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亲云——阿尧
阿尧  发于:2015年0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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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鹰抬起头望着远山,山川像一个沉默的巨兽,默默蹲在地上看人间悲喜,天上的云随风而动,天空蓝得犹如水洗,那淡淡的一抹蓝让飞鹰看了就觉胸中开阔,“你还记得吗,大哥,风云堂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江风扬也随着他抬头,去看沉默的远山,眼中露出回忆之色。“记得,你说,要向世界讨一个公道,所以你创立风云堂,希望有朝一日能杀了云城这个狗贼,为薛家报仇。”

“想不到风云堂会发展这么快,更想不到后来风云堂会成为武林中有名的正义之帮,替天行道,除恶扬善。”飞鹰的语声中有了笑意,“这全是大哥的功劳。”

江风扬也笑道:“不,表面上风云堂是我的,暗地里是你在撑着,还是你的功劳最大。”

飞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一只雄鹰在脸上展翅高飞,遮住整张脸,只露出眼睛嘴巴,缅怀道:“三年了,那时我年纪小怕不能服众,戴了面具出来行走江湖,这个面具一晃就戴了三年,如今,一切都到了结束的时候。”

风吹起飞鹰鬓角几缕发丝,头发调皮地在飞鹰眼前晃来晃去,飞鹰的眼睛也有了几分调皮之色,“大哥,这几年你当堂主,可还快活?”

江风扬不由笑了起来:“也只有你这个调皮蛋能想出来,掰手腕,谁赢谁当堂主,结果当时我醉倒了,一不小心赢了你,就此成为风云堂堂主,我告诉你,今年重选的时候我一定不要再当了。”

“当初大家都不愿意当,我们商量好了灌醉你,让你掰手腕的时候赢。我知道你不想当,今年重选堂主,也不必掰手腕了,如果云城这个狗贼死了,我们几个人都可以退出江湖。”

江风扬疑道:“你还这么年轻,舍得退出?”

飞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从来不是在乎名利的人,我最希望的不过是跟心爱之人一起隐居,在乡下盖个房子,买几亩田,远离江湖恩怨,不再打打杀杀,那样的日子不知有多么快活。”复又摇了摇头,“不过,唉,我这个心愿很难达成。”

“为什么?”

“因为我爱的那个人与我之间,还有重重阻碍。”

“怎么,这世上还有你薛青云追不到的姑娘?”

飞鹰“呵呵”地笑起来,“我看上的那个人,可不是普通人,智谋武功未必比我差了。”

江风扬震惊道:“既如此,说什么我都要认识认识才好。”

“其实你早见过。”

“是谁?”

飞鹰笑而不答。

这时,一只信鸽从远处飞来。

江风扬一招手,信鸽稳稳落在江风扬的胳膊上。

飞鹰把信鸽腿上传递消息用的竹筒解下来,摊开纸张,迅速看了一眼,原来是风云堂的弟兄传来消息,说云城派人来风云堂找江风扬,十万火急,不知何事。

于是江风扬立即决定与飞鹰一起回风云堂。

两个人并肩而行,走上蜿蜒的小路,不一会进入城镇,今天有集市,摊贩摆在街道两边,将本就不宽阔的街变得更为狭窄,算卦的、卖菜的、修面剃头的、代写家书的……各式各样的小商小贩把长街堵得水泄不通,繁华喧闹,熙熙攘攘,人潮迎面扑来,飞鹰和江风扬逆流而上,闹市中不好用轻功狂奔,走的很慢。

走着走着,飞鹰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绞痛,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他不由得伸手捂住胸口,弯下了腰。

江风扬忙道:“怎么了?”

飞鹰脸上疼出了汗。

江风扬立即明白了:“你还在练那个邪功?”

