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克里斯汀趴在门上，很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斯诺克叔叔忽然就要躲着蛇影叔叔了呢？”而且还大半夜地把他从暖暖的被窝里揪了起来，就为了把自己放在门口吹夜风，然后在蛇影出现的第一时间告诉在门里不知道进行什么非法勾当的某蛇。

齐尔弗里格还没说话，埃里克就冲上前去，语气有些斥责：“大半夜了不睡觉，你在做什么？”

顶着爸爸的怒气，小克里斯汀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埃里克瞪了他一会，终于败在了儿子的卖萌攻势下，语气软了下来：“乖，回去睡觉，爸爸找斯诺克叔叔有事。”

“嗯……好的。”克里斯汀乖乖地点了点头，一步一回头地看着埃里克和蛇影。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三个大人都变得好奇怪的样子……果然大人的世界好难懂啊！

埃里克看了眼蛇影，抬手扣了扣门。

门内忽然传来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堆积在房间角落的杂物轰然坍塌的声响。

“……齐尔弗里格？”

“……嗯。”里面传出的声音有些吃痛，“不好意思，我暂时不能来开门，你们自己进来好了，门没锁。”

于是两人推门一看，全部都无语了。

果然，房间角落堆积的杂物坍塌了大半，几乎把齐尔弗里格整个人都埋在了“垃圾”堆里。柔顺的黑发上全是灰尘，白色的衣衫也落了好几张蒙尘的蛛网。海蓝色的眼睛里不见寻常不羁的笑意，反倒是满脸狼狈，让人着实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你在干什么？”

黑发青年的脸相当可疑地红了一下，然而屋内的光线实在太黑暗，所以这丢脸的反应其实也不太明显“我……我只不过是在……整理屋子，对，整理屋子！”蓝色的眼睛盯着两人不放：“倒是你们……大半夜的过来做什么？”

蛇影默默地别过脸去：整理屋子你用得着让克里斯汀给你守门吗？连借口都找不好，你作为一条蛇，就不要再卖蠢卖萌了好不好。

一说起这个，埃里克的脸色立刻凝重了下来。他把他和蛇影遇见影月之神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然也提起了解除玉匣子封印的方法，还有奥戴特希望他去封印的冰潭神庙。

齐尔弗里格从头到尾都待在杂物堆积的角落没有表态，埃里克还以为是他不相信，果断请出蛇影当证人，最后说了好久才离开。

看得出来，埃里克其实也不是太急于解开玉匣子的封印，而是他想到了一些和纹章之子有关的神话。毕竟，这个身份相当能引起人的重视——相传只有在天下大乱、战火频烧，军队和国家的力量已经完全无法控制局势的发展时，圣月之神才会选择一个人，让他背负着光明的纹章出生。

埃里克认为，月神既然亲自降临，并命令纹章之子去加固某处的封印，这处封印一定关乎着大地的命脉，只有光之守护者的力量才能完成封印的加固。如果这样一个事关重大的封印已经出现松动而需要加固了，那是不是说明，这本来就不太平静的大陆又要开始烧遍战火？

听完埃里克长篇大论的分析，齐尔弗里格久久没有说话。最终，他垂下眼睛，自嘲似的叹了口气：“我们蛇族的大祭司早就知道了。从我出生开始，我的族人们就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浩劫。为了保证蛇族能够独身世外，他们甚至想过杀了我……”

一旦纹章之子去世，这即将到来的浩劫或许能拖延上许多年。再或者，假如被选中的纹章之子并不是蛇族的人，那么整个幽暗丛林就可以继续逍遥世外，不和整个大陆接触，自然也不会被战争的瘟疫也感染。

蛇影顿时又有些心疼。他有些理解为什么齐尔弗里格那么缺爱，缺爱到几乎要黑化。感情这孩子从小不但没被当成救世主一样好生侍候着，反而被当成灾星。

“太愚蠢。”埃里克说，“杀了你也无济于事。如果没有了纹章之子，那么浩劫将更加难以平息。真不明白蛇族的人都在想什么。”

“也怨不得他们。”齐尔弗里格的眼神暗了暗，然而却立刻转为森然与阴狠，“不过他们竟然伤害了希尔芬陛下，罪无可恕。我要所有当初迫害了陛下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埃里克安慰了他几句。夜已经很深了，他也就没说太多，直接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被杂物堆埋了下半身的齐尔弗里格和刚刚意识到自己感情的蛇影，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蛇影看着被几乎被埋葬的齐尔弗里格：“你这是怎么弄的？”

说完他向前走了几步，欲要替他拾开那些杂物，却不料齐尔弗里格猛然往后缩了缩，后背几乎要贴到墙上。

被喜欢的人比如蛇蝎，蛇影顿时有些不爽。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齐尔弗里格纠结地看着他，小声道，“那个，你能不能离开一会，明天早上再来？”说完他立刻道：“你别生气啊，我不是要躲着你……我只是……”

