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语茗看着楚修宁，眼光熔岩般炙热，复仇的种子燃成火海，不能逃避。

楚修宁闭上眼，再睁开，眼神濯濯如水，清明一片，他坚定道：“好，我们一起，打垮他们。”

路语茗松了口气。楚修宁教养极好，人品也正，路语茗一直担心他会劝自己放手。但是他没有！因为楚修宁知道路语茗的心情，那种痛和恨，在胸口冲撞，几乎要破开胸膛飞迸出来。

激烈的情绪，在两个人之间冲荡，将两人捆绑在一起。不说话，也能体会到彼此共同的信念。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阳光都要晾凉。路语茗打破沉默，拉起楚修宁：“我说完了。”

“嗯。”楚修宁握着路语茗冰冷的手，站了起来。

路语茗不善言辞，艰难继续：“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楚修宁站定，拍开身上的尘土，难得犹豫了片刻，说：“小路，我想，即使我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即使再不用负疚，可路语茗一直在我心底，从我初遇他的那一刻，他就再不能轻易被磨灭。即使知道当年的事情我没有责任，但我……或许，忘不了他的。感情上，我并不能坦率地面对你。”

这是路语茗今天最想听的，听完之后，又变成了最不想听的。

不过，路语茗点了点头：“没关系。我今天说这些，本来就是为了让你解脱。至于其他……”

路语茗停了停：“至于其他，楚修宁，我会等你。就像，你对路语茗做过的一样。”

时空阻隔，为了相遇一直努力，你做过的，我也可以。

路语茗仰起脸，蓦地扬起一个微笑。那是一个真正从心底漾开的笑容，路语茗的瞳眸深处仿佛生出重重花瓣，缓缓绽放，层层如诗，隽永美好。

楚修宁忍不住想要触碰，生生咬住嘴唇，撇开脸。

路语茗贴心地说：“这次真的都说完了。你有要补充的吗？”

楚修宁摇头。

路语茗说：“那我们走吧。”

“好。”楚修宁转身，看向墓碑石的表情终于有了些释然，“再见。”

路语茗头也不回就走。

身后，秋天微凉的风扫过墓碑，碑石上的照片生动如初，十七朵明艳的黄玫瑰在风里微微摇晃枝叶。

＊＊＊＊＊＊

往墓地外走，阳光里，两个身影并肩。

“小路，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楚修宁后知后觉地问，“你，也喜欢路语茗？”

“不喜欢，至于为什么，不想说！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才不要和你是情敌！”路语茗还没那么自恋，生硬打断，“换个话题来说。”

“我又不是祁燃，哪儿来的那么多话。”楚修宁颇为不满。

“快点！”

“好吧。下一个片子，你演祁燃。”

“什么？”

“前面两部，你都是反派，要洗去观众的印象，所以只能完全颠覆。”

“所以？这和祁燃又有什么关系？”

“我写了个喜剧，想要留给你的角色，和祁燃很像……”

“你让我去演话唠？”路语茗面瘫批评，“你这话题转换得真生硬，不过，可以尝试！”

“你不反对就好。”

“为什么要反对？因为有难度？”路语茗摇头，“还能更误会我一点吗？俗话说的好，恨使人强大，爱让人美好啊楚修宁。所以我现在觉得自己强大又美好呢！话唠什么的，很有趣呢啊，楚少！”

楚修宁捂住耳朵，终于恢复了平常的聊天模式：“你这是已经演上了？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把角色写成祁燃的！”

路语茗点头，想到个前世的笑话，冷脸说道：“不是故意，是特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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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睿娱乐公司，为楚修宁和路语茗操碎心的祁少，狠狠打了个喷嚏，双手重重撑在了会议桌上，差点没被疼死。

对于Edgar公司的密集攻击，江宛薇力挽狂澜，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Edgar公司的人屁滚尿流走了个干净，祁燃却被江宛薇抓住留下。

