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会照顾好自己。”这一次的回信很快，并没有再让人等太久。

邓廷昊收了手机，长叹了口气。阿呆看着他那双略带疲惫的眼睛，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歪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忽然问：“对了，我的装备呢？”

“在明凯箱子里。”邓廷昊说着从床上站起来，掀开李明凯的箱子，将阿呆的装备抱了出来。一会的功夫，小特工们就都到这个房间里集合起来，原本宽敞的房间一下子挤满了人。邓廷昊拍了拍阿呆的肩膀：“走吧，今天半夜是李明凯他们的活儿了，我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也带你去汽车博物馆甜蜜约会。”

阿呆眨眨眼：“也要看小汽车吗？”

“还要看一个变态和一个就知道找金主的二货。”

“好吧。”阿呆点头，主动蹭进邓廷昊怀里，安抚性地用手肘蹭了蹭邓廷昊的肚子：“我最喜欢抓变态了，顺便在NSG的特工们面前露个脸。”

邓廷昊微笑，但目光中隐含担忧。

两个人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了，空调开在甜睡模式，缓缓送出温度舒爽的柔风。阿呆站在床头咕咚咕咚喝了整整一升的热牛奶，邓廷昊也适当饮了些助眠的红酒，可是躺在床上，两人却都还是睡不着。

邓廷昊闭上眼睛默默地数了一百只绵羊，然后该死的发现自己更加清醒了。他睁开眼，却发现阿呆正安静地看着自己。平日里那双略显呆滞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的呆，却也没有什么光彩，沉静如水中月，静静地凝望着他。

“怎么了？”邓廷昊轻声问。

“我在回忆自己到地球来的这些日子。”阿呆垂下眼：“其实并没有来这多久，但是感觉已经发生了好多事，而我，比自己想象中适应得好。”

邓廷昊忍不住轻轻微笑，伸手抚弄着阿呆头顶的小软毛：“那是因为你遇见了我。”

阿呆的大眼睛又转回了邓廷昊的脸，他望着他许久，幽幽地叹气：“是啊……因为遇见了你。”

“事实上，你或许可以想象一下穿越后的其它种可能。”邓老大轻声说。

“其它种可能？”

“对啊，比如说捡到你的不是我，而是一个蛋糕师、一家咖啡店的主人、甚至是银行里的金领。”

“会有什么不同吗？”

邓廷昊笑了：“当然。你知道蝴蝶效应吗？一点微小的不同可能会导致故事走向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遇上前两者的话就非常理想了，不像和我在一起要经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你的人生会在悠闲和惬意中度过，也许还会爱上那些浪漫而温柔的女孩子。如果遇上第三个的话，他大概会想办法把你弄进银行坐窗口……”邓廷昊想象着阿呆一脸冷漠地穿制服坐窗口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真同情找你办业务的客户。”

阿呆用鼻息笑了一下：“你构想的可能性都是美好的。但其实我还可能遇到危险，被一些没那么轻易相信我的人捡到。可能会被移交到警察手里，也可能被丢弃，大街上的人会看怪物一样看我，也许不久，我就死在了这个其实很美丽的星球上……”

“这是不可能的。”邓廷昊笑着打断阿呆。阿呆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邓廷昊会是这个反应：“为什么？”

“趋势不变定理，听说过吗？”邓廷昊问，然后在阿呆回答前就很拽地得瑟了起来：“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这是我总结的。”

“……”

“虽然我是一个绝对理性的心理分析师，但我信命。”邓廷昊摸摸自己的鼻子，空调有点冷了，他摸出枕头下的遥控器按灭了空调，然后裹着被子蹭得离阿呆更近了，继续说道：“你掉到地球后的生活有一千万种可能性，我不知道除了现实这一种外，其它的分别是什么。但我知道在现实这一种里，你有一个安全、温馨、快乐的结局。所以即使发生了剩下的那些可能性，也许陪在你身边的人会变，但你的结局不会变。”

阿呆愣了一下：“这种理论，倒是很稀罕……”

“诶，阿呆，你有没有想过，阿尔法一号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你穿越到了地球？”

阿呆又一愣，想了想，说：“大概和量子物理有关，但我在物理方面没有太深研究……”

邓廷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什么量子物理乱七八糟的，你情商怎么一点都不涨啊。”

阿呆无辜地眨了眨眼：“那你说为什么。”

邓廷昊哼哼了两声，很拽地说：“我觉得是因为你更适合在地球生活。我们才在一起多久？你已经和我刚遇见你时完全两个样子了。现在的你会笑，会挑喜欢的美剧看，能看出来酒店前台的小姐刚刚哭过，还会对着镜头微笑然后PO照片上微博……这些只有感情丰富的地球人才会做，阿呆，你已经不是那块刚从阿尔法砸下来的呆木头了。”

阿呆闻言神色微怔，他下意识地辩驳道：“那是因为我在地球受到了生存环境的影响，每一种生物都会为了生存自动作出适应环境的变化。如果我继续保持刚来时的样子，不与人沟通，我就没有办法在地球生存。”

