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捕文书(包子)下——王老吉
王老吉  发于:2015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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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九听闻此言,倒是如遇大赦一般,因点头笑道:“如此多谢娘子善解人意。”众人谈讲之间,那虎头战船早已摇摇荡荡进了山门之中,停靠岸边,码头上一众喽啰见战船回来,纷纷往上搭了跳板,众人迤逦下船,钱九见此番人多,变不好上前亲近飞天,只叫那双儿与薰儿扶了姒娘子的玉体,自己将志新抱起下了船舱。

一行人来在前面聚义厅处,那钱九因将志新放下,回身对飞天深施一礼道:“娘子今日贵足踏贱地,我们山寨之中端的蓬荜生辉。”飞天见状连忙谦逊还了半礼,一面抬眼观瞧,但见这聚义厅却不似旁的山门,下五门中颇多匪气,此处装点陈设却是清华贵气,颇有隐逸之风,但见正厅悬挂匾额指出,上书着四个金漆大字,却是“江湖之远”。

飞天见状点了点头心下暗道,这定然是对着庙堂之高这话来的,果然那钱九郎与朝廷有些瓜葛。一面心中品度之际,却听得后堂一阵喧嚣之声,未几一个大汉满身血淋淋地冲将出来,倒把飞天唬了一跳,那钱九见了,立马上前将他母子两个护在身后,一面扬声呵斥道:“青峰兄弟,这是做什么,仔细冲撞了你长嫂并侄儿。”

那名唤青峰的大汉见了钱九,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眼圈儿一红哽咽道:“兄长,只怕你弟妹不好了……”钱九闻言却是一惊道:“难道这样没福?到底可要紧么?”那温青峰点头道:“这孩子忤逆不孝,是个难产之症,折腾了这半日,如今我浑家出气多进气少,只怕是给这小孽障连累了!如今求兄长看在往日情份上,助你弟妹一道掌风,将那小孽障打下来罢,只要我浑家平安无事,这孩儿不要也罢了。”

书中暗表,原来这一班结义兄弟之中唯独钱九郎功夫最好,内力又深厚,除却马上步下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之外,却是自小练了一门铁砂掌的功夫,能击穿人的肺腑,只要腕上功力拿捏得当,要伤人五脏六腑都使得,却是不伤筋骨皮肉的,待到那被伤之人发现时,只怕被击穿的脏器早已腐朽多时了。

钱九听闻此言,便知那温青峰意欲借助自己这门功夫,将弟妹腹中的胎儿击碎,舍弃孩子保住大人,因微微蹙眉道:“事情真就到了那个地步,没有缓了么?如今你夫妻两个也都不算是青春少艾了,再想要时只怕不那么容易。”

那温青峰此番心急如焚,如何等得,因上前一把扣住钱九郎的手腕道:“若是今生没有子女缘分,到底强求不得,我这浑家自从到了我手里,并不嫌弃我是个山贼的身份,夙兴夜寐兢兢业业服侍了我半生,断不得叫那个小孽障断送了去。”钱九闻言还要再劝时,却听得那姒飞天在自己身后道:“既然如此,让我先进去拜望拜望这位姊姊,你们山门之中,只怕只有我一人曾经诞育过,这样症候到底是否凶险,我进去许是能看个究竟,若真是难以回天时,我再传你进去襄助不迟。”

因说着,也不等在场众人是何反应,上前扶了那温青峰的手臂道:“这位大哥不用心焦,女子生育原是个凶险的勾当,你因为是纯阳之身,又是血缘之亲,自然关心则乱,如今且引着我到尊夫人房里瞧瞧,到底要紧不要紧,若真要二中选一时,我自然不会贻误了时机叫你们夫妻两个有甚么遗恨之处的。”

那汉子兀自慌乱之际,乍见了这么一个标致的天仙,温颜软语劝了一番,倒是渐渐将心神稳住,度其品貌,只怕此人正是兄长多年来心心念念的长嫂姒飞天,因深施一礼道:“若能得长嫂救了我浑家性命,我们夫妻两个来日当牛做马,报答兄嫂的大恩。”因说着,引着飞天往内帏去了。

