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臻不发一言，一张面瘫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冰冷彻骨。

沈未和陆启泰接吻的高清照片全方位多角度无死角的登在各家报纸的头版上，上面两人都带着笑容，动作非常的暧昧。

肖陌拿着报纸，一张嘴巴变成了“O”型，半天才挤出一句：“这就是沈哥的反击？卧槽美人计啊。”

“有权有势真好，我也想吃沈哥的豆腐。”蒋斌在旁边不自觉的小声哀怨了一声，下一秒一个爆栗砸在了他的头上。

“想什么呢你，有时间在这里抱怨还不赶紧回家赚钱。”贺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人家都名花有主了，我再赚钱也没用了！”蒋斌一脸委屈。

贺四的太阳穴跳了跳，决定不理他，他扒在报纸上瞅了很久，最后对旁边的三个人说了一句：“这是借位吧。”

“啊？！”蒋斌一下子跳过来，也扒在上面看。

“无论是不是借位，都会被写成事实。”简明生抽着烟，说道。

“你是说沈哥故意的？”肖陌想了想：“可是，陆启泰为什么会配合他？”

“这就看他们之间给彼此开了什么条件了。”

“那莫臻呢？莫臻知道吗？”贺四搀和进来问了一句。

四下一片静默，良久，简明生若有所思的说道：“这要看沈未对他是什么感情了。”

他依然记得那天沈未和他说的一番话，那是沈未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那时候的沈未坚决而真诚，可是就在不久前，沈家出事的时候，莫臻并不在。

莫臻是陆启泰那边的人，他们很早就认识了。想到这里，简明生忍不住皱紧了眉。

相比于他们这边的一番闹腾，沈林国那边倒是非常平静，老爷子有看报纸的习惯，自从知道自己儿子和明星搞在一起之后，连娱乐版都不放过，之前沈未和莫臻的事情气的他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可是这回，老人平静地坐在那里，眼里没有一点波澜。

王伯给他倒了茶，沈林国细细的品着。

王伯看见报纸上面的照片和内容，看了沈林国一眼，见沈林国长久不说话，他有些担心，问道：“要不要我帮您打电话问问，我觉得少爷他，可能有些苦衷。”

“不用了，随他去。”沈林国淡淡的说：“这几天的报纸别送来了，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

“是，知道了。”看出沈林国的状态很不好，王伯将准备好的点心放在桌上，默默地走了出去。

只剩下沈林国一个人坐在那里，视线久久的停留在那张照片之上，没有离去。

第二天，《此生》正式开机。

第二十八章

拍摄的主要地点在B市，当天早上八点，电影的主创人员汇聚一堂，同时包括沈未和莫臻之外的主要演员。

《此生》的大部分内容根据真实内容改编，但由于顾恋并没有完全经历沈满和顾连安之间的事情，因此整个小说中仍存在着一部分的虚构，加上投资方硬性要求的必要的二次加工，这次到场的演员数量远远超过了沈未记忆中他们身边的那些人。

顾念在故事中虚构了一个叫沈夕的女孩，作为沈南的妹妹，这也是沈未觉得最戏剧化的一点，整个故事以沈夕的视角完成，相对应的，顾恋的形象却没有在剧中出现，他在现场看见了沈夕的饰演者黄薇薇，黄薇薇是模特，这是她的第一部电影作品，现场的黄薇薇有些拘谨，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他们。而饰演顾安最好的兄弟王正凯的是当红小生何川，王正凯和顾安同时喜欢上了沈南，但是却没有得到沈南的注意，一直处于低沉痛苦之中。沈未知道这一角色并没有虚构，王正凯在现实中的名字是王凯，和顾连安一样是郑子凯那边的人，他甚至和顾连安一起去过沈家做客，沈未已经记不清那人的具体样子，记忆中只存留着一个笑容有些僵硬的年轻男人的形象。

此外，片场还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陈彤。

陈彤饰演的角色叫陈露，是为了增加电影看点临时新设的一个人物，设定是沈南的前女友。

陈彤算是现场除了莫臻以外的最大牌，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羊毛大衣，在助手的陪同下到来，和现场的工作人员及演员一一问好，却偏偏漏了沈未。

沈未轻笑，陈彤是江海万的人，而江海万又是陆启泰的人，临时新设恐怕只是个幌子，上面的人给李综施压，而李综为了让完成顾恋的这部作品势必要做一定的妥协，陈彤此番的出现和态度想必也是得到了陆启泰的某些暗示，要在片场盯着他顺便给他制造一些不愉快。

