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江山不可兼得 下+番外——永遇乐鹊桥仙
永遇乐鹊桥仙  发于:2015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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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渥洼种,名动帝王家。金銮当日奏草,落笔万龙蛇。带得无边春下,等待江山都老,教看鬓方鸦。莫管钱流地,且拟醉黄花。”

远远的,有高歌声穿雪而来。

大军在中州南阳城驻扎。

夜色中,酒酣正热。

容熙长身而立,手握着酒觞,朗声道:“明日大军将行,众将士肯随我共举大义,便是将身家性命交付于我,我无以为报,惟有以容氏一族百年基业为誓——”说着,单膝跪地,将酒杯高举过头顶,“列祖列宗在上,容熙不肖子孙在此立誓:若能入主为帝,必与诸位共富贵;若事有不成,亦与诸位马革裹尸,黄土长眠!”

铿锵有力的誓言蓦一出口,群情激昂,众将士亦将手中酒殇举起,眼底热意汹涌:“愿随王爷共生死!”

“好!”

容熙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将酒杯狠狠掷地,怔然碎裂。霎时间,无数酒杯被扬起,重重落下,一片清脆铿锵之声!

“看尊前,轻聚散,少悲欢。城头无限,今古落日晓霜寒。谁唱黄鸡白酒,犹记红旗清夜,千骑月临关。待得登临金殿时,只举酒尽欢,不羡神仙。”

风雪中,长歌未歇。

士兵们整理军资,来回忙碌,暗月之下重影叠叠。

一道修长的身影排众而出,白清轩目光飞快的掠过忙碌的人群,几步便到了帐篷之后。

不用细细聆听,便听得里面传来怒嗔之声。

“我不要!你给我退下,叫那个杀了我弟弟的反贼来见我!”一声娇怒,接着噼里啪啦打翻碗碟的声音。

白清轩神色一动,隐有喜色。

终于几声叹息,嬷嬷掀起布帘子摇首离去。

白清轩立即闪进去,床头托腮嘟嘴的曦露一惊,接着便是低呼:“是你!”

白清轩捂住她的小嘴,将她护在怀里便向外掠去,还没走到门口,帘子一动,容熙居然低首走了进来。

“啊!”曦露惊呼出声,白清轩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倒退了两步,“王爷。”

“墨……”容熙目光炯炯直逼白清轩,“是你,你来了?你真的来了?”

再往前走几步,胸口一疼,容熙低首,一柄短匕抵在自己胸前。

白清轩冷冷道:“王爷。我是白清轩,不是朗墨。您的幻梦该醒了罢!”

“你就是朗墨啊……”容熙恍惚地一笑,冷意十足,“没有谁再比我了解你是谁,包括你自己。”

“我是白清轩。”

“别忘了,六年之前你是谁做过什么事情,都是出自本王与常尹之口。”容熙冷冷一笑,“你真的如此笃定,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是白清轩。”白清轩手微不可闻地一颤,不知怎么的,心中悠悠一动,似乎开始对自己起疑,思考间神思竟有些恍惚了,忽然一人扯着他的衣袖大呼:“你怎么了啊!”

曦露焦急地上前一步,手指容熙:“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剑一般的寒光在的眸子里掠过,划破了幽深的底色,容熙勾起唇角:“我只是告诉他自己姓甚名谁罢了。”

“他是白清轩,还能是谁!”曦露再上前一步,罗袖一动,人已被白清轩抱住,只见他脸色苍白,薄唇翕动着,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我是白清轩,公主,不要听他一派胡言。”

他如此说着,脚下却陡然一个趔趄。

“你!”曦露脸色大变。

“我是白清轩,我是……”他喃喃着,身子越来越无力,直到,倒下去。

“你醒醒啊!”曦露惊恐地扑在他身上,摇晃半天白清轩都没有睁眼,一回头,惊见容熙立在自己脚边,她一手夺过白清轩手里的短匕横在颈间,“你想怎样!你想用我要挟我父皇,我就是死,也绝不让你得手——”

