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少年历险记 中——五生
五生  发于:2015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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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么?”孟七又问。

“可以是可以——问题是,”庄泽囧,“真没什么好讲的啊。”第一印象是疯癫酒鬼,第二印象是找死的神经病,欠他两包薯条一百块钱一张车票,完全可以用孟七这顿饭抵消,完完全全是没什么好讲的啊!!!

“嗯……”孟七想了想,又笑,“多多少少讲一点吧,算我欠你个人情。阿海刚才还说,他记忆里不好,也不能做激烈运动。我这边有个私人医院,比市院的条件要好的多。前天刚请预约到几个专家过来会诊,也算是帮中心做个宣传。那几个专家正在外地开会,得过两天才能到这里。内科脑科的都有,他们一到,我就带阿海去看看,怎么样?”

庄泽:……

所以孟七这种人,也是挺吓人的。总是笑意盈盈是因为他心里有数,前面的钓鱼吃饭谈笑风生都是因为先得打进地方内部,才能有效获取第一手资料。

庄泽这忙不迭把脑海里关于张佑迁的全都搜罗出来,说完了还有些心虚。他到底算是个厚道人,生怕占别人便宜。他觉得张佑迁这点破事,真还不值得一个人情。

庄泽尽量把事情都说的细致,除了地铁上的那些破烂玩意儿。他的叙述能力远远不如黑猫,这故事要是由黑猫讲,一定够跌宕起伏。

孟七给边给鹿喂面包渣,边听庄泽讲话,有点随意,又好像是刻意装作随意。待庄泽讲完,孟七微微叹了口气,抬头时又是张笑脸,他拍了拍庄泽的肩膀示意感谢。

“行了,咱们去里面看看,前些天这里的师傅就说,有母鹿要下崽儿了,巧了今天兴许就能生呢。”

庄泽被孟七那一声叹息搞的悲戚到不行,那叹息简直可以用萧索凌冽来形容。庄泽虽不明所以,还是叹了口气,跟上上去。

第四十一章

没有人会拒绝温暖。没有人会拒绝美妙的烟火,动人的音乐,圣诞树的彩灯。没有人拒绝嘈杂又孤寂的狂欢舞会,没有人会拒绝游乐场,没有人会拒绝旋转木马。如同没人会拒绝温暖。

这种温馨又感人的矫情东西,没有人会拒绝。

庄泽亦然。他也是喜欢这些的。没有矫情到身处这种环境就要热泪盈眶的地步,但心里是十分欢喜的。

他关于游乐场最早的记忆,是河萧那座又老又旧的老公园。名字就叫河萧公园。里面有人工湖,有动物园,有专门给小孩的游乐园。湖水很脏,常年成墨绿色,人要是一不小心掉进去,捞上来都是馊的。动物园有几只瘦猴子,身边飞满苍蝇,趴在石灰地上一动不动。仅有的一只孔雀,毛发暗淡无光,就那样还坚定扞卫着自己的尊严,时不时来一个孔雀开屏。小孩子的游乐园,有碰碰车,空中小三轮,竹子迷宫。没有什么海盗船,也没有大摆锤。最壮观的,是一个足有三层楼高的蹦蹦床。

蒙古包样式,四周都是布条围栏。第一层是蹦蹦床,床中间有个大池,里面都是塑料海洋球。有软梯通往二楼,二楼空间更小些,有木制的摇摇椅,一根大弹簧撑着木凳的底部,小孩坐上去,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可以摇动。三层也是如此。不过二楼三楼都有滑梯,可以直接滑到一楼蹦蹦床的球坑里——现在想想,都很有意思。

蹦蹦床限制一米以下的小孩进入,庄泽在很小的时候进去过。那个时候他家条件已经很不错,有相机电视机还有大奔,庄泽平时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玩什么家里立马给买。他妈妈每周都会带着庄泽去隔壁市,去更好的儿童乐园玩。不过那些庄泽已经都记不清了。每次回想,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河萧公园里濒死的猴子,吱呀作响的木质玩具,空气有湖水的馊味,动物的臭味,还有成年人身上的体味,这么掺杂在一起,回想起来都下意识要捂鼻子。

