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以后猎魔的时候能带上我吗？”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蠢爆了。

克里斯扁了扁嘴。“如果我需要帮手的话。”

两人沉默地盯着自己的餐盘。

——真的冷场了！都怪我嘴笨！多米尼克心中哀嚎。我总不能问他要不要跟我交往吧？他长得那么帅……可是如果他不喜欢男人，那我这么一问，搞不好连朋友都没的做了。

“真没别的要问了？”

“没了……”

他们默不作声地吃完午餐，交换了手机号和邮箱，一个去上下午的课，一个因为下午没课，所以直接回了宿舍。

多米尼克倒在宿舍的床上，用枕头猛砸自己的头。“我真是笨死了！笨死了！啊啊啊！克里斯会不会讨厌我啊……”

因为担心自己被克里斯讨厌了，他忐忑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22.海伦（2）

每所学校里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灵异传说：学校从前是坟地，每到晚上都会有幽灵出来作祟啦；校园七大不可思议的地点啦；绝对不能在午夜12点做某些事，否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啦……诸如此类。

而在多米尼克的学校，校园灵异传说则是这样的：艺术学院有座画廊专门用来展示毕业生的毕业设计，其中有一幅油画，画的是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这幅画带着魔力，因为绘制它的学生用自己的血当作颜料，画完这幅画后他便失血过多而死。画中饱含他的怨念，假如在画廊中看见这幅画就会遭受诅咒。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第二周的希腊文学课上，克里斯这样对多米尼克说，“血液接触空气后会氧化，最后会变成一种很难看的褐色，这样怎么看出女子穿的是红衣？”

“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或许艺术学院的画廊里真的有一幅奇怪的画呢？”多米尼克趴在桌子上望着克里斯。他们后面一排的几个男生正在讨论流行的网络游戏。

“那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出它来。首先，这幅画的作者是本校艺术学院的学生；其次，根据传说，他在画完这幅画后就死了，也就是说他死于毕业前夕；最后，这幅画的确在画廊中展出过。根据这三个条件就能找出这个学生是谁，他的作品是什么。”

“你说的好有道理！”多米尼克惊讶地说，“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些？”

——肯定是因为我笨啦！他在心里暗暗叫道。不过他还是很高兴，原以为克里斯讨厌他了，没想到他竟在课上主动跟他搭话，这就足够让多米尼克开心一整天了。

“这个工作就交给我好了！”他自告奋勇。

克里斯瞄了他一眼：“如果你真这么有兴趣那就交给你吧。”

于是多米尼克回去后查阅了本校学生的名单，从中找出了既是艺术学院学生又在毕业前夕死亡的人，结果真的发现了这样一个人，是九三届的学生，名叫本杰明·崔斯坦，死于火灾。这件事还上了报纸。多米尼克又去图书馆里找出了当时的报纸，报上说本杰明·崔斯坦在校外租用了一间画室，结果建筑失火，他被烧死其中，然而他的画作却奇迹般的毫发无损。学校组织了大规模的悼念活动，他的那幅画作也一直在学院画廊中展出。不过因为他死的突然，没来得及给画作命名，也无人知道他画这幅画的用意，所以他的导师根据画的内容给它起名叫《冰海上的船》。

“克里斯！被你说中了！真的有这样一个学生哎！”多米尼克找出崔斯坦的身份后立刻打电话给克里斯，“咱们要不要去画廊看看那幅画？”

电话那头的克里斯沉默了一会儿，多米尼克以为他不愿意，连忙说：“要是你没空，那就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诅咒什么的，或许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明天是周末。”克里斯突然说，“明天上午九点在画廊门口见面。”

“哦哦哦，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挂上电话后，多米尼克喜不自胜地在床上打起滚来。他明天要和克里斯一起去画廊，这……这……这简直就像是约会一样！

第二天，多米尼克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因为害怕迟到，被克里斯当作不守时的人，他特意提前二十分钟到达。结果当他抵达约定的地点时，却发现克里斯竟然已经等在那儿了。他反复看着手机和手表确定自己没有搞错时间，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上前。

“那个……克里斯，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迟到了？”他战战兢兢地问。

克里斯穿着洁白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羊毛背心，发型和昨天有微妙的不同，好像特意打理过，整个人简直像从电影海报里走出来的。“没有。我们约的是九点。”

“你……你到的挺早啊……”

“早上没事，所以就早点过来了。”