姒飞天进了内室之中,但见只有几个小丫头子服侍着,都是豆蔻年华,如何知道生育之事,便知他偌大一个山寨之中竟没有个产婆在此,自然是因为此处占山为王,没人肯往内中做生意的缘故,但见床笫之间玉体横陈着一个妇人,面目却是清秀娇俏,只是此番生育劳心费力,加之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如纸,一望十分凄楚可怜的模样。

飞天见了这妇人此番凄凉景象,又想起当日自己诞育之时也是凶险,且喜有那水氏娘子从旁照应,遂努力回忆起当日步骤,上前拉了那妇人的手柔声说道:“大娘子切莫惊惶,如今我先帮你推宫过血,待到有些动静的,听我号令阴中使力,方能救下你们母子两个性命,如今一味缠绵病榻,只怕你等得这些光景,腹中孩儿一旦神识清明起来,就要张口呼吸的,到那时尚且不能叫他见了天日,就要活活憋死在母亲腹中。”

那妇人兀自昏迷之际,但听得耳边低沉婉转的声音,说出关乎孩儿生死之事,不由强打精神醒了过来,但见一个貌若天仙的美人扶持着自己,正伸手在背心之处渡入一股精纯真气,不由精神一震,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死死捉住飞天的手臂,待那股真气传至四肢百骸之时,咬紧银牙花道一放,但听得呱呱之声不绝于耳,却将那孩儿平安产下。

第一百一十六回

外面苦等的众人听闻婴儿啼哭之声不啻天籁,旁人倒还罢了,那温青峰倒也顾不得男子不能冲撞血光之地的祖训,早已闯进内帏之中,见他浑家母子平安,心中大石落地,一面多多答谢姒家娘子救命之恩。

姒飞天见状谦逊了一番,知道他夫妻两个甫一经历生离死别,如今喜获麟儿,自然有些体己话要讲的,因搭讪着出离了那位大娘子的闺房,但见门口一干人等都是喜气洋洋的。那钱九郎见了他十分钦佩道:“姒娘子却是咱们家的福星,如今救了弟妹性命,也是给孩儿行善积德的好事。”

飞天闻言摇头笑道:“这也是那位大娘子命中福报,见那方才状况,就算我不进去,只怕也要瓜熟蒂落了,想必是你们山寨之中服侍的都是些小丫头,是以不谙生产之道,都吓坏了也未可知。”

钱九闻言蹙眉道:“正是,这算是这几个,还是当年我们建造山门之际沿路之上收养的弃婴,此地民风重养男童,一旦生下女婴,多有将竹篮盛了丢在官道之上的,衙门时而派了些稳婆去收取,若干上天寒地冻的年月,只怕等不到养生堂的人来接就已经冻饿而死了。当年我们几个小弟兄见了于心不忍,因将他们收养在山中度日,不然此地戒备森严,又是穷山恶水的,我们也不是那样掳掠人口的勾当,如何肯有女子愿意进山服侍。”

飞天听闻此言,正是触及了自家心事,又见这钱九郎当日年纪轻轻,就知道做下这些慈善勾当,虽然武功盖世,却又不肯欺凌弱小,当真比一般上三门中的子弟还要高贵几分。

是夜山寨之中大排筵宴,为了庆贺那温青峰一家弄璋之喜,因为他浑家产后虚弱不能入席,只得剩下的几个小弟兄胡乱吃酒行令,又因为阚涟漪不在此地,倒不甚热闹,山间更深露重,更有些凄凉之意。

那薰姑娘见了,嘟起唇瓣恨恨说道:“涟漪最是个狠心短命的,家里有了这样的喜事,也不知道赶回来庆贺一回,往日里有他在时,说说笑笑亲密和睦,大家吃酒猜拳何等尽兴,如今也不知道给什么人绊住了脚,人大心大越发不肯回来,若是明儿外头说了亲,他眼里还能有谁呢。”

双儿闻言噗嗤一笑,伸手在薰姑娘的香腮之上拧了一把道:“你这丫头好不害臊的,怎么议论起你兄弟的婚姻大事来了?想是你如今大了有了心事,心中可有看准了的?说出来,好姐姐给你做主。”说的那薰姑娘脸上一红转身跑了。

放下众人如何疑惑阚涟漪的下落不提,却说当日他们弟兄几个与那弥琉璃对峙之时,对江澄曾经对他射出一颗胭脂泪,旁人皆不理论,那阚涟漪却是瞧得清爽,他心中深知这胭脂泪毒性强悍,肉体凡胎之人定然是难以化销的,又见兄长发招之时,那弥琉璃身子一颤,似是中招的模样,心中不知怎的一阵怜惜之意,阵仗结束之后,因向对江澄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几次。