刀尖还未落下,手腕摸得被人狠狠扣住了,她哑然抬头,面如死灰。

“求死不能。很好。”容熙脸上露出了一种扭曲的笑容,残酷而冰冷,“接下来便是求生不得。”

这几日容桓的军中,无声地流传这一个惊人的消息。

当年的朗墨将军未死,不但活着,而且重获圣上恩宠,会作画会唱戏,床上床下,哄的圣上对其专宠不衰。

当然,也会挑拨离间陷害忠良。

骗取藏宝图、搅乱和亲、害死蓝贵妃、陷害蓝重羽、宋涟,甚至还有小皇子,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发指。

然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圣上一直封锁朗墨未死的消息,掩人耳目,为了与其夜夜寻欢。

到头来这个做尽坏事的祸国妖孽居然还活着,继续活在世间快意逍遥。

这消息甫一传开,便激起群臣莫大的愤慨。一时间对容桓的非议尘嚣土上。

八年前,因朗墨离间反间,保皇派之人对朗墨恨之入骨,龟兹一战后,容桓虽是从此消沉,但是除去朗墨,群臣无不快意。如今石破天惊地传出朗墨未死,并且居然就是容桓专宠三年的内娈,这消息令群臣不能忍受。

短短三日,军中哗变,臣下告老,原本群情激奋的将士变作心灰意冷的颓兵。

四面楚歌,大厦将倾之时已然不远。

而风口浪尖之上的白清轩,始终没有回来。

豁然睁眼。

眼前一片黑暗,未点烛火。

“我怎么了?”他腾的坐直身子,只这一下,头中登时一阵眩晕,白清轩拧眉吐出一声低呼,一拳打在了枕上。

“你中了迷香。”身旁忽然有人幽幽开口,是容熙。

白清轩身子一动,向袖中探去,容熙再度开口:“墨,不用找了,为防止你自尽,我已经将你的武器拿了去。”

“我为何要自尽?”白清轩眯眼冷笑,无声地掀开被子,无声地下床。

“因为你不能接受自己纠结悲凉的过往。”容熙缓缓道,“因为,此刻的你还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白清轩不动声色地套上鞋,谁知刚直起身子,双膝一软,居然跪倒在地。

“唉……”那厢容熙悠悠叹息,似是无奈又似是讽刺,“墨,你还是如此固执,我说你中了迷香,你到底没有听进去啊。”

“我是白清轩!”白清轩低吼,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扑向前,抓住了容熙的衣襟,“你到底要我重复多少遍你才会放过我!”

“你呢,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静下来听呢?”容熙挑眉,反手搂住白清轩的腰,暧昧地贴近,“你可知道你中的是什么迷香么?”

“那是一种能让你回想起过往的香。”

“墨,我这就告诉你,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放开!”白清轩挣扎起来,指尖拼命掐进容熙的皮肉,“如果是朗墨的故事,我听过太多遍,也演过太多次,你还要说什么!”

容熙叹息,将他按倒在榻上,似是哄着,又似是怜悯地道:“如果,那一切都不是戏文,都是你真实的经历呢?”

白清轩浑身一震,豁然抬眼。

“墨……”容熙冷冷地笑了,“你就是朗墨啊,如假包换的朗、墨、将、军。”

83.遣怀翻自忆从头

“你是朗墨。”容熙启唇,开始为这个漫长曲折的故事拉开序幕,“建兴四十二年,你护国出征大胜而归,就在那一次的庆功宴上,你结识了容桓。”

“彼时,你是保皇派暗中布下的一颗棋子,一颗随时等待插入太子派的棋子,就在那一年,我们终于找到了机会,因为容桓对你似是沉迷已久,保皇派便顺水推舟将你奉上。那时候,北静王世子容箫野心勃勃,为除掉他,我们不惜舍去二哥容恬,而你,亦是利用自己的清誉让容箫为你着迷,甚至对你下手。就这样,我们借用容桓之手成功将容箫铲除,还间接调拨了北静王与容桓的矛盾。”

