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想出去闯荡闯荡。

没想到戚凤默有这样的想法，戚抗道思考片刻，便将自己几日后要去华山的计划说了，答应可以带他一道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二哥，我想自己一个人出去。」

「不行。」见戚凤默失望不已，戚抗道觉得自己太过强硬，毕竟对方已经不是孩子，是个自尊心强的成年人了，「你从未一个人出远门。」

「我总要一个人出门的嘛，二哥，师父说以我现在的功力，行走江湖足够了。」

「我说不行！」戚抗道心中烦躁不已，他辛苦留在人间，为的就是守护戚凤默，戚凤默却想离开他，戚抗道怎么可能同意。

「二哥……」

「我说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

随着年龄增长，戚凤默对戚抗道的恐惧变成敬畏。小时候，戚抗道的训练日程虽然搞得他痛苦不已，但是现在戚凤默已经完全将那理解成对他的爱护，最好的证明就是他现在已经是教中一流高手，连早他练功许多年的大哥都已不是他的对手。

在戚凤默眼中，戚抗道是比父亲严酷，但和父亲一样爱护他的好哥哥，所以对戚抗道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怕。

「二哥，我知道你和父亲说过，不打算让我留在教中。」戚抗道严苛，可不曾扭曲他的是非观，戚凤默知道自己家的教派在武林是什么地位，不用在教中任职让戚凤默松了一口气。

「我已经成年了，不能这样一事无成的下去，既然你也认为我不用留在教中，那出去闯荡是迟早的事，现在时机……」

戚抗道打断戚凤默的话，「谁告诉你的，谁说我不让你留在教中，你就可以出去！什么出去闯荡，你是不是想丢下我，再也不回来了？」

戚抗道觉得愤怒，就像费尽心思养了一只鸟，它长大，就要飞走了！什么都不给他留下！

戚凤默被质问的十分茫然，他从不认为戚抗道是需要他的。

「怎么会……有时间，我一定会看二哥，还有父亲……」

「啪！」

戚凤默头一偏，接着脸上热辣辣的，不敢置信的看着戚抗道，戚抗道从没打过他巴掌，小时候没有，长大后也没有，这种打女人似的方式，有着男人无法容忍的侮辱感。

对男人来说，你可以用拳头，可以用武器，但是绝对不能打巴掌。

戚抗道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这样做，越是自尊高，越会觉得屈辱。

戚凤默眼角泛红，忍了半天，头才低了下去。

「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放你出去！」

「你担心过度！」戚凤默不甘心极了，语气十分不善。

「谁担心你了！」戚抗道冷笑，「就算你是这世间第一的高手，我不允许，你也不能离开我一步！」

戚凤默猛地抬头，狠狠咬着牙，眼眶都红了。

沉默半晌，戚抗道甩了一下袖子，傲慢道，「过些日子和我一道去华山吧。」

这是戚抗道的妥协，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十分宽宏大量，不仅没有追究戚凤默的无礼，还答应带他出去，戚凤默就应该感恩戴德的答应。

戚凤默撇了撇嘴，「我不去！」

「你爱去不去！」戚抗道被戚凤默的「不识抬举」激怒了，转身要走。

戚凤默被训得脸色发黑，冲动地对着戚抗道的背影大喊，「不管你准不准，我一定走！走了再不回来！」

戚抗道脚步一顿，头都没回，扬手一掌朝戚凤默所在的位置一挥。

一道紫光朝戚凤默袭来，下一瞬间戚凤默就被打飞在半空，落到地上后还滑出三丈开外。

一口黑血从戚凤默口中涌出，在场的武师傅还有仆人都石化了，回过神的时候戚抗道已经走到戚凤默身旁，阴恻恻地对戚凤默笑起来，「废了你武功，我看你还拿什么闯荡！」

原本戚抗道只是想破了戚凤默的气海，可见戚凤默虚弱吐血的样子，戚抗道不自觉兴奋了起来，下手愈是不留情，等回过神的时候戚凤默已经昏死过去。

戚抗道被自己暴虐的一面吓到了，他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教戚凤默练武功，操心他的身体、学业，一直留在戚凤默身边，就是希望可以让他此生无忧无虑。

