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伦已经在默默忏悔自己失言，因为无意中变相出卖了好友赤晏。容玉曜则从对方一闪而逝的惊愕表情中确认小白的推断完全正确。

一只化形的赤蛟（赤晏），因为东方青龙星君的觉醒而有所感、将要改过自新。那么，赤晏会不会是青龙七宿之一呢？或者，赤晏是青龙星君的右护法？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确认，只要赤晏身上存在跟花将离差不多的印记，那就是无误。无论如何，只要赤晏成了青龙星君的从属，那就等于正道多了一大助力——至少，赤晏不会是敌人。

容玉曜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大大的利好消息，小白的声音再次传到耳朵：“黄永伦说，当年赤晏有求于血色十字会。你问问他，是不是为了白夫人弟弟的事？”

饶是面瘫君容玉曜表面再深沉，心中仍然猛跳。

白夫人可是个厉害角色，虽然是个女人，但其神秘程度却在赤晏之上。到目前为此，容玉曜通过各种情报只知道白夫人是一位擅长运用水系法术的妖族，其它一概不知。

好在面瘫君确实沉得住气，压住心中的惊讶，再一次把小白的问题甩给黄永伦。

黄永伦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不是身体僵硬不能动弹，他真想跳窗逃跑。

这世上有一种恐怖叫做暴露人前无所遁形——站在你面前的人不动如松，每一句话都能剥离出你心中的秘密。要知道，越是进化高等的动物就越是想保有所谓的私密。有时候，保守秘密，并不涉及到惊天动地的大计划，但是让保有秘密的人有一种安全感。意识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思想空间、秘密空间，这会让人觉得安稳。但是，一旦内心里的秘密被别人轻易识破、一个接一个说出口来，就会有一种大庭广众之下突然被人撕掉衣裤和尊严的羞耻感和不甘之心。

越是精于算计的人，就越怕别人猜出他心中的秘密。黄永伦心机深沉，所以才会在容玉曜面前不安。

“是不是呢？黄先生。”容玉曜见黄永伦脸色变幻、长久不应，又问了一句。

“你……你怎么会知道？”黄永伦的语气已近惶恐。

大约十年前，赤晏为了帮助白夫人的弟弟返阳复生，去到血色十字会找寻方法。可惜，白弟弟本是妖族，心脏已碎、死亡时间又长，血色十字会也没有办法。后来，赤晏辗转找到黄永伦，黄永伦告诉他，血色十字会正在进行一种古老的融血实验，只要实验成功，实验体就有重聚魂魄、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正因为这个条件，赤晏和白夫人才跟黄永伦合作。

当初，融血实验缺少蕴含极大水系灵力和土系灵力的血液，赤晏和白夫人同是水系妖族、自愿供血。后来，三人又合力设计东瀛魔主石俊。石俊死后，全身土系灵力血液被送给黄永伦；而石俊那颗妖心，则被白夫人取走、安在弟弟的残躯之上。（注1）

要知道，黄永伦、赤晏、白夫人，虽然相识已久，但平时并不常联系。就算碰面，大多数时候也假扮陌生人，所以当初才能骗过东瀛魔主石俊以及众人眼睛。

十年前的事，且不说黄永伦敢肯定未曾泄露。十年前，黄永伦二十岁，而容玉曜才十岁，十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注意到之前毫不相干的几个人？

事到如今，黄永伦也不得不对容玉曜起疑。容家虽然势力不俗、容玉曜又被称为天才。可是，区区一个人类，不可能收集来这些消息。太匪夷所思了！

反正已经被汤圆烧成这个残样，黄永伦再也顾不得面子，眼睛看着容玉曜，却冲着空气喊道：“不知何方高人？请出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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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关于东瀛魔主石俊和黄永伦、白夫人、赤晏的互相算计，请参看作者君“寒系异闻”之《海王子》。

海王子（戳）

86、

容玉曜没说话，原本垂手站着，这时双手负到身后：这个黄永伦还真是狡猾！

空气里的安静原本凝滞了五秒，忽然一个带着嘻嘻笑意的清脆声音响起：“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高人？你想见，那就让你见吧！”

