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无机算不上有内力，但力道好，比起内力也不遑多让，因此接过步摇咔一声就给掰断了，银蝶的翅膀断成两半，上缀的流苏珠坠也断了。曲晓月面上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她沉默着接过这已断裂的步摇，看了看，就用力把它往地上一掷。流苏珠子们顿时散得四下里都是，蹦了好一阵那噼噼啪啪此起彼伏的细微声音才灭了。

“好了，来送我回去吧。”曲晓月抬头笑道。

唐无机看了看地面静伏的断簪，就上前去点了玩家几大穴，镇住了身体，开始分离灵魂。

这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通道就打开了，曲晓月的灵魂看了看那个漫射着如白昼一样亮光的通道，朝他挥了挥手，最后看了一眼外头白雪皑皑的院落，就转身走了进去，消失了。

唐无机眼看着她消失，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眼见“曲晓月”还直挺挺站着，人已经昏过去了，就给她解了穴，扶她趴到了桌上。她脚边就是一块断掉的蝴蝶翅膀残片。

堪称完美的现场。

无论是杨康还是欧阳克，估计都想不到一个人好端端会把自己毒傻。其实唐无机尽管知道玩家这么做的理由，有些地方并不是很明白。比如他觉得，弄断步摇就不是个必要的步骤。只要把步摇留在曲晓月身边，杨康发现了她的异常和步摇后，再联系最后出入的人是欧阳克一事，欧阳克肯定也脱不了嫌疑。

但她又把断步摇弄成一个十分重要的步骤来做，就像这是不可或缺的行动一样。但唐无机觉得她既然能想出这种一箭双雕的方法，既达到赶走欧阳克的目的，又给出自己突然变傻的理由，不可能意识不到断步摇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再说……他听说人类都爱留纪念品，那步摇也该算个纪念品了吧，干嘛非弄得支离破碎。

真是奇怪。

看来即使是要结果的玩家，似乎也不那么容易理解。唐无机想道。

唐无机打开回剑三的通道机关，也离开了。再睁开眼，他又回到了离开时的那个院落，扫地老僧撑着扫把，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第13章：初相见（一）

“刚才我们已经接收到反馈信息，玩家已成功醒来，你做得很好。”扫地老僧说道。

“幸不辱命。”唐无机抱拳。他成功交了任务，立即获得阅历五万，手中还多了个不知名的碎片。

“这是什么？”唐无机摸摸这块隐隐约约泛着暗红色泽的碎片，问道。这是块三角形的碎片，它的质地摸起来像一块玉，温润剔透，如脂芬滑，却又与寻常玉是截然相反的颜色。

扫地老僧呵呵笑道：“等你集齐了，自然就知道了。”

“……”唐无机就没有再问，把碎片收了起来。

扫地老僧又问：“你在射雕英雄传世界期间，可有遇到过什么意外情况？”

“有，玩家携带的系统故障。”

“故障？”扫地老僧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唐无机想了想问道，“是什么导致了玩家穿越？怎么会有故障？”

扫地老僧柱着扫把来回走了几步，眉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唐无机便知这果然是不同寻常的意外。过了一会儿听扫地老僧说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实际上，没有谁让玩家穿越了。”

“？”

见唐无机疑惑，扫地老僧叹了口气道：“你已经知道，我们这个组织是专为阻止玩家在玩游戏的时候穿走而成立的。根据我们的研究，我们普遍认为，玩家之所以会穿越，是因为一些人类希望有这种穿越方式存在。人类和我们不同，他们善于创造，善于将很多不可能之事变成可能，这种创造性不但让我们诞生了，甚至还能逆天而行有时候，当人类的集体意愿达到某种临界值的话，还有可能影响天道运行。所以，这些玩家穿越实际上是天道使然。然而系统故障一说实为罕见，或许是天道运行中出了什么纰漏，我们暂时还不能妄下定论，须得研究过后才能推测原因。”

