明明只是不和他上床而已，又不是从此天涯陌路。

但白瑟却觉得他们之间再也不同，再也回不到最初。

他突然又有些难过。

这么多年来，他很少很少为什么事而难过过，但这一次，他真的疼痛难忍。

高大的男人蜷坐在地板上，一时是那么的可怜。

情欲如荆棘疯长，他开始浑身发烫，理智飞远。

只要回过身，身后就是救命的良药。但他在仅剩的理智中控制着自己。

他没有回身。

“白瑟——”一副滚烫的身体覆盖了下来，仿佛隔着无数重纱的地方，有人在叫着白瑟的名字。

“滚、滚开……别靠近我……”

视线朦胧，他知道那是谁，他用仅存的意志想要远远地离开对方。但他的双手，他的四肢，他的身体，却本能地、无法抗拒地缠上了那一具火热。

他仍旧陷了进去。他怎么离得开那个叫虎今的、他自遥远时空里并肩前来的青梅竹马？

“小老虎、啊、啊……”

他在他身体中猛烈地冲撞、碾压，在肢体缠绵的惊涛骇浪之中，就算失去所有神智，白瑟却仍旧只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他只是尚不自知，从遥远遥远的某个时间开始，他们互相便早已不可分离。

30.

白瑟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准确的说，是在躺在沙发上的虎今的身上。

水底比水面要冷许多，不过虎今变了一床厚厚的绒毯把两人紧紧地裹在里边。所以白瑟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暖意十足，之前那种要命的热却几乎消退无踪。

两个人像一只巨型的大茧躺倒在沙发。

虎今闭目浅眠的脸就在眼皮底下，连眉间的竖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白瑟没有动，他只是那样看着虎今，安静无声地、将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收入眼底。

身体之中，男人的那根东西还在微微地勃动，像有生命一般，在他的身体深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他发现自己的心微微地加快了跳动的节奏，额头出汗，那心情像第一次他把他的小老虎拐到床上的时候。这样的亲近，这样的肢体交缠，这样的体温交融，竟会让他骚动而紧张。

腰上，虎今的手把他箍得紧紧的，他们自缚于这与世隔绝的方寸之茧。此刻，白瑟的内心却慢慢地变得宁静。

甚至在某一刹那，他觉得，永远这样也好。

谁也没有，谁也找不到他们，这世界之中便只有虎今与他。

他这样茫茫地想着，又昏昏地睡了过去。

虎今再次醒来的时候，白瑟还在沉睡。

他们已在水底至少呆了两个日夜，可是竟没有一个人前来。

白契没有再回来，李胡笑等人也没有来救他们出去。

虎今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而今过去这么久李胡笑却还没有来救人，说明李胡笑要么被棘手的事情绊住，要么，李胡笑没有搜寻到他和白瑟在哪里。

而就算李胡笑被事情拖住了，他也一定会让其他人来。所以更大的可能是，李胡笑还没找到他们。

最初用了过长的时间才到达湖底时他就有所怀疑，现在虎今更确定，他和白瑟并没有在中央公园的湖之下。

白契通过某些方法而把他们引到了其他地方，一个没有人能轻易找到的地方。

这世界最为广阔的便是水域，白契若是有心，或许他真的能把虎今和白瑟关上个两百年。

若是平常虎今不会这么急，但白瑟的情况明显不对。

在他们去昆仑之前白瑟的身体就隐隐有不对劲，而现在更是明显。

嗜睡，外加虎今的经验大多数都没有被吸收，而随着男人的退出尽数流了出来。

玄鸟舍利治愈与进化的作用，显然没有在白瑟身上起到作用。

为什么？

因为仙草的排斥？还是白瑟自身的原因？或者是日月花仙骗了他们？

虎今依旧把白瑟裹在绒毯中，他自己再次沿着水牢边缘查探了很多，在水牢中寻找突破，并试着和外面的李胡笑取得联系，却仍旧没用。

他甚至试过用移动电话，但显然不可能有用。

忙了半天之后，虎今终于放弃了。他没有想到那个看着幼稚无知——确实也幼稚任性的蛇妖的能力这么强。

虎今在宽敞的沙发上坐下来，现在他什么也做不到，同时还担心白瑟。

白瑟睡了太久了，像陷入了冬眠似的，一动不动，一点要醒的迹象也没有。虎今看着白瑟沉睡的睡颜，平静得像就此不再醒来。到底是为什么？进入春天之后这样不正常的漫长的沉睡，在过去从来没有出现过。

越想越担心，那担心又变成害怕，虎今紧紧握住白瑟在毯子中的手，他后悔在湖面的时候没有阻止白瑟，明明那时候白瑟已经有些异常。

若是一直没有人来，而白瑟一直不醒，在这时间凝固一般的水底，他一个人将怎么熬过去？

白瑟的手如水一样凉，明明在之前他抱他的时候，这具身体还如火一样滚烫。

“你究竟怎么了？”男人深深地锁着眉，盯着银发的沉睡的蛇妖。他们被困于此，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帮到眼前的人。

就在虎今痛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突然，几米远之外房子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虎今第一时间察觉，顿时站了起来。

他惊讶地望着大门的方向，一个高挑的女人从门外慢慢踱了进来。

“——石溪。”

31.

