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麒想着,便笑了起来,带着些宠溺将小孩子抱到腿上,“小豆儿,我甚是喜欢你,不如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门口瓷器落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赵麒看过去,只见小皇帝只穿着亵衣站在门前,显得有些单薄。那地上还有一地碎片和不知名的汤汁,看起来是药罐和中药。
第6章:太守
现在正是三更天,天上月亮高悬。那月光衬着小皇帝的脸越发惨白,惹的赵麒的心一颤,便问,“皇上,怎么还没睡?”
韩臻立在远处,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心脏慢慢延至全身。讨厌赵麒抱着那个孩子,讨厌赵麒看他的宠溺的目光,讨厌赵麒说喜欢他……
“太……”韩臻刚要喊太傅,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不行。不能让太傅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赵麒将豆丁放下,“小豆儿,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说。”
豆丁连忙点头应下了,满脸喜色。哈哈笑,欢跳着跑了出去。
赵麒这才朝小皇帝道,“皇上,外面风大,快些进屋吧。”
韩臻这才回过神来,默默的回头把门关上走了进来。那个叫做豆丁的,太傅喜欢他吗?那我呢?太傅喜不喜欢我?韩臻垂着头走到赵麒的面前站定,那副表情就像是之前他还是皇子,他是太傅。这小皇子受了委屈是总是带着一副这样的表情站在他面前,也不说话。就是叫人心疼。
“怎么了?可是贺太守怠慢了?皇上别跟他生气,贺太守两袖清风,家中钱粮不多自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招待皇上。等回了京,微臣给皇上布置上一桌好菜,现下就讲究了可好?”赵麒看着他耷拉下来的脑袋,有些想笑,又觉得可爱。
“嗯。”韩臻闷闷的应了一声,“赵卿,贺太守很好,没有怠慢我。”
“哦?那你这是在哪儿受了什么委屈?”赵麒连忙问。
其实也不能怪赵麒看不出来小皇帝这是吃醋了。因为上一辈子小皇帝的那一杯毒酒几乎就已经断了他全部念想。这次重生之时,也正是被小皇帝下了毒。所以赵麒根本就没有想过小皇帝对他能有什么情意。他现在想的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留着性命就好。
韩臻咬了咬嘴唇,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觉得心中烦闷。刚才那个豆丁,太傅为什么抱着他?为什么对我,就只是这样看着……
见他不说话,赵麒也不好再说,估计是觉得身为皇帝不好在臣子面前说这些心事,便转移话题道,“夜深了,皇上快些回去休息吧。”
韩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是在赶自己走,不由得鼻头一酸,哽咽道,“太傅……”
赵麒一惊,连忙跪坐在床,伸手揽着他的腰,软语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觉得好委屈。韩臻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一言不发。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不开心。可是太傅这样抱着我,就好多了。韩臻直觉这些话不能告诉赵麒,否则,否则太傅会生气吧?