蛇影挑了挑眉，内心更加不爽了——除了那个什么诡异的纹章之子，我对你的身份根本一无所知，而你现在好像又有新的秘密瞒着我了？被你这样隐瞒做为你的治疗我感到相当不悦啊！！

“只是怎样？”蛇影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步步逼近，“你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齐尔弗里格登时惊呆了：蛇影竟然生气了！

“不……那个……我没有什么秘密……只是我现在不太方便见人……”

“不方便见人？”

看着蛇影的脸，齐尔弗里格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交待：“是这样的……我也遇到了月神奥戴特大人。他说……你似乎不太能接受我的种族。我一下子有些怒气上头，于是就顶撞了他。结果他直接把我变成了人身蛇尾……我暂时变不回来。”

“我这幅样子又不能吓到克里斯汀，所以我用了好些法子才让他明白我的意思，帮我望风，看你什么时候回来。结果你们回来了，我还是没有找到变回人形的法子。”

“……所以你就把自己堆在杂物堆里了？”

“呃……这个，迫于无奈。”

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蛇影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不爽全部被狂风吹散了，剩下的只是淡淡的无奈。他扶着额头坐在床边，对角落里的齐尔弗里格道：“奥戴特是这么对你说的？”

齐尔弗里格点头。

“他在戏弄你，这你也信？”蛇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做为五仙教的弟子，我怎么可能不习惯蛇呢？”

“但是月神大人说的不是这种适应。”

蛇影抬起了头。

齐尔弗里格慢慢分开了那些堆积如山的书本和蒙尘的地图，一直被遮掩的下半身也露在了他的视线里。

白色的亵衣从中间被扯开，露出了年轻而完美的身体。昏暗的灯光顺着充满了爆发力美感的肌肉线条蜿蜒而下，男子却没有修长的双腿。

脐部以下的位置，黑色的鳞片整齐而紧密地排列在一起，光滑得几乎能反射烛光。黑色的蛇尾更是衬得白皙得肤色，仿佛能在夜色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辉。

蛇尾带动身体的移动和双腿不同。蛇尾上的肌肉收缩压紧带动着尾巴的摆动，慢慢地移动到了蛇影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坐在床边的蛇影。

大概是已经坦诚相见了，黑发男子的动作竟然丝毫不见之前的窘迫。他俯下身，一手撑在蛇影的身后，一手抚上了他的下颌。

“月神阁下说，你不会愿意接受一个异族的情人。是这样的吗？”

深蓝色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对方黑色的瞳孔，似乎想要透过眼睛，看进对方的心底。

第二十八章

蛇影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目光中罕见地夹杂了一丝慌乱。然后，他挡开了齐尔弗里格的手。

齐尔弗里格的脸色立刻白了一下，像是整个人都被塞进了冰窟窿里，抬在空中的手臂也僵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是不是该放下来。

“蛇影……”

惊慌的表情只是须臾。下一个瞬间，灵蛇使的脸色已经变回了平常的样子——不，或许不是平常。蛇影很少用这样冷漠的表情对待齐尔弗里格，这样一张淡漠的面具，他从来都是只戴给外人看的。

“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蛇影不着痕迹地绕过了齐尔弗里格，从床的另一角下来，“已经太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他快步走到了房门口。手指摸上了门把的一瞬间，蛇影顿了顿，终于忍不住偷偷地回头看了眼齐尔弗里格。

人身蛇尾的男子已经转过了身。他的背靠在了墙边，静静地看着站在门前的蛇影。黑色的长发丝丝缕缕地在额前垂落，深蓝的眼睛里流露出令人伤心的眷恋。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失败的表白甚至会导致两人友谊的裂痕，他的眼神中流露的是毫不掩饰的痛苦。仿佛两人明日就会分道扬镳，而他想要把对方最后的样子印在心底。

蛇影的心忽然狠狠地疼了一下。他矛盾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的下半身，最终闭了眼睛，道：“明天早些起来，替埃里克打开封印吧。”

说完他飞快地走了出去，背影略有些仓皇而逃的意味。

紫色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视线里。不知过了多久，齐尔弗里格才慢慢地坐到了床边，手心里已经全部都被汗水打湿了。

除了希尔芬陛下以外，蛇影是唯一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他虽然看上去冷漠，但是心地十分善良，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温暖了他的心，甚至改变了他的人。

因为他的关心，那日复一日蚕食内心的黑暗和失却至亲的痛苦慢慢地平息了下来。只要和他待在一起，他就会觉得内心很平静，很轻松。因此，就算月神奥戴特没有点醒自己，他相信自己过不了多久也会发现本身的心意。

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他一下子接受不能，于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直接刺激了蛇影，而蛇影也的确如同奥戴特说的那样，果然还是介意自己身份的。

难道……就这么放手吗？！

流血的伤口再也不会有人治愈。一想到这里，齐尔弗里格便感到心底一阵发寒。情人离去的痛苦一瞬间唤起了熟悉的、被离弃的感觉，一直被制约的黑暗因为压制者的离去而开始不断翻涌，像是黑色的大海一样几乎将人吞没。

