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逸心中慢慢慌了起来,师父竟然是来真格的!!回过头来,看那一团黑云闪着光亮预备随时打击敌人,这样打下去,恐怕所受的伤就不能用语言来衡量了,姜子逸不由一怔,“师父!”
江羽手中结印,然而却丝毫不准备将雷云停下来,摇头道:“子逸,你如此心软,莫非是还没对他死心?”
姜子逸想要上前跪下,但旁边火神拉住了他,姜子逸只好站着,道:“师父,死不死心……也与此事无关,实际禺疆已向徒儿认错,并且自行散魂在海之角待了数千年,灵魂时时受焦灼之苦,已能抵上之前徒儿经受的了。”
江羽惊讶道:“可他的痛苦是他自己给的,并不是你动手的,你的痛苦却是他亲自施与,子逸,难道你就不会不甘心?”
姜子逸犹豫了一下,他的确有些不甘心,但这不甘心也非完全由于这,而且此刻若说不甘心,恐怕禺疆立时就要受重伤,“徒儿已经放下过去的仇恨。”
第96章:风神与饕餮四
“徒儿已经放下过去的仇恨。”姜子逸郑重地道。
江羽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子逸,你不勉强?”
姜子逸道:“一点也不勉强。”
江羽道:“那你可还会与他在一起?或是,你现下想与他一起么?”
“……”姜子逸沉默。
此刻他若说会与他在一起,实在是言不由心,若说不想与他一起……师父一定会认定他是不想让他受罚而说的托词。
江羽微笑道:“不要勉强。实际这惩罚也死不了人。”
姜子逸浑身一震,沉默了一下,垂头艰涩地道:“我愿意和他……不……我……我的意思是说,我已原谅他,至于在不在一起……还是另说……”
禺疆目光有些晦暗。
顼炎眼中含笑,看了江羽一眼,大意是他的方法果然有用,江羽有些无奈,不过好在姜子逸并没直接打算和禺疆在一起,他还不算输。
“恳请师父停下惩处,我与禺疆过往恩怨一切烟消云散。日后尘归尘,土归土,”
江羽手指从唇边划过,转过目光,望向被困在架子上的人,道:“禺疆,你可愿?”
禺疆斩钉截铁,“不愿!”
姜子逸:“……”
江羽道:“难道你还想他恨你?”
禺疆垂眸,“就算他恨我,也仍旧还爱我……我心知。”
姜子逸闻言怒气上头,瞪了他一眼道:“那你便在此地受劫吧!!反正是死是活与我无干!我回人界了!”说罢便拂袖而去。
众神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姜子逸会这么快直接跑路。他的性格可一向比较软。
顼炎也没阻止主角之一跑掉,挥手散去那雷云,踱步到禺疆身边,将他身上的架解了,道,“他愿意与你和解,愿意不计较从前的恩仇,于你可是大大有利,至于爱情……就算他嘴上说没有,心里难道还会没有?你为何一定要如此?”
禺疆理了理衣襟,道:“上一个一万二千世轮回时,地神回到神界,说愿与你和解,不计恩仇,你可还记得你的回答是什么?”
顼炎顿了顿,看了江羽一眼,没说话。
禺疆道:“你当时说,‘你爱我,恨我,都与我无干,反正,你永远都是我的。’”
顼炎但笑而已。
江羽皱眉,冷冷睨了顼炎一眼,道:“所以还是你教得好。”
顼炎不置可否,只对禺疆道:“我给你十年,十年之内,我会将十界平衡,混沌虚无通往异界的入口暂封,幻界关闭,神界入口打开,人鬼妖魔佛仙界的命数都不会乱,你只有十年,如果十年内他仍是不愿意和你在一起,饕餮乃凶兽,届时关闭混沌会影响到他,你无法带他回神界的话,我就只能让他再度入世,且以另外的身份命数,同别人历千灾百劫……包括情劫。”
禺疆神色一肃,抿唇道:“是!”
“去吧。”
“……”
西门“噗”地笑出来,竟赫然是花如蹊的模样,摇头叹气,“这谎话说得可不够高明。”
江羽凉凉道:“也不知是谁装一个球也装得那么开心。”梦里那个光球,他可是想把他咔擦掉好多次了!!
西门道:“那个球可不是我装的,明明是南宫……他和我打赌输了,不过可也借用了金乌的影像。”
江羽看了一眼牵着只狗狗的南宫,表示一个头两个大,东南西北四神原名实际没有那么丧病,而是:东方未白,西门未开,南宫未辟,北堂未启,原本象征东南西北有也同无的意境,只不过“未”“不”同义,他都是将他们的名字转成更加好笑的方面去读的。久而久之,甚至连他们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名字里有的是“不”,而是不是“未”,虽然两者差距是一个天一个地。
南宫一向待人冷淡平和,只对江羽会有笑颜而已,没想到今次入世,成为蔺朝阳,竟然会牵一条狗狗上来……难道他从前绝口不提的缘分,真的是这条狗狗?
