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沈未的那姑娘叫什么啊，家哪的，长的怎么样？”

“谁和您说是姑娘了。”

“啊？不是姑娘是什么啊？”老太太转过头，一脸迷惑的看着肖陌。

“人家和您孙子一样，也是带把的。”

“啊……”老人的眼珠子转了转，停下了。

“家是美国的，不过人是中国人，长的可好看了，肯定比老王家的孙女好看。”

“诶……”陈淑娟把老花镜又给带起来，仔细端详着肖陌的脸。

“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

“哎呦。”

“您别哎呦了，怎么了，以后不见他了。”肖陌眯起眼睛。

老人想了想，把手放在肖陌的手上，温和地说：“哪能啊，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舍得啊。”

“他喜欢什么人都好，他快乐就行，我这么大的人了，哪能管得了那么多啊。”

陈淑娟想了想，又补充道：“下次，你把他那个姑……小子一起拖回来吧，我给看看，合不合适。”

“这个可以。”肖陌得意的点头，心说，我一定给您把两个爷请回来。

大巴车停下来，站台已经过了很远，中年司机挺了个硕大的啤酒肚，和乘客聊天聊得起劲，到了站也没发觉，坐在最后一排的姑娘喊了三遍，司机才急急忙忙地踩下了刹车。

那短头发的女生赶时间，车子还没停稳就忙着往前跑，一不小心就踉跄了一下，向前倒去。

旁边有小女孩的叫声，只是她没有摔下去，有人接住了她。

短头发的女生抬起头，她的刘海被碰乱了，眼镜歪歪扭扭的搭在鼻梁上。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起来，讷讷的说了声：“对不起。”想了想，又补了句：“谢谢。”

沈未松开手，摇摇头。

莫臻在他旁边站起来，他的脸色有些黑，却难得的不是因为吃醋。

这一路太崎岖，高的地方像座山，凹的地方像口井，莫臻早上吃的东西在上车后的十分钟之内就被吐了个精光，剩下的时间都黑着一张脸装死。

他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迅速离开这辆车，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来管沈未的艳遇了。

莫臻推开沈未，径直走下车，女生对着莫臻消失的地方愣了半天神，等反应过来时，车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司机大叔腆着个大肚子，说道：“小姑娘，怎么又不着急啦。”

“哎，我急我急。”女生急匆匆地跑下车，脑子里还在盘旋着：那是莫臻，莫臻？莫臻？？

沈未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因为说要坐大巴来的是他，可是他忽略了家乡的这条路。

几年过去了，周围的小楼房全都建了起来，唯独这条小路还是原来的样子。

电影公映了两周，他们陪着顾恋前前后后看了14场，每天一场，结束的那天顾恋像个女皇一般摆摆手，下令道：“你们快去度蜜月吧。”

“还没结婚。”沈未好心的提醒道。

顾恋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先蜜月再结婚不行呐，我听说之前你们准备出去玩对不对，现在我大发慈悲放过你，你还不跪下谢恩。”

沈未：“……”

他还不放心，只是最后连李综都开口了，他回头看一眼莫臻，男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是让他下了决定。

沈未之前神秘兮兮的旅行目的地也在当天揭露了，就是他们初遇的地方，他们一起生活了11年的家乡。

莫臻这次直接省略了准备步骤，直接拿了车钥匙去开车，沈未把人拦下了，他说，要体会一下小时候的生活。

所以，我们做大巴吧。

沈未拿着两人的身份证开了一个标间，台前的中年妇人用一双不大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来回扫了几圈，然后把房卡交到沈未的手里。

莫臻踢开厕所的门，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地暗。

沈未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要水吗？”

莫臻艰难地转过头，点了点。

沈未端来一杯水，莫臻漱了口，冲了水，然后蹲在马桶边上看他。

沈未被他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最后干巴巴的笑几声：“什么事？”

“没事。”

“哦。”

“要补偿。”

“啊。“

“今天晚上。”

“隔音不好。”

“没事。”

“……”

沈未郁闷的把莫臻扶到床上，想了想，不甘心的做最后的抵抗：“刚才那收银的特意看了我们几眼。”

“说不定认出来了。”

“说不定会上报纸。”

“好。”莫臻淡淡的抬头。

沈未：“……”

沈未开始收拾他们那个唯一的干巴巴的黑色皮包，试图转换一个话题：“你先休息一下，今晚出去吗？”

“不出去。”

“那我们吃什么。”

“叫外卖。”

“难得回来一次。”

“明天出去。”

“我们的行程很紧张。”沈未正色道：“之前李综特地和我说，三天后有个综艺节目，是关于《此生》的，这是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

