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抬起头来，他听不得别人说半点郑叁的不好，当即反驳道：“郑大哥没有不疼我，他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
王媒婆见当事人终于抬起头来，道：“楚老弟歇会儿吧，瞧你累得一身的汗，你坐下，我有话要同你说。”
楚卿压根不在乎王媒婆说什么，依旧挥着手里的锄头：“不了，我还要挖地，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王媒婆笑得眼睛弯弯：“楚小哥啊，我想问问，你今年多大了？”
楚卿老实答道：“二十，快二一了。”
“哟，年纪不小了，许多男子在你这个年龄都当爹了，我家老大在你这年龄，儿子都生了俩了。楚卿呐，你可有想成亲的意愿？用不用王姨我给你寻个姑娘给你当媳妇？”
楚小哥继续埋头耕地，神色不变：“不用了，郑大哥也没成亲啊。”
“哎，他是他，你是你，你若是想成亲了，王姨我立马就去给你搭桥牵线。不瞒你说，隔壁村刚好有姑娘看你对眼的，要知道这可是件难得的事情。你瞧瞧，这周围多少光棍呐，大姑娘都得去别村找，还不一定能找得着呢。要不，怎能有这么多的光棍？要王姨我说啊，错过这村，可能就没这个店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王媒婆说了一堆，楚小哥始终十分敬业地耕地，埋着脑袋，一下接着一下，王媒婆不知不觉间跟着他转了大半块地，谁让这楚卿动作快呢，比耕牛还快。
“楚卿，楚卿？娶媳妇可是人生大事啊，媳妇可以给你做饭，给你暖被子，还可以跟你你聊天……媳妇是和你住一辈子的人，可重要了，不娶媳妇怎么成？”
楚卿终于抬起头来，严肃道：“我跟郑大哥住的，不要跟别人住。”
这会儿王媒婆终于意识到，楚小哥是个很难搞定的人。她叹道：“唉哟，你跟郑老弟住，能住一辈子吗？”
楚卿想了一会儿，说：“能！郑大哥说他需要我帮他种地。这么多的地，他自己肯定种不了，需要我帮忙才可以。”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你郑大哥比得上漂亮大姑娘？”
楚卿坚决道：“比得上！我要郑大哥就好了，郑大哥会给我做饭，会和我聊天，有时候也和我睡觉，我要和郑大哥住一辈子，不要媳妇。”
王媒婆在原地呆立一阵，突然想到一茬，怪叫道：“哎呦，合着你们两个是兔儿爷啊，真白费我王媒婆一番心血。哎呦，这是个什么世道啊，男人跟男人……”
王媒婆怪叫一阵，跺了跺脚，终于静下心来，又开始小声絮絮叨叨：“其实我早该想到了，郑叁这厮家里就只有男人出入，再说方圆百里光棍多，这男人之间的事儿也不少，你又长得标致，脑子也不好使，郑叁拐了你倒捡了个便宜，又是给他暖床又是给他种地的，当真是物尽其用了。没想到郑叁这小子看着老实，其实还有点坏心眼……”
楚小哥继续低头耕地，王媒婆语速快，他也没怎么听进去，只觉得王媒婆跟他念叨娶媳妇的事情挺烦躁。他觉得自己跟着郑大哥种地便好，其余的事情暂时没什么想法。
郑叁在家里烙饼，烙完了饼就装进袋子里，去给楚小哥送饭。他早上做了些木匠活，下午打算和楚小哥一起耕地。他想着楚卿在那儿一个人耕地肯定孤单寂寞得紧，他去了两个人干活才更有劲。
郑叁走到地边上，远远地看见王媒婆站在边上正絮絮叨叨同楚小哥说着什么。王媒婆的出现倒提醒着他一档子事，他得拜托王媒婆去给他说一门亲事。他早就想好今年或是明年娶个媳妇，早点说亲事情也好早点有着落。
郑叁当即放下包袱和锄头，稍稍整理了衣衫，正步前进。
“咳咳……王姐，今日有空出来透透气啊？”