唉。赵麒倒是很想让小皇帝就留下来睡在他身侧将就一晚。可是之前那一次酒后乱性,这样是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便叹了口气,道,“好了,皇上快回去吧。”说着便松开他的身子,又道,“微臣身上还有伤,不能下床相送,望皇上恕罪。”
韩臻嗯了一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身走了。
唉,这小皇帝究竟要让自己如何是好呢……
次日清晨,赵麒叫豆丁帮忙上好了药,穿上衣服便下床去拜访那贺祥云贺太守去了。上一辈子,若不是这贺祥云出手相助,将自己一行人藏在府中,小皇帝定是要没了命。
故人相见,又是陌生人。贺祥云五官端正,看起来很严肃,板正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清官’二字。赵麒一见他便心生好感,有史以来,只怕也只有他这样的佞臣对贺祥云有好感。
赵麒拱手道,“多谢贺太守相助,本相定在皇上身边为太守美言几句。”
那贺祥云却是眉头一皱,道,“不必了,多谢丞相美意。”
赵麒却是不以为意,也不觉得他无礼,与他说起私盐一事,“不瞒太守,此次本相与皇上前来荆州是为了荆州私盐一事。此事牵涉众多证据不足,本相一人恐怕是有心无力,所以还要倚仗太守派兵相助。”
贺祥云早就想整治私盐乱象,可惜无权无势,这一听立即来了劲,也不管赵麒是不是佞臣,和赵麒讨论起了私盐详情。这件事情赵麒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对于查处荆州私盐乱象根本是势在必得,言语中自然从容不迫,施施然洒下天罗地网,只等着那贼子跳下去。
贺祥云在一旁连连咂嘴,感叹这赵相的手段和气势。果然站得高看得远,根本不是我等小人物可比拟的!一时间,竟然有些盲目崇拜起来。完全忘了这人是响当当的女干臣之列。
两人说完了正事又开始扯家常。
这贺祥云原来也爱家长里短。赵麒倒是哭笑不得了。
贺祥云一听说赵麒今年二十七,未曾娶妻也没有后嗣,便道,“赵相,小女今年一十六,不如和赵相结了亲?”又不夸一下女儿美貌或是才学,便要结亲,真是有些好笑。
赵麒也是无语了一阵,心知这贺祥云是心直口快,言语中也没有巴结之意,便点头应付道,“太守美意本相心领了,只是本相早已有了心仪之人,难免委屈了令千金。”
贺祥云一听便大笑,完全不在意自己女人被拒,“原来赵相已有了心仪的姑娘,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赵麒不过是随口说说,谁知道着贺祥云竟然问了出来,一时间也没个人选,便说,“京城王员外家的小女儿王曼曼。”说着又加了一句,“此次回京本相便下了聘礼将她接进府。”
贺祥云哈哈大笑,“赵相真是性情中人!”
第7章:娶妻
明德元年八月五日,荆州私盐一案涉及大小官员二十一人,其中有京城尚书大人李守义,搜查令一出,轰动全城。七日,李守义被站于市井,满门抄家,一律贬为奴,终身不得参与科举考试,子孙禁止入朝为官。涉案官员全数被斩。当今皇帝仁德,只没收财产充公,特宽恕其家人。
八月十日,科举考试名次揭榜。
琼林宴后,明德帝诏书:新科状元任正三品四省巡抚。探花调职荆州,任太守。原太守贺祥云迁为从一品尚书。榜眼在朝任正四品参议。在科考中脱颖而出的众位考生皆填补了私盐案牵涉官员的大大小小位子。一时间,朝廷多了许多新鲜血液,早朝的气氛也欢快活跃起来。
经过这一次大换血,原先赵麒,张贯,李守义三足鼎立局面彻底坍塌。新科状元榜眼是赵相门生,自然归顺于赵相门下,新任尚书贺祥云又与赵相交好,一时间张贯的气焰被打压下去。朝堂之上,唯赵麒马首是瞻。
闻名天下的赵麒赵相今年二十七,相貌俊秀,待人温和,有无子嗣,未曾娶妻,一时间京城未出阁的小姐都春心萌动起来。媒婆几乎踏破了赵府的门槛。
又有传闻说,这赵相不娶妻是因为钟情于王员外之女王曼曼。要说王员外无官无职,女儿也貌不惊人,怎么就走了这么个狗屎运?一时间叹息声四起。
这当事人赵麒自然是默默的听着。正是八月份暑热的时候,这些烦心事儿就通通都不想管了。
他不管,可有人管。
韩臻听着四处的传闻,一股无名火便窜了出来。听闻赵麒要娶王曼曼更是怒从中来,恨不得挥刀去砍了那个女人。他一生气,宫里的奴才们就吃苦了,时不时被骂上一句都是轻的。
朝堂之上的氛围也很古怪。
皇帝心情不太好总是找茬,丞相一言不发呈观望姿态,新尚书大人心直口快常常语出惊人,殿阁大学士张贯则与其作对,硝烟四起。其余人大气不出,都恨不得找个洞躲进去。
终于,这天退朝,小皇帝忍不住了,“赵相,一会儿你留下,朕有事与你商量。其他人便退了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参拜过后纷纷退下。
赵麒倒是有些奇怪小皇帝找他做什么。他现在在朝堂上已经低调的几乎成了空气,难不成是因为三品巡抚四品参议还有尚书都是站在他这边?这么一说,似乎的确有些权势过大,怪不得小皇帝忌讳。是时候找个借口杀杀自己锐气,降个职或是禁个足吧。
这一个多月以来,韩臻除了每日早朝能看见赵麒外,两人根本没有独处的时间。韩臻发现他现在每天都有一半时间在思考赵麒在做什么,剩下的时间在想为什么赵麒不来找他。就这样过着。
“皇上,不知找微臣有何要事?”
