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多危险,就敢这样一个人过来?”宋玺挟着他的腰,又高兴又生气,简直不知拿他如何是好了。
宋八代有些得意,“恭亲王的人跟到半路被我甩了。”又瞪了宋玺一眼,“你也知道危险?就凭着树林里那四个人就打算将他唬过去?”
宋玺抽了马屁股一鞭子,加紧赶路,“镇西王为人多疑,我只消令他起疑心即可。京里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就过来了?”
宋八代把宋家被圈禁和恭亲王的事都说了。
宋玺揉揉他的脑袋,“我很高兴你过来找我,这个时候你能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安心。”
宋八代有些不自在,耳朵悄悄红了,自我辩解道:“是因为恭亲王将馨惠郡主与靖王的关系告诉了我,我担心你被镇西王暗算,这才赶过来的。”
宋玺才不在乎,“靖王会知道你对我这么重要,兴许便是馨惠郡主告诉他的。不管什么原因都好,从现在开始都跟着我,不要偏离我视线之外,不然我会担心的。待料理了靖王,咱们再与恭亲王商谈宋家的事。以他的为人,不会难为他们的。”
宋八代点头,有些迟疑,“阿玺,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对皇位这么执着?”
宋玺搂紧他,看向远方,“当日寄身在国公府,我视卢国公为祖父,感激他,敬重他,但到最后,他让文斐绑架你,收了大哥的家书……我总是在想,若当时我已经为皇,是否就能阻止一切的悲剧,母亲不会死不瞑目,你我之间也不会有这个一辈子都打不开的心结。”
宋八代也有些动容了,他从未知道宋玺隐藏于心底的愧疚是如此之深,他也不是没有怨恨过,只是此时再提起,他不忍心再责怪他,“往者已矣,就算你现在争得皇位,也于事无补。放下这一切,像仇先生他们一样,找个隐蔽的地方安稳过一辈子,这样的人生也未尝不好。”
宋玺怔忪地看着他,“放下……一切?”他是一国太子,手中握有兵权,他距离那个位置不过一步之遥,在这个时候放弃,跟任人鱼肉有何分别?
宋八代知道他需要时间考虑,也不再劝说,只道:“当然,也得等你处理完京师的事情。你有的是时间考虑,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宋玺握住宋八代的手,“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我不要这些,你愿意跟我一起走?”
宋八代垂下眼,“我愿意去尝试,但是可能需要些许时间。”时间可以淡忘一切,包括心中的遗憾。
宋玺紧拥着他,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想到你能陪着我,那样平淡的日子也令人期待起来了。回京之后,我给你答复,你也……给我一个想要的答案,拉钩?”
“幼稚。”宋八代嘴上这么说着,却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陪他幼稚了这一回。
“正事要紧。”
“嗯,听你的。发信号与青衣,回京。”
镇西王走后没多久意识到不对,又折回来,可是这时候哪儿有宋玺的影子。这一次不但得罪了太子,还赔了一万的兵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有靖王那里,还扣着他镇西王府的嫡长女。要指着靖王看在女儿的那点子痴心的份上不伤害她,当真是异想天开。
看来是得上一趟京师了。
“传令下去,整军待发。”镇西王唤了座下另一副将过来,“继续派探子查探太子大军的行踪,若有发现,立即来报。”
而宋玺,早就与青衣的大军汇合,一路往京师而去。
皇宫之中,靖王正在静贵妃的寝宫之中。
“母妃,如今该如何是好?”原以为拿捏住了宫里皇太后,文臣里有大半都站在他这边,武将里卢国公一倒,兵权也有部分到了他手里,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了,单单一个太子殿下他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不想,文臣里今日有骂他靖王辱没祖宗的,明日有以身死谏的。靖王想得简单,谁不服杀谁,不想死了一个又来一个,总不能全杀了吧?这也就算了,文臣耍的到底也是嘴上的功夫,最令他烦心的那些武将,三天两头就闹出些个争斗来,靖王如今最怕的就是发生兵变,到时候背腹受敌,万劫不复。
静贵妃揉了揉额头,“慌什么,让我静一静,这几日都让那老虔婆吵死了。”若不是为了让她为先皇的诏书做个见证人,她又何必留她性命?!“恭亲王那里呢?不是让你先把他除掉么?”
靖王一愣,随即有些苦恼,“二哥一直称病,避府不出,连抓他个把柄的地方都没有。再者,他府里侍卫武功高强,派去暗杀的人无一生还。”
静贵妃冷哼,“叫你做一点事都办不好,以后如何当这一国之君?!”