王媒婆看郑叁的眼神有点奇怪，但还是笑了笑，道：“是啊，我过来这地边上走走，散散心。郑叁啊，你家可真是勤快，这天刚回暖就开始耕地干农活了。”
“今年我帮工少，只得楚卿一个，这些日子楚卿在家里也是闲着没事干，我便打算让他每日里耕一点地，也不至于太累。”
郑叁将装了吃食的包裹递给楚卿，道：“楚卿啊，在边上歇歇吧，吃了东西喝了水再干活。”
楚卿一见郑叁带了好吃的，眼睛立马亮了，放下锄头接了包袱便在一边慢慢吃东西。
王媒婆挥了挥小手帕，道：“郑老弟，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了，你跟楚小哥好好干活。”
郑叁连忙道：“王姐慢着，我……我郑叁有一事想拜托王姐……”
郑叁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郑叁长这么大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说起这些事情，自然有些害羞。他道：“我郑叁都快二十五了，早该娶个媳妇，前些年都被事情给耽搁了。王姐你帮我介绍介绍，附近要有合适的姑娘，就给我搭个桥牵个线，我郑叁感激不尽……”
郑叁说着，王媒婆的脸无法预料地突然臭了，她道：“郑叁啊，我看你一脸的老实相，没想到也是个花心萝卜。”
“啊？”郑叁诧异，想娶个老婆就花心吗？
还不等郑叁反应，王媒婆的嘴又说话了：“郑老弟，你知道的，这方圆百里光棍多姑娘少，女人我王媒婆倒是认识一个，李寡妇用不用介绍？”
“这这这……”据郑叁的了解，李寡妇四十多了，小不了王媒婆几岁。他弱弱道：“这不大合适吧？”
王媒婆双手叉腰鼻孔朝天：“你瞧瞧，你这是看不起我王媒婆给你介绍的人咯？”
郑叁忙道：“不不不，没有，怎么会呢？我只是觉着李寡妇大了我不少岁数，想找个年龄小一些的。”
王媒婆更加愤怒了：“哟呵，你还想着找十几岁黄花闺女啊，老牛吃嫩草了。”
郑叁有些羞愧，他道：“王姐，你听我说，我也……我也没有要找比我小很多岁数的，小一些就可以了，不用小很多。”
王媒婆朝楚卿一指：“楚卿这个年龄的合适么？”
郑叁连忙点头：“合适合适，比我小几岁，正合适。”
“那你怎么不跟他好好过日子？”说罢，王媒婆手帕一甩，走了。
郑叁整个人云里雾里，搞不清王媒婆怎的突然生了气，又怎的就跟他谈崩了。他想可能是她心情不好也说不定。改天他拿了媒婆礼，亲自到她家里去再拜托一次好了。
楚卿在一旁吃饼，不一会儿就吃了好几张。其实郑叁也还没吃，想着跟楚小哥一起吃的。见楚小哥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郑叁连忙道：“楚卿，给我留半张！”
楚卿抬起头来对他一笑：“郑大哥赶紧过来坐吧，包袱里还有一张饼的，我没吃完。”
郑叁跟楚小哥排排坐，在饼里裹了菜，然后往嘴里送。
楚卿道：“郑大哥，你炒的菜真好吃，烙的饼也好吃，做的汤饼也好吃，你做的什么都好吃……”
郑叁心里头高兴：“真有那么好吃？那你多吃一些。七张饼够不够你吃的？我明天多烙两张。”
楚卿一双大眼闪着光，边吃边说：“太好了，郑大哥真好。郑大哥，我能跟着你继续干活吗？”
“能，当然能了。”这么便宜又能干活的帮工，谁不喜欢？“你想做我的帮工可以一直做，反正我缺人手，这么多的地，我一个人怎么可能种得过来？”
楚小哥停下动作，凝视郑叁：“那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吗？”
“你想跟便跟着。不过……我觉得你总得回去你的铸剑坊。楚卿啊，你不觉得铸剑更有前途？”
楚小哥摇摇头：“种地也好玩啊。我觉得除了练功和铸剑，种地也很好玩的。”