那对江澄给他追问得紧了,只得没好气道:“他中不中招与你什么相干?既然他是太后身边的人,自然是男子之身,你倒没得去招惹他的晦气,咱们兄长只因招惹了长嫂一回,十几年了吃了多少苦楚你还不知道?做什么学人家做起痴情郎来?给我老老实实到后院玩一会子就安置了才是正经。”

阚涟漪原本意欲多打听一些那羽衣卫的事情,如今见了兄长这样严词,唬得他倒也不敢再说,只得嘟囔了几句,有些忿忿往后面睡去,谁知辗转反侧了半日,到底放不下那弥琉璃,只得复又起身往双姑娘房中,推说自己一路上不耐烦,意欲往江湖上走走,顺便随后打杂,哨探官兵追捕。

双儿虽然并不知道这段公案,只是她从来最为疼爱这个幼弟,如今见他撒娇要出去逛逛,只得答应自己为他作保承担下来,待到来日天明之际方对众人提及此事,旁人倒也不甚理论了,只有那对江澄心中觉得不妥,只是那双姑娘在几个兄弟姊妹之中,除了钱九郎之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自己又不好与她争竞,况且涟漪如今大了,男女之事上原也轮不到自己插嘴,只得打住话头不曾说起此事。

那阚涟漪辞别了众人,却是一路追踪那弥琉璃的踪迹而去,来在一处茅檐草舍之地,果然瞧见那弥琉璃缠绵病榻,身边也没人照顾服侍,想来是前日一战,他的党羽死伤殆尽,他因仗着自己武功豪横,竟不曾留下后路,谁知中了兄长的胭脂泪,此番只怕无力求援,不知怎的淹留在这荒村野店的地方挨日子。

涟漪在窗外偷眼观瞧之际,见那弥琉璃早已面色如纸,双颊却烧得通红,眉目之间焦灼凄楚,似是十分煎熬的模样,心中暗道若不是他根基深厚,换做旁人中了这胭脂泪的暗器,只怕却是挺不到这般光景,因心中怜惜之意大盛,当下推门而入。

那弥琉璃迷蒙之中见了阚涟漪倒是一惊,因轻启朱唇,却是十分沙哑的声音道:“九龙卫的人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嫌我死的慢些,来送我一程的么……”涟漪闻言连忙摇头道:“我不是……我兄长他也不想置你于死地的,若不是你们羽衣卫的人百般不依不饶,这些年来我们两个衙门何曾伤过人命的?你如今心里觉得怎么样,到底要紧不要紧?”

那弥琉璃闻言冷笑一声道:“说什么要紧不要紧,不过只剩一口气挨日子罢了,你如今来的正好,我也没力气动刀,不然早就自己寻个痛快,你既然来了,好兄弟,与我结个鬼缘,送哥哥一程罢,到了森罗殿上,我只告那挨千刀的对江澄,绝不将你攀扯在内。你我今生为敌也是命数使然,如今你助我一次,来生为兄定当厚报。”

阚涟漪听了这样言语,一时之间不知所措道:“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了?往日我们下五门中都将独门解药带在身上的,如今你这样伤势虽然凶险,只怕将我锦囊之中的弹药服下一丸去,不说药到病除,却也能助你逼出那胭脂毒来,调养几日就可以恢复功体的。”

弥琉璃听闻此言却是噗嗤一笑道:“好兄弟,你如何哄我?咱们两个衙门虽然往日里不曾杀伤人命的,到底是水火不容的勾当,如今你如何肯好心好意前来救我,莫不是我病得厉害,烧糊涂了发起梦来也未可知。”因说着,复又一阵剧烈咳嗽,到底禁不住,往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那阚涟漪见状却也顾不得许多,因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一面推宫过血,一面暗暗注了一道真气在他体内道:“趁你神识还清明,快服了解药,我助你运功调息一个周天就没事了。”那弥琉璃见状倒是硬气,一面摇头躲避涟漪送来的丹药一面咬紧银牙道:“你若不说为什么救我,我又如何信你。这若是解药也罢了,要是什么下九流的勾当,我就死了也不能沾上这样的脏东西。”

