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池的脸色有些不好，他看向李综，李综也对他点点头，编剧和制片人都这么说了，张池不好拒绝，最后只能皱着眉妥协：“就这么办。”

陈彤这次表现得到位了很多，之后却还是真枪实料的上场，等结束后，张池不再顾及陈彤的面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吼道：“说好了借位，陈彤你什么意思！”

陈彤没有诚意的道了歉，倨傲的看了沈未一眼，在助手的陪同下扬长而长，剩下一群人纷纷猜测两人是否有过过节。

沈未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顾恋，后者正对他扬着一只大拇指，满眼赞赏的光芒。

沈未不知道这一动作以及相对应的表情意义何在。

晚上沈未回房之后，很不幸的发现自己的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他对着镜子，看着脸上还留有痕迹的手指印，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女人的恨总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或者可能还会在历史中沉淀。

他找了一件厚一点的衣服穿上，又准备了帽子和口罩，开门的时候正好遇见刚吃完饭回来的何川，何川今天没去剧场，所以看见他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嘴角带上一点嘲讽的笑容，漫不经心的说道：“第一天拍戏就挂彩啊。”

沈未没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和其他专业的艺人不同，沈未身边并没有经纪人，顾恋曾经要给他安排一个助手，也被他拒绝了。

现在想来沈未又觉得有些可惜，如果有一个助手在旁边，他也不至于大晚上的去找药店了。

他走在大街上，虽然已经立了春，外面的风还是很大，沈未紧了紧外衣，加快了步伐。

他们住的地方有些偏远，附近的一些药店早已关门，就在沈未冷的想要放弃时，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眨眨眼睛，看着对面那个和他一样带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下意识的转身就走。

莫臻在后面抓住他，低声说：“和我来。”

沈未对于莫臻在这种地方也有房子这一情况表示非常的不能理解，只是他并没有打算把自己的问题问出口。

莫臻住的是一个小型公寓的二楼，沈未跟着他走进去，莫臻打开灯，简单的房间装修就展现在眼前。

莫臻示意他坐下，自己转身去了浴室，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有毛巾、消炎药，外敷药和一面小镜子。

他默不作声的给沈未敷脸，被陈彤扇过耳光的半边脸正好在不久前被张池的剧本划伤过，沈未的皮肤本来便比较脆弱，经过一路的风吹和口罩的捂闷，此时，隆起的一块通红的皮肤上一条细细的擦痕格外明显，看上去甚至有些狰狞。

“明天别去了。”

“明天还有我的戏。”

“先推了吧，我去和张池说。”

“不用了。”沈未回答的坚决，抬起头和莫臻对视，良久，莫臻的手轻轻地落在他半边红肿的脸颊上。

沈未想往后退，却被他捧住了脸。

莫臻的脸一点一点凑近，唇最终停留在他的唇边，却没有吻下去，他叹息般的说道：“这里没有其他人。”

窗帘被拉上，阻隔了屋内和屋外两个世界，灯光照亮了屋子，里面的两人四目相对，可以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我怕的是我自己。”沈未推开他，拿着镜子检查自己的伤口。

“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失控。”

莫臻看着他，坐了回去，不再有其他动作。

就在沈未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莫臻突然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说道：“我不喜欢。”

“什么？”沈未对他做了一个我不明白的表情，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然后就听见莫臻的声音：“你和别人接吻。”

果然……沈未很无奈。

“我也不喜欢。”不喜欢和别人接吻，也不喜欢看你和别人接吻，沈未在心中默默的补充道。

他们都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彼此心中都很清楚，什么是对自己来说更重要，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沈未最终留在了莫臻的公寓里，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脸还是肿着，他对着镜子上下左右看了几遍，最终给张池打了电话。

“导演，今天我能请假吗？脸肿的厉害。”

张池自然记得昨天陈彤的那两巴掌，他不至于为了沈未和陈彤闹翻，毕竟陈彤是上面指定下来的人，但他自然也不会刻意为难沈未，于是他理所当然的应了下来：“行，你在房间休息吧，回头我找人给你送点吃的过去。”

“不用了导演。”沈未连忙说：“我不在房间。”

“啊？你去哪了？”

“昨晚出来找药店的时候遇见一个朋友，我现在在他家里。”沈未看了一眼正在刷牙的莫臻，继续撒谎道：“我今天暂时不回去了。”

“行，好了就赶紧回来，时间紧别给耽误了。”

“我知道。”

沈未挂上电话，坐在床上，看着莫臻的背影，问道：“你这附近有送外卖的店吗？”

“不知道，房子临时买的。”莫臻顺带回答了他昨晚的疑惑。

“……”沈未有点雷，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中午带点菜回来给你做，厨房可以用。”