结果呢，他居然一怒之下毁了自己二十年的苦心……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可惜，甚至兴奋的不能自已。

摧毁、毁坏，这么可以让他这么兴奋！还想要，还想继续……

戚抗道不敢再看戚凤默，不然他会压抑不住内心涌动的杀意。

之后玄夜来了，戚抗道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向玄夜猛烈的求欢，却被拒。

玄夜坚决将戚抗道推开，他没有用多少力，戚抗道就被推倒在地，胸口涌动的躁动似乎更加压抑不住了。

戚抗道恶狠狠的望着玄夜，黑色的眼珠已经完全变成金色，杀意满满。

玄夜眯了眯眼睛，「你想杀我？」

戚抗道冷笑，嘴角上扬，几乎要咧到耳朵，那不是人能有的笑容。

戚抗道已经适应了这副肉身，并且正在同化。

玄夜朝戚抗道走了一步，戚抗道立刻警戒起来，那模样就像在三百年前，他们在寒水莲潭时一样。

玄夜不疾不徐的靠近，蹲下身，缓慢的动作降低了戚抗道的警惕，玄夜伸出两指在戚抗道的额上轻点一下，戚抗道立刻翻白眼昏了过去。

玄夜将戚抗道软下的身子抱起，回头看了一眼戚凤默。

他的肋骨全断了，插进肺里，一呼一吸都痛苦不已，却因为体质健康还有玄夜曾经喂过仙丹吊着一口气。玄夜不禁怀疑，让戚抗道来寻言铮的转世，是否是对的了。

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弹出一个小光丸，落入戚凤默张大的口中，渐渐戚凤默的喘息声平稳下来。

看着怀中昏迷的戚抗道，哪里还有刚才半人半妖的模样，俊美的容颜安详沉静。

＊＊＊＊＊＊

玄夜带着戚抗道回到了寒水莲潭，从肉身里逼出了戚抗道的原形，让他在寒水里泡了三个时辰。

许久不曾碰那么寒的水了，刚开始戚抗道受不住，挣扎不已，只要爬出水面就被玄夜不留情的踹下水去。

等他终于适应了寒水，戚抗道的意识也恢复了清明，刚才戾气凶猛的仿佛是别人，戚抗道现出了蛇形在水里尽情畅游，心情愉悦不已。

玄夜坐在寒水的巨石上，戚抗道上身变成人形，下身仍是粗长的紫色蟒身，紫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扶着巨石的边缘，问，「戚凤默怎么样了？」

玄夜闭眼答，「无妨了。」

「哦，我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差一点就把他弄死了。」戚抗道绕着巨石游动着身躯，「不过也没关系，就算这次他死了，我们还可以去找他的下一世。」

玄夜睁开了眼，漆黑的眼，仿佛是遮天的布幕，掩盖了一切。

「没有下一次了。」

「你说什么？」戚抗道一时跟不上玄夜的情绪，笑呵呵地问。

「我说，没有下一次了。」玄夜表情难得严肃，「你最好记得我说的话。」

戚抗道终于察觉了不对劲，「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这一世他若是因为你死，我也绝不会带你去找他的转世。」

戚抗道转了转眼珠，又笑开了，「别那么生气嘛，这次是意外，我找他不是为了报仇，不会老想他死。」

玄夜沉默着没有回应，戚抗道以为他生气好友差点被自己杀了，可也如他所说，他怎么会希望戚凤默死呢，这次是意外罢了！

玄夜看着戚抗道重新没入水中，畅游起来。

戚抗道根本不了解，玄夜不是气，而是怕。北天夜神居然也有怕的一天。

戚凤默在这一世有一段不得了的情缘，玄夜绝对不允许在那发生之前他就死了。

只要戚凤默有了归宿之后，他才有一线希望。

寒水清澈，根本无法遮挡住玄夜的视线，他深深望着无忧无虑在水中欢快游泳的戚抗道，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只不知死活的小蛇，总是让他无法放心。

二十八宿，九曜星官，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天上地下哪里能逃过天界监视，妖有妖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小蛇这样附在人身，还与凡人共处一室，早被不着痕迹灭杀了。