唐无机也觉得这事并不那么容易解决，遂点头。

扫地老僧又笑道：“你也累了，先休息几天，有下个任务我会飞鸽传书通知你。”

唐无机应是，正要离开，抬眼看到一名纯阳道长自远方凌空飞来。那名道长脚踏流云碎八卦，剑指地岚转苍灵，周身清气萦绕，远远地就自带一股仙风道骨味。待他飞到能看清脸的地方，就在空中一个斗转，接了个二段跳，接着，来了一次蹑云，唐无机就眼看着他借此势潇洒帅气地从高空中直冲下来……

“前方大侠救命！贫道气用完了！！”

“……”当他是和尚连敌对阵营都能随手抓过来么？而且这个距离和下落的速度就是祭出子母飞爪也已经救不了了好吧。

只在瞬息之间，那道长已经照着唐无机面门飞落而来，唐无机抬脚，赶在他当头砸下的前一秒往边上挪了两步。

啪！

道长一头唐无机脚旁的扎进了土里，灰了。

扫地老僧似乎丝毫不讶异，丢开扫帚上前来，把这年轻道长的尸体从土里捡出来，指着他那张沾了点泥屑的脸笑眯眯对唐无机道：“我来给你介绍下吧，这是纯阳冲虚一脉的单夏道长，与你一样负责把玩家引接回来。他比你早来一年，还算热心，如果你有什么具体操作上的问题有疑惑，也可以找他商量商量。”

纯阳冲虚一脉？

唐无机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尸体还灰着的单夏。据他所知，冲虚一脉是为护佑纯阳而生。玩家可以入门就得，但对他们NρC来说，冲虚得由其他几脉合适优秀的弟子选拔而入。甚至有传闻说，冲虚弟子有机会直接得到已经飞升的吕洞宾教诲。

实际上，甚少有冲虚一脉在江湖上走动，据说即使是在纯阳本门之中，也很少能见到冲虚一脉的身影。这一点，同唐无机所在的唐门暗杀组织在江湖上的传闻有异曲同工之效，都是只闻其名，难见其身之存在。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传闻属实，冲虚一脉应该是由纯阳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拨精英组成才对，怎么这个家伙看起来像是编剧偷工减料的成果……

正想着，单夏动弹了一下，就一个折腰蹦了起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又坑来一个新人了啊？”说着，还对唐无机眨眨眼。

“……”眼睛挺大，也亮。唐无机心想。

他不怪我刚才不但没拉他一把，还让开了么。唐无机又想。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扫地老僧重重咳了一声道，“这是多少人连触发的机会也没有的殊荣。你若是当真嫌弃，我就去与吕真人说一说，叫他换个人来。”

单夏一点也没被威胁到，笑着摆摆手说：“算了罢，你们还能从纯阳挑谁？剩下的都是些小孩子。”又含笑同唐无机正式打招呼，“贫道单夏，幸会。你是唐门弟子？”

“是，在下唐门唐无机。”唐无机面上淡淡的，心里却起了些波澜，心道：我以为这是只要做满一年半重复任务就能接到的隐藏任务，原来还是有门槛的？想了想就问：“触发机会是什么？”

单夏笑嘻嘻道：“天知道。”

“？”

扫地老僧解释道：“每年组织里都会自动生成一个候选名单，一般而言，这个名单一年不会超过三个，这就是你们的触发机会。只有上了名单的人我们才会对其进行考核，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调入唐忆队中，由他就近观察。你队长没告诉你这个？”

唐无机摇头。

“哎，”扫地老僧叹了口气，“他又偷懒没告诉你。”

不……队长他那天已经破天荒说了很多话。唐无机这么想道，就为自己的队长解释了一下：“队长大概认为我已通过考核，没有必要提及此事。”