祁燃不满：“姐姐，你抓着我做什么呢？快去向我老爹报喜啊！还有我要去听八卦啦！快放手，五秒钟之内放手奖励八卦内容的百分之五十！五，四，四点五，三，二点九，二点九九九……”

“祁燃，姐姐没时间和你开玩笑。”江宛薇似笑非笑地看着祁燃，特意做出钻石效果的指甲，在会议厅的灯光下凶器般闪亮，掐在祁燃的胳膊上，疼得他要叫唤。

江宛薇不为所动：“祁少，我只多一次嘴，只说一句。”

“疼死我了！”

“小路很好，楚修宁也帮你，你上点心，这次好好搞。不然，日后后悔大哭，姐姐不疼你哦。”

“什么乱七八糟的。”祁燃嚷嚷，“快放手。”

江宛薇不再多说，一甩头发，转头就走。

第36章：话唠你好

楚修宁说找导演谈剧本，其实并不是头一次，而是谈细节修稿。徐清找到他写《倾覆鹰巢》之后，他就立刻为这部搞笑武侠片找到了导演。

所以《倾覆鹰巢》杀青不久后，《不不剑》就开机了。

因为是古装片，所以拍摄现场在国内最大的影视基地。楚修宁跟着导演搞准备工作，早就进组。路语茗和祁燃却因为天气原因耽误了飞机，再一次错过开机仪式。

下了飞机已经是傍晚了，两人拿着楚修宁给的地址，打的。

祁燃抱怨连连：“怎么剧组也没人来接啊！”

“打的也不远。”路语茗说。

祁燃瘫坐在后车位上：“好啦，别替你家楚修宁辩解了。这片先期准备了四个月，是有点仓促。”

“徐导的那个戏，只准备了半个月吧？”路语茗疑惑。

“不一样，徐导要拍片，一堆人跟在后面捧，拉投资都不需要。”祁燃毕竟是华睿娱乐的少董，有些事情还是很清楚的，“而且徐导心里已经有故事的构架什么的了，只是需要楚修宁帮他写出来，所以先期的班底啊什么的，都是很早就准备就绪的。不过当时楚修宁够拼也就是了。”

“嗯。”

祁燃瞥了路语茗一眼：“不过，楚修宁真是妖孽。这部搞笑武侠又是个小投资，拍摄和后期应该都很快，而《倾覆鹰巢》就不一样了，虽然拍得快，但按照徐导那个想法，估计后期制作至少大半年，两边最好同时上映。这鲜明对比，你就是实力派演员了。他对你可真是……啧啧啧。”

“嗯。”路语茗相当淡定。

“喂，不要在心里偷着乐了啊！”祁燃抬手推了路语茗一把，“小样儿！”

路语茗正襟危坐：“祁少你不要羡慕嫉妒恨。”

祁燃张大嘴巴：“我去，恋爱的力量啊！小路都会开玩笑了！快快，来告诉哥哥，你和楚修宁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进展怎么样了啊！”

“没什么进展。”路语茗依旧淡定。

“骗人！”祁燃一口咬定，“他上次那酒后真言，你肯定是不会撒谎乱说的，之后两个人又去散步，当我是真蠢么！这几天我没问，给你们两个一个娇羞缓冲期，不要蹬鼻子上脸啊，快点从实招了！”

“真的没什么进展。”路语茗叹了口气。祁燃还想逼问，司机师傅先嘎吱一下把车停下了。

祁燃没在意，脑袋撞在了前面的车座上。

祁燃是捂着脑袋下车的，两人走到拍摄基地外。路语茗眼睛好，隐隐约约的夕阳里看到路边蹲着个男人。

那男人看见祁燃和路语茗，叼着烟站了起来。板寸头，脏兮兮的皮夹克敞着，露出里面的工字背心，倒三角身形壮实，要是扛上个箱子，就是个标准的搬运工。

搬运工男人迎上来，拦在路语茗和祁燃面前，看了看两个人，嘴角一扯，烟头微微向上一翘：“你是萧路吧，还有你，祁燃？”

