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昭肃被他弄的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狗头,一场打闹后,收敛了心情开始正式办公,偶尔也会指点几下穆君生,仿若什么事也不知道,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十足的大皇子范儿。
晚间见到莫隐时,觉得他越发地沉稳内敛,穆焕生欢蹦着朝他跑去,拉上他就往摆设宴席的宫殿里走去。
被丢下的穆昭肃冷静地看着穆君生缓缓走来,又觑着同样被丢下的洛奉先,背手一笑,“君生不用先去皇后殿吗?既然如此一道走吧。”
19.路遇仇人,当然挥刀①
宴席是为一曲‘君上殿’出了三君子而准备的,主角当然是这三位。自三人一前一后踏入殿内,受邀而来的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洛奉先最大,一如往常的冷峻,脾性也是冷的可以,谁也不搭理。不过谁也不介意,毕竟是洛国未来的掌权者,更是见一次少一次的人物。
穆焕生最小,姿态从容,偶尔点头回应。曾经因低调被看成无能的他,仅一个成人礼便引起穆国朝堂最可怕的震荡。一曲‘君上殿’或许便是他的未来。
这种看似简单实则涉及最终皇权的,任何人都不想去探究。
介于两人中间的莫隐保持神秘,不冷也不热,问及身份时,只说是两位殿下的朋友。观之,不见有任何的逊色。
正式开宴时,穆焕生非要与莫隐同席,随后赶来的穆昭肃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管的太过,皮笑肉不笑地瞪了他几眼转身就往自己的席位上走去。洛奉先淡定地拍上穆焕生的肩膀,不顾他的僵硬,令宫人加了条垫子,三人都挤坐在一个席位上。
面对诸位疑惑的目光,洛奉先面无表情,底下的手却握紧了穆焕生的手腕,将他数次要站起的动作全部按下,冷冷地吐出一个字,“笑!”
夹在中间的穆焕生硬是挤出一抹笑,也不敢收回来,僵笑着往莫隐身上靠,直到皇帝老子开始说话,众人目光挪开。他才垂下头揉着腮帮子,嘴里叽叽咕咕地发泄着。
洛奉先夹起一块缠丝甜果往他嘴里一塞,又是一个字,“吃!”
莫隐侧目看过来,面容也有些僵硬,转身要了盏热茶,递给穆焕生时,发现洛奉先已将穆焕生圈在手臂内,喂了杯酒,眼看就要灌第二杯。
穆焕生被呛的顿时眼中泛水,三口两口咽下甜果,可怜巴巴道:“洛殿,醒醒好,放小的一马,小的再也不躲您了,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奉先认真地看了眼穆焕生,见他狗腿般地拼命点头,缓缓松开手,自斟自饮。
莫隐将热茶塞入穆焕生的手里,看着他垂头喝茶,却在偷偷伸手过来握住自己的手指,耳尖猛然红了起来,身体僵硬地目视前方,显得又呆又憨。
穆焕生偷瞄一眼,也渐渐红起了脸,将整个手心都滑入莫隐的手掌内,扣住,扣紧,看向因有美女出没而渐渐起了气氛的殿中央。
一群外穿红外袍,内着雪裳的舞女个个身姿婀娜,顾盼生辉,叮叮当当地踩着舞步,如一只只轻盈的飞燕穿梭在冉冉薄雾中,赏心悦目。
穆焕生好奇地数着最中间女子的转圈圈数,猛然手腕一痛,对视上洛奉先面无表情的脸,嘴里瞬间灌入一杯酒,一杯接一杯。
这酒是深藏在皇家酒窖数十年的将军酒,又烈又辣,穆焕生推搡了几下就迷糊了,后面的几杯很顺利。
穆昭肃一看到洛奉先毫不手软地灌阿生的酒了,几番站起坐下,最后挪开视线忍了下来。洛奉先料定不会插手,才这般。越是明白心里越闷的慌,暗暗告诫自己,洛奉先与穆焕生越是表现出感情好,对穆焕生越有利,而自己只不过是个即将要放手,甚至有些碍事的大哥。
眼神晦涩地倒酒,也闷头喝了起来。
莫隐眼见穆焕生招架不住,霍然站起,却被洛奉先盯住,“坐下!喝酒!”