阚涟漪听他询问自己此番相救的缘由,倒把脸绯红了,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言语。弥琉璃见状,心下倒有些苗头,因莞莞一笑道:“你觉得我好?”涟漪闻言紫涨了面皮,半晌不言语,末了没奈何,只得点了点头。

谁知那弥琉璃听闻此言,声音倒有些无奈起来叹道:“你是个帝王之家的家生子儿,虽然咱们敌对多年,你我的命都是一样的,如何连这个也看不明白,倒学那大富之家翩翩公子,非要学做那痴情种子呢。自小一旦走了这条路,这身子还能说是自己的么?你是个明白人,难道兄长们不曾指示教训过你的,还是你原是天外的人,不明白这凡世之中的道理呢……”

那阚涟漪听了琉璃此番宿命之言,心中也觉得无奈凄凉,只是到底放不下他,因柔声劝道:“你说的这些话我都明白,只是如今叫我这般大辣辣的放着你不管,我却做不来,你若是不愿意跟我攀交情我也不怨你,你且吃下解药去好好睡一觉,等醒了时我看看若是没事了,自然远远的离了你,旁人也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到时大家彼此干净,你说怎么样?”

弥琉璃听了他这样温颜软语的,倒是没了脾气,只得摇头苦笑道:“若是我这就样清清白白死了,只怕倒连累了你一辈子过意不去,浪费了你一片好意,这也罢了,如今我给你救了性命,自然不能就当做这事不曾有过,来日你有什么求着我的地方,弥琉璃自然也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就是了,只是那件事再不能提起,你我也不配,莫说是你我,一旦与这帝王之家有了瓜葛,到底谁又能从心所欲呢?”

第一百一十七回

那阚涟漪听了这话,却是触动了心肠,不由眼圈儿一红道:“你是太后最为宠爱的内卫,难道也不能免俗么?”弥琉璃闻言笑道:“就因为娘娘待我视如己出,我更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呀。”说到此处心中气血翻涌起来,又是伏在枕上一阵咳嗽。涟漪见了不敢怠慢,连忙喂他吃下丹药,又服侍他睡下,一面在旁边静静守着,初夏夜凉,涟漪原本也在年少光景,竟有些好睡,遂将头枕在炕沿儿上眯了一阵。

这一觉睡得倒也深沉,直到次日天明了,方才悠悠转醒过来,抬眼一瞧,哪里还有弥琉璃的芳踪,心中不由埋怨自己不甚警醒,也不知这弥统领的功体恢复的如何了,怎么也不招呼自己一声就这般大辣辣地去了,也算是个没情意的。

想到此处,复又想起昨夜那人说的一番好话,他不愿意与自己多有瓜葛,倒也怨不着人家,原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前去招惹,他既然是太后最宠爱的内卫,只怕一生都要在御前服侍,如今此番不曾回应自家心意,正是他为两人绸缪之处,又如何这般错怪了他。

涟漪胡思乱想了一回皆没有头绪,也只得打点行囊包裹,一路往那竹城水寨追赶众人,刚到了江水对岸自家山门的眼线酒肆之处,却见内中的几个店伙见他来了一齐乱跑,忙不迭地过来道喜讨赏钱。涟漪见状不解道:“你们这些猴儿,都是给山里头惯坏了的,做什么几个月不见就讨东西,等我告诉大哥,可仔细你们的皮。”

那一众伙计涎着脸笑道:“七爷这可冤枉小的们了,自然是山门之中有了喜事,咱们这样嘴脸怎么好进去道喜呢,想着此次的喜银是摸不着了,谁知道天可怜见的将七爷这么个散财童子下降凡尘。”

那阚涟漪闻言倒是一惊道:“什么喜事,莫不是此番我长嫂肯了,竟下嫁给我哥哥不成?”那一众喽啰摇头笑道:“若是恁的时,只怕这喜银都要散布天下了。”说着大家哄堂大笑起来。涟漪闻言也绷不住笑问道:“既然不是恁的,到底为什么?”

那为首的喽啰笑道:“三奶奶昨儿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阚涟漪听闻此言却是喜上眉梢道:“这话真么?”一面自袖口摸出一把金瓜子儿,凌空一抛道:“弟兄们辛苦!”那一众喽啰叫好哄抢,不一时将那些金瓜子儿全都摸了去,一面打了热水来与涟漪净面,又安排小船送他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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