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语茗停下,看着祁燃等他说话。
祁燃又抓了几把头发:“那个,小路啊,于茂的新闻,你最近关注的吗?你一直不爱关注的样子……”
路语茗愣了一下,没想到祁燃会说这个,但还是实话实说:“最近要一审宣判了,外面关于量刑炒得沸沸扬扬。他那个律师也趁机火了一把。这些我知道。”
“那个于茂的确很该死!但何必和这么个臭虫多计较呢对不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个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要争做遵纪守法的好少年,退一步海阔天空,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啊!”祁燃迂回劝解,“而且楚修宁看上去全无弱点,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好不容易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形象,万一黑了就没救啦……”
路语茗越听越不明白,他拉住祁燃:“你到底要表达什么?于茂该死,怎么和楚修宁扯在一起了?”
“咦?你不知道啊?”祁燃一惊,知道自己找错了人。
“你觉得我该知道什么?”路语茗瞪大眼睛,抓着祁燃的手臂,“说!”
“知道楚修宁打算不折手段弄死于茂啊。”祁燃猜错了方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坦白从宽了。
祁燃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大不了说完立刻逃遁,跑去澳洲再躲一年,说不定苦肉计一来,江宛薇还能陪着自己。
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望,祁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转身,刚好看到楚修宁走过来。
第147章
祁燃把事情对路语茗交代清楚,来不及等他的反应,就已经看到楚修宁走过来。这个时候不跑,难道等着被楚修宁发现吗?
“千万别让他知道是我泄的密!”祁燃只来得及对路语茗说这一句,楚修宁就已经近在咫尺。
“祁燃,你又说我什么坏话呢?”
八卦诚可贵,小命价更高。祁燃跑得飞快,和楚修宁擦肩而过,话都不说一句就消失了。
楚修宁觉得莫名其妙:“他又干什么亏心事了,跑得好像火烧了屁股。”
路语茗听了祁燃的话,心情复杂。
楚修宁察觉异样,走到路语茗面前,盯着他看。路语茗眉头微皱,黑黑亮亮的眼睛里闪闪烁烁。
“他跟你说什么了?”
路语茗决断得快,下定了决心,就抬起头来:“楚修宁,不要做和于茂一样的事。”
路语茗话说的突然,没有前言,没有铺垫。楚修宁却立刻明白了:“祁燃跟你说了?”
路语茗眼底担心要漫出来,却还记得祁燃的叮嘱,嘴巴抿着不说话,抗拒回答。
但这个态度足够说明问题。
楚修宁莫名生气,退了一步,声辞冷厉:“别的事情都可以听你的,就这件事不行。不是我不择手段,是这个人不死,我心不安。不只是你,还有路语茗的份,都要讨回来。他那么干,我为什么不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用他的手段对付他?”
楚修宁一股脑把话都说了,还将于茂的前科都翻出来,力求不给路语茗留下反驳的余地。路语茗心里想什么,太容易看出来。至少在楚修宁眼里,路语茗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所思所想一目了然。
可他还是低估了路语茗。
“为什么不能用于茂的手段对付他?”路语茗低头自问。
这个问题其实是他最早面对的。
演戏那么难,杀了于茂多简单。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么干。只是后来真的遇到于茂了,这心思反而淡了。报仇的手段如果过了界,就和于茂成了一样的人。当时只是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但现在想来,他当时想要的已经不只是报仇这么一件事了。
他动了心,就不愿让自己变得太难看。
路语茗回忆旧事,呼吸也变得很柔软:“因为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我最开始来这里没变的和于茂一样,就是想要靠你更近一点。如果你做了和他一样的事情,我……”
路语茗停了下来,他歪了歪头,额前细碎的头发微微倾斜,皱眉思考得认真,一时有些迷惘,最后化为无奈。
“你如果做了和于茂一样的事情,在我心里也还是最好的。”
没有失望,没有责怪,不等楚修宁再多说,路语茗败给了自己,带着认命般的甘心情愿。楚修宁的手段如果真的过了界,自己或许会有些不能承受。但更多的只会是自责,如果没有自己,楚修宁怎么会去做这种事?
楚修宁撇开头,怒气更盛,一把业火在心底烧了好多天,分分秒秒烤着他。路语茗的话给他加了最后一把柴。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于茂我也非要弄死不可!”楚修宁赌气地说完,转头就走,脚步比祁燃还匆忙。
楚修宁抓起外套,拉开门,午后的阳光勾勒出的轮廓,也显得慌乱。楚修宁“嗙”一下甩上门,完全没有平时的风度。
巨大的声音惊动了其他人,众人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向路语茗。这一会儿工夫,发生了什么妖孽的事情,谁都没能注意到。
路语茗勉强笑了笑,不想解释,转身走进隔壁的休息室。他合上门,把众人的惊诧留在了门外。
腿好的时间不长,总站着会累。路语茗进屋坐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擅长攻击,却不擅长劝慰,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果然效果很差。
路语茗有些沮丧。现在想来,早知楚修宁会如此,还不如自己早早下手,比如当年在德国古堡拍MV就有很多机会下手。系统让他恢复前世声音的时候,他却只想着录歌过瘾,甚至厉俊友也只是运气不好,不小心让路语茗撞见了,最后才疯掉的。
这算不算玩物丧志?现在要想下手,已经没有办法了,路语茗甚至连于茂都只能在电视上看看。庭审他本该出庭,也被楚修宁用“被害人可以出现”为由搪塞过去了。
路语茗低头,恰好看到脚边的马赛克。细想下来,厉俊友和姜原州都算是栽在马赛克手上的,只是方法迂回了点。
路语茗随意踢了踢,自言自语般问系统:“你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怎么办?”