“算了，别被人说你耍大牌。”沈未摆摆手：“你回头找几家外卖号码发给我，再难吃也该比剧组的好吃。”

他说完，整个人便倒在了床上，以前他可以连续工作几个日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疲倦，沈未深深地感受到在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的力不从心。

他这一觉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吵醒，沈未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号码，随手甩了出去，只可惜，铃声并没有如他所愿的停下来，而是锲而不舍的响了下去。

就在这时，莫臻开门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几秒后，沈未的门便被打开了。

莫臻一眼看见一个头发乱蓬蓬的正处于暴走状态的沈未，迟疑了一下，他的视线顺着沈未的目光落在了还在响着的手机上，当下明白了。

莫臻捡起手机，屏幕上是一串号码，他正要挂断，沈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拿来给我吧。”

电话那边的男声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浮懒散，沈未一句话也不想回应他。

“听说你脸肿了？”

“……”

“我今天来探班了，可惜你不在剧组，在哪里养伤？”

“……”沈未揉了揉太阳穴，觉得陆启泰聒噪的像只乌鸦。

“今晚八点在‘天盛’，我请剧组吃饭，别迟到了。”

“……”沈未的半边脸还肿着，此时他很想立刻挂断电话。

“你最好拒绝我，这样我会有征服的快感。”陆启泰笑道。

沈未仿佛看见了他一张笑的扭曲的猥琐的脸，他定了定神，直接挂了电话，从头至尾没有说一个字。

莫臻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公寓不大，厨房离卧室很近，不一会儿沈未便听见炒菜的声音，他巡视了一圈没找到拖鞋，便赤着脚下床，走到厨房外面，对里面的人说：“不是说叫外卖就好了吗？”

“你喜欢吃外卖？”莫臻反问。

“偶尔吃一下也还不错。”沈未说的是实话，他也就是前一段时间被莫臻惯坏了，整个消化系统都刁了起来。

“你今晚也去？”莫臻突然换了话题，问道。

沈未知道他问的是晚上聚会的事情，陆启泰去了剧组，势必会在莫臻面前提到这件事，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让莫臻走进这个局了。

“去。”沈未无所谓的回应道。

莫臻不再说话，沉默着做好了饭菜，自己却不吃，沈未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一双筷子

不停地往他的碗里夹菜，直夹了小山高的一碗，末了，笑嘻嘻的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莫臻恼怒地看着他，自从回了国，他的面部表情明显丰富了很多，虽然只是在沈未的面前。

沈未也不怕，直接回瞪了回去，由于面前的人着实好看，这件事本身带有不少乐趣，就在沈未盯得正起劲的时候，莫臻拿起了筷子。

小孩脾气，沈未在心里笑他，嘴角却弯弯的，刚才的那点火气也渐渐消了。

第三十章

“天盛”的表面是酒店，实质上做的是夜总会的生意，“天盛”的老板叫江国涛，和江海万有点亲戚关系，靠着江海万做后台，近几年发展的很快，已经在B市有了响当当的名头，气焰完全不输给肖陌手底下的那几家。

顾念身体不舒服便没有去，剧组一行人刚走进“天盛”，就看见油光满面的江国涛迎面走来，问候了陆启泰，又寒暄了几句，然后把人领进了贵宾包厢，菜已经上齐了。

制片人，导演，摄影等坐在一起，莫臻坐在了张池旁边，沈未的左边是陆启泰，右边则是黄薇薇。

黄薇薇坐错了，那个位子本来是给陈彤准备的，可是黄薇薇却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大概是觉得沈未是剧组里唯一一个和她地位相当的人，带着一点互相安慰的心思，等黄薇薇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的时候，陈彤已经坐在了何川的旁边，她正朗声的说笑着，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黄薇薇不自觉的拿起面前的杯子，此时何川正好动了一下手臂，黄薇薇手一抖，整杯茶水便洒在了沈未的裤子上。

茶水是刚倒的，还有些烫，黄薇薇惊得一下子站起来，连声和沈未道歉，沈未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和她说了一声没关系。

他对着桌上的人道了声“失陪”，一个人去了洗手间。

明眼人都能看出何川那一下是故意的，即便是刚才大脑还缺氧的黄薇薇。

这种事情稍微想一下也就明白了，何川那个动作明显是为了证明了自己的立场，并且成功的获得了陈彤的好感。

沈未找来服务员，借了一个吹风机，潦草的吹了几下，他在厕所了坐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慢吞吞的走回去。

黄薇薇一脸歉意的看着他，气氛有些尴尬，就在这时，李综率先开口：“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可以开吃了吧！”随后，脸一转，看向陆启泰：“陆少爷不会不高兴吧？”