正巧一舞跳罢,走出一位面纱美人,她手捧一壶酒,妖娆多姿地绕着殿内所有的席位走了一圈,轻笑如雏鸟啁啾,又软又糯,一双眼睛更是魅惑天成,让人好奇着面纱下的绝世面容。
只见她款步行走,如猫爪点地,却没有任何停滞,直到挤着三人的席位这,才软下腰肢,唯露在外的一双含情的眼睛,柔媚地看向三人,“可饮一杯无?”
殿内的眼睛基本都注视到了这里,就连穆皇也是一脸的笑意,想着自家小子也开始吸引女子了。
洛奉先像是没看到一般,举杯凑近明显呆乖了反应也迟钝了的穆焕生面前,轻问了句,“还知道我是谁吗?”
穆焕生反射性地抬头,看了许久,眨眨眼,忽然呲牙一笑,亮出一口白牙,“阿隐,洛殿傻了”,说着就往洛奉先怀里扑。挨挨蹭蹭地不算,还嘟囔了句,“阿隐,你身上怎么带桃花香了,好困。”
莫隐只得坐下,伸手将穆焕生翻了个身,扶着他的腰肢,给肩膀他靠,并警觉地看向淡定如斯的洛奉先,还有那女人。
浑然不知换了个人的穆焕生,依旧蹭着肩膀,轻喃着困,要睡觉。
莫隐吩咐宫人送来醒酒茶,越快越好。
洛奉先没再做什么,倒酒喝酒依旧雅致,不慢不急。
女子一直折着的腰似乎有些受不住力了,只好转向洛奉先,“殿下,自斟自饮多没趣,不如奴家在一旁添酒作趣?”
洛奉先依旧无视,女子只好跪下身来,手托着酒壶,欲来斟酒。洛奉先嘴皮微动,又问了句刚还问过穆焕生的话,“可知道我是谁?”
女子眼里闪过一道难堪,僵持在这儿扶着酒壶不上不下。
沧颉手持酒杯缓步而来,朗声道:“洛殿一向不知风情,姑娘何必如此执着,此枝不可靠,不还有其他的么?”
“我还以为沧国大皇子过来是找莫隐的,毕竟他才是您力邀去沧国的贵客。”转头看向莫隐,问道:“如此礼遇,你还要去吗?”
沧颉的笑脸再也挂不住,勉强地连连摆摆手,“能邀请到莫兄是我等无上荣光,想必父皇也是极为期待的。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哈哈,我等自诩风流还是不及三位的眼光高,至于何时启程,还要讨莫兄的方便。”
莫隐双手死死按住欲往怀里钻的穆焕生,被蹭的面颊通红,喉结连连滚动,根本没法出声。
洛奉先探手捏了捏穆焕生的后脖颈,冷声道:“安静!”
穆焕生明显抖了抖,但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靠着莫隐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洛奉先,半天才嘟囔道:“好凶”。
洛奉先眯起眼睛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将人捏老实了才眸色淡淡地继续喝酒,时不时塞他颗缠丝甜果,吃的穆焕生长着脖子四处寻找茶水,再也没有小动作。
莫隐见阿生真的老实了,撒手理着蹭歪掉的衣襟,抱拳朗声道:“洛殿何时启程归国,我便何时与你一道走。”
沧颉纵然城府极深,脸也还是难看了几分,僵硬地随口说了几句后,便回了坐席,满眼的阴霾怎么也挡不住。
莫隐现在的名声让他有所忌惮,再加上洛奉先,将会极难对付。现在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明说了出来,就算想要动手也不再可能,反而要极力保护莫隐,以防那些不安分的家伙来借此算计。
喝过醒酒汤的穆焕生好了点,不会圆睁着水汪汪眼睛直直地盯着洛奉先看,也不会喃喃着头疼难受了,乖乖地顺着洛奉先的冷眼,正经端坐,只是目光依旧没有焦距。
女子没有离开,柔顺地坐在一旁,低眉敛目,偶尔柔情似水地看一眼洛奉先。就在大家在猜测女子最终能不能得愿所尝时,洛奉先猛然抓住女子的手腕,疾言厉色,毫不手软。
“红绸,还以为你能坚持的更久的。”
“红绸是谁?奴家,奴家是花蔓,奴家只想为五皇子斟一杯酒”。
