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全都只是一个故意的“巧合”?
他张口就想问,但随即觉得即使是问了,这个人恐怕也不会说实话,或者用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他。
纪泽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往下走,左右他是要下去的,又何必去管这个人有什么目的?只要最后在这里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就行了。
无论灵均想要做什么,他奉陪到底就是了。
纪泽的态度突然转变,灵均自然不会忽视,只是纪泽脑补得实在有些多,灵均一时半会还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的心里一直都是把纪泽划拉到自己这边的,无论想什么问题都是建立在纪泽和他是同一阵营的基础上,但是纪泽却不然,虽然他对这个人的确有着模糊的好感,但是灵均之前给他的暴戾的形象还一直留在他心里,他对这个人从来就没有放下过戒心。
所以在发现问题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个人是有问题的,再加上这个人来历不明,连物种都不明,接近自己的目的就更值得考量了。
特别是这件事还牵扯到了薛云诚——当初那个任务之后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这毫无偏差、正正戳到了纪泽的逆鳞上。
灵均莫名地追上去,觉得纪泽的想法现在是越来越难以摸清了,回去之后一定要再好好地询问一下,应该怎么解决媳妇儿脾气太喜怒无常这个问题。
再往下慢慢就有了些许墓穴的痕迹,但也许是进得深了,越往下空气就越稀薄,心口感到压抑得有些难受。一路下来,除了在洞口处遇见的那块不知是什么的肥肉,一只虫子也没有看见,让早就做好要面对大堆虫子准备的纪泽感到有些诧异。
众人都闭口不言,把身体上的不适压下去,郑乾还是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不快也不慢,沉默得有些诡异,纪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但是这个人他也不甚熟悉,在他多次上门来纠缠的时候与他说过两句话,之后他一直看这人颇不顺眼,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他也就没怎么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从进到这个山里开始,他就隐隐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对劲,似乎是和之前的行为、性格都相去甚远。纪泽在心里微微摇头,上次他带了一大群人,这次是一个人跟在他们身后,收敛一些也是人之常情,要还是像先前那么欠扁,就得小心自己的小命了,像郑乾这般的人,最是会审时度势的才对。
只是刚才他开的那一枪始终在纪泽心里打转,觉得这个之前把他坑得团团转的老家伙应该没这么鲁莽才对,他一个人没带就敢跟他们进来,究竟是太过自信,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耳边的水声渐渐大了起来,纪泽收回心神,把目光放到了下面。
山中渗水严重,喀斯特地貌多地下水系,这下面有暗河一点也不奇怪,他们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也带了下水的工具来,但是最好的选择还是不要下水,这里面温度太低,地下河水的冰冷刺骨可以想象。
薛云诚打开了亮度更大的矿灯,霎时就将眼前的地方照得一片通明,纪泽的眉头顿时皱的死紧,他们之前想得果然没错,剩下的路全都淹没在了黑浸浸的水里,流向了更深的洞穴里面,像是张着巨口的怪兽。
水声“哗啦啦”地响,将四周照得纤毫毕现的矿灯也照不进水里去,就好像那流淌着的根本就不是水,而是漆黑的墨汁。
这水不知深浅,里面是否有什么怪异的东西也未可知,总之不会是什么好去的地方。
之前一直沉默是金的沈星文突然开了口,“这里应该会有以前的人留下来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用。”
众人都转头看着他,沈星文淡定地继续说道:“洞葬是苗人的习俗,一般都是把所有的族人都葬在一个洞穴里面,就算这里是苗王的墓,那么他的家人死后一定也会葬到这里来。所以如果这条暗河不是后来才形成的话,这里一定有可以渡河的工具,只是这里太潮湿,恐怕已经烂成泥了。”
在五个人当中,他是对这些东西最熟悉的人,薛云诚和纪泽纯碎就是半路插进来凑数的,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此时听他这样说,薛云诚立刻表示可以四处找找,虽然背包里装着下水的设备,能够不下去还是尽量争取一下。他和纪泽对水下作战都没有什么心得,也就是淹不死的水平,下去之后一定施展不开,到时要是一个不小心被里面的虫子咬了,才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灵均自行程伊始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直都保持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此时自然也端着没有开口,郑乾就更是没有发言的权利了。薛云诚一人敲定,拉着沈星文就四处转,话匣子又打开了,“快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可能藏着什么东西,哎,这河里有没有虫子啊?”