“不管怎样，”扫地老僧神色严肃地道，“这不是轻易能有的机会，你们需得珍惜才是。掏什么耳朵，说得就是你！”老僧说着，抄起扫帚朝着单夏横扫过去，唐无机便觉劲风从面门扫过，一股幽幽的凛冬雪寒味钻入鼻翼间。下一瞬单夏借着梯云纵拔空而起，在空中接了个迎风回浪，远远地同扫地老僧拉开了距离。

单夏在空中嘿嘿笑了两声：“我就知道你要偷袭我！早挂好梯云纵了哈哈哈……啊！”单夏自半空直直落下，跌了个大屁股墩，呲牙咧嘴地半天没能从地上站起来。

唐无机看得分明，扫地老僧什么也没做，单夏他得意忘形卸了真气，自己掉下来了。只听扫地老僧笑道：“我也早猜到你自己要掉下来了！这个毛病我看你是改不了了。”

单夏这才爬起来，撇着嘴扶着腰一瘸一拐走到扫地老僧面前，泄气地问道：“说吧，什么任务？”

扫地老僧把扫把往地上一拄，摸出一份文件递给单夏，没好气道：“自己看。”

单夏接过略看两眼，就微微鼓起了脸，一副苦恼又不满的模样。他本来生就一张娃娃脸，虽然比唐无机早进来一年，按扫地老僧刚才的说法，他应该是比唐无机要大一岁，看着似乎比唐无机还显小点，这么一鼓脸，就跟个包子似的，无端端地可爱起来。唐无机微微一怔，错开眼去看他背上背的那把剑，青色剑穗在单夏肩上轻微擦晃着，像是拂在他自己心上一样。……背的是赤霄红莲，唐无机勉强想道。

只听单夏声音不高地抱怨道：“唉……又是灵异世界，博玉师叔上个月还问我拿那么多符咒都用哪去了。现在师姐师妹们都把我和燕小霞相提并论了……我好冤……”

“等以后你就知道不冤了，行了，快去吧。”扫地老僧一手开了通道，伸手一推，就在一片“为什么”的叠声中把单夏给送了进去。

老僧回头见唐无机还在一边站着，就挥挥手道：“哎，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你也去休息吧。”

“……”唐无机看出自己的任务发布人并不打算回答单夏那个问题，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他本想回转唐门，想了想，却转脚神行去了自己做了一年半任务的那个地方。

第14章：任务：一个都不能死（一）

看看时间还没到，唐无机先在附近的一棵隐蔽树上落了脚，隐了身。不多久，果然看到一个堂妹出现了。是个在唐无机看来并不算特别陌生的面孔，这个堂妹刻苦勤奋，时常远行出长期任务，偶尔唐无机能在木桩边上和她打个照面。但她绝不能算是唐家堡最优秀的人才中的其中一个，在唐门中勤奋刻苦的人实在太多了，能在一群优秀人才中脱颖而出技压群雄的寥寥无几。

唐无机虽然不觉得她有多陌生，实际上也没和这个不知道隔了几房的堂妹说过超十句话。自然也不会去打听人家从前出的什么任务，但他可以推敲一下。出长期任务并不罕见，罕见的是“时常”出“长期任务”。综合这两项，唐无机大致能推断她以前干的是卧底刺探情报的活。暗杀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那么她以前的任务和唐无机以前的任务是完全不一样的。唐无机在被调到唐忆手下前，主要干的就是暗杀的活，所以他在一年半以前被调来暗杀另一拨人，基本上没在这调动上产生过什么怀疑。他唯一暗搓搓想过的是，门主的威信又受到了挑战，他前头命令禁止门下弟子倒向哪一边，好暗中两头卖武器，后头这边自己队里就接到了去暗杀掉汉女干和乱臣贼子的命令。

不过这些早就被设定好的内斗，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也只是按照设定，做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现在想来，事情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

