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孩儿会注意照顾自己的。……”夏侯瑾轩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娘，孩儿有一事不明。”

“说。”

“大哥在我们家住得好好的，您为什么要告诉他说他是魔族……他又没和我们不一样，就算、就算一辈子不知道也……”

“我不告诉他，这确实或许会让他平凡地像一个人那样活完一辈子。但是也有可能，哪天他的身体情况会在无法掩饰的情况下突然激发出来，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他会好受吗？世人又会怎么看他？他又怎么面对自己？我现在就告诉他，一是为了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二也是让他自己在事情还有许多余地的时候能自由地选择。我知道你与他从小便最好，那么等你和他一起去过蚩尤冢之后，他将有所抉择，你也要好好考虑考虑，你要怎么抉择。”

“娘……我……我不想做什么抉择。”

“唉，你这性格什么都好，就是有点逃避问题不好。你再不想，你也得做选择。因为时间并不会等你，别人也不会等你，你得自己选择跟上去，还是留下来，走这条路，还是走那条路。咱们夏侯家毕竟在江湖中挂着四大世家之一的名头，你作为夏侯家的少主，我不求你一言一行都为了这个家族的外界名声违背本性，只希望你能顾虑周全，不要让喜欢你、尊敬你以及对你有所期望的人都对你失望。”

“娘……”

许斓看着夏侯瑾轩一副犹豫纠结的样子，他才十五岁，比她所记得的游戏年龄还要小些。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即使今年不抉择，明年或是后年遇到瑕，引发了姜承体内的魔族血脉，他也不得不抉择了。

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到时候陷入处处受制的境地，也不希望姜承陷入难堪的被动境地，所以才提前做了，让他们自己去选。

然而许斓也心知自己这个儿子其实不过是一时想不通，等他想通了，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扑到姜承身上。其实她在生下这个儿子前，就已经很了解他了，所以当年生下夏侯瑾轩之后，反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当年生下夏侯瑾轩，第一反应是：哈哈哈哈我真的生下了五前男主角！！

第二反应是卧槽这怎么养啊，我儿子会不会让我养得连他妈都不认识他了啊！

诸如此类的纠结不断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后来一个大地动，夏侯韬死了，魔翳抢了他的身体，许斓想来想去，觉得倒不如还交给魔翳养稳妥些，就对夏侯瑾轩放养了。

魔翳之所以会做那些事，全是因为夜叉国水脉枯竭，他要为夜叉国获取生存空间，此事站在魔的立场无可厚非，但许斓是个人类，她心里始终觉得魔翳为了他的夜叉国把人间搞得生灵涂炭没什么好洗白的。就像美帝在世界上做了一大堆破事，美国人还爱他们的国家无可厚非，可其他国家的人民要对美帝呸一声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个世界上要解决问题，要获得生存空间，不是非得靠抢的，靠阴谋诡计的，那些都是强盗逻辑。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正好，以别人的苦难来换取自己的享福，又有什么意思？难道礼拜天固定跟上帝忏悔一下就真的能洗清罪孽吗？如果上帝真是这样，那肯定这也不是个明辨是非赏罚公平的好神仙。

魔翳虽然够聪明，只是他的聪明在许斓看来，用的地方不太对，加之他对人类毕竟也有些偏见，从来不打算就此事和相关人类沟通一下，哪怕是事先想个招试探一下李逍遥的态度，抑或观察一下李逍遥的为人，许斓估计以魔翳把握人心的能耐，都不用出那些阴损招了。但他没有，他找到法器下落只想到用抢的、盗的，找到人的下落只想到用利用的、强迫的、设计的。

所以她当时是先暗地里联络了李逍遥，向他陈明了魔界水脉枯竭的因由和现状，提出想向他借神农鼎、水灵珠，以及希望他能让他女儿李忆如帮忙在人魔两届的封印口上施个法的请求。等到李逍遥那边松了口，她才和自以为扮夏侯韬扮得天衣无缝的魔翳说了这件事——不敢提前说，她自忖是打不过魔翳这种已经有几百甚至上千岁的老魔的，怕出师未捷身先死，事儿还没谱，就先被灭口了。