察觉到江羽的视线,南宫默默地把狗狗牵到身后。
江羽:“←←”
顼炎转头去拉江羽的手,道:“你猜,十年内禺疆能否让饕餮回心转意?”
江羽勾出一个笑容,却不说话,不管如何,他都不会输的,如果顼炎赢了,那么他所说的范围更大的“百年”,当然也仍是赢了,如果顼炎输了,他也仍有机会赢,怎么算都不亏。
顼炎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眸光渐深,却是什么也没说。
人界,姜子逸刚刚降落在昆仑山,往昆仑山外寻到人烟后,忽然有种不知道该去何处的茫然,他在北影待了数千年,如今是不想回去了,而现在正值一万二千年大劫的循环,待在人界,却是最好的决定。至于禺疆……
呵,管他如何?
想到当年殇即事和北堂在明见山累及北影族的恩爱情仇,姜子逸来到明见山脚下,在鹤鸣城里徘徊。
神界情侣不算少,但因为神的生命无尽,执念又比任何生灵都重,所以大多数人都是确认自己真的想和另一半一直过下去,才会结为伴侣。
其中最幸福的恐怕是东方和傅义,南宫虽然冷淡,但对心上人却是极好,也专情,想必凡间投胎成妖王的那位,便是他秘而不宣的心上人了。
北堂与殇即事的感情可谓是轰轰烈烈,殇即事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凡人,只不过能和神在一起的凡人,大多数天缘很高。他的最前一世的身份,就是大地初开时,最早诞生在地上的那一批人类,只不过因为那些人类不懂阴阳,不懂交合,于是都死掉了。
——但毕竟还是第一批。
禺疆是因江羽和顼炎而开情窦,他姜子逸却是因为北堂和殇即事。在北堂未下凡成魔时,实际殇即事已在人界成为一名散仙不知道有多少年了。若非之后北堂成魔几乎屠尽明见弟子,殇即事不会接任明见掌门,世人只道殇即事与魔界魔主有一段爱恨纠葛,却不知道他们的前缘。
姜子逸仍然记得,他被禺疆亲吻那一霎那,为何选择的是逃避,他心中并不是没有悸动,但是未开情窦之人,对情爱的感觉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所以,他跑了,跑去人世经历,逃避的同时,未尝不是没有想要经历一番的愿望。
三十六世最后一世,和他一起入世的神祗有原禹原熙和北堂西门他们,每三十六世,他几乎都是投身在某一位神祗附近,那是江羽帮他做的。
第三十六世,原禹原熙不知道投身到了哪里,但是北堂西门的所在姜子逸知道,他们一个成妖,一个成仙,体会生灵间不同物种中的喜怒哀乐。
这一世他没直接到某一位神祗身边,而是投身到殇即事宠物的肚子里,一只小狸猫。自然,冥冥中注定一般,北堂会因为江羽给他们安排的定数而遇见他这只狸猫,再邂逅殇即事。
彼时殇即事是个小散仙,每几百年历一个散仙劫,因为因缘际会,神器元光玉在他体内,所以他无天人五衰,却又不再往上走,为了逍遥自在,一直做个散仙,姜子逸出生时,“它”母亲的寿命已终了,殇即事似乎挺难过,于是将那份感觉全部投到了姜子逸身上。
姜子逸很喜欢这样的殇即事,喂食梳毛都亲力亲为,江羽对他也很温柔也很好,但是因为顼炎的关系,总是被撬走,初始姜子逸没发现,到后面就渐渐发现了,江羽把它给禺疆“照顾”原本是惩戒,没给几天就觉得禺疆性子不好,照顾不了他,想自己抱回去养,结果顼炎横插了一脚,说他对禺疆有雏鸟情劫云云,没要成……于是江羽并没有贴身照顾他,而且顼炎会教唆禺疆把他带离江羽的地方。
北堂投身的妖精是一只蛇,修为高绝,北主玄,玄武乃龟蛇合体,北堂戾气重,于是投身的是蛇,来找姜子逸是因为他投胎的母体狸猫精吞了他守护的蛇果,才孕育成胎,当然……按照江羽的安排,北堂找到姜子逸后,会发现这只小狸猫精的寻宝“天赋”,所以没把它一口吞掉。
结果,江羽漏算了一点,北堂来找狸猫精正是五六月,原本是大地上天灵地宝比较多的一个时节,这样也能巧合地解释北堂看见狸猫精找到一株上好药材的几率。
只是……
蛇的发情期,也在五六月。
于是结局可想而知,北堂化身为修道人士,掩盖了妖的气息,和殇即事相交,平日不过结伴而行,共游人间,日久天长,两人渐渐对双方都起了好感,但那好感原本朦胧,北堂虽然懂何为情爱,但也毕竟没经历过,然初尝情愫,加上蛇类发情期,天雷勾动地火!!!若非殇即事体内有神器护体,恐怕北堂这一开荤殇即事凡体承受不了神恩就死翘翘了,
殇即事既逍遥又随心,发生了关系纠结了一阵,两人也就在一起了,最终的最终,却是因为北堂捉了那狸猫精现出原形被殇即事看到,直接失踪为结局。
姜子逸实际明白,神在未动深情之前,即使偶而动心,都能够无情的斩断在俗世的情缘,若非如此心硬,百世入世,就会有百世亲人、百世好友,个个都上到神界,神界哪还有地方在?并且当劫数过去,神就会想起一切,万年的经历,总能把今世短短的情感给冲淡。但北堂对殇即事似乎是真情,竟找了东方投身为魔,自己安排了一段能和殇即事碰见的宿命。
那般相随,纵使有其他的原因,也不难想到主体因素仍然是情,姜子逸想到自己与禺疆千年相守,豁然开朗,也便回到神界准备和禺疆说开……只不过,没想到结局不尽如人意。
“你别跟着我……”姜子逸在鹤鸣城内逛了第三遍街后,身后就跟上了一个人,默默无言,但姜子逸走路速度变快,他也加快速度,他慢下来,他也慢下来,一直跟在他身后十步之内。
姜子逸回头,沉着脸道:“说了别跟着我,你回神界吧。”
禺疆摇摇头,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姜子逸脚步顿了顿,大抵知道自己无论去哪他都找的到,淡淡道:“你既然执意要跟着就跟着,反正我不会理你的。”
禺疆眼前一亮。
姜子逸虽然说“不会理他”,但现在,可不是已经理他了么?