不过说起来，以影视圈作为背景的话，整个片场要说地位最低下的，沈未必然是不二人选，就连几个龙套都是龙套中的精英，专注龙套三十年。

李综话很少，张池平时嬉皮笑脸，但到了现场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看来那些名号没有白顶，奖项也没有白拿，顾恋专注的研究着自己的剧本，她的身体越发的不好，有时甚至待不到两个小时便要回去休息打点滴，这也让拍摄进程变得紧张起来，李综的要求是在一个月内完成整部电影的拍摄。

第一场戏便是沈未和陈彤的对手戏，沈未拿过新改的的剧本，顾恋脸上的为难和歉意验证了他之前的想法，这场戏本来是激情戏，美名其曰增加爆点，后来在顾恋的强烈要求下改为了吻戏，但李综和张池都表示不允许借位。

沈未给了顾恋一个安抚性的眼神，转过身时正好看见身后的陈彤，陈彤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不知道你想NG多少次？”

沈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而且女人身上刺鼻的香水味让他觉得厌烦。

为了保证拍摄的进程不被一些不必要的因素干扰，李综要求所有演员以及工作人员住在剧组安排的地方，即使家就在附近。

沈未被安排和何川住在一起，而莫臻，在各种巧合或者刻意的安排下，剧组为他准备了单独的房间。

第一天主要是场地的布置和具体工作的安排，晚上沈未回了房间以后，便开始仔细研究起剧本的内容，如果可以的话，他很乐意做一些手脚，让那段戏从剧本上彻底消失，但是既然陆启泰存心给他找不舒服，他也不能就那样顺了他的心意。

可是事实证明，他着实没有表演的天赋。

在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演示了几十遍之后，沈未最终颓然的坐在了马桶上。

而这时，何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好了没有，在里面待了一个多小时了，我要上厕所。”

沈未无奈的开门，何川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问：“你得痔疮了？”

沈未的太阳穴跳了跳：“没有。”

待到何川走进去，他跟在后面问了一句：“你第一次拍戏紧张吗？”

何川转过身诧异地看着他，点点头。

“练习了很多次？”

何川有些不耐烦，又点了点头，转念一想，突然笑了：“但是我练习了几次之后就可以了。”

他着重强调了“几次”两个字，沈未在他笑的时候便看出了他眼底的轻蔑，此时对他这句话也没了什么感觉。

他只是又一次确定了，他确实没有表演的天赋。

厕所的门在面前重重的关上，沈未不知道何川要在里面待多久，他也不想知道。

第二天的拍摄，沈未作为第一位出场的演员，连续NG了十几次，陈彤站在一边，整张脸都绿了。

这主要是因为沈未每一次的NG都停留在开场沈南和酒保闲扯的画面上，陈彤画好了妆在旁边等了半天，却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张池的脸因为恼怒而变得通红，像一只胀大的红色气球，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沈未，连李综都忍不住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顾恋，那眼睛像是在问：“你是根据什么选上这小子的？”

“沈未，你昨晚没睡觉啊，大脑锈掉了，连说话都要我教你了是不是！”张池的火气终于喷薄而出，也不管两人之前是不是有交情，直接开口吼道。

“对不起。”沈未觉得自己从小到大说过的“对不起”加起来都不及今天一天的多。

张池气急：“不是让你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我是让你揣摩人物的情绪，你昨晚到底有没有看剧本！这一节沈南刚刚失恋，情绪很低落却不愿意表现出来，你不能单纯的扯淡，你要表现出压抑，压抑，压抑！懂吗！”

“再来一遍吧。”沈未扯了扯领口说道，他带着歉意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被导演吓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龙套酒保，后者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大概是从未见过比沈未更不靠谱的演员。

“来杯酒。”

“您要什么？”

“什么都行……不……来杯烈的吧，一醉解千愁。”

“失恋了？”

“那么明显？……嗝，可是老子长得那么帅，看着像是会失恋的人吗？”

“不像，您这种的，都是甩人的不会是被甩的。”

“你真这么觉得？”

“卡——————！”

“情绪情绪！”张池气的一把将手里的剧本扔出去，沈未站在那里没动，剧本便擦着他的脸飞了出去，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张池没想到他不躲，顿时脾气有些萎，盯着他无言了良久，最后摆摆手，有些绝望的说道：“你们谁能教教他，我是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必须换人！”他的视线在现场的人员中转了几圈，突然停下来，落在了远处的男人身上，那人正坐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他们，张池烦躁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无暇顾及其他，一下子便喊了出来：“莫臻 ，你来给他讲讲戏。”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沈未不说话，目光在半空中遇上了莫臻的。

这是自新年莫臻离开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男人瘦了些，他坐在不远的地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就在所有人以为莫臻是绝对不屑于给这样的演技做指导的时候，男人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走到沈未面前，示意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莫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在把沈未带进了自己的休息室，门一关，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沈未站在那里，看着他。

