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雪之卷·03

爵士的背景音乐响起，凯撒的离去让酒吧重新恢复了轻松欢腾的氛围。

还真是，走到哪里都不懂得低调为何物的男人。克里斯轻叹了一口气，把玩着那杯盛满红酒的高脚杯，像是略带遗憾地摇晃着里面一滴没有动过的深红色液体。

特地请美人喝酒却没有被领情，这样的难堪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那个男人带来的。

英俊的脸上流露出几分阴鸷的神情，好像沉积着漫长的岁月，透出说不出来的深邃。血缘是一种你不得不去承认的枷锁，也许，正是因为他和那个男人的体内流淌着相似的血液，才使得从小到大他们看中的东西总是莫名的一致。

之前的无数次，凯撒总会先一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包括，夜狼族的狼王之位。

那是一个完美到让人嫉妒的男人，让人几乎，找不到他的弱点。

克里斯晃动着杯中的西里斯红酒，沉郁的深红色液体，一如凯撒深沉的红色双眼。红酒折射的光芒映在银色的眼眸里，渲染上一片淡淡的红晕，危险的气息在瞳孔中扩散。

“呵。”意味深长的低笑，克里斯抬手，虚掩住了那只被红发遮挡住的眼睛。

曾经的凯撒大概是没有弱点的，不过现在，可不一定。

危险的眼神倏然之间隐去，克里斯扭头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笑颜。轻佻地面向朝吧台这边走来的女人，口气带了十二分的不正经，“这么快就想我了么？我亲爱的朱莉小宝贝~”

“克里斯大人。”被唤作朱莉的美女无奈地挑眉，似乎在努力压制住朝面前之人发火的冲动，理性成熟的声音保持着下对上的谦卑与礼貌，“您一声不吭就从家里跑出来会让我很困扰的。狼王如果得知您回来的消息，势必会采取行动，到时候……”

“他已经知道了。”克里斯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她，显得对这件事漠不关心，“不要小看那个男人的情报网，狼这种生物，对于自己的领地占有欲是很强烈的。怕是在我踏入这片雪原的同时，凯撒就已经发现了我的行踪。否则，他也不会在刚才出现在这里了。”

“您明知道狼王会来……”朱莉皱起了眉头，想要责怪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知道克里斯大人是怎么想的，连声招呼都没打就从家里一个人出来也没带两个贴身的护卫，万一在这里不慎中了狼王的埋伏……

“凯撒如果真的会在这里动我，他也就不是凯撒了。在这一点上，没有谁比我更了解那个男人。”克里斯微微一笑，语气透出莫名的肯定与自信。

他没有再理会身旁的朱莉，而重新将视线转向那杯红酒，看得有些出神。

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了，他刚才在酒吧里搭讪的俊美男子。

总的说来，莱伊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克里斯觉得很特别。同类总是对同类有着莫名的敏锐，那个男子并没有一眼望上去那般容易看透。明明有着一副天然无害的外表，却危险异常。明明危险，却情不自禁地吸引人想要接近。

那种谜一样的神秘感，让人愈发的想要揭开他脸上的面具，去仔细看清楚。

这构成了克里斯主动找莱伊搭讪的理由，他虽然爱美人，但也不是随便是个长得有点姿色的都能入眼。而且在刚才凯撒离去的时候，那明显带着宣称所有物一般警告的眼神。呵，看来血缘果然是种奇妙的联系，不管你想不想得到，他们似乎又看上了相同的猎物。

而这一次，凯撒，我可不会输给你。

“走吧，朱莉。”克里斯起身，朝身后的美女招了一下手，“去整理一下，许久没有回来，我可要换一身体面点的衣服去见见夜狼族现任的王。当然，还有……呵呵。”

后面的半句话被掩盖了一声莫名的低笑里，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酒吧。

从酒吧回到别墅的一路上，凯撒拉着莱伊的手走的飞快。

而莱伊保持着应有的沉默，他没有追问凯撒酒吧里遇到的那个红发男人的事情。凯撒要他回去，他便听命地跟上。凯撒没有放手的意思，他也不挣扎。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住处，房门被啪的甩上，凯撒终于松开了莱伊的手。