飞鹰疼得连话都说不出,额上爆出青筋,抓住江风扬胳膊支撑住自己不要倒下去。

“说了你多少遍了!叫你不要练,你就是不听!你这样早晚要出大事!”江风扬急得大喊大叫,却又无可奈何,知道飞鹰这个人固执得很,就算自己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听的。扶着飞鹰,紧走几步,就近找了个茶棚坐好,用手拍飞鹰后脊背帮他顺气。

飞鹰这样发作不是第一次了,他常常会胸口疼,这毫无疑问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十分凶险,可江风扬无能为力,风云堂的兄弟们都对飞鹰的固执无能为力。飞鹰本已是个武学天才,为了报父母大仇,为了尽早杀死云城,非要去练邪功。

两人坐在茶棚里,江风扬右手按住飞鹰背后为他输送真气,减轻他的痛苦。

一个茶博士肩头搭着毛巾,手里端着茶壶,走过来,点头哈腰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小店新来了上好的龙井、铁观音。”

江风扬没心思理会,连看都没看他,随口答道:“随便来两碗热茶。”

飞鹰双手握成拳头,低着头,苦苦抑制真气走岔的痛苦,只觉全身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噬咬,又痒又疼,疼到骨子里去。他比任何人都更心知肚明不应该再继续练功,可是为了短期内提升功力,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他早已想好,等杀了云城就立即废掉自己的武功,免遭反噬,到时与心爱之人一起隐居,做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也认了。

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茶碗出现在飞鹰面前,耳听得江风扬的声音响起:“歇一歇咱们再回风云堂。”

飞鹰忍着痛苦,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喝茶的一瞬间,飞鹰觉得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

若有若无的杀气丝丝缕缕,像丝绸一般地飘过来,凝神细察时又杳无踪迹,仿佛之前的感觉只是过于紧张的错觉。飞鹰侧耳去听四周动静,耳中轰鸣不止,真气化作利剑在体内乱钻,无奈放弃探查,全力忍耐疼痛——他疼得实在没有办法去注意周围。

随着江风扬为飞鹰输送真气压制痛楚,飞鹰混乱的真气渐渐归于平静,脸色也好看了些。

他握成拳头的手松开,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前方。他看见江风扬喝了一口茶之后放下茶碗,细小的茶叶被开水冲开,在水面上打着旋,缓缓沉入水底。

突然,站在旁边的茶博士将手里茶壶猛地扔过来,滚烫的茶水如暴雨般洒向两人。

邻座客人站起来,从桌子底下抽出腰刀,拼力向江风扬砍去。

茶棚外面的路边摊,算卦的从桌子底下摸出方天画戟,卖菜的从担子里抽出匕首,剃头的手里捏着剃刀,写家书的抽出腰间软剑,数也数不清的兵刃,密密麻麻的人潮,杀气腾腾,气势汹汹,一起向江风扬涌过来。

变故突起,江风扬当机立断,眼前人多,不可力敌,一把拉过飞鹰,两个人运起轻功,飞一般跑出茶铺。

第十四章

江风扬与飞鹰跑到一个岔路口,江风扬道:“分开走。”飞鹰向左边道路跑去,江风扬则走上右边小道。

追击的人见二人分开,不去追飞鹰,一股脑儿地都去追江风扬,这下江风扬明白了,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江风扬跑出了城,来到一座树林中,此时一个黄脸汉子拿着判官笔追至,判官笔向江风扬穴道点过来,江风扬急向左闪,左边有一个拿着铜棍的汉子攻来,江风扬双拳击在棍子上,大喝一声:“开!”铜棍被荡了出去,那人拿捏不住,棍子脱手而飞。

有了这两个人的阻挡,耽搁了这么片刻,江风扬已被追上,转头一看,四周尽是敌人,再不迟疑,使出浑身解数,与刺客拼斗起来。

这一番争斗,乃是生死相搏,江风扬招数大开大合,出手必中,奈何好虎架不住一群狼,这些刺客皆是亡命之徒,一个人死了立即有下一人添上,江风扬渐渐不支,招数不再凌厉,呼吸也急促起来,汗水从额头上冒出。而刺客,已经死得只剩下三个人。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看出江风扬已是强弩之末,一起从镖囊里摸出飞镖来,射了出去。江风扬拼尽全力,左躲右闪,还是被一支飞镖射中后心,受了伤,弓着腰喘息。