“不是这样的。假如你现在依旧是刚来时的样子，我或许不会爱上你，但照旧会出于道义供你吃饱穿暖，至少短时间内，你的木讷性格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存。”邓廷昊叹息一声：“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一个人从出生到二十多岁一直所处的环境对性格会有多么根深蒂固的影响。而你能这么快被地球改变，或许是因为你天生就没有你们星球人那么麻木。是地球，唤醒了你沉睡的基因。”

阿呆闻言沉默了许久，而后才轻声说：“或许吧……”

“阿呆，你相信我吗？”等老大柔声问着，一边悄无声息地将被子底下的手臂搭在阿呆纤细的腰上。阿呆察觉到了这个动作，立刻意识到了邓廷昊的意图，他下意识地要起身，却被对方坚定地按住了。邓廷昊凑过来低声道：“我不会勉强你，行动在即，我也不会激进地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在这个星球上，我应该是你全身心信赖的人。无论遇到什么问题，我都会和你一起解决，好吗？”

阿呆垂下眼睑，不知为何，邓廷昊轻柔的话语如此有力地撩拨着他的心，让他竟然感到些许的热血沸腾。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即便是在阿尔法一号上，也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按照地球人的理论，最亲的人就是父母，可是他对他父母的全部了解，也只有个人证件上的两串编码，代表着那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分别提供了一半的遗传物质给他，为星球贡献了责任内的新生命，仅此而已。

他似乎很久都没有再想起，自己的原名不叫阿呆，叫阿尔法-1728A44了。

阿呆在被子下面的手轻轻地扣紧邓廷昊的手，他低声问：“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们的旅行还继续吗？”

“当然。”邓廷昊笑容灿烂：“地球上还有那么多美丽的地方，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我要带你一处一处走个遍，一样一样地品尝。”

“那……日子还长，是吧？”阿呆轻声问。

“当然，还很长。”邓廷昊凑过去在阿呆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来日方长，晚安吧，小外星人。”

“嗯，晚安。”阿呆说着，和邓廷昊十指相扣，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46.

第二天上午十点，从亚洲来的土豪邓先生携男友甜甜蜜蜜地在都灵最贵的旋转天塔上用了早茶。浓郁的芝士蛋糕带来了极度强烈的幸福感，阿呆晕晕乎乎地挽着邓廷昊的胳膊上了的士。

上午十一点，邓廷昊和阿呆抵达了汽车博物馆。邓老大一身浅灰色潮牌卫衣裤，阿呆穿着一模一样的同款伴在旁边，两幅黑墨镜一遮，俩人简直就是东方土豪游客的模板。

邓廷昊含着棒棒糖，和阿呆一起分享的耳机连着一枚西瓜绿色的IPOD，耳机里却不是布兰妮最新的电音摇滚，而是沙沙的无线电声。

售票厅里的队伍非常长，两人几乎站在了厅门口。过了一会，耳机里的沙沙声忽然停了，紧接着传来李明凯的声音：“排票太慢了，去街边的冰淇淋车那里。”

邓廷昊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号作为回应，然后搂着阿呆掉了头。

作为一个心理专家，这还是他第一次以类特工的身份参加任务。紧张确实有一点，但是刺激更多。邓廷昊一边往冰淇淋车那里走着，一边撇嘴低声抱怨透着穿了装备的阿呆：“手感掉了一个档次。”

“只有一个档次吗？”阿呆抬头无辜地问。

邓廷昊笑：“不止。”

两个人顺利地排在了买冰淇淋的队伍里。才刚刚站在那没几秒钟，排在第一个买冰淇淋的人刚好调头往回走，一不小心撞了邓廷昊一下，邓廷昊下意识地伸手一接，手里立刻被塞了东西。

等那人走了好一会，邓廷昊才背过身去展开了手心，是两枚通行磁卡和一支注射器。

耳机里再次传来李明凯的声音：“以防万一。如果你和犯罪者有正面近距离接触，不必慌张，立刻将氰化钾推入他的身体，任何部位均可。”

邓廷昊一愣，压低声音问：“氰化钾？不留活口吗？”

“犯罪证据充足，紧急情况下可以采取致命武器。”李明凯简明扼要地交待道：“记住，个人安全第一。”

“知道了。”邓廷昊说着手插进裤兜里，捏着那个小小的注射器，渐渐渗出一层薄汗。氰化钾可以迅速抑制呼吸酶，造成细胞内窒息，只需要0.05克就能把人废了。

阿呆扭过头看着他：“你可以吗？”

“切……”邓廷昊立刻挺直了胸脯，按了按阿呆的脑瓜：“我是一号，我当然可以。”

“哦……”阿呆把头默默地转了回去。

五分钟后，邓廷昊搂着手里举着巨大草莓奶油甜筒的阿呆，悠闲地晃进了博物馆。

都灵汽车博物馆是全球历史最古老也是最具规模的汽车博物馆，收藏着来自八个国家近二百台原装汽车，不少都是连厂家自己都没有收藏的绝种珍品。博物馆分两层，十五个展厅，采用剧院式灯光照明，周围的光线较暗，灯光主要集中在展品身上，这为渗入和搜索工作带来了相当的不便。