唐无机打住想头，看到这位堂妹挑了另一棵树蹲守。

想起那支顽强不屈风姿绰约的桃花枝此后再也抽不到人，唐无机隐隐有了种遗憾——毕竟被抽了整一年半，隔着老远，他还能认出它来。

唐无机看了一会，就直接飞回了唐门。外堡还是老样子，集市上颇为热闹，有像他这样戴着面具匆匆路过的内堡弟子，也有洋溢着热情卖力吆喝的大叔大娘，还有嘻嘻哈哈追来跑去的小孩子。这是内堡难见到的场景，至少唐无机可以肯定，自己这么小个的时候，就没有过这么肆意嘻嘻哈哈的童年。

但一踏进内堡，无论是高耸的楼墙，还是略显阴郁的天空，都让唐无机油然而生一种安全感。踏实，自在，轻松。又有自动刷新的木桩可以打了。……即使在别派人眼中，唐家堡显得有些阴沉，在唐无机眼中，它也是最好的。唐无机弯腰把机关小猪放到地上去，它就欢快地撒着蹄子跑远了。在射雕世界里他没在别人面前放它下地过……相对机翼而言，这玩意还是玄幻了一些。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骤然没了日常任务，唐无机的主要精力都花在了心爱的木桩上。这天唐无机正在打木桩，就收到了扫地老僧的飞鸽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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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无机将手中的凤尾天机收起，放入千机匣中，抬眼看面前这栋耸立的高楼。如果用机翼飞到楼顶，至少要拉升三次才行。这样风格明媚简单像个直方筒一样的建筑他以前并未见过，如今遍地都是，一时看着倒也新鲜，心道异界与我大唐果然大为不同。

唐无机的第二个任务，是到一个叫作《疑犯追踪》的美剧世界里拯救一个不慎穿成一款人工智能软件“撒玛利亚人”的玩家。拯救时间只剩四天，四天后他将永远变成数据。

这个玩家在现实世界的本名叫黄今。乍一看，这个玩家或许是剑三最普通的一个玩家，下本一般，PK一般，成就一般，什么都一般，但是他们作为在每个服务器都有分身，能自由调用数据的NρC，是不会被这表象蒙蔽的。这个玩家有众多大号小号，整整四年都没有AFK过，是罕见的骨灰级白金老玩家。不论剑三是冷清还是热闹，不论它怎么变化，他都没有离开过。可谓是流水的游戏时间，铁打的侠士精神。唐无机临走前，扫地老僧还特地说了：这么忠实的玩家如果救不回来，就让他去紫源山跳崖一百次谢罪。

……唐无机实在不想去给毛毛和莫雨当电灯泡，他估摸就算少年版的莫雨拿他没办法，自己能把这一百次跳完，成年版的莫雨也一定已经在唐家堡里等着自己了。实在是麻烦得很。

唐无机记得，很久以前江湖传闻有个纯阳玩家看到跳崖剧情就喜欢跟着一块跳下去，在紫源山他就一边舔毛毛一边跟着跳了，跳一次他还意犹未尽，又蹭别人的任务跟毛毛殉了好几次情。第二天他上线，就看到自己被扒光了丢在人来人往的洛阳门口。附近正好就站着莫雨。

唐无机有理由认为，这绝不是一次巧合。莫雨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比较好。

根据植入唐无机脑中的剧情资料来看，玩家穿的这个名为撒玛利亚人的人工智能软件并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一个智软，另一个名为“机器”的人工智能软件才是主角之一。而这两个智软它们共同的特点是能够控制任何电子设备，包括在天上飞的卫星们。不管你在做什么，是在说话也好，还是在沉默着做事也好，只要附近有一款电子设备，无论它是开机的，还是关机的，你的一举一动都将被分析辨别，个体伤害性事件和群体伤害性事件将被挑出来，分别发送向主角团和美国北极光特工组。

理论上来说，只要按照“机器”给出的指导行事，就连突发性的偶然事故——如车祸——都能够完全避免。所以这样的神器，是无论哪个势力都想要的。掌握了它，就等于掌握了全世界的信息，掌握了全世界过去发生的、现在发生的以及将来要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