所以，夜叉国和魔界的水脉问题其实在几年前就已经和平解决了。时间拖到几年前倒不是李逍遥松口松得慢，而是他们要等李忆如长大，长到她足够使用水灵珠的年纪。

此后魔翳继续扮演夏侯韬，其实是因为夏侯彰和夏侯韬从小就是双胞胎，关系也好得很，夏侯韬要是“死”了，夏侯彰还不知道得伤心成什么样。所以许斓觉得既然他能在原游戏中精分二十年无压力，那自然是请他留下来，再扮演些许年头。用得理由是：国师从前不大看得上人类，我知道。但夜叉国之事是用我们人类的办法解决的，可见我们也有值得称道之处。国师不如留下来，多了解一下人间。人类并没有你想像的那般弱小和不堪。

后来魔翳就留下来了。

至于姜承的身份要瞒着魔翳的原因，其实她心里也不知道魔翳现在是不是知道姜承的身份了，如果知道了，这些年里没动他，那当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知道……许斓也不知道魔翳知道姜承的身份后会做什么事出来。

是灭口……还是别的什么。

但是在魔界已经安稳的情况下，姜承的身份肯定不会让魔翳觉得欣喜就是了——他能把姜承利用得那么彻底，就说明在魔界生活的魔们，已经不买蚩尤血脉的帐了。至少统治阶级是不买了。也或者说，已经在魔界建立各自国家的魔族统领们，或许是害怕突然冒出个蚩尤后裔跑他们魔界去的。所以姜承如果太优秀了，或许会让魔翳起了杀心，许斓是不敢赌他的心思的，还是那句话——万一起了不可调和的冲突她打不过。

就像了解自己的儿子夏侯瑾轩一样，许斓对姜承也是有足够了解的，所以她知道，一旦姜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旦他看到了蚩尤冢那些魔的生活现状，他恐怕就要铁下心当这些魔族的领袖了。所以与其让别人设计，不如由她来做，也多些转圜余地。

许斓心里也不太确定以后会怎么样，她只希望姜承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不要走上老路，人间也不要起什么人魔之争。

或许这得看她儿子了。

许斓定定看了如今还是瘦弱少年的夏侯瑾轩一会儿，才对他说：“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对了，如果你们要赶在清明前到达蚩尤冢，今日差不多也该走了，我看姜承必定是已经收拾好行李了，你还在这磨蹭，不怕他丢下你自己跑了。”

“啊，他没跟我提过此事！莫非真是要自己偷偷跑了？娘，孩儿先告辞了。”夏侯瑾轩着急地跟许斓行完了道别礼，就急急忙忙转身出去了。

许斓看着他脑后乱晃的小马尾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养大个儿子，结果命中注定是别人家的，也怪忧郁的。

这都关心则乱到什么程度了？姜承临行前一定会来先跟我和你爹你二叔辞行的好吗？！

呜呜，总觉得他不会再喜欢上瑕了。

没关系，小瑕儿子不喜欢你阿姨来疼爱你……要不要再收个义女呢？

许斓摸了摸下巴，感觉忧郁的心情也稍稍消散了一些，对门外守着的丫鬟道：“昨天几位少侠来了？冬瑞，快去请他们来。”

第77章：任务：三界靖平（四）

唐无机四人辞别了许斓出来，就出了府，往城外方向走，因为方向不尽一致，他们在城门口就分别了。幸好这个世界里大轻功使起来不能更轻松愉悦，要不然跟海贼王世界似的用不了大轻功，那不得走上半年一年的才能到达目的地？那还不如直接回去得了。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唐无机自觉飞得比往常还要轻松些，机关翼拉升几下，他就直接窜进了云雾之间。这里的云层间空气不似唐无机认知中那样空气稀薄，反倒清灵之气充沛，却也有些新鲜，唐无机一边感慨着有修仙的世界果然不一样，一边操控机关翼漫不经心地飞着。也不知道在空中飞了多久，突然觉得气流走向乍然变换，心知不对，待到向后望去，就见远远飞来一座巨大山石，其所过处无不云烟失色，竞相绕道。