没有下人来过问他们俩的事情，因为凯撒的周身都散发出一股严重的低气压场，不傻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主人心情相当不好，谁还敢来招惹处在发火边缘的狼王大人。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凯撒不说话，莱伊则自顾自地泡了一壶红茶。

银国的冬天太冷，偶尔出去一趟回来最好喝点热的东西暖暖身子。酒吧点的酒也没顾得上喝，一路又被凯撒抓着走回来莱伊早已是口干舌燥。可惜老管家大概是看到凯撒一身低气压的进门就自动退避了，海伦这个女人更是整日不见人影，莱伊只好亲自动手。

红茶的清香很快飘逸在空中，莱伊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递给脸色不好的凯撒，“喝么？”

被凯撒拿过杯子丢到了一旁的窗台上，深红的眼睛望向莱伊，像是要看穿他的心思一样。可惜莱伊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注视，那事不关己的神情仿佛在刻意挑衅王者的耐性。

终于凯撒忍耐不住地开口了，“为什么，一个人去酒吧喝酒？”

“当初交换的条件里没有限定我的活动范围。”莱伊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茶水，很淡然地迎上那双深红的眼睛，“该不是，我与其他的人说两句话也算是违反规则？”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凯撒迟疑了片刻，沉声道，“……那个男人，很危险。”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么？”莱伊很无所谓地反问，琥珀色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凯撒，里面的神情平静的近乎冷漠，“我知道，你接下来会说，不要再单独外出，不要再离开这座别墅，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凯撒，你还要我重复多少遍，我不是过去的莱伊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别再自作多情，留下不该有的念想，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才发现，原来要伤害一个人很简单，只需要将他心中唯一的那份念想，彻底地夺走就可以了。

是因为报复的快感，还是其他的感情，连莱伊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凯撒突然朝他举起了手，无论对于谁，这样毫不留情的话语都足够激怒一个人。

莱伊没有躲开，他甚至，是希望凯撒狠狠地打他一个耳光的。

这样，才足够让他清醒，足够让他忘记他对自己的好。

不该有的念想。莱伊在心里不由地苦笑，到底是谁，在自作多情？

预想中的暴力却没有到来，莱伊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睛，只见凯撒的手停在了他的脸侧，却最终，没有打下去。有些粗糙的掌心抬起擦过他耳边的碎发，头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触感，凯撒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的带着宠溺的动作，已经成为他改不掉的习惯了。

“我想要保护谁，是我自己决定的。”凯撒说，低沉的声音透出认真到可怕的执着，“无论何时，我都会在你的身后。无论你变成谁，都是我看中的人。”

莱伊怔忪了片刻，在那双好像灼烫的红色眼睛注视下，他避开了凯撒的视线。

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份突然萌生出的忐忑是因为什么。

第162章：雪之卷·04

风平浪静的几天过去，莱伊发现他与凯撒的相处方式又回到了当初的模样。

忽近忽远的距离感，既不刻意疏远，也不有意靠近。不过这一次，并非是刻意避开，而是莱伊真的见不到凯撒的人影。凯撒这几天突然变得格外忙碌，除了吃饭时候经常一整天都见不到他的人。而整座别墅充溢的某种严肃的氛围，也昭示着有哪些地方不太正常。

不过莱伊想，这一切与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凯撒不希望他过多地介入狼族内部的纷争，所以在一起的时候，凯撒总会避开谈论工作上的事情。在莱伊的印象里，他是天生的王者，除了感情，似乎没有他驾驭不了的事情。甚至，莱伊暗暗有些庆幸凯撒并没有成为他的敌人。

这个男人，强大到让人畏惧。同时，又完美到让人嫉妒。

应该不止自己一人有这种想法吧。莱伊不由地摇头叹息了一声。

管家一早便通知他主人今天要接见一位重要的客人，所以就不陪他吃饭了。对此莱伊没有表示什么，反而觉得凯撒有点太顾虑他的感受。明明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何必要向他解释那么多。凯撒最近很忙莱伊看的出来，所以寻找钥匙的事情他并不急于一时。

闲来无事，莱伊便来到了别墅的后院，整天闷在房间里偶尔也要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正值冬日，草木凋零，加上尚未消融的积雪不觉更添了几分冷清。迎面吹来的寒风让莱伊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银国的二月果然不比光明，寒意逼人，而这凛冽的寒气里又夹杂了几分非比寻常的气息，正是冰之元素的汇聚之所。