“你要把自己当成他。”良久，莫臻叹息般的开口道。

“我知道。”

“你现在演酒保，不要关注自己，看我就行。”莫臻想了想说道，随即将沈未按进椅子里，下一秒，他坐在沈未对面，眼睛看向面前的人，神情涣散的说：“来杯酒。”

“……您要什么？”沈未愣了愣，才意识到他已经入了戏，略一停顿，跟上了他的台词。

“什么都行……不……来杯烈的吧，一醉解千愁。”莫臻晃了晃手边的一个空杯子，仰着脸，半眯着眼睛说道。

“失恋了？”

“那么明显？……嗝，可是老子长得那么帅，看着像是会失恋的人吗？”他身子向上抬起，整个人凑近了面前的人，一双眼眸盯着沈未，却没有一点焦点。

“不像，您这种的，都是甩人的，不会是被甩的。”沈未莫名的有些紧张，却还是坚持的说下去。

“你真这么觉得？”

“没有，我只是按照您说的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这人，真逗。”他终于垂下了头，嘴角还带着些残存的笑意。

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伤，那种哀伤从他的每一句话里流露出来，然后又在他强免的笑容中回到内心深处。

沈未鬼使神差的放轻了声音：“别难过。”然后，他吃惊的睁大眼睛。

“喊开始之后，你便是沈南，你的恋人甩了你，你不想被别人发现，你必须要掩饰自己，但是这也正是你做不到的，因为痛苦，会让你的所有伪装出来的东西都失去意义。”

“沈未，你了解他的，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莫臻看了他一眼，在没有得到答复之后，询问道：“我再陪你试一次？”

“不用了。”沈未突然站起来：“已经够了，谢谢。”

他说完，却没有马上推门走出去，而是沉默的站在那里，这里很安静，是一个完全隔离外界的空间，他不必担心会不会有镜头和别人的视线，也不必担心被人窥探内心，他固执的愿意相信那个人，无论发生了多少事情。

这个过程并不长，莫臻坐在旁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沈未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或者已经获得了足够的休息，便站起来，打开门走出去，所有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到他的身上，而他现在又回到了那个人们所熟知的沈未。

不会演戏，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莫臻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后面的剧情，不要NG了。”

他点点头。

第二十九章

这一条沈未又拍了几遍，最后终于勉勉强强的过了关，下一幕便是沈南在回家的路上偶遇陈露，两人在交谈中发生争吵，陈露打了沈南一巴掌，沈南一怒之下强吻了陈露，结果又挨了一下，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恶俗的剧情，按照顾恋的话来说，便是整部剧最大的尿点。

沈未捧着剧本，脑海里不自觉的闪现出莫臻刚才对他说的话，不要NG，是不想看他被扇耳光还是不想看他和陈彤接吻呢。

天色渐渐黑了，大白天买醉的沈南走出酒吧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沈未深吸一口气，歪歪扭扭的走入镜头。

陈露就在不远的地方，他看见她，加快步伐走上去，低下头，哈出的酒气打在陈彤的脸上，陈露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大白天喝的和烂泥一样，沈南，你真是好样的。”陈露倒退一步，蹙起了眉。

“陈露，我们要谈谈……要……谈谈。”

“谁要和你谈，让开，我要回家了。”

陈露说完便要走，沈南一把抓住他：“等等陈露，你……新男朋友，对你怎么样？他对你有我对你好吗？”

沈南这句话其实是关心，可是在陈露听来却是质问，沈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落寞，抓着陈彤的手有些不稳。

“和你有关系吗？别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陈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吼道：“放手！”

“陈露我和你说，如果那人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

“我让你放手！”陈彤一巴掌抽过来，狠狠地打在了沈未的脸上。

张池早已和他们说好了这一幕要借位，陈彤这一下却打得非常狠，沈未在镜头里的脸迅速的泛红，他连忙准备喊停，想要看看沈未的情况，却被一只手拦住。

张池一转眼，看见莫臻，莫臻对他摇摇头，他有些奇怪的看了眼沈未的情况。

此时，沈未已经将陈彤按在了墙上，这一节陈彤饰演的陈露要拼命地挣扎，可是陈彤却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动。

张池皱眉，喊了声：“卡————”

“重来一次，陈彤，你要挣扎，要记住你现在很讨厌他！”

陈彤点点头，重新来了一次，却还是表现平平。

沈未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对张池说：“如果这次还不行，我要求借位。”

“胡说什么！强吻的戏你以为随便借个位不会被发现吗？”

“那就删了这一节。”顾恋坐在远处，一双眼睛静默的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