玄夜尽力压抑戚抗道身上的戾气和魔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允许自己在达成愿望前，小蛇被哪个别的什么神仙给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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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半年，玄夜总带着戚抗道来寒水莲潭，一开始是让戚抗道脱出肉体，到后来让他直接下水，已经被戚抗道同化许多的肉体，居然渐渐适应了连普通仙人都受不了的寒水。

戚抗道身上的妖气被生生压抑在凡人的肉体中，玄夜仔细感觉时或戚抗道实施妖术时，才能从戚抗道身上感觉到戾气，相反，戚抗道则可以察觉周围一切不属于自己的气味。

假如有仙人靠近，戚抗道在被发现真面目之前，就能知晓对方身份，早早逃之。

半年的时间，也足够戚凤默修养武功被废的身体。

也在那之后，他就对戚抗道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惧，光是听到戚抗道的声音都可能吓得戚凤默颤抖个不停。

戚抗道一开始还气愤戚凤默的反应，到后来却变成享受，总是故意去吓戚凤默，好像戚凤默那么怕他，是多么好玩的事。

玄夜他花了更多时间与戚抗道相处，确定戚抗道对戚凤默再没出现过杀意，也不曾放松过。

有时候戚抗道觉得玄夜有话想对他说，那双漂亮的黑眼珠宠溺又矛盾的看着他，每当戚抗道以为玄夜要开口了，结果他也总是一笑而过。

几百年的相处，玄夜对戚抗道来说，早已不仅仅是契约者的关系。

玄夜强大、周到，虽然交欢时总坏心眼，对戚抗道来说依旧是可以依靠的存在。

而戚凤默，与其说是恩人，不如说像宠物。戚抗道喜欢逗弄他，独占他，限制他。

有戚凤默和玄夜的生活，戚抗道就足够满足了，但是他忘记了，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他们三个人。

＊＊＊＊＊＊

戚凤默失踪了！

戚凤默的老爹，七罪教教主戚鹏，毫无预兆地对教中长老说要把教主之位传给戚凤默。

他的意图戚抗道大概猜得到，戚鹏真正属意的人是戚抗道，他曾试探过戚抗道的口风，被戚抗道不留情的拒绝。

戚抗道之所以在红雪城是因为戚凤默，名利权势对他来说，屁都不算一个，尽管七罪教的教条很合他胃口，戚抗道可没有为别人卖命的打算。

结果戚鹏就把主意打到一直受到戚抗道特别「照顾」的戚凤默身上，戚凤默与戚抗道不同，或者说与红雪城的恶人们都不同，他单纯直率，善良心软，如果戚鹏开口，就算戚凤默再不愿意，也一定会接受戚鹏的任命。

戚抗道绝不会放任伤害戚凤默的人存在，除了他自己。所以绝不会对戚凤默坐上七罪教主这犹如一块肥肉丢进狼群般的事情置之不理，最后的结果与戚抗道坐上教主别无二致。

可是时机不对，戚抗道被玄夜带到寒水莲潭不在红雪城，戚凤默又是重伤初愈，戚凤默的大哥戚远伺机而动，趁着戚抗道不在，对戚凤默下了杀令！

戚抗道从寒水莲潭回来时，戚凤默已经生死不明。

＊＊＊＊＊＊

那是红雪城很难遗忘的一天，戚抗道以单人之力，灭杀戚远召集的五百亲众，每一个都被一招掏心。

五百人的心脏堆在戚家门口，石阶被血染红，教众洗刷七天七夜也没有刷干净，戚府一里之内血腥气直冲脑门，谁都不敢靠近。

戚抗道封了城，所有能和戚远有关系的教众或是外人都被戚抗道抓去严刑拷打，求饶的嘶喊声，让整个雪红成的恶人们彻夜难眠。

戚远最后被折磨的完全不成人形，求死不能，戚抗道的狠辣还有独断，连戚鹏都无法阻拦，也不敢阻拦。

在确定戚凤默只是逃走后，已经变成行尸走肉的戚远被戚抗道杀了祭旗！雪白的锦布，用戚远的鲜血画成七罪教的旗帜，旗帜更换，也代表着七罪教的改朝换代，戚鹏被迫退下教主之位，大病一场。