却也不是不怀念。

河萧公园去年开始改建。人工湖被填平,老旧建筑被挖掘机推翻,要建造新的购物中心。填湖推楼那阵子,清秀还没走。两人就一起背着书包,看工人在劳作。工程是日夜赶工,他们去的时候是夜晚,湖边架着灯,推土机轰鸣运作。空气漂浮着细微灰尘,清秀捂着鼻子直皱眉。

“走啦!”清秀催促。

“嗯。”庄泽转过头,和清秀并肩离去。

他们那时有个老师,口头名言就是“你们懂个什么啊!”第二句常用语是“你们只是宇宙中一粒尘埃!尘埃!”。这老师挺讨人嫌,人气极低。虽然说的话是对的,但表述方法实在令人生厌。每个人都是尘埃,少年无知时或许不会懂,长大之后就会明白。总会有那么一天,自己对自己说,你算个什么啊。才会明白那令人生厌的老师的用心良苦。

河萧的购物中心很快就建了起来,新入驻的电影院,餐厅,女装店,比不上隔壁市的大商场,但也算是河萧人民常去的地方。

旧东西迟早要丢。

留不住的。

庄泽无法抗拒“和心上人一起去游乐场”这种粉色享受,从水库回来之后,又和阿海一起去了趟游乐场。不能玩蹦极大摆锤海盗船过山车,但三层的旋转木马和大型摩天轮总够了。

梦境又如何,心甘情愿。

两人坐在摩天轮的小盒子里,看着窗外渐渐变小的人和建筑,抬眼能看见澄净夜空,以及远处一望无际的深色海面。

庄泽觉得这样就很好。

庄泽觉得,接下来的话,应该先暂停旅行了。以前没想过的问题,这两天都想了想。关于“以后要做什么”,还是有些茫然。不过目前来说,好像上学才是最正经的事。把学上好,考上个大学,再在那里找寻出路——如果他一直一个人,可能会随随便便怎么样都好,可他现在有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心上人。他需要负责之后甚至未来几十年的生活,继续这样无所事事肯定不行。得担负起责任,挣钱养家。他的心上人,是要依靠他的。

他想成为孟七那样的人。

“哎——”十七岁的少年庄泽深深叹了口气。

阿海问:“怎么了?”

“你以后都跟我在一起,对吧?”

“是啊。”阿海理所当然道。

窗外灯光耀眼,人群鼎沸,游乐场特有的欢快音乐一首接着一首。

心甘情愿。

“不然,等玩了这几天,我们就回家吧。”庄泽说,“我想回去准备上课,准备高考。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和猫还有孙旺财都过来住,能住开。”庄泽完全不怕什么被开除被警告,他叔还没把他供毕业呢,出了事直接找他叔,庄泽压根不怕。他把家里的情况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又描述了河萧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好啊。”阿海没有任何犹豫,“我要跟着庄泽你的。到时候庄泽去上课,我就可以去工作。去超市做兼职,也可以去其他店里帮别人干活。”他有点难以启齿般道,“这些天都是庄泽你花的钱,我和阿喵都是蹭吃蹭住的。”

“那你以后就学做饭吧。”庄泽笑着说。

一拍即合,回家这项决议顺利通过。摩天轮到站,回归地面,两人又去了庙会。这俩都是手残,捞金鱼抓娃娃射箭都不在行,明明是小游戏,偏偏两人都较上了劲,甭管什么,非得弄上一来个才行。结果这次依旧全军覆灭。