“嗯，请问您哪位？”祁燃摆出一张要应对疯狂粉丝的脸。

那男人乐了：“哈，我是潘昌。”

潘昌，新锐导演一枚，第一部片就拍出了个金影奖最佳导演，可是人家行事低调，愣是没出席领奖。这件事也一直被金影黑们津津乐道，潘昌俨然就是他们最坚强的佐证。

这么个连金影奖都能不出席的导演，怎么也得是脑后小辫儿的新锐人物吧，结果居然是个糙汉不说，一笑，就是个混不吝的痞子呀！

祁燃张了张嘴巴，愣是一句合适的话都没说出来，看着眼前这位壮士，一行鼻血缓缓淌出来。

“我操！”潘昌吓了一跳，伸手捏起祁燃的鼻子，“我这么吓人？”

祁燃被捏着鼻子，一副想死的模样。

祁少必须不是给潘昌吓出鼻血的，只是刚才车里是那一撞，撞出的后遗症。潘昌领着祁燃去找人止血，吩咐路语茗自己去找化妆师搞造型。

路语茗一路问过，走到化妆室。里面已经忙开了，可以看出一群人中，两个不是剧组工作人员。他们一个被人围着喷发胶，另一个精神亢奋地指挥着。

“我跟你说，这边，这边必须再亮一点呀！体现出我家小景的眉毛！这么粗，这么黑，这么帅！他这次可是男主角，男主角啊，一定要英俊帅气！”

这人两颊下凹，声音尖细刺耳，指挥起来劲头却足，嘀嘀咕咕没完没了。感到有人来，立刻转身走过来。

路语茗发现化妆师看了他一眼，满含感激。

“唉哟，你是谁啊，怎么之前没见过？咦，你不是演那个鬼片的萧路吗？”这人眼力不错，一眼就认出了路语茗，“你好你好你好，我是James，是小景，哦，也就是景乐晔的经纪人呀！你也是这次的演员吗？还是来探班看我家小景的？来来来快坐，我给你倒杯水去。”

不一会儿，水到了，James的神叨叨也来了。

“唉哟，萧路你也是这部剧的演员呀，唉哟，是那个配角啊！哈哈哈，那个人物真的很神经病呀！你家经纪人想干什么呢？你看我，就给我家小景争取到了主角！他一试镜，立刻就通过啦！哈哈哈！”

楚修宁是随便被人拿来衬托伟大的？

路语茗一张脸冷了：“他试镜，他演，通过是演技好，关你什么事？”

一边的化妆师眉毛动了动，就差扑上来抱路语茗了。

James愣了愣，立刻反驳：“要不是我给他争取这个机会，他怎么可能通过？你这个新人，对待前辈也太无礼了。你这样要在娱乐圈怎么混下去？我跟你说，你回答问题，至少要先叫一声前辈，再……”

James语重心长地抓着路语茗进行再教育，不给路语茗一秒还击的机会，各种“你应该”“你不对”“我跟你说”轮番上阵，俨然全场其他人都是弱鸡，只有他一人鹤立鸡群。

“唉唉唉！！！”James突然跳起来大叫，一边叫一边冲到化妆师面前，“怎么搞的啊，都跟你说了，头发要竖起来呀，这样才能……”

外行人干预内行，作死。

景乐晔察觉化妆师要出离愤怒，立刻说：“James，你消停一会儿吧。”