沈星文观察着周围,没有理他。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薛云诚即便是没有人理也一个人说得热闹,“这墓里是不是真的有蛊虫啊?哎,蛊虫这个东西真的有吗?你见过没有?纪小泽说上次和你一起去那个什么地方的时候就遇到了蛊虫,我觉得他是在诓我,是不是真的啊?那虫子长什么样儿啊?是不是……”
沈星文觉得有些头疼,他刚才怎么会觉得这个人很可靠?
22.苗王(五)
薛云诚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远了,纪泽一声不吭地就往另一边走,灵均也默不作声地跟上去,两个人就像是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虽然还是跟之前一样不说话,但是气氛却凝滞得像被冻住了似的。
郑乾一个人被留在原地,他也不转头看其他人,找了个与他们相反的地方就走了,似乎是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被孤立了。
这洞穴越往下越宽阔,之前光线不足,所见之处有限,看不清这里的原貌,这么一分散了来走,才发现这里大得超乎想象,之前模模糊糊传过来薛云诚说话的声音,现在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纪泽眉心微蹙,转身就要往回走。
灵均直愣愣地杵在他身后,“去哪儿?”
纪泽连眼都没有斜一下,就像眼前站的是空气一般,脚下一拐就想绕过他。
“你要去找那个叫薛云诚的人?”
纪泽脚下一顿,也不知此时心里究竟是什么心情。他一面觉得这个人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一点也不值得信任,但是心里偏又对这个人有着直觉一般的好感,觉得他是可以依靠的。
这让他生出了一种自己被别人骗了,心里明知却还替别人数钱的憋屈感。
他久久没有说话,灵均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一丝回应,他甚至怀疑纪泽是不是已经在自己一恍惚的时候,早就走远了。
去找那个可恶的男人去了。
从那个男人出现开始,不,是从那个男人打电话来开始,纪泽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他狠狠地一咬牙,而且那个薛云诚还和纪泽那么亲密,纪泽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那么放松过,随时都竖着一面墙,即使是在睡觉的时候。
薛云诚……灵均的眼睛慢慢泛起红色,在黑暗中隐隐透出光亮来,像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鬼。
“这里太大了,容易走散,”纪泽烦躁地吐出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先去找薛云诚,这些事情等出去以后再计较,“我们先去和他们汇合。”
身后的灵均没有动静。
纪泽本就十分的不耐烦了,大步过去扯着他就往回走,并未注意到这个人浑身杀气腾腾,眼神狠戾得像是要把他活活吞下去。
他只觉得这个人的手比之前还要冷,但想到是在溶洞里,又释然了,这里面的确是比外面要冷得多。
灵均的手握得紧紧的,把纪泽握得有些痛。
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他又发什么疯了,只一味地拉着他往前走,顺带发现这个人身体的温度又正常了,当然只是相对于灵均的正常。纪泽眉梢一动,这个人上辈子是空调不成,还能自动调温的?
但是前方薛云诚的大呼小叫打断了他的念头。
“纪小泽,快过来,这里果然有船!我的乖乖,这些人是怎么办到的?这里居然一滴水也没有,这些船都还是好好的。你快点呀,被蜗牛附身了吧……”
纪泽拉着灵均快步走过去,顺带在薛云诚的小腿上踹了一脚,刚才他就心里直跳,生怕这个蠢货出事了,结果他还在这里生龙活虎地训他,真是让人有些手痒。
薛云诚嘴角一抽,“嘶……纪小泽你敢轻点不?哥哥我待会还要对付墓里睡了千年的苗妹妹啊,要是脚软了怎么办?”