酒壶打翻在地毯上,氤氲出一摊深色的色泽,随之散发出特殊的香味,不似酒香反倒像是花香,与女子身上的香味一同。若是风流之人还会说美人捧来的酒就是不一样,带着美人的味道,入喉也美妙。
红绸大惊失色,浑身颤抖着任由面纱被扯下,露出一张泪盈满框的清丽面孔,那种不知所措下的害怕,更惹人爱怜,都有人在往这边走了。
穆昭肃抓住机会,快步行来,看到女子的容貌后,眼生戾气,一把拉住恍恍惚惚正跄踉着往洛奉先后背凑的穆焕生,将他塞给莫隐,嘴里鄙夷道:“是你。”
这次,已靠近的众人将穆昭肃的语气听的明明白白,原本想要打抱不平的几乎都变成了看好戏。
洛奉先瞥了眼女子眉间的一点仙人点,毫不犹豫地用帕子裹住双手,俯身撕着红绸宽大的裙下摆,撕到最后层,便能看到隔着一层软纱的小腿上绑着一包东西。没再往里撕,而是扯下她挂在腰间像是饰物的一枚玲珑玉球。
沾上酒水,往扯落的面纱上一印,一枚隐藏在图案里的家纹显示出来,众人哗然,皆看向无论何时都微笑着的想瑾。只是没人敢说什么,纷纷退回位置,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洛奉先将面纱往红绸身上一扔,瞥着自穆皇座位那跑下来的宫人,望向端坐在上头的穆皇,微微点头,“昭肃,既然是向我献媚的,就由我来处理吧,”
此事涉及宫卫漏洞,还有穆焕生,穆昭肃绝对是要捉拿起来拷问的,但扯到第一大世家想家就十分不好办,此说辞是最不伤和气。只好点头。
只是还不曾退开就被扒住肩膀,听见句让人心惊的话来,“谁说她只对你来献媚的,我们三人一桌,岂能让你一人独占?”
洛奉先回头勾嘴答道:“好啊,要是你喜欢一道的话”。
“要是三位兄台不介意,我倒是想先请这位花蔓姑娘随我回去一趟。”想瑾挂着温煦的笑容,作揖行礼。
红绸自此声响起,便哆嗦的厉害,直至双眼灰暗,恭敬地跪伏在地,如死去一般。
20.路遇仇人,当然挥刀②
“不太好,因为我想知道她是准备下点下作的药,还是下点让人一辈子都说不出话来的毒?”穆焕生扒住穆昭肃的肩膀,嗤笑一声。
莫隐往前站了站,隐隐护卫。
洛奉先垂眸,穆昭肃震惊,想瑾依旧微笑。
“想必是有所误会了,想家婢女不知有凡几,我只是想问清是否假冒。”
“是不是假冒的,想家少主嗅不出吗?还是碰巧鼻子塞了?”
莫隐诧异地回头,从未见过阿生当面给人难堪,不留后路。看着是整日都在长牙舞爪,不暴力就按不下,其实很胆子很小,周围的人稍有变化就会不安。
身份最不受局限的洛奉先,毫无顾忌地展臂捞过穆焕生,垂眸细看几眼,低语道:“你这人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不就是个婢女,值得脸红脖子粗?回头跟我去洛国,别说区区婢女,什么都行。”
也就洛奉先能将挤兑的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了,只可惜想瑾依旧笑着,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改变。
“还是洛太子见识广,能体会到婢女听闻三君子,冒险前来一会的心情。这也是佳话一桩,身份什么的都是虚妄。”
说罢笑容依旧地退回原席位,侧耳倾听着其他人的说笑。
穆焕生顿时红了眼眶,牙齿咬的嘎吱作响,洛奉先捏了几次后脖颈都没有用,最后还是莫隐紧紧拉着他的手,才没当场爆发出来,死死盯着宫人将红绸领下去。
宴会结束,穆焕生急匆匆地去寻宫人问关红绸的地方,莫隐跟上,穆昭肃要跟上却被洛奉先一把拦住,难得耐心解释道:
“那女子既然来了必动作,灌醉他也是想让他迟钝些,不过算漏了莫隐对他的千依百顺。也罢,是时候让他独立处理点事情了,压抑久了的东西还是爆发出来为好。”