戚抗道浴血而回，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样脏，被热血喷溅一脸的感觉，反而让他舒服和愉快。

戚抗道没有搬到教主的厢房，晚上回了自己的小院，关上门，兴致勃勃地唤，「玄夜！」

眨眼的功夫，室内的桌子旁已坐了一个人影，那影子比夜晚更加黑暗，周围围绕着无形的雾气。

戚抗道朝人影靠近，边走边说，「小六还活着！」

戚抗道不知道，他的语气中甚至有着讨好的味道。

上一次他差一点杀了戚凤默，玄夜那么生气，这次戚远害得戚凤默逃离红雪城，玄夜应该也是气愤的，戚抗道虐杀戚远，除了自己痛快，也是帮玄夜出气。

戚抗道在人影身边坐下，雾气渐渐消散，露出玄夜严肃的面孔。

戚抗道觉得自己果然是猜对了，玄夜果然在生戚远的气，玄夜身为上仙，对区区一介凡人反而不好出手，戚抗道觉得自己这次做的十分对。

「只要小六还活着，你总能找到的吧，没什么好担心的！」说完戚抗道还将带血的嘴唇印上玄夜的俊脸，「他人在哪里？你一定知道的，我们去接他回来吧。」

戚抗道滔滔不绝的说着，他很兴奋，杀了那么多人，他体内的妖气正在沸腾，也许是泡了两年寒水的关系，戚抗道完全可以控制住体内的瘴气不外露，只是不免有些激动。

半晌，戚抗道终于察觉玄夜不寻常的沉默。

「你怎么了？」戚抗道问。

天空中的云朵飘散，月亮没有了遮挡，柔和的光芒透过窗照进室内，玄夜的五官更加清晰起来，他看起来有点疲惫，眼睛却炯炯有神。

他张口，缓慢而坚定的问，「蛇儿，你知道天命吗？」

「天命？」戚抗道不解玄夜为什么如此郑重问他这种问题，原本的好心情也被搅了，「哼，天命是什么东西，我才不想知道！」

他本是湖中游龙，天生尊贵，结果呢，却被天庭帝王一句话毁成现在这副模样。难道说天命就是要他如此吗？戚抗道才不信，他的仇人是天上的众仙之王，就算他没有报仇的能力，但是他绝对不会忘记！而不是什么命中注定！

戚抗道不想继续破坏心情，转移话题，「他在哪里，你知道的吧，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回来？」

戚抗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玄夜的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

玄夜突然站了起来，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戚抗道的头发。

戚抗道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人血，下意识的躲开，随后想到玄夜今晚举止古怪，也许是气过头，让他摸一下也没什么，再说玄夜要是介意那些血，也不会伸出手来了。

这样想着，戚抗道将身体前倾，低下头，方便玄夜碰到他，等了半天也不见那只熟悉的大手落下，戚抗道皱着眉重新抬起头——玄夜已经不见了！

戚凤默失踪是为了躲避追杀，玄夜呢？

前一刻还和他说话，下一瞬间不见踪影，就算有事离开，也可以说一声的吧！

戚抗道愤愤地想，下次再见面，一定要玄夜好看！

他哪里知道，这「下次」是三个多月后，白头灵山的天潭中……

第九章

突然马车一个颠簸，玄夜回过神，此时他不是在天庭，不是在戚抗道的房里，是从盘龙山驶往红雪城的马车里。

戚抗道正笑眯眯的从戚凤默身上转到龙傲天身上，再转回戚凤默身上，他已经这样看一段时间，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戚凤默全身无力的靠在龙傲天怀里，结实的手臂用力将他紧紧抱住，缓解少许紧张，可是他只要一放松，戚抗道的眼神就像针一样扎得他想跳起来。

龙傲天知道戚凤默不适，却不知原因，刚刚在他的追问下，戚凤默才期期艾艾的说出自己害怕戚抗道的原因，当然不会多详细，只说自己不听话，被戚抗道废了武功。

天生缺根筋的龙傲天当然不会知道，对武人来说，练了几十年的功力一朝被废，会是怎样的惨烈，以及心中之痛。

何况始作俑者是戚抗道，他对戚凤默所做的一切，都可以使一个普通人恐惧到极点，戚凤默这样的已算是坚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