一名刺客右掌向江风扬头顶击下,这一下要是击中那还了得,江风扬却不躲闪,右手如电探了出去,奔向那人咽喉,乃是同归于尽的招数。刺客微一迟疑,江风扬手已捏住刺客咽喉,刺客拼着最后一口气,硬是击中江风扬左肩。两人一触即分,刺客死亡,江风扬肩骨粉碎。

另俩人瞅准时机扑了上来,左边一人使刀,右边一人使剑,两把利器,同时攻来,江风扬右手去夺剑,手腕一抖,剑到了自己手中,拿着剑向上一挡。刀剑相交,使刀的刺客抵不住,节节后退,江风扬奋力下击,眼看着使刀的刺客便要撒手,失去剑的刺客却一掌从后攻来。

江风扬腾空而起,拼尽全力使了一招“长河贯日”,一剑横斩,两名刺客当场毙命,鲜血狂飙。江风扬落地,剑尖犹自滴血,靠在树干上喘息不止,这一剑透支他的真气,杀了两人的同时,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此处寂静无人,四野幽幽,树木遮天蔽日,江风扬坐在一棵大树下,没受伤的右臂艰难地动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信号弹,用火折子点着,“吱”地一声,红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开,正是风云堂的求救信号。

江风扬背心中飚,左肩骨粉碎,受了内伤,命在旦夕,好在刺客已被他全歼,风云堂总舵离此不远,只要支持得半个时辰,便有人来救援。

正在此时,笛声响起。

悠扬,飘渺,由远及近,声如细发,丝丝缕缕,缠缠绕绕地飘过来。

江风扬心中一动,但觉胸口如被大石砸中,猛地吐了一口血,暗道一声:“不好!”,这笛声暗含内力发出,自己一时不察,已被其所伤。

江风扬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未露面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杀招。这人见自己受了重伤,先用蕴含内力的笛声来扰乱自己心神。不由得佩服起来,此人计划如此周详,必不是普通刺客,死在这样的人手里,也算不冤。当下擦去嘴角血迹,深吸一口气,提气喊道:“阁下既已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笛声又起。这次与先前不同,急促而尖锐,竟发出兵戈之声,如万马奔腾,气势恢宏。

笛声忽焉在前,忽焉在后,显是吹笛之人用轻功不停变换方位,使得江风扬整个人被笼罩在笛声中,就好像身边坐了一圈人都在吹笛子似的。有这样绝妙轻功的人,江湖上可没几个,江风扬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谁了,我早说过,唉,若你的出身好一点,你一定比现在还要出名,栽在你手里,江某无话可说。”江风扬抬起头看,望着一棵大树背后,叹息一般地道,“出来吧,萧平。”

笛声骤停。

萧平从树林深处走出。

仍是那一身云家家仆打扮,背上背着一把玄铁重剑,身材高大魁梧,头上横插内藏暗器的发钗,国字脸,浓眉,左眼角到耳垂有一道疤痕,这道疤痕使得他看上去尤为可怖。萧平的眼神里没有杀气,不愤怒,不激动,就像一双死人的眼睛,这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死气沉沉,看着江风扬的时候,也像看着一个死人。

江风扬却知道,真正杀人无数的刺客的眼睛,就是这样极端的平静。

江风扬暗暗运气,丹田内忽然剧痛,冷汗涔涔而下,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中了毒?不过到底是何时中的毒,如何中毒,却无丝毫印象,不由得心惊胆寒,萧平竟然有如此手段,以往总听飞鹰说萧平多厉害,直到今日才算真正了解。“你下了毒?”

萧平把笛子插在腰间。

“你是何时下的毒?”

萧平向前走近一步,面无表情,亦毫无回话的意思。

“我知道了!在茶水里下的毒!我喝了那一杯茶,你们的人才开始动手……原来从我们进入茶铺喝茶的那一刻,就已经入了你的圈套,不愧是天下第一刺客……”江风扬一边说话,一边暗暗运气,希望可以把毒逼出体外,他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丹田内痛得犹如几十把刀子在搅动,浑身痉挛,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江风扬犹不死心,挣扎着喊道:“是云城叫你来杀我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想到死了还做糊涂鬼,你告诉我,是不是云城?”