靖王也有不满了,他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够多了,偏生他母妃还不体谅他,“二哥既无与朝中大臣交好,又无军权在手,除掉他是不是多此一举了?依儿臣看,如今最重要的是太子。太子一日未抓到,我这位子就一日不稳。”
“蠢货!”静贵妃猛拍桌子,“恭亲王在朝中多年,根基可要比一直在外打仗的太子要稳得多。我告诉你,无论明的暗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好,想办法除掉他。其他事情你暂且放下,把这事办好,你这皇位就稳了大半。”
靖王被臭骂了一顿,不甘不愿地告罪出来。
路上遇到馨惠郡主,此时他半点应酬的心情都没有。
“本王还有要事在身,你有事迟些再说。”
“你站住!”馨惠郡主挡在他前面,“今日你得给我说清楚。当初你说是陛下赐婚,你不得已才娶了那个女人,你心里只有我一人,如今你告诉我,为什么她又怀孕了?难道你一直都是在骗我?”
靖王忍着脾气,好言哄着她,“那只是一次意外,我是真有事,不如这样,你先回去,晚些时候我再过去找你。”
馨惠郡主是被娇宠着长大的,眼见着心上人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我为了你,亲自写信给父皇让他替你拦住太子,为了你我把太子的交情都毁了,你却在你后院里宠幸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你对得起我吗?!!!”
靖王在静贵妃那里被吼了一嗓子,出来又被馨惠郡主吼,再好的脾气也告罄了,一把将她推开,冷冷道:“你想听真话么?行,那我就告诉你,我烦透你这个粗鲁没点教养的女人了。我喜欢后院的任何一个女人远远多过你,不,应该这么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我接近你不过是想要镇西王府的兵力。”
“不……不是的……”馨惠郡主呆住了,“我不信,不信……”
靖王冷笑一声,“来人。”立刻有内侍过来,靖王指着馨惠郡主,“将她送回寝殿去,好好看着,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她踏出宫门一步。听到没有,滚!”
内侍吓了一跳,立刻上来拉人。
馨惠郡主猛地挣开他。她自小跟在镇西王后头,习武骑马,被当男子一样放养。如今猛一使劲,那内侍哪里是她的对手,一下子被推到在地。
趁着这个空档,馨惠郡主拔出头上的银钗子,猛地朝靖王刺过去。
靖王吓了一跳,偏过身子堪堪躲了过去,“疯女人,你真是疯了!”狠狠一掌打在她胸口处,将她拍飞出去,摔在石阶之上,额头磕到石阶的尖角,鲜血猛流。
内侍吓得半死,匍匐着爬过去晃了晃,地上的人没动静。他哆嗦着手去探她的鼻息,“啊啊——王爷,没,没气儿了!”
靖王拍拍手,“死了就丢出去,晦气。”又朝内侍道:“偷偷处理掉,别叫别人给瞧见了。至于跟她一同过来的侍卫丫鬟,一并处理了。”
第65章:联合
天色已晚,内侍拖着个尸体,避着人往冷宫的方向走。他记得那里有口井,荒废了许久,把尸体往那里一丢,保管人不知鬼不觉的。夜风清凉,各宫守夜的宫女太监都将灯压暗。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道上,内侍的心咚咚咚地响着。
好在那口井离得不太远,他把尸体丢在一边,伸手去搬井上的石头。还真沉,听说每年死在里面的宫女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这才特意将井口封上。不想今日真是倒霉,还得把石头弄下来。
内侍一边搬一边想着,只要办成这桩事,他在靖王那里也算是挂上号了,待靖王登基,那他从此便可平步青云了。这么一想,心里头那点怯意立刻消散得七七七八八,还真给他将石头搬下来了。
再转头一看,登时吓傻了,尸体呢?
他四处摸索,连井后面也没放过,但就是没看到尸体。这大半夜的,好端端的尸体怎么就不见了呢?莫非是……诈尸了?
他猛吸了口气,裤裆一热,竟是吓尿出来了,也不敢叫,连爬带滚跑得远远的。待他走远了,两个身影从墙角的狗洞里钻出来,悄悄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第二日,馨惠郡主随行侍卫婢女都忽然身染重病,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清点的小太监随意数了数就令人拉出去,未免引起传染便一把火烧了。
靖王此时还不知道给自己留了个大麻烦,他正在为静贵妃交给他的事儿烦恼。
门人提议,“既然恭亲王躲在府里头不出来,那咱们干脆就把王府烧了,能把人烧死最好,烧不死也能把人逼出来,到时候再安排刺杀。”
见靖王沉思不语,另一门人也劝说:“听闻太子从镇西王处借得一万大军,已经朝京师而来,虽然目前宫内禁军在咱们掌控之中,但武侯府凌素掌管京师诸卫,此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油滑得很。若是咱们略微露出些颓势来,此人必定会立刻倒向太子一方。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处理完恭亲王一事,好腾出手来与太子一战。”
靖王终于不再犹豫,“此事就这么定了,安排些好手去办,此事不容有失。”
“是。”
提起太子,靖王想起之前圈禁的太子的养父母一家,“宋家老二还未出现么?”
下面的人迟疑,“尚未发现。”
靖王捏紧拇指上的扳指,咬牙,“那就不管了,到时候太子大军攻城,先把宋家那一家子丢出去,我倒是要看看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重情重义。给我看紧了,出了岔子本王唯你是问。”
而被人惦记着的太子殿下,此时正与接到信号赶来的松郸的队伍会合。松郸带了五千人的先锋兵,别看只有五千人,可都是骑兵,攻城之时绝对能以一敌二。
“你抽出这些人来,岐凉那里如何了?”