透窗而入的阳光被一种奇迹的力量收拢、形成一个光团。光团又慢慢分散长大，终于现出一个衣袂飘飘的影像。

几乎是影像出现的刹那，一直面瘫的容玉曜嘴角微微向上勾了一下：说到狡猾，哪一族能比得过狐族？小白不愧是九尾神兽，突然摆了一道，黄永伦大概会被噎死。

之前给容玉曜传音的确实是小白，虚空中对黄永伦说话的也确实是小白。可是，光团散开之后，出现的居然是苏半夏！

身为留存于人界为数不多的神兽之一，小白当然不会贸然在旁人面前显露真身。他把苏半夏请出来，这手移花接木明明使得非常粗糙，可是黄永伦哪敢有所不满？

就算知道刚刚说话的不是苏半夏，黄永伦也不能当场戳穿。那位“高人”明摆着不愿意现身，已经“躺尸”的黄永伦能有什么脾气？

再说，以苏半夏的道行，变幻形体和声音也是有可能的。黄永伦根本无法推断“高人”究竟是不是苏半夏。

于是乎，原本很简单的一个问题，被小白这样轻轻一弄，就变得复杂了——明明只是捉鸡，最后却弄成了满地鸡毛。

黄永伦觉得心梗，却仍然强装笑脸礼貌问好：“天狐大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苏半夏真容，尽管阅人无数，却仍然呆了半晌。不过他知道，苏半夏一定认识他。

苏半夏穿着飘逸的汉服，眼角眉梢皆有一种贵族慵懒气质，仿佛魏晋名士穿越而来：“以前就听说过黄先生智慧不凡。”微微一笑，“只是，我们当初都把你想得简单了。”

这话听来若有所指，可细细想来，却又不知所指何物。黄永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得淡淡说道：“天狐大人谬赞。”苏半夏看着云淡风轻不问世事的样子，实则给他极大压力。毕竟，就算他不曾受伤、实力正值巅峰，如果与天狐狭路相逢，那是万万不能活着逃走的。

黄永伦之所以魔法没有达到绝境却能多次在危机中安然，就在于他对自己、对形势有现实的认识——偶尔有几次大意，都付出了不同的代价。面对容玉曜时，他还会偶尔捻着自己的小心思；可一旦面对苏半夏，他却不敢有任何妖蛾子。比智比力，他都在苏半夏之下；这一点，他很清楚。

苏半夏的确是极品，明明能力超群却懂得收敛光芒。他出现，不过是受小白之托，否则，他绝不会主动抢了丈夫容玉曜的风头。

“赤晏和白夫人的事，总有定论。现在言及，为时尚早。”苏半夏开口，听不出喜悲，“黄先生好好休养吧！还好三股异火入体不深，两三天也就恢复了，不会耽误接下来的行动。”

“……”黄永伦接不上话，只好目送容氏夫夫离开。

这种耗子遇上猫的天敌压制感，真特么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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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夏窝在沙发上，像一只慵懒的大猫。孩子们被花将离和容玉曜带出去玩了，难得轻松又自由。

客厅里，除了这只“大猫”，就只剩下容玉曜。

容家少主的高冷和面瘫，只有在单独与苏半夏相处时才会消融。他不声不响靠近苏半夏坐下，然后放倒身体，将头枕在苏半夏腿上。安安静静的样子，十足的大型犬类萨摩耶。

“赤晏对白夫人，是不是有着不一般的感情啊？”容玉曜开口问“八卦”，真是秃子头上长根毛——难得。

苏半夏扑哧一声笑了：“这不是你的作风啊！”

容玉曜拉过苏半夏的手、放到嘴边亲了样，然后就牵着不放：“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不用装得那么强大，我才可以展现身为俗人的一面。在你面前，我宁愿只是一根人形按摩棒。”