“之后便是朗家军事件,你服下毒药求死,彻彻底底地获取了容桓的信任。就这样,皇后企图通过与燕国的联姻来挽回容桓的人望,你们前往燕国的万里征途中,保皇派不断派出杀手,你一路护着容桓,让他彻底失去与青罗结亲的心思,并且把藏宝图交到你手上。”

“你大功告成,重伤容桓之后回到洛阳,却不料皇后对父皇下手大举反扑,你为了救我甘愿断后,被容桓投进天牢。建兴四十三年唇,龟兹犯我边境,在群臣联名上书之后,你自请出征。”

“那一日你一心求死,单骑冲进千军万马之中,从早上一直厮杀到夜里,直到你的墨影剑都为之折断,直到你从马上跌下来。”

“就在你濒死之时,隐兮第一时刻将你从死人堆里找出来,快马加鞭送到常尹处,纵使常尹天下无双的医术,也是整整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将你从阎王爷手中夺回来。”

“那之后,你我再没有相见,因为接下来的五年,我被容桓囚禁,隐兮为了辅佐我,化装成下人来到我身边。你我再次相遇,是在容桓将我释放的那一年春,常尹将你送来洛城,在街上你因为容貌而被人欺辱之时,我帮你解围,你我自此相识。”

“一年半的时间,你终于爱上了我。爱到心甘情愿为我入宫离间容桓的君臣。先是处心积虑地从墨之影之中脱颖而出,获得容桓的宠爱;然后利用你的宠爱,让执掌后宫的蓝贵妃对你心生芥蒂,烧毁你自己的遗物让宫女惨死,激化蓝贵妃对容桓的怨恨,再令黑欢除去蓝贵妃,让蓝重羽心怀不满;继而把刺客之事嫁祸给蓝重羽,一石二鸟挑起司湘的反对、救出常尹、将下毒之事栽赃给宋妃,兵部尚书宋涟彻底恨毒了容桓……”

“只有两件事,从始至终我没有告诉你。第一,隐兮在你身上用了消除记忆的毒药。第二,常尹用医术毁去你的容貌。所以,你对自己的身份过往一无所知,所以当你遮去疤痕上台唱戏,容桓才会将你认出来。”

话讲到了这里,容熙终于停下,而他身下的白清轩,不,朗墨,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回答。

因为,随着他吸入了那一味香,那些繁复的过往渐渐复苏,在沉沦已久的回忆中浮出水面,一瞬间仿佛涛飞浪卷,汹涌而来。

容熙所言一字不差。

但是故事之中少了些什么。

少了爱,阴谋算计之中的不惧生死的爱。

这个字,容熙轻描淡写地一掠而过,却是曾经照亮自己生命的一簇火焰。

可是如今,他已经没有资格,甚至没有勇气将它说出来。说给容桓听。

白清轩睁眼,一时间眼中竟然满是血泪,簇簇落下,满面狰狞。

那一刻容熙点亮了灯。

光晕中容熙的脸格外温柔,看着白清轩的目光中是悲悯,甚至还有一丝快意。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白清轩轻轻抬手,扶住了容熙的腰,“你就不怕我这一次真的为容桓一去不回?”

“不怕。”容熙眯眼,冷森森地笑了,握住了白清轩的手腕,“你以为两次背叛之后,他还会相信你么?”

“那么,你就不怕……”白清轩反手握住了容熙的手,另一只手缓缓伸出来,“不怕我为了容桓……杀了你!”

陡然间,白清轩衣袖翻出一道冷光,容熙大吃一惊,还来不及反应,那道冷光陡然“噗”地直直刺入了胸口!

原来方才那一瞬间,白清轩伸手拔出了容熙腰间护身的匕首!