“嗯。”

“今晚去看看高中吧。”

“不好。”

沈未彻底败北，一张脸皱成了个包子。

他觉得自己一开始太不应该嘴贱要坐大巴，他一直以为莫臻不晕车，没想到却是个潜力股。

此外还有一件事沈未估计错了，这家小宾馆的隔音效果并没有不好，相反的，这家名为“安心之家”的宾馆馆如其名，是整个小镇隔音效果最好的一家。

沈未在很多年之后得知这件事情，那时，他无意中遇到一个小学同学，小学同学是个自来熟，酒过三巡，两人讲起小时候那些事，小学同学滔滔不绝，不知如何的就谈到了家乡的宾馆事业，于是，出现了以下一段对话。

“沈未，你住过那边的宾馆吗？”

“住过。”沈未回忆起那几天的时光，顿时菊花一紧。

“我和你说，去宾馆就要认准一家。”

“啊？”

“隔音效果最好啊，你懂得。”小学同学挤挤眼睛，一脸神秘。

“哦，哪家？”

“安心之家。”

沈未：“……”

“我老同学和我推荐的，质量一流，服务一流，青年男女最佳选择。”

沈未：“你家里人投股了吧。”

小学同学：“你说什么呢，我像那种人吗？！”

沈未：“……哦”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四十四章

沈未小的时候住在一条很深的弄堂里，隔两条街便是莫臻的家，后来沈未的外公去世了，再后来，那一片拆迁了，沈未去过一次，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如今，拆了又改，那几条陈年的老巷早失去了原来的面目，连那条长长的灰色石头铺成的小路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新建的小区，楼层林立其间，房地产的传单发的到处都是，各个年龄层的人站在阳光下，向每一个过路的人介绍户型、价位和地段。

曾经熟悉的地方发出陈腐的商业的味道，但是总有人为此高兴，不是每个人都会对过往的曾经念念不忘，人们最关注的永远是生活本身，年轻人更是格外在意享受生活。

所以，流泪的哀伤的总是老人和那些多愁善感的人。

沈未理解，所以他不去责怪，他只是失落，像是贪玩的孩子失去了最珍贵的玩具，心里缺了一块，无论眼前的景象再美好，也无法填满那里。

“我们去学校吧。”莫臻去牵他的手，他转过头，跟着他走。

学校还在原来的地方，整个翻新了，上次沈未回来的时候它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只是有些破旧，翻改大概是这几年才做好的。

沈未站在大门前，门卫早已换了人，是个有小胡子的年轻人，正在对着镜子专心致志的研究自己的发型。 沈未敲敲保安室的门，里面的小胡子男人探头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出来。

“什么人？”男人一板一眼的问，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沈未和莫臻两人的身上扫了几圈，最后停在莫臻带着巨大墨镜的脸上。

“我们以前是这边的学生，回来看一看。”

“哦——”男人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声，说：“校庆明天呢，你们也太积极了吧？”

“校庆？”

“怎么，你们不是为了校庆来的啊。”小胡子男人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

沈未无视了他的表情，掐指算了算，他只记得学校的建年，具体日期早忘记了，如果是明天的话，也就是50周年了。

没想到正好赶上了半百的大寿。

“有什么活动吗？”沈未问。

“狂欢咯。”男人摊摊手：“吃喝玩乐，喏，你们这些年轻人最喜欢的，不过，据说今年还有个新项目，好像是接力赛吧。”

沈未很想问一句什么叫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像他自己七老八十了一样。

“今年终于有点看头了，我们也能去凑凑热闹。”男人兀自的说着。

“具体什么时间？”

“明天下午开始吧，后天结束，初赛决赛，赢的人还有奖品。”

“据说今年的奖品很丰厚，我也有点想参加啊。”

“可惜了我一副好身板，也不知道奖品到底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相信如果我有机会出马，一定都是手到擒来。”

沈未看着小胡子男人一脸沉醉的脸，深深地感受到了他生活的单调乏味，以及心灵的空虚寂寞。

他为他感到遗憾，但是沈未不打算为他做点什么。

于是他转过头，对莫臻说：“我们明天再来吧。”

莫臻此时正盯着他神游天外，沈未见他没有反应，便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回魂啦。”

莫臻一把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目光如炬。

小胡子男人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

莫臻直接把那人当做了空气，问沈未：“你要参加？”

“再说吧。”沈未抽出自己的手，向前走两步，笑嘻嘻的说：“先看看奖品，我也很期待啊。”