多米尼克郁闷地揪着头发，他本想给克里斯留个好印象，没想到对方的准备比他还充分。

“那既然我们都到了，那就进去吧！”多米尼克指着画廊。

“画廊早上九点才开门。”克里斯说。

——原来这就是约在九点的真意啊！看来到得太早也有弊端。多米尼克苦笑。

他们在清晨微冷的寒风中伫立着，像两根人形柱子。一群晨跑的学生经过画廊，指着他俩窃窃私语，多米尼克几乎可以想像出他们在说什么。“哈哈，肯定是新生，竟然不知道画廊的开门时间。”“不见得吧，搞不好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又在搞行为艺术呢。”

为了避免克里斯无聊，多米尼克说起自己查找本杰明·崔斯坦身份的经过。

“那幅画被命名为《冰海上的船》，你说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

“大概画的内容就是那样吧。”克里斯回答。

“嗯，反正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那幅画现在应该还在画廊里。画廊空间有限，其中的画会定期更换，不过有些特别优秀的作品会一直展出，那幅画就是其中之一，我想可能是为了纪念本杰明·崔斯坦吧。”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二十分钟，终于等到画廊开门了。画廊是学校的公共设施，对校内外人士免费开放。多米尼克向画廊保安打听了那幅画的位置。保安把地点指给他们，并感慨道：“我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优秀的作品也见过不少，说实话，那幅画并不是最顶尖的，只是为了纪念过世的学生，所以一直在画廊中展出而已。可奇怪的是，经常有学生来看那幅画，还看得如痴如醉，好像它有什么特殊的魔力。大概是我不懂艺术吧！”

多米尼克和克里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幅画挂在画廊东翼。两人根据指示牌一路找过去，很轻松地便找到了保安所说的位置。让多米尼克没料到的是，那幅画前竟然已经有一位看客——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一头火红色长发。

多米尼克立刻发现不对劲。他们之前一直在画廊外面等着，是今天第一批参观的人，那这女子是何时进来的呢？看她的服装也不像保安或工作人员啊！

等等……红衣女子？学校的灵异传说是怎么说的来着？死去的学生用血做颜料画了一名红衣女子，难道……

“你是谁？”他厉声问道。

“只是一介无名之辈。”女子盯着那幅画，看也不看多米尼克，“这幅画有着奇异的魔力，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位姐妹。但它也是一副带来灾祸的画。对于人类来说它最好还是毁掉。然而，若无法找到这幅画的源头，它便永远无法被毁灭。”

“你什么意思？”多米尼克问。

女子没有回答。

“多米尼克！”克里斯喊道。

多米尼克眨了眨眼睛，仿佛刚刚做了个梦，克里斯的叫声令他从梦中惊醒。“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正站在一幅画前，那幅画上画着苍茫的冰海和冰川，一艘黑色的船被冰川冻住，藏青色的天穹上飘着绚丽的极光。画的下方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作者：本杰明·崔斯坦，艺术学院1993级学生”。

多米尼克身边只有克里斯一个人，哪有什么红衣女子。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抱歉，我好像走神了。”他说，但心里已经隐约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他天生拥有自由出入灵薄狱的能力，对于灵异事件特别敏感，或许他刚刚见到的就是某种奇异的提示？

这件事必须告诉克里斯知道。可画廊并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他拉着克里斯离开画廊。出门时他们同一名学生擦肩而过。那名学生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多米尼克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多米尼克拉斯克里斯来到附近的小树林里，将刚刚自己所见的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我想那红衣女子可能是幽灵什么的，特意现身告诉我那幅画有古怪。”

克里斯半信半疑。“你真的确定那不是做梦？”

“当然！别的事你大可以怀疑，但这件事必须相信我。”

克里斯双手环抱胸前，手指敲打着手肘。“那幅画和本杰明·崔斯坦之死或许有什么联系，值得好好调查。”

“那我们分头行动吧，我去调查崔斯坦的个人信息，你去看看他还有什么别的作品，也许能从中找出线索。”

克里斯点头称是。

他们各自打道回府。第二天天不亮，多米尼克还在做着和克里斯约会的美梦，便被手机铃声吵醒。他睡眼惺忪地在枕头边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手机，贴到耳边：“谁啊？”

“是我。”克里斯的声音响起。多米尼克一个激灵，立刻便清醒了。

克里斯挑这种时候打电话，肯定是出了大事。

“怎么了？”他问道。

“艺术学院的画廊失火了！”

23.海伦（3）

在消防员的极力扑救之下，画廊的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火灾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有几件展品不幸损坏。根据警方的初步调查，火灾的原因很有可能是人为纵火。