“嗨，傻老虎，在水底下过得怎样？”说话的“女人”自然不是女人。他如入家门似的闲适地走进来，最后站在了白契的结界之外。

虎今站在原地没有动：“你一个人？李胡笑他们呢？”

“当然是我一个人，他们正忙着别的事。”石溪妖娆地一笑，仿佛早就知道面前有一堵无形墙壁。他绕着结界走了几步，虎今看着他问：“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噗嗤，说你傻你是真的傻了？你们被困在湖底下，我还用费心去找吗？”石溪一变成女人的装扮就一身的妩媚，连笑也要带一道媚眼如丝。“你们被困了两天倒是不能怪我们，对方的结界太厉害，费了我不少力才进来。”

虎今看到他在墙外试着动了几次手，最后才朝自己摆了摆手：“你退后一点。”

说完，石溪退后了两步，虎今也退到白瑟身前，看着石溪开始破除白契的结界。

片刻功夫后，一道微微的空气波动拂过周身，轻轻吹动虎今的头发。

结界被石溪破除了。

“傻愣着干嘛，带着傻蛇走啊。”见虎今不动，石溪瞥了他一眼：“饿得走不动了？”

“石溪，我们真的在湖底吗？”虎今却仍旧立于原地而全身戒备，一道虎威腾腾地从他背后升起。

见状，石溪慢慢地虚起了狭长的双眼，那眼里，一道深长锐利的光芒透了出来：“不是在湖底，难道是在你家院子里？别傻了，走吧，他们还在岸上等着我们。”

“恐怕等着我们的不是李胡笑他们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

“刚才你不是说李胡笑有别的要事？那他怎么会在外面等我们？如果外面的结界那么难解，李胡笑怎么可能只派你一个人来？石溪，我和你做搭档快百年了，你的每一个说话的动作、细节我都熟悉得很，你认为我看不出你在撒谎？”

石溪的嘴角，缓缓地扬起一道弧度：“我知道骗不过你，所以也没想过要精心编造什么谎言。因为也没必要。”

他的手心中，变出了一只短剑，那把剑落在虎今眼里是陌生的，却又眼熟至极——那是一把和白瑟体内匕首的材质一模一样的剑！

“玄鸟舍利？！”虎今无法控制自己的愕然。

玄鸟舍利不是在白契手里吗？白契把它送给了石溪，让它认了新主人？

石溪顿时挑了挑细长的柳眉笑起来：“呵，我果然没猜错。你或者傻蛇手里也有一枚玄鸟舍利，白契那家伙还极力想瞒着我。”

虎今顿时道：“你们真是同谋。”

“那是在我找到你们之前。白契把你们藏得很好，找这个地方确实很困难，所以我才从白契那里‘借’来了它。”石溪扬了扬手里的剑：“不是靠它，我怎么能这么容易找到你们？”

“你把白契杀了？！”日月花仙说过，玄鸟舍利择新主人，要么是得到前主人认可，要么前主人已死。

但看石溪口气，他和白契之间已经起了摩擦，白契更不可能把玄鸟舍利给他。

“原来我在你心中那么狠。”石溪咯咯地笑起来：“现在还不到杀人的地步，老虎，看在我们这么久搭档的份上，告诉我，另一枚舍利在你和傻蛇谁身上？如果你直接交给我更好，这样问我们也不必伤和气。”

“多说无益。”现在也不是质问石溪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的时候，白瑟沉睡，虎今必须赢，否则石溪一定会因为舍利的原因对白瑟不利。

他发出一道惊天咆哮，率先出了手。

夜晚的海洋，一艘远洋的渔船正缓慢航行在宁静的海面。

几名无事的船员正在舱中打扑克牌。

“三点。”

“嗨我有四……”

“别急啊，我二点，喏！”

“靠！”

“有人跟吗？那我摸牌了，来个顺子把你们全关起来……诶诶诶……操……？！”

正玩得热闹的时候，船身突然重重地晃动了一下，船身几乎呈二十度倾斜，一桌子的牌全部散落在地，几个坐着的人也都被晃倒了下去。

如此平静的海面，怎么可能突起巨浪？

等船身在这个晃动之后渐趋平稳，几个人赶紧爬起来从舱中跑出去，一边跑一边有人大声问：“怎么回事？！”

空气中依旧平静，没有风暴，连一丝风都没有。刚才的那一道剧烈的震荡来自于海下。

总不会遇上了什么大海怪吧？

“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探测啊。”驾驶舱内，一名驾驶员和船长正在观测仪表。

外面，有胆大的人跑到了甲板上，举着电筒往黑漆漆的海边照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一道同样剧烈的晃动袭来，毫无征兆。