“唉哟！！！”James嚷嚷起来，又开始教训景乐晔。景乐晔脾气好，也不和James斗嘴，只是言辞里维护着化妆师。

这一场，一时半会人大概也不会立刻结束了。

路语茗出门透气，祁燃、楚修宁和潘昌迎面走来。

三人行，楚修宁和潘昌都高，一个混不吝，一个谦和有礼，对比起来很有趣。楚修宁冲路语茗眨了眨眼，路语茗愣了愣，走上去，伸手抱住祁燃，五秒，松开后在他后背重重拍了拍。

“卧槽，小路你抱错人了！”祁燃鼻孔里还塞着棉球，表情惊悚，看着楚修宁解释，“楚修宁，快去看看你家小路怎么了啊！”

楚修宁挑眉不笑看向祁燃，一副质疑祁燃挖墙脚的模样，眼底却满含戏虐。

祁燃配合：“我是清白的啊大人！”

潘昌哈哈大笑：“好啦，我觉得小路一定是看到James那喷子了！”

“James？那是谁？”

“一个能让人不再嫌弃你的人。”楚修宁答道。

“不，”路语茗反驳，“我是觉得，和James比起来，祁燃的话唠实在是善良幽默。”

“真的吗？我能不能把他介绍给我爸？”祁燃憧憬，“省的他总嫌弃我不着四六。”

楚修宁凝眉摸下巴：“可以考虑，不过为了祁叔叔的身心健康，要么你先去试个雷。”

楚修宁说完把祁燃塞进了化妆间，潘昌厚道，跟着祁燃进去了。楚修宁和路语茗站在门外。

路语茗看着楚修宁，想来想去，找到个话题：“潘昌和我想得真不一样。”

路语茗和楚修宁在墓地谈话之后，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不远不近的关系。对于路语茗的疑问，楚修宁回答：“他是一个很可怕的导演。”

可怕的导演的声音从化妆间里传出来：“James你这是来剧组砸场子的吗？要不领着你家景乐晔回家去，洗洗睡吧？”

潘昌的话没什么特别，甚至带着笑，但胜在语气，忽轻忽重，叼着烟，还有些含糊不清的不在乎，流氓味十足。

James闭嘴。

“嗯，景乐晔的造型就这样吧，我看着行了。其他事情问你们副导去。”潘昌凯吩咐完，凯旋归来，拉开门。

潘昌对楚修宁和路语茗说：“今天收工了，你们仨跟我去吃晚饭，刚好我给小路聊聊这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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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昌要找路语茗聊角色，这是作为导演的职责。潘昌邀请路语茗、楚修宁和祁燃吃饭聊角色，这是情分。潘昌带着三人去吃路边摊，这是……

没人知道潘昌怎么想的。

金影奖多大个的导演，坐下就要了一箱啤酒，烤腰子、羊肉串、武昌鱼……各类滋味厚重的烧烤食物，若干。

楚修宁轻车熟路地去隔壁要了阳春面。

时近深秋，路边摊拉起的塑料棚有些漏风，潘昌拿出烟，抬头望祁燃和路语茗，两人都摇头。潘昌忘了一眼楚修宁：“你就算了，你抽的那烟，细枝低焦，我都觉得寒碜。”

说完自己点上，抽了一口：“小路啊，这次的本子你看了吗？看了就聊聊。”

“看了。”路语茗不在意环境，稍微回忆了下剧本，“很有趣，每个人物都有矛盾点，男主角武功高性格却很欠，女主角长得丑却认为自己天下第一……”

“扯扯你自己的角色。”

“这个配角，表面上是武林盟主，很正经，但背地是个话唠。”路语茗说着，烧烤陆续上桌。

“嗯嗯。”潘昌掐了烟，抓起一串羊肉，洒上辣椒面，吹了两口，咬下去，满足长叹，“别说的那么正经，其实就是表面装逼，内里二。说白了，就是表面楚修宁，内里祁燃，你演出这个感觉就行了。”

祁燃满脸泪：“你就是这么讲角色的？”

潘昌点头：“讲完了，开吃！”

祁燃质疑楚修宁的选择：“我怎么觉得他不像正经拍片，倒像在玩儿？还是特意假公济私来吃烤羊肉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