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推半就——江亭
江亭  发于:2015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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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君秦心不在焉,看了看对面的人,问,“老贺单吊哪张啊?”

对面人开玩笑,“差个三条。”

梁君秦把他那张三条扔出去了,对面的人一愣,“想输钱啊?”

梁君秦笑,“你他妈就赢一局还不赶紧的。”

那人真把那张三条摸过来,一推牌,“看着,真胡了啊。”

旁边两个起哄,“哎哎哎,哪有这样的,不行不行,重来重来。老梁你干什么呢,欠酒是吧?”

梁君秦数了钱扔桌面儿上,把桌子上一杯酒抿了,“不来了啊,有事儿得先走了。”

后头的人喊,“才十一点呢你走什么啊!明儿周末!不上班!”

外头打雷打得震天响,雨噼里啪啦的。梁君秦上了车往淞景园开。

沈越睡眠不好,神经过敏,对声音特别敏感,碰上打雷天气那基本上晚上就不用睡了。要连着几天这样得搞疯了他去。他那耳朵又极其娇贵,一戴耳塞就疼,坚决不戴那玩意儿。梁君秦后来给他去买那种进口的隔音耳罩,终于可以睡了。前段时间沈越跑到外头去把那耳罩落酒店了,梁君秦想着让人再给他买一个吧,一直耽搁了这个事儿。

这几天老打雷。梁君秦不放心。沈越要睡不好是个很烦躁的事情。

雨大路滑路上还出事故封路,堵了一会儿回到淞景园已经快十二点了。屋子黑着灯。

梁君秦掏钥匙进门,还没敢开灯,回自己家更做贼一样偷偷摸摸鞋子也不敢穿上二楼。

开了房间门,看到里头沈越裹着被子,正神经质地望着他。

梁君秦怕他被吓着,“越越,是我。”

月光底下沈越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像只鬼一样。梁君秦刚走近,一道雷声炸开,沈越的身体一个哆嗦,带着冰凉的水汽立刻扑了过来。梁君秦接个满怀。

18、

梁君秦抱着沈越,轻轻拍他的背,“太吵了是不是?”

沈越捂着耳朵点点头,在他怀里乱蹭。

梁君秦要把他两只手拿开,他死命摇头,梁君秦只能哄着,“不闹,宝宝乖,这样不能睡觉的,抱着睡好不好?抱着睡,我帮你捂着就不吵了啊。”

沈越稍微松开一点,梁君秦把他抱回床上掖好被子,让他侧躺在怀里,用胸膛堵着他的左耳,一只手捂着右耳,另外一只手拍他的背,“好了,不吵了啊,好好睡,乖。”

沈越安静地闭上眼睛,呼吸平稳。窗外打过一声雷,他的睫毛抖动一下。梁君秦顺着他的脊柱线一下下拍,“没事没事,不去听啊,不去听就不吵了。”

可怜梁先生唯物主义半辈子,为了沈越已经在形而上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将近一点沈越才真正睡过去。梁君秦一身便服也没脱,就着这个姿势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沈越一动梁君秦就醒了。沈越翻了个身,怔怔地看着窗帘缝儿射进来的阳光,露出来一个解脱的表情,又闭上眼睡过去了。他一直睡到中午,梁君秦没忍心叫他,让人送了午饭过来,回房间准备叫他,见沈越起来了,坐在床边上梳头发。

梁君秦说,“赶紧洗个脸刷牙吃饭。”

沈越闻着香味儿下楼来,桌上菜色齐全,还放着一锅黏稠的小米粥,沈越眼睛都亮起来了。梁君秦见他那个样子发笑,“刚热的,赶紧过来吃吧。”

沈越一生病没精神身体虚就要喝小米粥,别的都不爱吃。还没上研究生的时候,沈越有一次和同学出去吃饭,可能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就胃痉挛,喝水都吐。梁君秦半夜两点多钟开着车把他带到市医院打吊瓶,折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回到家开始发高烧,什么东西都不吃,就喝米汤,要把小米粥那个汤沥出来,加一点点糖,喂给他喝。梁君秦第二天班也没上就家里头看着他。从那次以后梁君秦一帮朋友就开始传,说梁先生金屋藏娇养了个祖宗,办法大得不得了,生个病还要梁先生在家伺候他。

“上次说要给你买耳罩,一直忘了。喏,早上让人带过来的。拿了两个,一个专门放家里头,一个你下次出去外面带着的。免得丢了没得用。”梁君秦拿着个纸袋子放他旁边。

“谢谢。”

梁先生一边看他吃,自己在边上抽烟。沈越喝了半碗粥,问,“您不吃吗?”

“我吃过了,你吃吧。小心烫着。”梁君秦看他吃东西也觉得好看,问,“去欧洲念书要多少钱,一百万够不够?”

沈越怔了怔,轻轻说,“我有全额奖学金,还有博士补贴,其他的我也存够钱了。”

可怜的老男人最后一点当提款机的作用都没了“哦。我还是给你一点吧,预备着在外面多带点钱总是可以以防一个万一。”

“您别给我,我不要。”

梁君秦毫不在意,他原本把沈越当遗产继承人的,该给的当然要给,“哪儿分那么清楚,又没多少钱,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又花不了。给你念书还不好?”