马赛克四角方方正正,光波幽暗。路语茗的脚刚刚踢过来,它立刻无风而动,一组对边相连卷成筒状,在地上滚了几圈。“啪”一下,蠢乎乎地撞到了门,摊平贴在了门板上。
系统自己玩得欢,并没有迹象回应路语茗。
路语茗看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听到外面吵杂一片。仔细听能听到祁燃的声音,鬼哭狼嚎,被刑讯逼供一般。
大概是众人担心,最后察觉少了祁燃,又把他找回来了解事情详细。
路语茗捏了捏眉心。自己惹得祸,总得自己去解决。他还把祁燃暴露了,得去道歉。
路语茗站起来,拉开门,耳边传来“滴答”一声。没有任何防备,路语茗只觉得眼前蓝光一闪,下一秒,他就出现在奇怪的地方。
一个阴森的房间。占地很小,但很高,屋顶离他足有三四米远。房间三面是水泥墙,一扇窗户高高对着路语茗站立的地方。窗户下是大通铺,上面蜷缩着几个人,并没有睡满。
窗外一片漆黑,刹那一道闪电劈下,点亮了半边夜空。路语茗蓦然回头,身后该有的墙体被拇指粗的钢筋替代,一根一根排立。惨白的灯光从外面照进来。钢筋前一个人身上。
这人头发半寸长,被雷声惊动,从地上跳起,又突然跌倒,瞪大失焦的眼睛看着路语茗。
路语茗瞬间明白了一切。
这里是看守所的监仓,眼前的人是于茂。
路语茗问系统怎么办,于是马赛克干脆把他传送到了这里来。甚至时间都有些不一样。他开门的时候是下午,阳光璀璨,进入时间却是晚上,电闪雷鸣。
一切都显得诡异灵怪。
但路语茗却不是很在意。他前一刻还在想“早知如此,不如自己先动手”。下一秒于茂就立刻出现在眼前。
此刻他心里乱成一团,手却下意识地攥成拳。这一动发现不妥,自己的手完全没有着力感。路语茗低头,淡淡的蓝色光点从手上散开。他就好像是一个全息投影,并非实体。
这个发现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似乎在楚修宁身边久了,真的已经没有足够的怨气杀于茂了。
“萧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于茂哆嗦着尖叫,嚷到一半有立刻自己捂住了嘴巴,他看向路语茗身后的大通铺,发现并没人被惊醒,才将手放下来。
路语茗看着于茂,冷笑:“想来就来了。”
这是实话,于茂却不可能认同。
有古怪!这人明明是突然出现的,监仓的铁门都没开,怎么可能进来。而且路语茗身上现在闪着光点,不用灯光也闪着幽光,比起人更像个全息投影,或者一个鬼。
于茂猛然低头,一口狠狠咬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剧痛传来,一个血圈出现在他手腕上。
“不是做梦?”于茂胆战心寒,抬头看向路语茗,“你到底是谁?”
路语茗看着于茂自残,现在又听到这个问题,只觉得可笑:“我是谁,第一次见你时就说过了吧。”
第一次?于茂用心回想起来。耳边蓦然炸雷轰然。
“我是小路。”这是《倾覆鹰巢》片场第一次见面时,路语茗说过的话。因为“小路”是楚修宁喊出来的,所以系统没有对这个进行屏蔽。
“小路”两个字,虽然不能让路语茗的身份大白天下,但却能让从前这么叫他的于茂胆寒。
“小路”,于茂这辈子的恶咒。但即使昵称相同,于茂也只是怀疑过萧路和路语茗有亲戚关系。找人查过,却发现这个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但现在,路语茗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出场,还提起当年的话,于茂要是再不懂路语茗的意思,他就是真的白痴了。
“你,你胡说!他死了,路语茗早就死了!你怎么可能是他!”于茂却不愿意相信,路语茗是他亲手送进地狱的,萧路怎么可能是他!
路语茗惊讶地看了看四周,竟然没有任何异样。于茂道破他的身份,却没有激起系统任何反弹。或许系统正在使用中,不会数据分流,再关注身份问题?
于茂见路语茗不理睬他,却在看四周,更加不满:“萧路你不要以为在监仓里弄全息投影,我就害怕!”