“说什么呢李叔叔，这桌上李叔叔您辈分最大，当然是您说了算。”

李综朗声笑了几下，他平时说话和表情都极少，和莫臻一起堪称面瘫界两座黑面大神，此时他这说话了，大家也都不敢驳了他的面子，纷纷笑着动起筷子，却唯独一个陈彤，似乎还不愿意消停下来。

“薇薇，你刚才害的我们沈未的裤子都湿了，现在不敬杯酒道个歉吗？”

黄薇薇一听，连忙端起酒杯站起来，沈未看向她，一双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一点情绪，黄薇薇身子不自觉的颤了颤。

“酒我喝了，你坐吧，不关你的事。”沈未一口喝干了酒杯里的酒，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那我也敬一杯吧，为你的伤。”陈彤笑着站起来，过于浓烈的妆容让人看不清她本来的样子，她的手举着酒杯，目光里带着露骨的挑衅。

张狂的无可救药。

“我接受你的道歉。”沈未突然笑了，却没有拿起酒杯，只看着她说道：“那这杯酒就算你的赔罪了，不介意吧，前辈。”

陈彤看着他的视线变得凶狠，沈未仍面带笑容，一直到陈彤喝完了酒杯里的酒，他才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向了她身边的男人。

“下一个是谁？”

何川感觉到他的视线，正要反驳，陆启泰却突然插嘴道：“何川吧，刚才小何不小心撞了一下薇薇，大家都看见了吧，小何该罚两杯！”陆启泰在不小心三个字上加重了音，刀锋般的目光盯着何川，脸上还是满满的笑容，何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僵硬的抽动了一下嘴角，强免的笑道：“是我不小心，我自己先喝两杯。”

陆启泰的态度也很明显，他不需要何川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帮手。

沈未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捏了捏，他转过头，陆启泰对他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就像亲密的情侣间的调情。

饭局到了后半段，沈未感觉身上慢慢热了起来，起先他以为是室内的空调打高了，后来，那种燥热和不安的感觉迅速的蔓延至全身，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下药了。

他忍住身上的不适，开始观察身边的人，记忆从走进这间屋子开始，一点一点被挖掏出来，可是不断上升的热度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记忆里那些人的面容也开始变得模糊。

就在这时，他听见坐在他旁边的男人的声音：“走吧，包间定好了，接下去就是狂欢了！”

沈未混混沌沌的站起身，看着每个人的背影，他总觉得有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张池最后一个站起来，走到门口时转身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他的异常，问道：“怎么了，脸这么红？”

“你也没喝多少啊，这么容易醉？”张池一边说一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就要探沈未的额头，却被沈未一把挡住，男人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点，后腰抵在桌子上。

他不信任他，这个时候他不能让自己不信任的人靠近一点。

“我没事，你先过去吧，我去趟洗手间。”

沈未说完这句话直接绕过张池，独自去了洗手间，留下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那里，一脸的茫然。

沈未一脚踹开一个隔间的门，把自己扔进去，锁上门坐在马桶上，他掏出手机，按下了熟于心的一排数字，然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

“沈未，你现在在哪？”男人的声音有些急促，却莫名的让他安心。

“楼上的洗手间，我被下药了。”

“你怎么样？！我现在过去。”

“等等，你别过来。”沈未喘息着，他现在思考的很慢，身上的燥热越是想忽视，越是更加深刻。

“你现在过来，他肯定会发觉。”

“那你要怎么办？”

“我在这里，等好了之后再出去，我会打电话……不，不用告诉他，就这样吧，你自己注意一点。”

沈未说完之后立刻挂上电话，手机从他的手里滑下去，他的身体靠在马桶后盖上，一只手向下探去。

就在他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如果仅仅是开门的声音沈未还不至于如此受惊，然而，这是一个说话的声音，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沈未不久前才听过。

“沈未，你还好吧。”黄薇薇的声音细细的，带着点紧张，却让沈未的手停在半空中，上一秒还生机勃勃的小兄弟瞬间萎了一半。

没有比现在更狼狈的了，沈未仰起头，胳膊挡着刺目的光，自嘲的笑了笑。

“我知道你在里面，不过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我是刚才看你好像状态不好，出去之后又没见到你，不太放心才回来看看的，然后就看见你进去了。”

“你在里面那么久，也没和大家说一声，我有点担心……”

“沈未，你开门啊，你没事吧。”黄薇薇见沈未不出声，更害怕了，来不及顾忌面子问题，直接蹲在了隔间外面的地上，带着哭腔说道：“沈未你别吓我，沈未！”

“……”沈未叹了一口气：“我没事，你先回去。”

“你声音怎么这么抖？”黄薇薇顺着声音找到了隔间的门，耳朵贴在上面：“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要不我叫救护车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