说完这话句,江风扬竭尽全力一点一点站了起来,背靠大树,没受伤的右肩膀顶住树干,剧烈的疼痛让他死死咬住牙关,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充血的眼睛狠狠盯着萧平,等着一个答案。

萧平不慌不忙地继续向前走,他走得不快,胜券在握用不着走那么快,一个合格的从小受训练的刺客不会把力气浪费在任何多余的事情上,他走得也不慢,迟则生变,他不想耽误时间。他听到了江风扬的问话,他像没听到一样,他并不准备回到江风扬的话。

古往今来,有多少刺客就是死在“答疑解惑”上。萧平不明白为什么人临死时总有那么多废话,他更不明白刺客为什么总要回答那些废话,他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聊天的。萧平既然决定了要杀谁,就不会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所以他什么话都没有回答他,迅速地拔出背后宝剑,向江风扬心脏处刺了过去。

萧平这一剑很不错。

他七岁被抓进暗卫营学武,接触到的第一种兵器就是剑,十岁那年选了剑作为他的兵器,从此后每天拔剑无数次,二十年来日夜苦练,他在剑上的造诣,甚至不亚于武当掌门。这一剑,从力道、角度、技巧无论哪一方面都堪称完美,这一剑已臻化境,仿似天外飞来,无迹可寻,又如行云流水,一泻千里,剑一出鞘,寒气逼人,光芒大作,那一刹那的光华比太阳还要耀眼。江风扬只觉得眼前一花,心说“吾命休矣”,闭上了眼睛。

萧平这一剑刺出,立马觉得不对劲。

一道庞大的杀气从背后席卷而来。

这道杀气犹如实质,对准了萧平,使萧平背后衣衫瞬间四散而裂。

有人在他背后攻击他,这人还离他很远,但从他发出的强大杀气来看,这个人是个绝顶高手,武功不下于萧平,萧平如果继续刺杀江风扬,这人一定会杀了萧平。

萧平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为求自保,迅速撤招,回身,剑随身转,刺向来人。

那人一身白衣,快速奔来,衣襟下摆皆向后飘去,使得他就像腾云驾雾的仙人一般,姿态优美而雅致,远远喊了一声:“住手!”喊完这两个字,他已经到了萧平面前,他的剑也到了萧平面前。

他也许是想撤招,就像萧平也想撤招一样。

可是他招式使老,不能收招,高手相争,胜败只在顷刻,不能留手,不能反悔,一剑既出,虽死不能收回。

他俊美的容颜上全是焦急之色,水汪汪犹如两颗黑曜石般美丽的眼睛也大大地瞪了起来,他的剑很长,比萧平的剑长出半尺,像一道闪电,像一条毒蛇,像一颗流星,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刺了过去。

萧平的剑也向他刺来,萧平甚至还是先出招的那个,可是萧平依然没有他快。

萧平的剑,已经很不错,会让人用很多美好的词汇来赞美咏叹,而这个人的剑,却没有任何语言形容得出。

所有看到这一剑的人,都会被这一幕震撼得脑海一片空白,在最初的一霎想不起任何话来。

这一刻,萧平只想起云城对这个人的评价,云城说“如果他能活过四十岁不被人杀死,他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

原来,这就是天才。

萧平一开始其实并没有留手,正如云泽也没有留手一样。

眨眼间,犹如闪电的交汇,两个人的剑都刺到对方面前。

云泽看清刺杀江风扬的人是萧平之后,眼中浮现怒色,也许是在愤怒养的狗竟然会咬主人,平常自己瞪一下眼睛萧平都要跪下请罪的,今日竟然敢与自己动手。

萧平的眼里则只有一片悲凉。

十三爷,他用尽全部心力去保护的十三爷,他宁愿自己死都不会伤害他,他又怎么可能跟他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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