于茂已经是怕到极点,极力给自己找安慰:“不不不,不要乱说话。我明白了,你这么大费周章,是不是在哪里安装了摄像头,想要偷拍我的反应?别搞笑了,路语茗那件案子,就算你们怀疑,也找不到实际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吧!”
于茂慌乱。路语茗却敏锐察觉时机,他决策果断。既然已经来了,不如撕破脸皮来一场两人的审判,将他和于茂的事情,做一次彻底的清算!
“看守所没那么闲,我也没那么手眼通天。”路语茗说着,看向于茂的双眼萧杀冷厉,“于茂,我就是路语茗,你成功杀掉的那个人。”
第148章
“萧路,你没死,我算你幸运。你是怎么出现的,想干什么,我也无所谓。”于茂怕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也不知道是强装镇定还是真的成功自欺,“所以你没必要装神弄鬼,说你是路语茗。我是不会信的。”
于茂说着的时候,窗外又划过一道闪电,轰隆隆一片雷鸣。
路语茗皱了皱眉头,等待雷声小了点,又开口:“那我说点让人相信的事情吧。比如你在病房里杀我的时候,对我说过的话。你当时说……”
路语茗深吸一口气,复述:“歌我也能唱,凭什么我只能给你弹吉他?我填的词,凭什么要给你唱!zero是我组建的乐队,凭什么选歌都要看你的眼色?谁让你挡了我的路。路语茗,去死吧。”
当年听到这些话的话的时候,路语茗才明白,他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失落、绝望和憎恨让他牢牢记住于茂的话,一字不差。
于茂傻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些话,于茂确信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他,另一个是被他杀掉的路语茗。
“我怎么会知道?因为我就是路语茗!我死不瞑目,在阴阳之间看了你三年。你以为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路语茗冷笑,“你偷偷撒骨灰的时候,我就跟在你身后。你喜欢在那段路上散步,没人的时候自言自语,对着空气假装对着我,说些炫耀成绩的话。其实那些时候我都在,否则也不会知道,绯闻流言都是你放出去的。对了,你现在还怕自己梦话,睡前在自己的嘴里塞东西吗?”
没有了系统的限制,路语茗第一次毫无顾忌的说出自己的经历,虽然对象是于茂,但也是种解脱。
“后来我得了一个重来的机会,在萧路身上醒过来。我回来了,来找你复仇。”
“你这个……怪物!”于茂瞳孔骤然缩小,声音变调,尖锐得好像细针划过玻璃。他连连后退,紧紧靠在铁栏上:“不过我不怕,你是人是鬼,又怎样!别以为你能把我怎么样!我会告诉所有人,你是个借尸还魂的怪物!”
“你觉得会有人信?”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路语茗自己都不会相信这种事情。
“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的,我一出去就证明给所有人看!”于茂突然狞笑起来,“你不能把我怎么样吧?不然早就能杀了我了。现在出现是什么也做不了吧!哈,路语茗,我只是一时栽了。不会任你逍遥的!”
“你觉得自己还能东山再起?”这次轮到路语茗诧异了。
于茂最引以为傲的演技,已经被路语茗用票房和奖项打败。于茂最可依赖的乐队,也离他而去。于茂的声誉,早就没有了,据说连亲人都和他断绝关系。至于他的资产,楚修宁和池彩从没有手软,话剧失利让他负债累累。
可于茂还没有死心,他依旧觉得他还能再次崛起。这近乎疯狂的自负到底从哪里来?
“为什么不能东山再起?呵呵呵。”于茂磨着牙,嘴角咧到最大,“当年我不也是被你逼的抓狂,杀了你之后,就峰回路转啦,活得比谁都逍遥。这一次我也不会判死!你能拿我怎么样?kn和华睿能拿我怎么样!谁都不能!”
于茂嚣张地狂笑起来:“借尸还魂的鬼?差点被我杀了,路语茗,你也不过如此!”
“你以为你能逃过一切责罚?”路语茗恍然大悟,向于茂走了一步,“我的确动不了你,你这次也只是杀人未遂,还会活着。可是,于茂,你忘了,我为什么能回来?你终有一天会死,死后的世界,不会放过你。”
“死后的世界?”于茂愣住了,脸色慢慢白下去。
于茂可以逃过所有的责罚,但如果死后还有另一个世界……
其实路语茗撒谎了。死后的世界?他从来不知道那里有什么。荒唐的鬼工,坑爹的系统,或者还有带薪假和年终优秀员工奖?用这些代表天道,会不会被雷劈?
而他能回来,不过是他通过了那个所谓的“怨气评估系统”。徘徊在阴阳之间的时候,路语茗也见过一个冤魂因为捱不过而消失,魂魄化成荧光流火,哪里还有机会复仇?
不过这些于茂都不必知道。他只要知道,他会死,难逃责罚就足够了。
这个世上,最难夺走的是希望。而最恐怖的,是未知的责罚与灾难,死后的灾难尤其恐怖。
于茂的演技、声名、财产一一被毁,最后,路语茗踩灭他侥幸逃脱的希望。从此,于茂即使活着,也只能时时刻刻担心死后可能的责罚。生不如死大概也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