宋郸微微点头,“殿下之前派去侦查的人回来禀报了,果然如殿下所料,越国的稍微一试探,岐凉的大军立刻压境。可见出战定西并非是他们的主力军,他们也并不打算与咱们定西开战,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宋玺冷笑,“那就给我狠狠地打,直打到他们都城去。”
“是。”副将领命而去。
宋八代拍拍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天色已晚,此处距离京师不远,是要继续赶路还是要在这里过夜?”
宋玺扫视了一眼,见这里地势平坦,又有林木为天然屏障,遂道:“先歇一宿,待明日再继续赶路,天黑前刚好可以进城。”举手示意,“传我命令,就地扎营。”
安置下来之后,宋郸带了侍卫去林里打猎,收获颇丰,几头牛和两只羊都让人就地宰了,算是给下面的士兵加餐。他只留了两只山鸡,煮水烫熟去了毛,又清好内府,抹了盐巴和少许蜜乳,烤得金黄金黄,皮脆柔滑,跟宋玺、宋八代三人大快朵颐了一顿。
正吃着,外头忽然传来喧哗声,宋郸出来一看,守卫的士兵把一个人推了上来,说是在附近鬼鬼祟祟的探子。
宋郸扫了一眼,随即眉头紧皱,“我来处理,你们都下去吧。”
待士兵下去之后,他给人松了绑,语气不善,“郡主为何独自一人深夜到此?这里距离京师可有数十里路。”
“这是太子殿下的大军对不对?我就知道……你让我进去,我要见太子殿下。”馨惠郡主白着一张脸,看神色有些癫狂之态。
宋郸正迟疑,宋玺的声音传了过来,“让她进来吧。”
待馨惠郡主一进去,连宋八代都倒抽一口气,她那张原本清秀的面庞上满是尘土污秽,额上更有血迹渗出,医者的本能让他忍不住放缓了语气,“郡主可是受伤了?”
馨惠郡主闻言大哭了起来。
行军又没有侍女丫鬟跟着伺候,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宋八代去煮了热水,还给她留了伤药,“你梳洗再上点药吧,我们出去等。”
一炷香之后,馨惠郡主才彻底平静下来,四人重新坐下,她这才将事情的始末说出来。说到她差点死了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当时不过一时气急窒息昏迷,那太监竟想将我沉尸井底。多亏了我的婢女出来寻我,发现之后将我救了出来。”
先不论她所说是真是假,单单就她的动机,宋玺就感到很好奇,“既然郡主脱险了,何不尽快出城回镇西王府,怎么倒上我这里来了?”
馨惠郡主眼眶一红,随即跪下来,“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父王和殿下已经结了仇怨。这次来找殿下,一来为了能弥补一二,求陛下宽宥父王的罪过。”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怨恨,“二来,更是为了报仇……”
当初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馨惠郡主显然这一路都在计划着如何报复,说的话虽然颠三倒四,却是逻辑清晰。
“你先休息吧,此事明日再说。”
将军帐留给馨惠郡主,宋玺与宋八代、宋郸换了另个。
“她的话可信么?”宋八代率先开口。
宋郸和宋玺对视一眼,“观她的神态表情,十有八九。不过此事不急,她不是说她婢女已经打听到,静贵妃令靖王去对付恭亲王么?给恭亲王透个信,就当还他护住宋家的人情,也可看看馨惠所说到底是真是假。”
于是当夜,站在书房里的恭亲王案头便多了把小刀,小刀与信一同被射进他的书房之内。看完信,恭亲王摸了摸鼻头,看来给靖王的绊子是少了点呢,不过静贵妃这个女人总算还有点脑子。
又是暗杀么?
恭亲王一笑,唤来侍卫吩咐,不多时便乔装打扮出府,看来是时候跟太子殿下谈一谈了。
第二日清早,没有惊动靖王那些侍卫,恭亲王带着护卫悄无声息出府,出城,一路快马加鞭,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远远到了宋玺的大军。敢这样大喇喇将他约出来,是当真这么自信不将他放在眼里么?
“吩咐下去,先原地休整。”见到他,宋玺挥手示意。骑着马靠近,两人对视一眼,毫不掩饰各自的野心。
“小八呢?”恭亲王先挑衅。
宋玺好整以暇,“还睡着呢,昨夜折腾了一宿,把他累坏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互相撇开脸。
宋郸抱拳,“王爷此番来,是有何要事?”
恭亲王这才重新看向宋玺,靠近一步,“太子报信与我,我还以为是殿下有话要说呢。”
宋玺睥了他一眼,“你我心知肚明。”
恭亲王笑了,“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殿下干脆,那我也直说,不管是看在小八的面上,还是为了天下百姓,我都不想与你为敌。想必殿下也是如此想的吧?如今我只想听听殿下的想法,打不打,全在殿下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