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回想一下。”克里斯努了努嘴，“我们在旅馆外面只看到一辆车，是一辆运货的卡车，应该是旅馆的人用的，也就是说，旅馆现在除了我们，应该没有其他的客人。那么隔壁的人是谁？”

多米尼克想了想：“也许他们没开车？”

“你说真的？这种荒郊野外？开车来我都嫌远，更何况没车。”

“会不会是莫伊拉和她男朋友借隔壁的房间办事？”

“莫伊拉不是说了，整个旅馆只有她一个员工吗？那个男的是从哪儿来的？”

“你怎么疑神疑鬼的？”多米尼克很不高兴，“或许那男的不是旅馆员工，莫伊拉带男友来旅馆过夜，坐的是旅馆的卡车，所以外面没别的车，这也能说的通啊！”

克里斯瞟了他一眼，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了总台的号码，还按了免提。电话响了两声，被人接起。“什么事？”莫伊拉懒洋洋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

同时，隔壁的女人还在浪叫。

多米尼克不可思议地看了克里斯一眼。后者悠闲地说：“莫伊拉小姐，我想订个叫醒服务。”

“没问题。明天几点？”

“早上八点。”

“好的。”

“谢了。”

克里斯挂了电话，用“早告诉你了吧”的眼神看着多米尼克。

“这……这怎么可能？！”多米尼克汗毛倒竖，老二也吓得偃旗息鼓，“莫伊拉在总台，那隔壁的人……是谁？难道真被我说中，这旅馆里有什么东西……？”

“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俩快速地穿上衣服，打开行礼包，从里面拿出两支枪，一把左轮手枪，一把半自动手枪。多米尼克熟练地往左轮里填上六枚特制的子弹，克里斯则给手枪旋上消声器。这时候他们方才显出作为猎魔人的专业和默契。

他们出了门，来到隔壁门前。克里斯同多米尼克交换了一个眼神，将手枪藏在背后，另一只手猛地敲门，大喊道：“吵死了！狗男女！小声点！”

房间里面的动静一点儿也没变小，不知是根本没听见外面的抗议，还是故意不理。

克里斯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多米尼克在这儿守着，自己从阳台翻过去看看。多米尼克点点头，打开左轮的保险。左轮里填了三枚铁弹、三枚银弹，都在圣坛上祝过圣，不论对方是幽灵、怪物还是恶魔，都能让它吃不了兜着走。

多米尼克等了不到一分钟，房门便开了。他吓了一跳，连忙举枪，谁知开门的竟是克里斯。

“呼！吓死我了！”多米尼克垂下枪口，“怎么是你？里面那对狗男女呢？”

克里斯耸耸肩：“根本没人。”

“那我们听见的是什么？”

多米尼克闪身进了屋。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电视是亮着的。那电视很老旧，还是那种大脑袋的黑盒子，里面正在播放一部爱情动作片，现在正好到了高朝处。

“我靠，原来不是真人，是在放АV啊！我们刚才听到的就是这个？”多米尼克目瞪口呆。

“是的。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这个房间明明没人住，为什么电视却是开着的？”

“也许是前面的房客忘记关了，莫伊拉根本没检查？我看她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大概根本没在认真做生意。也有可能是莫伊拉自己偷偷溜进来看成人影片，结果粗心大意忘记关电视了。这家旅馆的设施很老旧，用的不是插卡取电的系统，而是普通的电路和钥匙。忘记关电器大概很普遍吧。”

多米尼克说着去摸墙上的电灯开关。灯一亮，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整个人又挂到了克里斯身上。

“克里斯，你骗人！你骗我！”他大吼着，“你不是说房间里没人吗？那床上那个是什么？你可别说尸体不算人啊！”

房间的大床上赫然躺着一名女子。她身穿白色睡衣，下摆撩到腰上，里面一丝不挂；头发散乱，双眼圆瞪，瞳孔已然浑浊，面容扭曲，嘴微微张着，露出半截舌头，脖子上有手指形状的掐痕，显然是被人扼死的！

克里斯不明所以：“你说什么？床上什么都没有啊！”

05.抵家前夜（3）

多米尼克看了看床上的女尸，又看了看克里斯，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你……看不见……？”

“的确什么都没有啊！”克里斯有些慌了，“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尸体？”

多米尼克用力眨了眨眼。再看时，床上的女尸莫名消失了。床单平整干净，别说尸体，就连一丝褶皱也没有。他又回头去看电视，电视屏幕漆黑一片，竟自己关上了。

“这房间有古怪……”多米尼克喃喃道，“这里死过人，就在不久之前。”

“你确定？”

“我刚才看见床上有一具女尸，可现在又没了……我猜大概是我又不小心看见灵薄狱里的景象了。我要进灵薄狱一趟。”