韩臻道,“赵卿,听说你要娶妻?”
赵麒一愣,这才知道竟然连小皇帝都知道了,这贺祥云的嘴巴可真大。笑道,“禀皇上,微臣今年二十七,的确是有要娶妻添子的想法。”
韩臻皱了皱眉头,不悦道,“不行!”又说,“那个王曼曼,她,她哪里好了?朕调查过了,她长得又丑,也没什么才学,门不当户不对哪里配得上你!”
赵麒闻言只觉得好笑,这小皇帝,说的这些是什么话。忍不住轻笑,“皇上,这成亲本是两情相悦的事,微臣觉得可以便好了,不必讲究门当户对。”
可是我不想你娶妻。韩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想赵麒娶妻,总之就是不愿意。
赵麒这时候忽然想起小皇帝过了年也有十六七岁算是成年了,到时候恐怕是要选妃了。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再过些日子宫中会挑出优秀的官家女入宫选妃,皇上可以挑着自己喜欢的册封为妃或是美人。”
韩臻立刻反驳道,“我不娶!”忽然又想起来似的,道,“赵卿,我要册封王曼曼为皇后!”说完这话,韩臻几乎是屏着呼吸去观察赵麒的脸色。
怪不得小皇帝不乐意自己娶妻,原来是看上了王曼曼。这小皇帝竟然什么时候也长大了。还记得那时候第一次遇见,自己也算是毛头小子,才十几岁,小皇帝刚学字,五六岁的奶娃娃可爱的不得了。
一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经历了分分合合,生生死死,这辈子,平平淡淡的活着便好了。赵麒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喜欢就好。微臣无碍。”
“真的吗?”小皇帝闻言一笑,似乎是很开心,“你不喜欢王曼曼是不是?”
赵麒笑笑没说话,小皇帝甚少笑的这么开怀,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没这样笑过。原来,寻常女子便叫他满足成这样。可笑上辈子他纠缠着小皇帝十年,硬是不给他册妃……
韩臻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开心,在得知赵麒不喜欢王曼曼之后。只觉得心里满满的,暖呼呼的。
“你喜欢我吗?”韩臻问。
什么?!赵麒大震,一时间竟张口说不出话来。小皇帝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以下犯上罪不容诛?!
韩臻也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就问出口了,可是对方惊讶不敢置信的样子让他很难受。
好一会儿,赵麒才缓缓道,“皇上,时候不早了,微臣先回去了。”
“哦,哦!赵卿慢走!”
没一会儿,赵麒走了。喜公公走了进来,尖锐的嗓音让人异常难受,“皇上,我看这赵相也太大胆了,仗着皇上宠信竟然连规矩都忘了!”
韩臻皱起眉,冷道,“好大的胆子!朝廷命官也是你这样的奴才可以多嘴多舌的!来人!”
“在!”门外御林军带刀而入。
“拖下去杖毙!”