真是特别的爱好啊。郑叁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阵，又觉得站在自己的角度，楚小哥这个爱好其实挺不错。
郑叁埋头吃饼，又突然抬起头来，问：“对了，方才王媒婆跟你说什么了？”
楚小哥认真地想了想，说：“她说了好多话，我不大记得了。”
郑叁无语凝噎。
“她刚开始说……要给我介绍对象还有媳妇什么的……”
“真的？”郑叁纳闷了，怎的这王媒婆要给楚小哥介绍对象，却跟他说不认识合适的姑娘呢？“你答应了？她要给你介绍什么样的？”
楚小哥摇摇头，说：“我不记得了。我跟她说我不想成亲，我跟着你种地就好了。”
郑叁搭着楚小哥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怎么成？你要是能娶媳妇了，郑大哥为你高兴，你爹娘也会高兴。”
楚小哥抬起头看看他，黑溜溜的大眼睛带了一丝水汽：“郑大哥，你要赶我走吗？”
“不不不，郑大哥不是这个意思。你想跟着我种地，我更高兴，不是谁都能像你这样把地种的这么好，在这方面，你可真是个天才！”
“真的？”
“真的！”
两个人低下头继续吃饼，气氛融洽。
有一件事情是郑叁想不到的。那就是堪称最利武器之一的媒人的嘴。王媒婆是什么人？方圆百里唯一的媒婆。媒婆是干什么的？除了说亲之外，自然是说八卦。
自今日之后，郑叁和楚小哥的八卦就被传开了去，不止是方圆百里，就连方圆千里都知道了。郑叁和楚小哥继续安稳地过日子，郑叁还专程去镇上买了些小礼品，想着给王媒婆送点媒婆礼。媳妇总会有的，郑叁安慰自己。王媒婆不过是一时不爽罢了，等收了钱，肯定就高兴了。
第二三章：郑人心塞
自从那日在地里碰见王媒婆，郑叁便想媳妇想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在家中来回踱步，脑子里想着措辞，将镇上买来的礼品反复地拿起又放下，估摸着王媒婆什么时候能消气，免得再次激怒她。不过他想了很久也没明白，王媒婆那天究竟是怎么生的气，他觉得自己好像没说错什么话呀？
楚卿抱着小黄坐在一边，问：“郑大哥，你转来转去做什么？脑子不晕吗？”
郑叁停下，道：“我想点事情，想通了就停下了。”他在堂屋里来回转悠，直到小黄汪汪叫了几声，郑叁才重新回过神。
他摸摸小黄的脑袋，问：“你是饿了？”
小黄的眼睛水汪汪的，伸长舌头舔了舔郑叁的手。
郑叁道：“我早上就给你拌好了饭，一会儿给你拿来。”他说完这话，又转向楚卿，“楚卿啊，你把小黄抱到院子里去，好让它吃饭。”
楚卿抱着小黄跟在郑叁后边，郑叁进了厨房，摇摇小黄的狗盆。这里边的饭，咋的只剩下一少半了？他回头看小黄，问：“小黄，你已经过来吃过了？”
楚卿挠挠脑袋：“是我吃的……”
郑叁将狗盆放在地上，小黄激动地立马凑上前吃。郑叁道：“难怪我觉着小黄最近瘦了。楚卿啊，你早上不是吃够七碗饭了？”
楚卿不好意思道：“天气暖了，就总想吃饭。”
郑叁也不跟他计较，只道：“你下次吃不饱要跟我说，我多让你吃一碗便是，你瞧瞧，小黄都瘦了一圈。”
等小黄吃完了饭，郑叁终于下定决心，他要去找王媒婆。他将礼品和红包拿上，趴在院墙边观察。此时王媒婆正好从隔壁村回来，一路哼着小曲，看样子心情不错。
“郑大哥，你在看什么？”
郑叁道：“我得去拜托王媒婆帮个忙，你就在家里看家，等我回来我们再一同去地里撒种。”
楚小哥抱着小黄郑重点头。
“王姐，王姐？”
郑叁等王媒婆进门一刻钟后才去敲门，给王媒婆留足了休息的时间。
王媒婆笑盈盈地开了门，问：“郑老弟，你今日是来做什么来了？哟，还带了礼物！”