所有的果必然会有因，正如同，这片银色雪原终年不化的缘由。

继续往前走，莱伊忽然发现后院的一角多出了一片梅园。情不自禁地走进园里，满园的梅树还是光秃秃的没有开花。照理说早已到了梅花的花期，为什么这几株梅树……

“这是雪月梅，主人特意命人移种过来的。”院子里打理花木的花匠上前道。

“原来，这就是雪月梅。”莱伊微微一怔，伸手抚上一枝孤零零的梅枝，哑然而笑。

那个赏梅的约定，原来，你还记得。

总以为很多细节会被时间轻易地抹去，却因为某件不起眼的东西而触景生情，勾起对过去的回忆。发现它们从来不曾淡忘过，只是被锁在了心底深处某个秘密的角落里。

莱伊摊开手，一枚心形的蓝宝石静静地躺在掌心，散发着深邃幽静的光芒。

龙族的秘宝，赫拉斯之心。

连莱伊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龙族的咒语已经解开了，龙心的束缚也已经不在了。他却为什么，还要时时刻刻将这件东西带在身上，舍不得丢弃。

就跟他面对曾经把这件东西送给他的主人时，一样矛盾的情感。

那么，凯撒对待芬里尔之牙，是不是也怀有类似的心理呢。莱伊不得而知。

抬起头来，望着那几株尚未开花的梅树，再过不久，待到雪月花开的时候，他会陪那个人完成那个约定。风花雪月，不过一场过眼云烟。美，不需要永恒，只需要一瞬间。不必期许太多美好，只要留下一个愿望去想象就可以了。

莱伊想着要往回走，却蓦然意识到，有人已经站在背后看他多时了。

回过头去，那双带着轻佻之意的银色眼睛，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呐，美人。”

一袭张扬的红发随风扬动，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半边眼睛。与那日在酒吧里见到的休闲服饰相比，克里斯现在的着装明显要正式了许多。黑色的燕尾服衬托出他高挑出众的身材，如果不是眼神里的笑意暴露了轻浮的本质，他看上去倒真的像名门贵族的绅士。

莱伊在脑海中回想了片刻，不太确定地叫道，“……克里斯？”

“更正，是克里斯‘殿下’。”自恋到一定程度的男人笑道，大大咧咧地朝这边走来，好像这片园子是自家的一样打量了片刻，“啧，银国最名贵的雪月梅，那个男人还真是……”

说到这里克里斯突然不再说，银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转向站在梅树前的莱伊。

修长的指尖，伸手撩起一缕茶色的发丝，缓慢地擦过耳际滑向白皙的脸颊，那双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不过，美景配美人，倒也不错。”

这一瞬间，莱伊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压迫感。

却是从那被发丝遮掩住的，另一只看不见的眼睛里散发出来……

“身为狼族旁系的当主，回本家走后门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一个冷冷的声音，恰到时候地从背后响起阻挡在了两人之间。利用克里斯失神的瞬间，莱伊向后退了一步，那股让人不舒服的压迫感也在同时消失了。

回头却见凯撒的脸色阴沉的厉害，深红色的瞳孔如同寂静燃烧的火焰，瞪视着面前的红发男人，同时不动声色地将莱伊护在了身后。

今天的凯撒着装也相当正式，平日里随意披散的银色长发被扎成一束，白色的礼服透出尊贵优雅的王者气质。这让莱伊几乎立即联想到了一早上管家通知他的那位需要凯撒亲自接见的“重要的客人”，莫非指的便是——

“不好意思，多年没回本家我忘记了。”在凯撒的瞪视下，克里斯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一笑，语气带了几分嘲弄的讽刺，“狼王殿下别来无恙？”

同样英气逼人的面孔，相对而视的目光，像是冰与火要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般。

这让莱伊想起了神族史上记载的另一个传言。夜狼族的先祖，是一头名为‘芬里尔’的巨狼，他强大的力量可以破坏一切，更让诸神也为之忌惮。传言芬里尔生来有一对双色的眼睛，银与红，冰与火。所以狼族的纯血分为直系和旁系两支，如同不相容的水火。

而狼族的王，永远只会有一个。那便是，活着留下来的最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