喜公公吓得魂飞魄散,连连跪地求饶,“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说着就已经被御林军架着胳膊拖了出去。
韩臻却是冷着脸,他年纪虽小,发怒的时候倒挺像那么回事。如果赵麒看见的话,定是要这么想。
第8章:纳妃
次日,赵麒于御书房外求见韩臻。大太监桂公公出门相迎。赵麒一看这桂公公,终于不是那种妖人,面上带着暖人的笑意,倒是讨喜的很。
“皇上,听说您下旨杖毙了喜公公?”赵麒问。
韩臻脸色一僵,有些尴尬。更是害怕这个人知道了会讨厌他,“赵卿,朕,朕是气急了……”
赵麒一笑,道,“皇上做的很好。为君应以仁治国,但身为帝王,切不可叫这种宵小之辈爬在头上作威作福。皇上要记得,关键时候不要仁慈。”
韩臻连忙点头,面露喜色,“嗯!”
却听那人又说,“皇上,微臣近日身子不爽,恐怕是年轻时候不注意身体落下了病根,现在每逢刮风下雨便骨节发酸,疼痛难忍。故而微臣想辞官隐退,望皇上恩准。”
韩臻张大了眼,全然失了分寸,“不行!不行!”又摇头道,“我不准你走!”
小皇帝又在耍性子了。赵麒心下无奈,又开始娓娓道出利害,“皇上,现下朝堂之上正三品巡抚为人正直,才富五车是值得亲近之人。虽然常驻京城外,但关键时候皇上可以召他回京商量要事。新任尚书也能很好的辅佐皇上,张贯张大人这些日子担心引火烧身必定做不出什么大事来。皇上琼林宴上也接触了些新任仕子,心中应该自有比较,接下来的事皇上可以自己做主,重用贤臣。微臣身体抱恙已然帮不了皇上了,不如自请辞官告老还乡,皇上也可以多提拔一下手上的官员。”
韩臻却听不进去这些,只觉得胸口发闷,疼的要喘不过气了。
赵麒见他不说话,也不知道他怎么打算,又道,“皇上,微臣于国无功却做了两朝丞相实在惶恐,现下有才子能人皆可胜任,微臣愿卸任让贤。求皇上恩准。”
韩臻每次召见赵麒时总会遣退身边的奴才侍女,这时候偌大的御书房只有赵麒和他一人。
韩臻没了顾忌,竟伸手抱住赵麒,恳求道,“太傅,太傅,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赵麒浑身一僵,震惊之余竟没了主意,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灰飞烟灭了。小皇帝如此,可是对他有意?可就在几个月前,小皇帝还用卑拙的手法对他下了毒。
韩臻见他没反应,委屈的直掉泪,哭道,“太傅,我不做皇帝了,我让你做,你不许走!”
赵麒蓦地睁大眼睛,心想,难不成小皇帝是觉得他别有所图,故意演出这一幕来验证自己是否有谋权篡位之心?赵麒一惊,推开小皇帝往后退了两步,郑重的跪在地上,道,“皇上,微臣对皇位毫无觊觎之心,请皇上明察!”
韩臻更觉得伤心,连皇位也留不住你吗太傅?这么一想便哭的更惨,抹着眼泪直哽咽道,“太傅,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知道是我对你下了毒所以讨厌我了?呜呜,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太傅,你不要生我的气……”
赵麒跪在地上,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想不明白到底小皇帝这是何意。连忙道,“皇上,这些话千万不要再说了,微臣是不小心被毒蛇咬了,没有人刻意下毒,可明白了?”
“太傅!”韩臻扑到赵麒怀里,手臂将他圈的紧紧的,“太傅,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好害怕,我的父皇和皇兄都被人害死了,我现在只有太傅了!”
赵麒一惊,心头凉了半截。
完了,这小皇帝难道是想通了先皇和先太子的死因蹊跷?若是牵扯出来,恐怕自己必定是不得善终。毒害先皇和先太子的罪名,一杯鸩酒简直是轻了!赵麒连忙道,“皇上,微臣定会保护好皇上,不让女干佞之人有机可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