沈越不说话,明显的不高兴。

“就想念书,还有没有别的想的?这房子留给你吧,你以后回来还有个地方住,大小伙子的没个房子以后不好找媳妇儿,两辆车你也留着。”他摸摸沈越的脑袋,“还有那个美术廊,回来了还有能赚点零用,其他的都折现给你,打到你账户上好不好?”

沈越脸色立刻黑了下去。

梁君秦怕伤他自尊,给他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也没别的可以给你的。你妈是对的,成家立业是大事,我不能耽误你。你也别恨我,你年纪还小都可以重来的。”

沈越哗啦一下站起来,眼眶气红了,“我从来没恨过你!我一直都把您当做我最崇敬的人,最能依靠的人,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那些东西我都不要,您别给我。我配不上!”

梁君秦心里翻江倒海,只觉得荒谬,沈越对他感恩戴德,却不爱他。他握了握拳,又松开,“你坐下,坐下!什么配不上配得上,胡说八道!行了,手续文件我都弄好了,到时候你签字就行了。”

沈越气得眼泪刷一下就流下来了。

他一哭梁君秦就心软了,什么没办法也没有,过去给他擦眼泪,“又怎么了?好了好了,我错了行不行?不哭了,越越不哭了啊,我错了我错了。不要就不要。”

沈越拳打脚踢,“都是你的错!不要你管!不要理我!”

梁先生心都要化了,“好好好,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叹了一口气,“我不管你谁管你啊?你那个矜贵的耳朵、胃、神经,你说我不在谁伺候你?你以为你娶个女人回家她能这样伺候你吗?现在的女孩子能照顾得了自己就不错了,娶回去只有你伺候她的份。”

沈越一张脸泪痕交错,“谁要娶女人回家?”

“谁说的要成家立业来着?”梁君秦笑话他,“你看看这么大个人,还哭。”

沈越擦了一把眼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精密完美的理智被吵架、连续失眠、再吵架终于给折腾得出现了一丝微小的裂缝。他有点怀疑地看着梁君秦,“我问您个问题可以吗?”

“你问。”

“您是不是……爱上我了?”

梁君秦心都凉了,苦笑,“我以为我表现得够明显了。”

沈越失措。他知道梁君秦肯定是有点喜欢他的,不然不会这么宠他。他和梁君秦在一起五年,这男人几乎是一个标准的好情人。沈越以前不关心这个,他天生有那么点没心没肺,觉得自己和梁君秦是以物易物,就算梁君秦出去打野食也在他接受范围之内,毕竟他们不是恋人,梁君秦对他没有忠贞的义务。后来几年沈越慢慢有点紧张这种事,也会刻意去关注这方面,但梁君秦表现很好,偶尔出去喝个花酒也在世俗能接受的标准范围之内。那时候沈越开始有一点相信,梁君秦是真的挺喜欢自己的。

但是沈越从来不相信梁君秦会爱上他。他以为梁君秦这个年纪的人是不需要爱情的。

“您从来没说过。”

“你也从来没说过。”

沈越紧张地手指头抠在一起,“为什么?”

为什么梁君秦会爱上自己?

梁君秦给不出个理由。他和沈越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一开始他也只是尝个鲜儿,日子长了带在身边自然就有感情了。况且沈越特别招人疼一些,他也就花的时间多一些。他已经习惯把沈越当家人,如果不是沈越提出要去念书,他觉得下半辈子就这样过也挺好。

“我这个人吧挺自私的您知道,就想着自己很少想别人的。跟您在一起也是您照顾我比较多,而且我还有点抑郁。虽然我自己觉得没什么问题,但这是我自己一个人过的前提下。要找个人一起过的话,肯定要给人家添麻烦的。您也不想总是跟一个莫名其妙没什么缘由就不开心的人长时间过是吧?我就想着我要是能进高校当老师,以后收入稳定,自己养活自己,就省得给另一个人添麻烦,反正以前自己一个人过也过来了,挺好的。”

“那真是要谢谢你,还替我着想。”

沈越嘟喃,“我不知道嘛。”

“你想去干什么我什么时候真的不让你去干过?”

“我要出去三年呢,一年就回来个一两次,那您怎么办?”

“你说我怎么办?我一四十岁老同志,那不只能留守国内呗。”

沈越破涕,眼梢一挑,简直万种风情,“油腔滑调。”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梁先生凑上去亲了一口。

沈越轻轻推他,“脏兮兮的,还亲。”

“说也不让说,连亲都不让亲了。”

梁君秦去书房抽屉拿那个年节取的首饰盒子,里头是个翡翠扳指。

“年前给你买的,我们家没家传宝贝。就这个,当下个聘吧。”梁先生活了半辈子,老脸再厚也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了。

沈越把那扳指拿出来,眼光显然不是在看礼物,而是鉴定艺术品。梁先生心说,他职业病恐怕是改不了了。沈越突然抬头看他,怔怔看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我爱您。”

梁君秦心酸,点点头满意了。

天气变暖,春喜园逐渐焕发生机。

吴江最近怀疑李景明和他学生搞到一块儿去了。他有一次去接李景明下班,看到一个长头发红围巾的女孩子拉着李景明说话。当时盆景课已经结束了,除了助手其他学生都走了,就那个女孩子还留着。李景明很耐心给她讲,一直讲到天黑了,那女孩子才依依不舍走了。

吴江问,“刚才那个是这一期的学生?”