庄泽:……

阿海:……

还真是没那个命。

两人丧了气,不再花这冤枉钱,路过可骨牌的小摊子,他们又刻了一个,上面写着“孟八”。孟八是刚出生的那头小鹿,正如孟七所说,他们真的赶上了一次母鹿生产,生了头小母鹿。动物世界里把母鹿生产形容的so easy,好像母鹿蹬蹬腿甩甩肚子就能掉下来一头小鹿一样,而实际上要难得多。生产的这头母鹿是横位难产,若不是饲养员搭手,多少得出问题。

孟七说那地方是他朋友的,实际上他自己也算半个老板,当下就说,把这头小鹿送庄泽。养着玩也好,养大了想宰了吃也无妨。庄泽黑线拒绝,喜欢是喜欢,但他没打算也没办法真养头鹿。孟七笑说自己没脑子,没考虑到庄泽的实际情况,他继而说,这鹿算是庄泽的,鹿苑帮他养着,以后想来看了就随时过来。

这话要是旁人说,兴许还有开玩笑的意思。但换做孟七,怎么看都是真心诚意——真奇怪。

最后还是阿海给那头小鹿崽起了个名字。叫孟八。孟七也说了些自己的事,他在家排行第七,老幺,上面有哥哥有姐姐。几个哥哥姐姐都争气,孟七的表现只是平平,虽然在家里不像别家老幺那么受宠,但爸妈多少会偏爱些,给资金给人脉,让他做生意开医院,还能搞搞旅游项目。阿海想了半响,直接给鹿崽儿起了个孟姓,再加单字一个八。

——这鹿是你们孟家的鹿了你得好好看着别让自家小妹给人吃了。

够生猛。

孟七也笑,说他妈妈过阵子正好过寿,干脆就把这小鹿崽儿当礼物,福鹿福禄嘛。他家也有大后院,有锦鲤池,有鸟园,再放头鹿进去,正正好。

阿海喜欢那鹿,临走时一步三回头,干脆又来给鹿做了个小牌,挂在身上,留着做纪念。

夏天,也就只能趁着晚上出来逛逛。两人溜溜达达沿着石板路往回走,顺便敲定了回家的日程。孟七说得等后天才能带阿海去做检查,如果检查出来问题,就在做下一步计划,如果没有问题,就立马回家。

少年庄泽想到这些,又有些苦闷。他曾经觉得自己衣食无忧,可现在呢,万一阿海查出有什么毛病要治疗,他的钱不够,就坏了。钱不够就借,就凑,以后他好好挣钱再还钱——这么一想,还是略有心酸啊。

庄泽这人,就像蜗牛。一味活在自己的壳中,以为自己眼前看到的就是整个世界。虽然看着各地的旅游画报,但却固执认为那是遥不可及的虚幻之地。现在让他钻出壳,面对很多东西时,就开始明白奋发图强积极向上了——整天悲秋感伤那是有吃有喝的人才干的事,为生存所迫的人哪有那些闲工夫思考星空和宇宙。

他们回到酒店时已经是半夜,前台阿姨已经换班,当班的是个年轻小伙。两人从电梯出来,刚到走廊,就听见他们房间传来凄厉的猫叫。

黑猫怒吼:“孙旺财你这只蠢狗快来帮我!”——请人帮忙还不知道放尊重些,太过自大也是有害处的。

庄泽以为遭了贼,慌忙掏出房卡开门,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就看见一男人正坐在床上,一身休闲,正提着黑猫的脖子在逗猫。孙旺财趴在自己的笼子里,只露出一个屁股。

“呦,未成年。”

张佑迁同志扭头say hello。

庄泽:……

阿海:……

真玄幻。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住这的!”庄泽大吃一惊。

“你猜啊。”张佑迁说。

这人目前应该是清醒状态,没嗑药,没喝酒,神态自然——果然,就算身体正常,说话也有点贱。

“我不猜。”庄泽回绝。

“真没劲。”张佑迁笑,对黑猫说,“怎么,还得瑟?”都说打狗看主人,这家伙一丁点都没有把庄泽阿海放在眼里。

“滚你的。”黑猫被丢在地上,迅速爬到阿海身上蜷成一团。它的自尊再度受挫,想报复世界的欲望更加强烈。

“那天汽车上,你不是用手机订酒店嘛。这不,来看看你。”张佑迁从裤兜里掏出两串红豆小手链,一看就是小摊上六块钱一个十块钱一对的。这手链庄泽他们刚刚在小摊上还看见过。