由于行动比计划的提前很多，李明凯没来得及跟都灵的警署取得联系，因此这次行动变成了一次完全的特工渗透，不仅要成功，还要悄无声息地进行。

进入博物馆后，李明凯打开了邓廷昊通讯器的所有频道，邓廷昊耳机里开始陆续出现各层各地点特工的报告。他搂着阿呆看似悠闲地穿梭在各国游客中，实际上却透过特制的墨镜四处搜寻着段阳的身影。

十五分钟后，耳机里忽然传来李明凯压低的声音：“目标锁定。阿昊，他们在你们的正上方。”

“第二层吗？”邓廷昊立刻转身，拉着阿呆往楼梯上跑。游客很多，邓廷昊跑着跑着忽然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沉默了两秒后镇静地对话筒说：“得把他们从人群中隔离出来才行。”

“抓捕不是问题，犯罪者本身并没有多么过硬的打斗素质。我们担心的是人质安全，我的人已经就位，你先试着联系一下段阳。”

邓廷昊顿了两秒，然后果断地说好，随即抬手中断了通讯。

阿呆摘下耳机，惊讶地看着邓廷昊：“怎么关了？”

邓廷昊神情凝重，握紧拳捂在嘴边吹了几口气，而后干咳两声：“有点紧张……”

“不是只要你负责联系一下段阳吗？”阿呆奇怪地看着他：“紧张什么？而且你还有氰化钾。”

“不。”邓廷昊打断他，快速看了一下左右，而后拉着阿呆侧身藏进了玻璃展台侧翼的阴影角落里，低声说：“我现在有一个计划，或许真的能帮助你进入NSG的视线内。”

阿呆瞪大了眼睛：“按照现在的形势，我们进展的非常顺利。人质是段阳，你真的要拿段阳的命冒风险吗？”

“不会节外生枝的。”邓廷昊神情坚定，他静默了两秒，然后果断掏出手机，调出段阳的联系人卡片，按了通话按钮。

短暂的嘟声后，对方接起了电话，背景音乐果然是博物馆里正放着的轻音乐。邓廷昊屏住呼吸没有先说话，过了半秒钟，响起段阳半惊讶的声音：“阿昊？”

邓廷昊松了口气，段阳的声音并不遮掩，应该是在犯罪者身边，并且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邓廷昊不知道电话那边是不是免提，于是低下眼酝酿了下情绪，低声说：“阳阳，分手后还没太联系过……我、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和你说。”

“什么呀……”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远了去，邓廷昊听见段阳对别人有点尴尬地笑：“前任的电话，我去那边接一下。”

对方也低声回了什么，邓廷昊没有听清，但他听清了段阳的最后一句话：“行，那你找找吧。咳，你又没有仇家，哪有什么人跟着我们，我去了啊。”

邓廷昊耐心等了大概十秒钟，电话另一边的声音又清晰起来。这次是段阳微微颤抖的声音：“你们在哪里？他有感觉了，一直说有人跟着我们，我在安抚他，但大概拖不了多久了……”

“我在一楼，你听我说，不要往旁边看——特工弟兄们已经分散在你们周围的人群中了。”邓廷昊侧过身，确保除了阿呆之外没有人能听见他的话：“听我说，你从现在开始不能劝他没被跟踪，如果他再问你，你就说好像确实感受到了异样。当他心里已经确定自己被跟踪，你一味地强调没有，只会让他对你产生怀疑。”

段阳那边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我现在还在他视线范围内，但是已经走开十米的距离了，中间来往都是人，正是脱身的好时机……我还要回他身边？”

邓廷昊叹了口气：“这货是个变态，一旦他发现你有逃走的趋势，很快就会警觉。他手中很可能有枪，段阳，子弹可不会因为中间的游人而放弃追你。”

“可……”

“听我说，我们要抓他，但不能惊动博物馆里的其他人，即使你侥幸逃生了，博物馆里的无辜群众一抓一大把，随便哪个都是活靶子。”

“那我要怎么办？”段阳的声音带了颤颤巍巍的哭腔：“阿昊，我还不想死。”

“你别哭。”邓廷昊把声音放到最低最柔和，轻声对着话筒说：“我们不会让你死，一定会把你安安全全地救出来。现在你要配合我接下来的指令，回到他身边去，告诉他你打电话的时候察觉有人也在窥视你，随便指一两个人群中的人给他看，挑相貌东方化的人，即使真的挑中了我们的特工也没关系。”

“嗯……然后呢……”

“作出恐惧的样子，抓着他的衣服，跟他说你害怕，语无伦次一点，说你从小过苦日子被坏人各种追债，好不容易生活平稳了而且又遇见了他，你很珍惜，你不想死。让他感受到你的心理崩溃，这样他即使知道追踪者是警察，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反而会想要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