“那就把你留下来当上门女婿,正好让人姑娘松口答应把蛊母交出来,顺便把我们送出去,你放心,你家老爷子的事我一定会尽心尽责,绝对会让你瞑目的。”纪泽勾了勾唇角,扯着灵均去看他们找到的船——他决定从现在开始,要让灵均待在他的视线范围以内,至少从之前的事情看来,灵均暂时还不会拿他怎么样,只要让薛云诚从这件事情里脱身,他可以慢慢和灵均算这笔账。
刚才还恨不能食其肉寝其骨的薛云诚就站在旁边,但是灵均却连一丝目光都没有分给他,全部长纪泽身上去了。
这个人其实与之前的纪泽并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与他心头想象出来的那个纪泽更是沾不到边,他总是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偶尔却又尖锐得像是要刺伤人,一点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但是时而做出的动作又让人觉得他是信任着自己的。
灵均垂眼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纪泽的手很温暖,甚至把他寒冰似的手都捂得温热了。他微微眯了眯眼,现在这个纪泽比他想象中的那个还要可爱。
纪泽毫无所觉地看着被保存得完好无损的木船,这些船被保存在一个人工开凿出来的洞穴里,他四处打量了一下,不由在心里惊叹,这可真是奇异,分明其他地方全是浸水,甚至就在不远处就有一条地下暗河,单单这个洞穴里连水汽都没有,船体干燥,如果不是上面厚厚的灰尘,它们就像是刚刚才放进来的一般。
“难道苗王葬进去了以后,那些人没有再进来过吗?”这些船看上去并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沈星文看了他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薛云诚凑过来,积极地把船往外挪,“操心这些干什么?赶紧进去才是正理啊纪小泽,万一这洞顶上还有之前那恶心玩意儿,我可不想再去了啊。”
纪泽按下心头的疑惑,帮着他把船往外面挪,灵均也很自觉地过来帮忙,这船虽然沉,四个大男人还是很轻松地把它搬到了暗河旁边,推进了那黑压压的水中。
船很大,即便是上去十个人恐怕都不会显得拥挤,里面还有落满了灰的船桨,直到上去了之后,纪泽才发现刚才还连影子都没有的郑乾出现在了船尾上。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走远,看他们找到船了就摸了回来,害怕被他们撇下?纪泽回过头研究怎么才能把这船划出去,他和薛云诚都没有划小木船的经验,到时恐怕只有在水面上打转转。
好在进去时是顺着水流的方向,这水也不算急,几人顺利地把船划了出去。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只有薛云诚带在身上的矿灯照亮了前面一小片空间,水面黑压压的,船行在上面十分平稳,一时只有木桨划开水面那轻微的声音。
这洞窟有些地方十分狭窄,有些地方又空旷得连灯光都不能及,应该是本来就有的洞窟,只是为了造这条地下河,强行将某些地方挖通了。
里面九曲十八弯的,若是再多上几条岔路来,怕是能将人绕死在里面。
前方又是一个转弯,船体在石壁上发出碰撞的声音,船身一震,听在耳中也不由心惊肉跳,生怕这放了不知多少年的船再撞上几次,就这么报销了,要是把他们留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水里,才真是有得消受。
这一路下来都很平静,他们还真就像是到这里来旅游的一样,之前预想过的东西连影子都没瞧见。但是纪泽却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这黑浸浸的水面看似平静,却给了他无尽的压力,就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一路都在盯着他们,伺机而动,要在他们放下了戒备的时候,一口咬断他们的脖子。
这船也不知道是被怎么处理过,即使是被撞了多次,船体上也没见着伤痕,还是四平八稳地载着他们慢慢地往里面去。
薛云诚也像是感觉到了危险,这一路过来都没有开过口,警惕地坐在船头上,用手上的矿灯四处查看着周围的情况,他微微拧着眉,表情有些严肃,看上去倒添了几分稳重。
洞窟时高时低,为了避免被一下撞得头破血流,所有人都缩着脖子坐在船上,目光跟着薛云诚手上的灯光走。
灵均一直坐在纪泽的身边,死死地拉着他的手,像是垂死之人握着最后那根救命稻草一般,纪泽先前挣了一下,然后被握得更紧,就放弃了,虽然这样让他行动不太方便,但是谁知道拒绝了之后这个人还会做出什么其他的事情来,他可不想驮着一个大婴儿进去。
先前灵均不就是这样么?