“轰”的一声，浪托起船，造成了巨大的倾斜。船上许多东西朝着倾斜的一方滚落，那个在甲板边缘查看的船员也一下被甩翻，朝船的另一边滚过去。

而后，方圆数十米的海面都开始了这样不正常的动荡，彻底打翻了夜的宁静。

孤单无依的船只，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是如此的渺小，来自于深海的波荡掀起不规则的浪起潮落，每一波巨浪都把玩着这一只蝼蚁一般的渔船，船上的人，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船长，也愕然于这诡异的情形。

幸好，在船被彻底掀翻或者搞坏之前，最后一波海水落下，在此之后，惊魂未定的船员们没有再等来下一波的巨浪。

但用了很久，直到他们的船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方才那一片海面，他们才彻底相信自己安全。

“有人受伤吗？”船长开始问大家的情况。虽然船上一片狼藉，但幸好船员都在。

“我弟弟吐得厉害，回去休息了，还有豆子腿被什么划了一条大口子，小维在帮他清理包扎伤口，我们几个都是轻伤。”一名船员用手拂开脸上从头发上流下的海水，他的心跳还有些快。

他们看了看来处那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洋，只期望不要再遇到这样诡异的事件。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好奇，但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快速地离开，再也不愿回头。

“抓了白瑟，虎今自然也是掌中之物。”石溪狡猾地一笑：“你乖乖的，我自然不会伤他。”

虎今忘记了，石溪是会分身的。

因为石溪从来不在他面前分身过，所以他彻底忘记了对方的这个技能。

在他和石溪拼得不分上下之时，另一个石溪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并轻易地挟持了白瑟。

是他太过大意！

“投降，老虎，否则我就在这里杀了白瑟。”石溪手中的利剑抵在白瑟脖子上，而那把剑这一刻抖动得无比厉害，但并不会妨碍它刺穿白瑟的动脉。

虎今知道石溪做得出来，因为舍利的共鸣，石溪应该已经知道另一枚玄鸟舍利在白瑟身上。

而没有主人的指示，石溪手里的剑刺下去，就会货真价实地刺穿白瑟的身体——

“你别动他！”此时此刻，虎今怎么还战斗得下去，他猛地收了自己的攻势，而交战的对方却并没有收手。石溪手中一道剧烈的红光径直朝虎今劈来，眼看着要落到他的面颊，被他堪堪闪过。

但虎今此刻最在意的不是自己会怎样，而是石溪手里的白瑟。

这条混蛋蠢蛇，竟然还不醒来！

32.

“你在想，为什么你亲爱的白瑟还没有醒？”仿佛看穿了虎今的想法，石溪一边用妖术束缚了他的双手，一边在他背后吃吃笑起来：“果然你和白瑟都不知道。其实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这只小傻蛇吃下的仙草，对凡胎肉体来说，可不是真的仙草啊傻老虎。”

听到这话，虎今脑子里“嗡”地一响：“石溪，你说什么？”

“你忘了我和另一只笨蛇也认识？它一直在调查仙草的事情，前不久它终于得知了真相，作为它的‘伙伴’，我正巧不小心发现了这个大秘密。”

另一边，另一个石溪抱起了兀自沉睡在自己梦里的白瑟。

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男人，画面实在有些违和，但是虎今现在只想知道发生在白瑟身上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心底担心的事情成了真：“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等我们出去了我再慢慢告诉你，反正不急在一时。”石溪一边说，一边推着虎今往外走。

虎今谨慎地朝大门走去：“石溪，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石溪红唇一勾，煞是妩媚：“谢谢，你真是我的好搭档。”

她没见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发出了一道似有似无的亮光。

然而在这水底的深黑里，虎今却看到那道光有规律地闪动了几下，而后重新隐匿于黑暗。

“可惜我不是。”虎今摇摇头：“石溪，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如果是要白瑟身上的玄鸟舍利，等他醒了之后让他给你就是。如果你知道怎么救白瑟，我求你帮他。”

“扑哧，”石溪像是听到了多好玩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我为何要帮他。虎今，你到底看上了这只蛇妖哪里？他除了空有一副皮相，性格又烂，没有节操，本事又小，我真是看不出你到底喜欢他哪里。哦对了，他根本连你这么爱他都不知道吧，因为他从来不把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任何放进眼里。”

“我不在乎那些，我只想知道他究竟怎么了，严不严重，怎么才能好，什么时候可以醒。如果可以，我可以拿命换他。”

石溪一边笑一边把虎今推下石阶：“你可真是个情种，可惜爱错了人。我要的不是玄鸟舍利，这东西对我而言没什么用。”

“那你究竟要做什么？”

“呵呵，你还没发现吗？这次的集体妖化事件，是白契在寻找自救和救白瑟的实验。而因为我知道了关于他们两个的秘密，所以白契想要保护白瑟，从而把他关了起来，而你在白瑟身边更好，因为你可以保护他——我要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