李景明答,“是,她很好学。”

吴江心里头不是滋味,警告他,“你最好还是别和她老呆在一块儿,你一大男人总是和那么年轻的小女生单独相处,人家要说闲话的。”

“说什么闲话?”

“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

李景明没搞清楚“授受不亲”是什么意思,很天真地摇头。

吴江脸一黑,干脆不说了。

这件事过去了没几天,李景明回家的时候带回两瓶红酒,晚餐的时候开了喝。

吴江对红酒略有研究,喝了一口,说,“你把那酒瓶儿拿过来。”

李景明蹬蹬蹬把酒瓶子给他抱来了,吴江一看就知道这酒不是他买得起的,把酒杯子往桌上一搁,问,“酒哪儿来的?”

“学生送的。”

“哪个学生?上次那女的?”

“嗯,就是她送的。她说她的朋友去欧洲玩,买了两瓶酒给她,但是她不喝酒,就送给我,当作我给她额外讲课的学费。我本来不要的,她说大陆送东西如果不要很不礼貌的,而且她说这个酒不贵,所以我后来就收了。”

“你还给她额外讲课?”

“她说她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我就多给她讲了一个小时咯。”

吴江挑眉,“李景明我告诉你啊,以后不准和那个女学生在课外时间有其他来往,以后要让我知道了,你看你第二天要不要下床。还有,明天你把咱小卧室柜子里头那两盒燕窝给人家送过去,就当回礼。”

那两盒燕窝是吴江的一点灰色收入。因为家里亲戚在院里头当领导,他就介绍了朋友的女儿考美院自主招生,稍微照顾了一下让人家过了。朋友送了两盒燕窝过来,也还算值当那两瓶酒。吴江本来是想拿燕窝炖了给李景明吃的,没想到稍微有点好东西转手就没了。

李景明委屈,“我和她不是你想象那样的关系。我是GAY,不可能喜欢女人。”

“你没有这个心人家有,你总是这样搞暧昧对别人也不好。”

李景明觉得吴江不讲道理。

但他还是听话把燕窝拿过去送了,并且开始推脱工作忙尽量减少和那女学生的相处。一次两次还比较难拒绝,到后来拒绝的次数多了慢慢那女学生也就找的少了。李景明心里可惜,他挺喜欢这女孩子的,当下能静下心来做点慢活儿的年轻人不多,好不容易找个好学的学生,吴江就以这样的理由强硬回绝了。

盆景培训到最后两节课,李景明亲手剪了一盆白梅给这个女学生。因为天气变暖,梅花快过季了,留下一盆很不容易,李景明催了几天才把花催开的。

那女孩子特别高兴,“老师,我以后还能过来吗?”

“可以,随时欢迎你来的。”

“太好了。您今天有空吗?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有个事情想请您帮忙。”

“嗯……什么事情?”

那女孩子想了想,轻轻地说,“这件事有点复杂,是这样的,我父亲是公职人员,他们单位最近协助推动建立一个两岸三地的文化交流协会,是个官方的组织。要推荐艺术文化领域的代表开一个座谈会,我想推荐您去。”

“我?我不行,这个是要很老资格的优秀艺术家去的,我还很年轻,我做不了。谢谢你。”

女孩子撒娇,“老师您给个面子嘛。我在圃园订了位置了,一起吃个晚饭,我把具体一些细节介绍给你听,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啊,您之前的展览被叫停也是因为缺乏官方支持嘛,如果能多认识一些人,说不定对您以后的事业也有帮助的。我也是真心觉得您特别好,特别有资格参加才推荐的。我爸老是觉得我胡闹,您就当帮我长一次面子呗。”

李景明被她说得头晕。今天吴江刚好不在家吃饭,陪院长出去喝酒了,他也就稀里糊涂被这女孩子拉去吃晚饭。两人谈了一个晚上,约好下次去见见女孩子的父亲。

19、

沈越到了要交毕业作品的时候,他就待在学校的画室经常磨到晚上很晚也不出来。有时候梁先生找不到人打电话也不接,就知道他在学校。梁君秦说你要不然把东西挪到家里来画,美院地处偏僻晚上呆得太晚不安全。沈越怕把他那实木地板铺的书房给弄脏了,找了个借口说,架子丙烯都是学校借来的不能外带。梁君秦只能由着他去。

有天沈越跑到他的教授家里吃饭去了,梁君秦快十一点打电话到家里没人,外头还下着雨,他下了应酬就开个车去学校,在公共画室找到人了。沈越围着围裙,坐在窗子边上画画。那样子很好看,让梁君秦记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沈越参加一个油画比赛,一排人上去领奖,他站在最边上,看上去有点迷茫,好像那个奖不应该给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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