唐无机一眼就看出这怕就是夏侯瑾轩这个古代宅男出门必备的代步利器云来石了，既然是熟人，而不是天象猛然异变，倒也不用紧张了。唐无机拔高了机关翼，等着云来石飞过来，或者能顺手打个招呼。

他这边认出了夏侯瑾轩的专属坐骑，夏侯瑾轩那边在半空中远远看到他也是大感惊异，忙操控云来石停在唐无机附近。这云来石速度极快，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稳稳当当落在了唐无机正下方，唐无机见状，便收了机关翼，跳到了云来石上，和夏侯瑾轩见过。

待到唐无机跟他道明自己和单夏的去向，夏侯瑾轩便道：“唐兄和单兄所到之处与我们正好顺路，不如让在下送你们一程，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夏侯瑾轩是习惯性的乐善，话一说出来便知不好，万一人家问起自己要去哪他怕是得另想一套说辞。他正暗自思量要拿什么说辞应对，见唐无机应下了，也并不追问自己的目的地，才暗暗放下心来。

唐无机也觉得杨云来石快得多，能搭便车干嘛不搭？

由于他和单夏的轻功差异性太大，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地上冲，约好的是在沧州吃午饭，因而夏侯瑾轩就在云来石的自带神舟地图上点了沧州，先改道去沧州接单夏。若是单夏到得晚些，就顺便也在那吃顿午饭。

飞来石一旦启动，就跟设了自动驾驶一样，不需要夏侯瑾轩去操控了，所以他便向唐无机好奇问道：“方才远远看到唐兄所凭飞空之物是一大翅膀，何以如今并不见得？”

“我收起来了。”唐无机从千机匣中取出折叠版机关翼，然后展开了给他看。

夏侯瑾轩围着机关翼左摸右摸，啧啧称奇，“我还道云来石可凭灵力飞遍神舟大地已经是世间少有的稀罕之物，谁想这世间还有这等只需要靠风便可飞行于天的机关。”

“其实只要懂得原理，制作起来并不困难。”

“哦？”夏侯瑾轩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此物还能再行制作一个？”

唐无机点点头，正待回答，身周就一阵剧烈抖动，原来是沧州到了。快是快，就是这个停车的方式有点太激烈了点。夏侯瑾轩刚才与唐无机聊得兴趣，没有防备，当场就往后仰倒过去，还是姜承扶了他一把才幸免于难。等到飞来石立稳，姜承还顺手帮夏侯瑾轩把他后脑勺上歪掉的玉簪扶正了。

云来石其实不小，有个约三百平方米，唐无机见停稳了，率先往石外走去，等他走到云来石的边缘上，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他觉得这个云来石言周教出来的内部纹理看起来有点眼熟。

从唐无机所获得的资料来看，这个云来石是夏侯瑾轩在一个叫司云崖的地方发现的，那地方是绝佳的世外修仙之所，灵力十分充沛，满山的阿猫阿狗都能随随便便就修炼些能耐出来。而这块石头本身就是上古遗物，只是停在司云崖崖颠之上，说不定已有数千甚至数万年之久，在夏侯瑾轩催动它的开关之前，它已经和周围的山石合为一体了。所以当夏侯瑾轩试着用灵力催动了云来石上悬浮的红宝石，这块石头与周围山体分离时也废了一番功夫，如今石头边缘一圈还存活着大量植物，就是当时遗留的了。