第97章
九年后。
禺疆仍然跟在姜子逸身后,他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姜子逸对他虽不若一开始的冷淡,但也没好太多。顶多便像是交往不深的朋友。
“这世上总是有人自找苦吃,唉……想想那东街的林员外一家,可不正是自找苦吃?”茶楼内,一个说书地拍着惊堂木,摇头晃脑长吁短叹,揪着胡须的手用力到几乎把胡须连同下巴一起拔下来。
“什么自找苦吃啊?”堂下有人起哄。
“当然是姻缘了!”众人一阵嘻嘻哈哈。
姜子逸坐在二楼,默默品茶,低头看了那说书先生一眼。顼炎动作很快,加上恢复神力后能够掌握天时百辰,于是现下人界不但恢复了安宁,还隐隐往更繁荣的趋向发展。
“话说东街林员外,几年前与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情投意合,意兴缠绵,只是当初那女子年龄小,不太识情爱滋味,加上怕父母怪罪,自己又羞,不知道对林员外是否真的钟情,于是躲了林员外几年,这林员外性子也急,只说女子是有了别的心上人,便在她前来诉衷肠时,直接把人给绑了,硬绑上花轿……你说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还被泼了一大盆冷水,不失望才怪啊,林员外这么一下子,虽然成就了婚事,可终究让人家姑娘伤了心,唉……这可真是冤孽!”
姜子逸放下茶杯,眉头皱了起来,盯着那说书先生看。
“……后来,那女子在林府内终日少言寡语,十分不开心的模样,林员外不知这种情况需要他哄,还以为女子闹别扭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这下可糟了,吃醋的男人总是没有多少理智可言,哪怕不会打骂,但出言讽刺讥笑,却仍然会,而女子听到他冷言冷语,当然更加不开心,周而复始,循环反复……林府便在两人的影响下没了欢声笑语。甚至老夫人和老员外都想要和离哩!”
“噗!说什么呢!老夫人和老员外那得是多少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离就离?”
说书先生捋了一下胡子,老神在在道:“就算再多年的感情也会离,如果老员外和夫人之间有的是爱情而不是因为时间而变成亲情,当爱情受到冲击,伤心了,自然要离。”
“这和老夫人老员外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因为当年老员外也强迫过老夫人啊……”
“噗!”“噗!”
说书先生拍了下惊堂木,道:“嘘!听老头子接着给你们说,女子和老夫人感情甚好,于是便在老夫人的帮助下,和林员外和离,跑到一个穷乡僻壤里去了……林员外又痛苦又气愤,然而却不能对老夫人和老员外诉说,只好一个人憋在心里,又过了几年,老夫人看自己孩子如此痛苦,知道他是真心喜欢那女子,心一软,便告诉了林员外那女子去处……”
“之后想必是林员外和那女子和和美美地过一世了?”
“啐!哪有这么快?”说书先生做出个遗憾的表情,道:“可惜林员外这几年太过压抑,找到正主后变本加厉,不但把人给拘束住了,还不肯让人走出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唉……那女子并非不爱他,只是……”
“啧啧,这可算是个什么事啊!要我说,首先,林员外就该向那女子道歉,跪搓衣板还是跪钉板随便!第二,既然女子也是喜欢林员外的,林员外总该和女子说一声,自己爱他,这样不就了结了吗?感情的事情,何必弄得如此复杂。”
“是啊是啊是啊……”
姜子逸虎着脸,听到这里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冷冷看了眼茶楼下的说书先生和听书人,直接下楼想要走人。
禺疆在他走出门前拉住他,道:“子逸!”
姜子逸挣扎,“你别拉我!”
禺疆拧眉,紧紧抓住他的手,低声道:“我错了,你是想要我跪搓衣板还是钉板?都随便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