“你别告诉我,这是见面礼。”

“当然是啊,你看,圆润光洁,晶莹剔透,多好看。来,一人一串,白头偕老。”张佑迁演技十分浮夸,也就只有他家的红豆是剔透的。

“你还真能送出手。”庄泽黑线接过那串手链,虽然内心吐槽,还是十分鸡贼给阿海带到了手脖子上。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唔,酥麻。

“礼轻情意重嘛。”

十块钱的情侣手链带好,阿海抱着衣服去浴室洗澡。庄泽无语看着正摆弄手机的张同志:“你来干嘛?”

“串门。”张同志递过手机,给庄泽看屏幕,“这个怎么样?”

是个女人的自拍,样貌算不错,穿的有点露。

“你能对着他硬起来不?”张佑迁问。

庄泽:……

“我又不是禽兽……”随随便便就对着别人那啥,还能不能好了。

“哦——”张佑迁颇受启发般点头,“那就行了。”

“没嗑药吧你?”

“没啦,放心。我没瘾。”张佑迁直接往床上一躺,掀开被子就往里面钻,“借住一晚。”

庄泽:……大哥你脸皮呢!

“孟七不是给你安排住处了么,你不回那里住?”条件肯定比这里好得多。

“啧,”张佑迁探出个头,有些羞涩道,“我这不是,正被人追杀嘛。”

庄泽:……

就说,这哥们是一作死鬼。不过,如果张佑迁借宿的话,那他就能和阿海同床共枕了。意外收获。

“啊~做人真是艰难。”张佑迁爬起来,迫不及待开始讲故事,“哥这两天泡了一大老板的妞,就刚你看的那个女的。”作逼张佑迁捂着脸,含羞带怯道,“她想强、女干我。”

庄泽:……

孙旺财:……

你大爷的。

“她想强我,我不从她,就这么被追杀了。”张佑迁悲戚道,“命运好悲惨。”

阿海正好洗澡出来,庄泽和他换班,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张佑迁这人太神经,能不搭理还是不要搭理了吧。

庄泽进屋去洗澡,阿海的床铺被张佑迁占了,他自觉坐到庄泽的床上去,给黑猫顺毛,一声不吭。

“嗨~”张佑迁趴在床上,撑着下巴,如同纯洁无暇的小公主。

阿海有些局促,微笑示好。

“还没怎么听过你讲话,真是够腼腆的啊你。”张佑迁随意道,“今天借住一宿,不介意吧?”

阿海摇头。

张佑迁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白色墙壁,装修寒酸,和孟七定的酒店天差地别。人生不过吃喝拉撒睡外加一个打炮,山洞能住,草屋能住,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能活人。可惜,不算是家。

他闷声笑,“真羡慕你。”

羡慕这人单纯无知,羡慕这人不谙世事。坏心一丁点儿都没有,善心也没有被萌发。没压力没负担。智商够用,不会被人欺辱。虽不够聪明,但人活着,要那么聪明干嘛。

“要是能和你换换,我也乐意啊。”张佑迁语气似笑非笑,轻轻松松又带着感慨叹息,“人活着啊,太累。”

这话大概碰巧戳到了孙旺财黑猫的某些点,无人接话,一时房间寂静。

“呵。”半响,阿海突然笑了笑。

“你这种人,”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阿海,侧过脑袋看了眼张佑迁。明明是目无波澜,却有着轻蔑意味,他语气讥讽,道,“能懂什么。”

孙旺财抬起头,挪过屁股,一张吊脸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张佑迁愣了愣,待消化了这句话,开始哈哈大笑。

“我擦。”

他乐不可支,像是看到一件荒唐事,摇头笑道:“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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