灵薄狱是天堂和地狱之间的夹缝，那些死后既不属于天堂，也不属于地狱的灵魂所待之处，也是世界的镜像。人类的活动，不论是物质层面还是精神层面的活动，都会在灵薄狱中留下痕迹，如同人类在大地上行走时留下脚印。老练的猎人可以通过脚印追踪猎物，技艺精湛的猎魔人亦能依靠灵薄狱中的痕迹破解神秘事件。

然而并非所有猎魔人都有能力随意进出灵薄狱。克里斯活了二十多年，只见过一次灵薄狱中的景象，还只是通过某种手段“窥见”，而非亲身进入。多米尼克则不同。他天生就拥有出入灵薄狱的能力，能力强大到就算他本人不愿意，也时不时会看见灵薄狱中景象的地步。

多米尼克向克里斯点点头，后者担忧地说：“你小心一点。”

“没问题。我看看就出来。”

他转向那张平整干净的大床，向前迈了一步，一脚踏进灵薄狱中。

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张泛黄褪色的老照片。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影子，像一层薄雾，那是多米尼克和克里斯进入房间的行动在灵薄狱中所留下的痕迹。

大床上躺着一个穿白色睡衣的女人，正与多米尼克方才看到的一幕一样，已经死了，被掐死的。她的身体上笼着一层灰白色的光，在灵薄狱中，灰白色是死亡的颜色。

这房间里果然死过人。一个女人被掐死在床上。不过多米尼克分不清这是多久前发生的事。女人的怨灵可能还在旅馆中徘徊，否则他们要如何解释那忽开忽关的电视呢？

多米尼克抽身离去，周围丰富的颜色又回归了。他转向克里斯：“有个女人曾死在这房间里。景象很清晰，也不知道是她的怨念太强，还是新死没多久。”

克里斯挑起眉毛：“这么说她的幽灵现在还……？要驱逐她吗？”

“那女鬼也没干什么坏事，不过就是把电视开开关关……我不知道该不该驱逐她，我只知道我今晚绝对不要睡在隔壁！”多米尼克坚决地说。

“那换个房间？”

“正有此意！”

他们收起枪，离开房间，关好门，下楼找莫伊拉商量换房的事。到了一楼，只见莫伊拉面朝下趴在柜台上，一只手软软地垂在身侧，不知是死是活。

多米尼克暗叫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正要查看莫伊拉的状况，莫伊拉却冷不丁地抬起头说：“干什么？”

多米尼克到抽一口冷气，“你没事啊？”

“什么有事没事？我就打个瞌睡而已。”莫伊拉莫名其妙地说，“你们又怎么了？”

多米尼克叹了口气。莫伊拉没事就好。他刚才还以为那女鬼害了她呢。

“我们想换个房间。”克里斯说。

“为什么？那房间有什么电器坏了吗？”

“不是！”多米尼克急切地说，“隔壁的202号房死过人，我才不要住在它隔壁！”

莫伊拉大怒：“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呢？什么死过人？我们旅店开了这么久，从来没发生过那种事！你这是造谣诽谤！”

“可我明明看见……”多米尼克眼睛转了转，“莫伊拉小姐，请问最近202号房有没有住过一个女子，黑色长头发，大约这么高。”他边说边比划高度。

莫伊拉没那么生气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的确是有。就在前天，一对夫妻住进了那间客房，那妻子的外貌和你描述的一样。”

“你确定？”

“旅馆本来就很少有客人，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她怀疑地盯着两人，“你们该不会是想说那女的死了吧？不可能。昨天一早他们夫妻俩就退房走了，我还去检查了房间，清洁打扫什么的，没有尸体，不然我早就报警了。”

克里斯问：“你真的亲眼看到他们一起离开了？”

莫伊拉托着下巴想了想：“这……好像是没有。我记得来退房的是那丈夫，没见到妻子，可我去打扫房间时，妻子也不在房里，我以为是我没注意时她先离开了呢。”

“你们旅馆有没有监控？”

“有一个，但是只能拍到柜台和周围一小片地方，像你站的那个位置就拍不到。”

“也就是说，没有证据证明，那妻子和丈夫一起离开了旅馆？”

莫伊拉点点头。

“但你也不能说是丈夫谋杀了妻子吧。”她狐疑道，“否则尸体去哪儿了？”

“有没有可能是被丈夫带走了？比如装在行李箱里什么的？”

莫伊拉冷冷一笑：“这不可能。他们夫妻俩的确带了一个行李箱，不过很小，绝对放不下一具尸体，半具倒还有可能。即便那样，也还剩下一半的尸体呢，它凭空消失了不成？”