如果花将离、容玉曜等一众亲朋好友在场，一定会被眼前这个状态的容玉曜吓尿。这还是那个霸气侧漏、事事稳妥的容家少吗啊喂！简直惊掉人家下巴！

“傻瓜！”苏半夏笑意更深，“那么……作为一只人形按摩棒，你一定要维护好自己的机能、拼命讨好你的主人，时时刻刻提防别的人形按摩棒过来抢生意，知道吗？”

“嗯！”容玉曜煞有介事点点头，“我会全力以赴的！”停了一下，表情认真问，“主人，您对我的表现满意不？小的不但时时刻刻提防别的人形按摩棒过来抢生意，而且时时刻刻做好准备为您服务！”

苏半夏笑得发颤，轻轻骂了一句：“流氓！”

每个人都是多面而立体的。也许，因为容玉曜出众的能力和气场、因为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大家就都忘记了，他也不过是个才二十岁的青年。他遇到苏半夏时，只比现在的容玉曈大一岁；那时，他才十八岁。

笑声停止，却发现容玉曜正仰头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全是温柔。

容玉曜伸手，指尖轻轻抚着苏半夏弧度完美的下巴：“我想吻你……”

苏半夏俯身，两人唇舌交接。

……

等到让人听到就会面红耳赤的沉重喘息声响起，两个人的位置已经完全换了过来。躺在沙发上的是苏半夏，从他身上起来却是容玉曜。

如此看来，无论调情时多么“示弱”，攻受身份还真是不可逆。

别以为吻完一场就算完了——因为“摩擦生热”的原理客观存在，所以容玉曜直接把苏半夏抱回卧室，好好履行了一番人形按摩棒的职责。

还好容少主的房子隔音效果良好又禁制重重，否则，床棱忽快忽慢的摇曳声、快感漩涡中的喘息和呻呤声……种种天音妙语如果传到百无聊赖休养中黄永伦的耳朵里，黄永伦一定会整个人再一次不好了。

这色气满满的生活哟~~

容少主和天狐夫夫很有意思，一番缠绵之后，两人居然还没忘了一开始关于赤晏和白夫人的话题。这一回，换成苏半夏依偎在容玉曜结实赤果的胸膛上，细细说着关于赤晏和白夫人的八卦。

赤晏，的确是喜欢白夫人的。

细细想来就不难发现，若一名男子不计回报为另一个人付出，肯定不是出于利益，而是出于某种深刻感情。因为男子感情上头时，从来都是不理智的，所以才能不计回报。

至于白夫人……

苏半夏用手指在容玉曜胸口画着圈儿，眼神却变得晦暗不明：“白夫人一族，因为人类活动对环境的破坏而惨遭灭族。她们一族，目前仅剩的只有她们这对姐弟，而弟弟已经在冰棺里躺了数年之久……”

容玉曜轻轻叹了一口气：“难怪她当初希望借由东瀛魔主石俊之手屠杀百万人类。”

当人类文明向极致发展，对其它生物来说却是一场灾难。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天空、陆地、海洋……脊椎无脊椎、动物或植物……每一天都有物种在灭绝。它们经历过了亿万年各种灾变，却最终消亡在人类的贪欲之下。

白夫人的家族，只是一个缩影。还有更多的生物种族，没有谁为它们悲剧的命运发声呐喊，它们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甚至，许多人未曾见过它们真实而美丽的身影；有一些，甚至连影像都未留下。

更可悲的是，白夫人怀着如此深仇大恨，却无法报仇血恨。因为她族人的灭亡是所有人类肆意破坏环境造成的结果，如果她直接以法术报复人类，必然会遭到人类修行者的追杀。她不能冒险，因为她不能死，她还有一个等待她救活的弟弟。