“另外还有一件事，警方没有对外公布，因此只有少数关系人知道，我是从艺术学院的一位教授那儿打听来的。”

大学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年轻的驱魔人们坐在靠窗口的位置。克里斯一面往他的咖啡里加方糖，一面对多米尼克说。

“是什么事？”多米尼克又是好奇又是担忧地问。

“火灾中有一幅画失窃了。”

多米尼克用膝盖都能想到是哪幅画。

“崔斯坦的《冰海上的船》？”

克里斯点点头。

“如何能确定是失窃，而不是在火灾中焚毁了呢？”

克里斯说：“画布整个从画框上被切割了下来，痕迹非常明显。”

“原来如此。这么说，窃贼为了偷画，故意纵火，转移大家的视线？”

“我也是这么想的。”

多米尼克靠在座椅上，挠着自己的下巴。“偷画的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幅画就是拿去卖，估计也卖不了几个钱吧，如果是为了钱，为什么不偷更好的？如果不是为了钱，那又为什么……偏偏是那幅画？莫非它真的有什么魔力？”

克里斯喝了口咖啡。“我不知道窃贼偷画的原因，但我或许能找出他是谁。”

“什么？真的吗？”多米尼克惊讶得合不拢嘴。

克里斯没有回答。

喝完咖啡，克里斯里的多米尼克来到了附近的艺术市场。他们拜访了数家画廊，但什么也没买，只是跟画廊老板闲聊，打听最近有哪些初出茅庐的年轻艺术家。接着两人又去了当地的美术博物馆，欣赏了一场后现代主义画展。克里斯到底在寻找什么，多米尼克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他到处跑。一天下来，他的腿都要跑断了。

“克里斯，我们到底在找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克里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另外，我们今天去过哪些地方，和谁说过话，你千万不要泄露给别人。”

“啊？可以是可以，但你至少得告诉我为什么啊！”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多米尼克气鼓鼓地瞪着他。

“你信不过我？你是猎魔人，我也是猎魔人，你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

“我们彼此信任还得有个过程。”

“你不信任我。”一个陈述句。

克里斯瞄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能让我信得过的地方吗？”

“呃……我很守时？”

“……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之后，克里斯没有再联系多明尼克。多米尼克也不敢贸然去找他。两人再次见面是在周五的希腊文学课上。多米尼克原先因为克里斯不肯相信他的事还有些生气，过了那么多天，他早就气消了，但进了教室，他装作仍旧生气的样子，将自己的课本往克里斯旁边的座位上一摔，重重地坐下。

“你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克里斯一脸心不在焉的表情。“我找到了本杰明·崔斯坦的另一幅作品。”

“什么？！”多米尼克震惊得忘记了自己应该装作生气，“你是说真的？！”

“当然。那幅画是崔斯坦学生时代的习作，以白菜价卖给了别人，后来他过世的消息传出，那幅画的价格倒翻了好几倍。”

“你上次拉着我跑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打听这事？”

“嗯。算是吧。”

“那幅画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猜测崔斯坦拥有天赋的魔法能力，他给他的画施加了魔力。”

“真的？”

“我现在还不敢确定，必须把画送到猎魔人协会鉴定一下才行。”

“那副画现在在哪儿？”

“我把它买下来了，就在我的宿舍里。下课之后我带你一起去看看。”

“我们现在就去看行吗？”

“……我认为课还是要好好上的。画又没长腿，跑不掉的。”

多米尼克哪里还有心情上课，脑子里全都是那幅拥有魔力的画。中途下课的时候，他想拉些克里斯偷偷溜走，却被克里斯严词拒绝了。倒是坐在他们后面的一个男生翘课了。

好不容易熬到课程结束，多米尼克满心以为可以跟着克里斯一起去宿舍，没想到克里斯竟然提议先去吃午饭。

“画又填不饱肚子。”

多米尼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克里斯却气定神闲，不紧不慢。他们在食堂里磨蹭了半个多小时，才踏上前往宿舍的征途。如果没走两步，便看到宿舍方向冒起一道冲天的黑烟。

“发生了什么事？”

克里斯悠哉游哉地回答：“大概是宿舍失火了吧。”

“你也太冷静了吧！”

“因为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们来到克里斯的宿舍楼外，辆消防车停在楼下，消防员把学生们拦在外头，用大喇叭喊道：“火灾已经扑灭，但还需要仔细检查，消除隐患，请大家不要慌乱，暂时等一会儿，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