克里斯沉默了。他相信多米尼克绝不会看错，旅馆中一定发生过命案，可莫伊拉一再否定他们的推测。假如那对夫妻不是凶手和死者，那么死者又是谁？莫非是莫伊拉在说谎？

他望向多米尼克，蜜色头发的青年也低头思忖着，自言自语道：“假如尸体没有被带走，那么肯定还留在这间旅馆里……会在哪儿呢？”

莫伊拉说：“你们两个有妄想症吧？都说了我们旅馆里没有发生过命案，你们还不依不挠……是不是想敲诈？我可没钱给你们！”

多米尼克抬起头：“呵，那我们干脆退房走好了，反正闹鬼的又不是我家，你就一个人在旅馆里跟女鬼作伴吧。”

“什、什么闹鬼！你们再无理取闹，我就报警了！”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了，克里斯连忙打圆场。“莫伊拉小姐，我们也是想弄清真相，否则晚上睡都睡不好。你再想想，那对夫妻入住时有没有什么异状？或者，你打扫房间时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也没有什么异常……对了，我发现浴室被打扫得很干净，浴缸还有用过的痕迹。我们旅馆人手有限，浴缸一般都不清理了，如果客人要用就得自己清洗，我当时还觉得他们俩挺爱干净……”

多米尼克回忆着自己房间中的浴缸……嗯，莫伊拉的确从来没清洁过它，看到那浴缸就让人失去了泡澡的欲望。那对夫妻竟然还清理了浴缸，泡了个澡？这真是……

“有没有其他的？比如……电视？”克里斯问，“你打扫房间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电视是开是关？如果是开的，它播放的是什么频道？”

莫伊拉神色古怪：“你在说什么？什么电视？”

“就是202号房里的电视啊！”

“你开玩笑吧！我们旅馆生意不好，为了凑钱，变卖了好多东西，好几年前就把所有的电视都卖掉了，为了装饰和美观，在客房里放的都是模型，空有电视的壳子而已，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更不可能播放了。”

克里斯震惊地同多米尼克对视。

“我们的确听见了……对吧……？”

多米尼克僵硬地点头：“还看见了……准没错……”

“那个电视……”

“里面放的……”

“到底是什么……？”

06.抵家前夜（4）

“都说了这个电视是模型，里面是空的，你们怎么不信呢？”

莫伊拉和两人登上二楼，拿出钥匙打开202号房的房门。她开了灯，冲那台外形笨重的电视努了努嘴：“你们看，它连电线都没有。”

多米尼克检查了一遍电视外部，发现的确没有电线。

“真是模型？”

“真是模型。”

“里面是空的？”

“空的。”

多米尼克试着抱了一下电视，的确能抱起来，重量比一个普通电视轻，但是又比“模型空壳”要重。

他递给克里斯一个眼神。克里斯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你们两个挤眉弄眼的干什么呢？”莫伊拉叉着腰问。

“莫伊拉小姐，你有没有什么工具，能把这个模型拆开？”

“旅馆里有工具箱……但是你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它拆开？虽然是个模型，但也是本店的财产，弄坏了要赔的！”

“请去把工具箱拿来吧，顺便再报个警。我猜我已经知道尸体在哪儿了。”

莫伊拉惊恐地盯着电视模型。“你是说……在这里面？”

“没错。”

她长大了嘴，后退两步，浑身发抖。“真的？你……你别吓我！”

“是真是假，拆开就知道了。”

莫伊拉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逃出房间，几分钟后带着一个电工工具箱回来了。多米尼克从工具箱里找出螺丝刀，和克里斯一起将电视模型拆开。毕竟是模型，构造非常简单，他们三下两下就搞定了。前面的屏幕是一整块黑色树脂，卸下来后，一颗包着塑料袋的圆滚滚的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

莫伊拉捂住嘴。克里斯说：“你最好别看。”于是女服务转过身，颤抖地说：“我、我去报警……”然后跑出房间。

克里斯蹲下身，将塑料袋打开，里面装的果然是一枚人头，黑色的头发纠缠在脸上。他拨开头发，露出一张女人的脸。

电视模型里还有其他的东西。克里斯把它们逃出来，发现那又是一个塑料袋，这次里面装的是两只手臂和一条腿。

多米尼克胃里翻江倒海。“莫伊拉竟然歪打正着说对了。那丈夫的确只带了一半的尸体出去，另外一半藏在这儿了！”

莫伊拉报了警，最近的警署在十多公里外的镇上，又是半夜出警，所以过了几十分钟，多米尼克他们才听到警笛的尖啸声。镇上的警长听说有杀人分尸案，带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过来了。毕竟这里是偏僻的小镇，很少发生这种离奇命案，所以警方格外重视。

警方封锁了现场，那些尸块被小心翼翼地送去鉴证，多米尼克、克里斯和莫伊拉都录了口供。对于他们发现尸体的过程，多米尼克和克里斯异口同声地说：“因为隔壁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