郑叁进了门，将礼盒放在桌上，朝王媒婆鞠了一躬：“王姐，今日我来是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王媒婆被郑叁的郑重其事给逗乐了，她说：“郑老弟，瞧你，拜托便拜托了，送什么礼啊。”
“哎，这是应该的，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拜托王姐，礼自然是要送的。”
王媒婆笑道：“说吧说吧，有什么好客气的？咱们都是老邻居了。”
郑叁突然害羞起来，他说：“这事儿……我上回也跟你提过，我想娶个媳妇，还请王姐多留意合适的姑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郑叁将红包放在桌上，推到王媒婆眼前。
王媒婆的脸无法预料地又臭了，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郑叁！你是认真的？”
郑叁抬头看她，忐忑道：“怎……怎么了？我……我是认真的啊。”
“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家楚卿么？”
郑叁只觉得王媒婆是担心自己娶了媳妇就怠慢了楚卿，连忙道：“王姐你放心，我郑叁一向是重情重义，娶了媳妇也不会怠慢了楚卿。”
王媒婆的脸更臭了，她用长长的指甲指着郑叁：“好你个郑叁！你还有脸说什么重情重义！好好的小伙子就被你糟蹋了，才一年你就想另寻新欢呐？你就不为他想想？”
另……另寻新欢？“什……什么另寻新欢呐？”郑叁终于明白王媒婆所指，他连忙道：“王媒婆你别误会啊，我可跟楚卿没什么关系，你……你休要胡说八道！”
王媒婆激动地全身都在抖，她双目圆睁，鼻孔呼哧呼哧出气：“好你个郑叁，方才还说不会怠慢，这会儿居然就成没关系了！枉我王媒婆从前还觉得你人模狗样，原来是人面兽心禽兽不如啊！”
王媒婆气极，郑叁也激动了：“王媒婆！我郑叁作风正派，你不做媒也就罢了，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我才不是……”
“什么不是？我看就是！”王媒婆双手叉腰，食指指着郑叁的鼻子，“你这薄情的小崽子，看我王媒婆不治你！”
王媒婆将门开了，把郑叁推搡出去：“唉唉唉，街坊邻居们看看啊！薄情寡义的负心汉郑叁，这就要抛下跟了他一年的楚卿另取媳妇了啊！”
郑叁被推到院子里，听见王媒婆的大嗓门在嚷嚷，连上前企图制止，没想到王媒婆这个老女人力气居然不小，反应也很快，一边跑一边喊着：“街坊邻居们快出来看看呐，郑叁的女干计被我识破，正恼羞成怒呐！”
郑叁的邻居其实不多，隔得近的也就几家，正巧的是，他们居然都在。除了耳聋的赵乐师和不出门的齐先生，还居然都探出门来凑热闹。郑叁当真是羞愤欲死，在原地瞎转悠。他是拿王媒婆没辙的，他总不能欺负女流之辈吧？
“来人啊，看看这个叫郑叁的负心汉，以后有女儿千万不能嫁给他！我王媒婆是什么人，出了名的有原则，出了名的直性子，搁在别人那儿看在钱的份上估计就给介绍了，在我这儿绝对没门！”
“郑叁呐郑叁，你怎么就能干出这等下流事儿呢？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对得起楚卿么？”
王媒婆苦口婆心，恍惚间，郑叁都以为自己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女干邪之辈。他真的对不起楚小哥了？他是不是真的人神共愤？不不不，郑叁摇头，他不是兔子，他不爱楚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