容熙踉跄了几步,伸手去摸,碰到个刀柄,抬起眼,对上白清轩那双琉璃一般的水眸,四目相对,白清轩的眸子里汹涌着千万道情绪,愤恨在燃烧,肆无忌惮,那热度窜上了心头,化作容熙胸口涌出的鲜血!

他恨自己!他总该知道的,这个人这颗心,永远也难以得到。

八年前,八年后,都是如此啊……

两次背叛容桓,何尝又不是两次背叛自己?

既然得不到,那么,就毫不犹豫地毁掉他,彻彻底底地毁掉!

他又退了几步,蓦然撞上桌角,哗啦一声案头笔墨纸砚摔了个粉碎。

“王爷!”一声惊呼,帘子一掀,蓝重羽疾步冲进来,见得眼前情景,惊怒交加,大喝一声冲了过来。

白清轩手腕一翻,“唰”地抽出了匕首,容熙身子一歪,连捂住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了,蓝重羽一掌探出,已将容熙捞过,暴喝一声,另一掌挥向了白清轩!

“不要伤了他——”容熙蓦然低呼,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只听一声闷响,一人被这雄厚凌厉的掌力震得摔跌出去,委顿于地。“曦露!”白清轩看清来人脱口惊呼,还未反应过来,蓝将军第二掌已然随风而至,“噗”一声重重击在了白清轩的胸口!

白清轩飞跌出去,却趁这向后飞出的一瞬飞身上马,身后林远唰地抽出羽箭,对准白清轩挽弓拉满。

“不要!”曦露脸色大变,濒死之人居然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一个熊扑将林远扑倒,这一箭直直飞上了天。

“混账!”蓝重羽大骂,再度搭弓瞄准,这一次,容熙按住了他的手。

“王爷?”蓝重羽一惊,眼底似是不相信一般,“您要放过他?”

“这一刀,算是我欠他的,如今,还清了。”容熙闭了眼。

“王爷!就算你不追究,我们也可以将他囚禁作为诱饵,要挟容桓啊!”蓝重羽道。

“让他走!”容熙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那一瞬,白清轩捞过委顿于地的曦露,打马狂奔。

他的心中止不住翻腾,一时如烈火炙烤,一时如寒冰封藏,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种种难受滋味都浸到骨髓里。他撇头硬压下嘴里泛上一股腥甜,再转回头去抱紧曦露,月光下疾奔出大营,向着洛城大营而去。

再也难以回头。

过往种种,都已死去。

“让他回到容桓身边,亲自尝尽容桓冷眼怨恨,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容熙目送着那一骑远去,目光雪亮逼人,一字字道,“他与容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拭目以待。”

似乎是撑着说完这一句,容熙轻叹一声,手一松。蓝重羽大惊,高声唤道:“来人!快传大夫——”

风声却依旧呼啸,如诉如泣。

——下卷·鸿嘉年事·完——

终卷: 末世新朝 怀隐年事

84.千骑临关尽一别

月坠西,帐子里一片凄迷血色。烛火中,容桓怀里抱着一人,同样的,白清轩怀里也抱着一个人。同样的面色惨白,唯一的不同之处,白清轩已经看明白。

“皇后娘娘她……”他启唇,似是依旧不敢相信。

“她去了。”容桓终于抬眼,眼圈青紫,眼眸中一片死寂,“我替她合上的双眼……她到死,都没有等来曦露。”

白清轩身子一晃,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曦露怆然跪倒。

容桓慢慢抬眼,凝眸,注视着面色惨白的曦露,唇角勾起,对着怀里的女子轻轻道:“青罗,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女儿回来了。虽然满身是血,但是她活着。”说罢,将青罗的尸身放在榻上,迈着极其缓慢沉重的步子过来,从白清轩怀里抱起曦露,抚摸着女儿的轻轻软软的头发,终于一颗泪水啪地滴在她的小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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