幻剑使忽然感到心脏一阵绞痛，等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黑色的蛇尾已经恢复成了成年男子修长矫健的双腿。

“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我，为什么临走之前又要说那样的话，而不是彻底断了我的念头呢？”

黑发的男人垂下了眼帘，深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黑色的戾气，单薄的唇缓缓地勾起，弯成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既然给了我希望，我就不会放手。”

“蛇影……”

而蛇影回到房间里也纠结得转来转去，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齐尔弗里格。最后，灵蛇使终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就当昨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他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找埃里克，自然在路上碰到了齐尔弗里格。

齐尔弗里格对他的态度也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其态度坦荡到让蛇影都要怀疑昨天是不是自己中了什么迷幻的法术，或者根本就是做了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端着匣子的埃里克全部的心思都在四相之圣典上了，完全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在滔滔不绝地重新整理叙述了自己对纹章之子身份的看法后，他终于想起了正事，因此有些歉疚地对齐尔弗里格道：“不好意思，一说到这些我就收不住了。”

齐尔弗里格对他的行为表示了充分的理解——法圣嘛，总是喜欢探究这些蛋疼的问题。

接下来就是要解开玉匣子的封印了。埃里克终究没有齐尔弗里格那么厚脸皮，没有开门见山地提出来要对方割腕取血，不过齐尔弗里格倒是很爽快，小手一伸，小刀一划，血哗哗哗地往下流。

鲜红的血液触及了白色的玉石，如同雪地上绽开了千朵红莲，然后渐次流入了那个针眼大小的空洞——说来也奇怪，一般情况下，液体是不会流进这么狭小的空间的。然而，鲜红的血液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了一样，如同游丝一样顺着玉石内部蜿蜒的细小甬道流淌着。

蛇影现在不能给齐尔弗里格加血，因为补天诀会直接愈合他的伤口，打断解开封印的过程。因此，即使看向齐尔弗里格的眼神十分焦急，他依然不能轻举妄动。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齐尔弗里格的伤口，却不知齐尔弗里格也正用余光打量着他。看到蛇影是这般的反应，幻剑使心情很好地翘起了嘴角，旋即又收起了笑意，装出一副“好疼啊想公公人家感觉不能呼吸了啦”的表情。

果然，蛇影上前两步，然后低下头咬了咬牙，又退了回去。齐尔弗里格大喜，整个“放血”过程都表现的十分娇弱，害的蛇影一面担心他担心得要死，另一面又心态复杂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人，最后纠结得快要抓狂。

不知道过了多久，细小的甬道已经被血液注满，像是白色的玉长出了血脉，呈现出一副妖异的画面。血红色的纹路勾勒出了一盈一亏两轮月亮，而两轮月亮的下方则是一些奇异的符号。血液的颜色在月轮上方汇聚，整个盒子的匣面忽然往下陷了一些。

开启的机关在剑舞者之血的催动下露出了原形，而之前被嵌入的纹章石也被弹了出来。

成功了！

在场的三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齐尔弗里格立刻扭头，一副帮主夫人即将殡天的表情哀怨地看着蛇影，蛇影咬着牙瞪着他纠结了三秒，终于还是为他上了蛊惑众生，然后用冰蚕牵丝拉满了他的血量——在这种人命攸关的问题上，毒哥还是很拿得清的。

然而给他加满了血之后，蛇影又更纠结了，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有点渣。要拒绝还不拒绝干脆，反而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但是，齐尔弗里格和他无怨无仇！如果不给“甜枣”的话，难道此时此刻要他放手不管，看着对方手腕上一个大口子继续哗啦哗啦流血，直到对方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然后他又想到了自己刚刚开窍的感情，蛇影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埃里克小心翼翼地开启了盒盖，一本厚重的古籍慢慢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棕红色的封面上用梅斐尔的古语写着“法则”这个词。随手翻阅之下，但见“时光的沙漏”、“永生的契约”等上古禁咒的名字屡见不鲜。

埃里克抚摸着圣典的封皮，神色却远远不如蛇影想想得那般激动，他的眼里虽然有毫不掩饰的惊喜，然而却并没有一般法师看到这本圣典时该有的狂热。仿佛得到与否，对他来说并不是这么重要。得到了四相之圣典，固然是一大美事，但是得不到，他也不会因此感到伤心失望——也无怪乎奥戴特认为他是足以继承四相之圣典的人。只有对圣典并无狂热之心的法师，才能将圣典用在正途，而不是用这些禁咒给大陆造成一场浩劫。

良久，他谨慎地抱起圣典，向两人鞠躬道谢。

虽然埃里克看上去至多三十岁，但是其实际年龄已经不可考，这让被大唐“长幼有序”观念洗脑的蛇影有些诚惶诚恐。反倒是齐尔弗里格一脸理所当然地应承了下来，并无耻地利用了人家的感激之情弄来了对方的法杖。在休息了十来天后，他又表示要去娜密雅冰原，赶紧把那个审判之剑弄回来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