但和山体分离并不只是会在云来石上留下植物，还有云来石本身也可能被山体留下一部分，那么被剥落掉的地方就裸露了出来。

唐无机已经明白他为什么觉得云来石的内部纹理眼熟了，这和他半月前在墓中见到的某块石头很像。

如果这个云来石和那墓中的石头根本就是同一个品种，那么……

为什么这些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世界，这些世界里设定的有特殊用途的石头，也会出现在他们剑三的世界里？他们的世界，只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一个游戏世界。

尽管现在所处的世界，也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一个游戏世界，但唐无机知道他们并不是同一批人类制作的，不太可能出现某种一致的隐形设定。至于上个海贼王的世界，那根本就连游戏世界都不是，据他所知，是另一个画风的动漫世界，那就更不可能有什么事先约好的、一致的隐形设定了。

唐无机莫名地感到一股凉意，似乎是有一股阴凉凉的风从他身周擦过，顺着毛孔挨个挨个进去晃了一圈。

他立在云来石边缘上，一时僵硬不得动作。

“唐兄莫非也觉得站在此处风景极佳？”身旁传来夏侯瑾轩温和含笑的询问声，“在下一向觉得站在云来石上观望，总是别有一番风味。”

唐无机回过神，摇头道：“不，只是觉得脚底这块石头奇怪。”

“额……”夏侯瑾轩有些郁闷地卡壳了，即将发作的诗性又给他默默地收回了肚子里，他收拾了一下心情才回道，“唐兄觉得奇怪也属正常，此石是我偶然所得，应是上古天神遗物，只是我见识浅薄，却也不知道为何一点神舟地图，它就能自己飞到目的地了。”

他以为唐无机奇怪的是这石头能飞，还能自己飞。

其实这对能在自己的世界里神行的唐无机来说倒也不是特别稀奇——如果把神行的速度弄慢点，那也跟云来石的操作方式差不多么，都是开着地图一点，就能到了。

唐无机摇摇头，看时辰离中午还早，料想单夏就是比他的机关翼跑得快，也不会这么早就到了，就对夏侯瑾轩和姜承说：“我们可先至城中等他。”说罢率先跳下了云来石。

姜承带着夏侯瑾轩也跟着跳了下来。

“对了，方才还未来得及问，唐兄你是用机关翼，单兄又是用何物奔行千里？”

“用剑。”

“可是传说中的御剑飞行？”夏侯瑾轩顿时眼睛一亮，就跟粉丝看到了明星一般无二。

唐无机摇摇头，“不太一样，单夏是以灵力借剑为前行助力，他此去蜀山，就是想见识一番蜀山的御剑飞行和剑法。”

“原来如此！”夏侯瑾轩看起来更兴奋了，去见识一番？那不就是去踢山门的意思吗？这种事即使他现在法术已经修炼到挥手就能让一艘大船在海里前行也不敢做啊！夏侯瑾轩由衷地赞叹道：“单兄好厉害！他功力一定非常高吧？我昨日见他就觉他偶尔仿佛有仙人之资！”

“……”

不，那是用来吸引小姑娘目光的，武功恐怕会让你失望……唐无机默默想道。

接下来这段时间，夏侯瑾轩估计也是三人中最期待单夏早点到来的人了，他连初到新地逛街都没什么兴致逛了，随便应付了一圈沧州的市集区就立刻提议回城外等着单夏。对此连姜承脸上都有些无奈，但他也没反对，只是出城后叫夏侯瑾轩不要在太阳底下干站着，免得晒中暑了，拉了他和唐无机进城郊的茶寮喝茶。

当然，唐无机觉得自己是附带的那个。

坐下之后，夏侯瑾轩其实也是热得很了，额头上都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便扯起宽袖给自己扇风，笑道：“一直在太阳底下站着还不怎么觉得，一坐下来就好似热得要熟了……”

姜承按住了他煽风的手，递上一张素色方帕：“你身体不好，先把汗擦了再扇，免得感冒。”那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要不是看你说话的对象是个少年，别人都要以为你是在跟自己娘子小意温存了啊！

唐无极抿了一口茶水，望着茶寮的茅草顶发呆，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