纪泽无所谓地想,左右他也想把这个人留在眼皮下。
灯光所及范围之内,一片平静,连一只小虫子都没有看见。突然,灵均拉着纪泽的手一紧,在他还未及反应之前就一把把他扯到了另一边,灵均手上银光一闪,一样黑乎乎的东西被拍回了水里。
纪泽原本是坐着的,被灵均一扯身子就歪了过去,连带着小木船也跟着歪了一下,后面的动静太大,坐在船头上的薛云诚和沈星文被惊动,正要起身,身侧“唰唰”闪过几道黑影。
那东西动作太快,薛云诚根本来不及拔剑,只能用剑鞘狠狠地把已经到了面前的东西拍了回去,沈星文却是比他还要快上一分,脚下的木板上已经溅上了血,他反手一插,将犹要反击的东西钉在了船舷上。
那是一只,长得像是黑漆漆的泥鳅一般的东西,似蛇又非蛇。
23.苗王(六)
沈星文一剑刺穿了那东西的脑袋,里面流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一种黑漆漆、黏糊糊的东西,像是腐化了的烂泥,散发出阵阵恶臭。
但是谁都没有再多看那尸体一眼,因为有更多的黑影破水而出,箭一般的往船上冲上来,纪泽丢开手上子弹耗尽的枪,左手上的军刺一横,将逼到眼前的东西劈飞出去。
这些东西实在太多,“唰唰”的从水里飞出来,无穷无尽一般,纪泽就算是再生出几双手来也杀不尽。他一咬牙,正要上前几步与薛云诚汇合,就发现原本在他后面的灵均不知道什么时候闪身跑到了他的前面。
他向前踏的步子一顿,差点一头撞到灵均的背上,但是很快他就惊讶地发现,那些鬼东西就像是没有看到这个人一般,又或者说是在忌惮着他,不敢往他面前凑,一开始密集得像是黑云一般的东西立刻散去了不少。
虽然早就知道灵均并非常人,但是看到这种场景,纪泽还是忍不住怔愣了一下,顺便还在心里颇有几分鄙视加羡慕的心情,可真是受优待啊。
但是前面有灵均护着,不代表后面的不来,纪泽转身横手一劈,正好看见眼前的剑光一闪,数条扑向他的黑影被从中切成了两半。
灵均从他身后倚上来,假作不经意地顺手揽住他的腰,把下巴也搭到了他的肩膀上,纪泽微微一动,又被他以更大的力气扯了回去。
纪泽眉峰一挑,自从他们出发以来,这还是灵均第一次主动黏上来,一时让他有些难以适应了。
灵均亲昵的在他耳边蹭了蹭,“这样这些东西才不敢过来。”他的语气无辜,显出了十分的正派来,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可不要怪我呀。
还没等纪泽发火,他又从善如流地松开了,还顺便偷了个香,才一脸正经地说道:“这里的蛇蛊太多了,赶紧离开这段路才好。”
纪泽转头看了一眼薛云诚,他与沈星文二人站在船头,互为后盾,脚下已是一片黑血,全是蛇尸落进水里的“啪啪”声,合作得倒是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