苏半夏出生于狐族，狐族虽然并未被灭族，却也境况堪忧。人类活动引起的环境剧变，使得许多生物来不及进化本身以适应这些变化，从而种群灵数量急剧缩减，终致灭绝。因而，苏半夏对白夫人多了一份连心的同情：“关于白夫人族人的事情，都是人鱼王海心远调查的结果。据我所知，白夫人曾经向花将离求索过白色妖鬼之火……我想，如果能够救活白夫人弟弟的话，或许能够部分消除她心中仇恨。人类虽然有错也该杀……我不希望看到白夫人为了报仇而自寻死路。以她的本事，纵然能够杀掉万千百姓。可是，如果因此而招致人类修行者报复……如果这对姐弟消亡，那么白夫人一族可真是……”

容玉曜抱紧苏半夏：“不仅如此。一旦复仇升级，很有可能引起妖族和人族开战，到那时，一切结果就都不好说了。”

没错，白夫人的情况很特殊；既代表了普遍现象，又是一个特例。她这一族只剩姐弟二人再无成员，若是仅存的姐弟二人也被人类杀害，那么，势必引起其它妖族情绪反弹。妖族如今虽然势弱，却并不是没有力量跟人类抗衡。毕竟，人类活动破坏环境，受害的不只妖族，人类本身也是受害者。至少，现今世界灵气稀薄，修真者已经改名为修行者。两百年来，天朝完全没有人类飞升的记录。也因为灵气稀薄，人类修行者数量也急剧减少，若是两族开战，再有魔族、鬼族趁乱扰事，结果真上难料。

现在，人间大结界又破损不堪，天界不得不派星君转世修复大结界——看似繁华却实则濒临崩溃的世界，哪里还经得起两大种族的战争？

87、

苏半夏终于停止手指在容玉曜胸口画圈，几不可闻叹息一声：“我有一种预感，围绕白夫人……可能会因为她，引发大事件。”

容玉曜捉住他的手指：“只要不和接下来的事纠缠在一起就好。”如果好几件事情同时纠缠在一起，很难办。

接下来的事，当然是指“暗算”血色十字会的事。

很难得，能够看到黄永伦跟一群正道人士坐在一起，至少表面上其乐融融。

H市是大天朝南方沿海城市，血色十字会的总部则在大天朝帝都。容家派出的精英分了好几个小队，早已经提前分批抵达帝都。剩下的，则是由苏半夏亲自帮助召集的“非容家精英”队伍。

容玉曜已经把事件报告给容中兴，容家主则通过元崇联系到北方驱魔世家元家。帝都从来都是藏龙卧虎之地，当然不会处于元家单独控制之下。不过，元家好歹也算是“地头蛇”，而且，元家也对剿灭血色十字会表示了极大的诚意，两家合作，胜算又大大增加。

细节，经过讨论再讨论，已经趋于完美，剩下的只等最后行动。

这是一场冒险，让每一个参与者兴奋不已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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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飞机，花将离和黄永伦同行。他们身后，是变化乔装之后的崔浩和海梦非。

接机处，血色十字会总会的接应者遥遥看到他们，不动声色围了过来。他们没有穿着醒目的牧师装，全都是休闲打扮。由此看来，在帝都活动果然要处处小心，连血色十字会也出奇地低调。

接应者中领头的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名叫李基斯，在血色十字会总会是个中层干部。血色十字会缘起于传教，来源于西方，它的欧洲大本营每隔数年都会外派干事到各地区进行“交流”，李基斯就是其中之一。

上下打量花将离，李基斯问黄永伦：“这就是最完美的实验体？”带着腔调的中文，听着让人不太舒服。

黄永伦点头，懒得搭理李基斯。

这些欧洲大本营派来的白皮猪天生带着瞧不起天朝的优越感，一如他们所在国家的某些政治势力和无知国民天然仇视大天朝。不管对组织忠心与否，黄永伦都属于血色十字会中的地方实权派，他有能力、脑子又聪明，当然不会像某些没骨气的媚奴一样整天拍白皮猪的马屁。

白种人天生就是这样贱，你越恭维他，他就越觉得高高在上；你若不鸟他，他反而会小心收敛。李基斯从出发接机开始就没有给跟随者好脸色看，这时被黄永伦不冷不热敷衍，他反而赔上笑脸：“分会长一路辛苦，要先休息么？实验体就交给在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