穆君生静静地看完一切后,垂眸勾嘴微笑。正在递巾子的宫人抖了抖,将头垂的更低。
关押红绸的地放离宴会的殿阁不远,穆焕生哐当一声一脚踹开关着的房门,踏入屋内。换了套白净衣物又不能动弹的红绸半靠在最角落,眼神无害,皮肤剔透,唯有额间的一点仙人指依旧红艳艳地带着股妖媚的邪气。
她的手段确实了得,自分别后一路跟踪,从没拉下,只是没想到被带着玩转了一圈后,还差点被南崖出没的狼群咬死。原本还想利用穆昭肃的好奇来扯住他,哪怕是只有那么一点好奇,就能将三人带到主子的面前。
哪晓得过了一天也不见穆昭肃的任何动作,第一日的噬心之痛熬过去后,便混进了宫里。异常的行为没有引来穆昭肃,却引来了五皇子。红绸笑的很妩媚,有暗斗的地方她才有更好的发挥,于是没有被盘问任何,就顺顺当当地做了一名舞娘。
穆焕生踹开房门,见到受人控制,任由人宰割的红绸后反而没有了怒火无处发泄的感觉,冰凉的手指点上红绸的仙人点,冷冷说道:
“紫酥丸。第一日毫无感觉,午夜时分才会痛入骨髓,恨不得将心挖了。第二日痛感加倍,第三日则会每隔两个时辰痛一次,一次比一次痛,要是三日过后没有吃解药,则会一刻不停歇的痛,就算吃了药,人也废了是也不是?”
“你怎知?”红绸警惕地盯着穆焕生,上下打量。想家有想家的秘密,否则也不能仅凭十几年就位列三国各大世家之首,而这个秘密穆焕生显然是知道的。
既不像是尝过紫酥丸味道的人,又不是归属想家的那些带着死气的傀儡,除却推到明面上却无多少实权的少主与少爷,那么剩下来的……
红绸的瞳孔剧烈收缩,不敢再有任何的放肆,收敛呼吸,额贴上穆焕生的鞋面,殷诚而恭敬,就像是对待供奉在寺庙中的佛龛。
穆焕生一脚踹开红绸,厌恶道:“我不吃这套,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是你的主人让你浑身上下染满魅香,酒壶里下迷魂药?”
红绸滚翻在地,又速度跪趴下,她也不敢抬头,“红,红绸不知您,您的身份,纵然死也不敢前来打搅您。”
穆焕生冷哼一声,不想再多纠缠,直接问道:“你主人要见我们?为何?”
“不敢,少爷定是没有认出您来,岂敢打搅。少主是想招揽三君子,为您如虎添翼。既然是您的朋友,我等自然不会前来打搅。”
穆焕生总觉得红绸说的话怪怪的,什么时候想家婢女会怕穆国四皇子这个身份了?前世不是将自己毒的死去活来!没有人是天生的仁慈或是狠辣,没有赋予他们相应的条件而已。
若是前世的轨迹再来一遍,相信红绸依旧不会手软。只是这一世,对象换了个个,穆焕生同样也不会手软。
“明日,我要见你的主子。”
“红绸一定安排妥当,主子会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便候着您的召见,还恳请您届时让主子赐下整颗解药。”
穆焕生看着红绸一个劲地磕头,头皮发麻。就好像自己才是她的主子。
享受过此女的狠辣与重重心机,穆君生什么也没说,只在思考一件事:红绸是凭着想家的力量进宫来行事的,还是穆君生已经和想瑜接上了头。
如果是后者,更加好,一起慢慢玩更加好。还会等着穆君生与想家结盟,然后一把拉下,让穆君生也知道疼,知道不是想要什么就能拿到什么的,知道装逼比不装逼更痛苦,知道想家不会给他任何好处,只会一起通通地下地狱。
欲望越大,将自己看的越重,只会坠落的更加快。
至于红绸,不管如何,今晚的一切她都要受下去。尝尝只会用在别人身上的药,也挺不错,拿不到解药就更好了。
穆焕生昂头挺胸,晶亮着眼眸笑看向守候在门口的莫隐,灯光下面容有些模糊,却衍生出彼此才懂的笑容与暖意。
莫隐自然地握上穆焕生伸来的手,轻声问道:“问完了?明日你准备独自见还是和洛奉先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