学校对面是那条终年不变的美食街，只是摊主全部变成了生面孔，东西却还是原来那些，肉夹馍总是有好几家，一家连着一家，上海的、山西的、陕西的，味道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然后便是挤在另一块的饭团卷饼，以及灌饼包子，沈未径直向前走去，这些年奶茶店多了起来，中间夹杂着店面装饰精致的寿司店和蛋糕店，全是用来吸引女孩子的。

沈未在人群中意外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转头招呼来莫臻，对他指指那个人。

“记得吗？”

莫臻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个正在蒸包子的老太太。

他点点头。

沈未很满意，两步走上去，对老太太说：“来四个肉的。”

“好嘞，等一下啊。”老太太连忙去揭蒸笼，手上套着塑料袋从热气腾腾的包子里拿出四个，这才抬起头，一片蒸腾的热气下面，老太太的手顿了顿，停在了半空中。

“沈未？”

“哎！”

“真是沈未啊！”老太太激动地一手放下包子，就要过来抱人。

沈未主动倾身抱住她，然后把莫臻拉过来，笑道：“奶奶，还记得他吗？”

莫臻十分配合的摘下眼睛，露出一双漆黑的瞳仁来，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就喊出来：“莫臻！”

莫臻嘴角微微的弯曲了一下，弯腰抱了抱老太太。

老太太很高兴，她高兴之余将火熄了，把包子拿给沈未，然后眯着眼睛说：“你们先吃着，我把东西收拾收拾，你们跟我回家。”

沈未几口吞下包子，对老太太比了个赞，然后帮着老太太一起收拾。

老太太名叫阮凤娟，是阮小宝的奶奶，阮小宝本名叫阮小宝，后来因为觉得名字太难听改名叫阮天辰，是沈未从小学到高中除了莫臻以外最好的朋友，也是莫臻从小学到高中除了沈未之外最好的朋友，三个人算是发小，只是后来莫臻出了国，沈未回了家，后来又出了那么多事情，也就断了联系。

沈未小时候经常去阮小宝家玩，阮小宝是家里独生子，父亲疼母亲惯的，还有个把孙子往天上宠的奶奶，小时候沈未可羡慕阮小宝，觉得阮小宝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想到这里，沈未便开始有些怀恋阮小宝了，他家当年出事之后，外公外婆也随之去世了，他便刻意疏远起以前的那些人，连带着把阮小宝也丢了，沈未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他将最后一个蒸笼放进三轮车里，问：“奶奶，阮小宝呢？”

“他上班呢。”老太太一脸慈祥的说：“每天下班顺便来这里接我，怕我骑车摔着。”

“阮小宝在这附近上班？”

“就在这学校当老师。”老太太说到这露出一点自豪的神色：“之前还拿过奖呢，什么年度最优秀教师的。”

“做的不错！”

“对啊对啊。”老太太笑的脸红红的，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了。

沈未想要骑车，却被莫臻抢先了，莫臻坐在三轮车的前座上，回头看他，沈未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莫臻也这样载过他，骑着自行车或者骑着三轮车，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的后背镀上一层金色的透明的膜，发梢微微泛黄，异常的好看。

沈未下意识的伸出手，握了握莫臻的，他在那一瞬间忘记了身边的其他人，好像时间又回到了他们的高中，他载着他上学，每一天，温柔美好，散发着甜腻的味道。

阮老太太原来的家在很早之前就拆迁了，他们那块政府给的补贴好，也没有什么钉子户，后来那一块的人基本上都搬进了附近的一个新小区，继续做邻居。

一路上有很多人和阮老太太打招呼，有还记得沈未和莫臻的，都热情洋溢的过来问候一声，还有知道莫臻现在的工作的，甚至叫着要签名。

莫臻很认真，有递笔上来的他就仔仔细细的给签一个，字写得很漂亮。

当然还有要合影的，莫臻也很顺从的合影，他站在镜头底下，沈未站在不远处看他，时光一点一点的雕琢着他的容颜，将他塑造成如今这副美好的样子。

沈未觉得很自豪，你看，这样一个完美的人，是仅属于他一个人的。

第四十五章

他们赶到老太太家的时候，正好来了阮小宝的电话，阮小宝今天提前下班，在美食街转了一圈竟然没看见自家奶奶，顿时急了，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

老太太拿着手机了呵呵地说：“小宝啊，我在家呢。”

“嗯，提前回来了，不是我一个人回来的。”

“你猜我看见谁了。”

“哎呦，小宝，你真聪明。”老太太把手机放到耳边，对沈未挤挤眼睛，小声说：“以为是他姑来了。”

沈未回以一个笑容。

“好了好了，你快回来吧，家里有惊喜等你。”

“路上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