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去世之后，沈青每次在早上或者稍晚的时候接到电话，心都会先紧上一下，后遗症吧，接到电话被告知父母去世，是在早上刚开机的时候。和栾琪住在一起之前，沈青经常会睡到半夜突然醒来，盯着黑暗中模糊地天花板，然后等困倦之后再次睡去，现在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偶尔醒来，看着旁边的睡容安宁的女子，沈青之前觉得空荡荡的心好像就不那么空了。只是沈青有些担心，这样的日子也许不会长久。父母去世之后，沈青心里多出了一种自卑，好像隐约觉得自己是不该得到幸福的，为什么却说不清楚，总之每天提心吊胆，好在没有人察觉。甚至栾琪，也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沈青想着想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栾琪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了，看到沈青睡在沙发上，眉头紧紧皱着，栾琪很少能看到沈青的睡相，因为她入眠比沈青快的多，她不知道，沈青通常在她睡着很久之后才能入睡，不开心了吗？栾琪去卧室拿了毯子，给沈青盖在身上，又看了一会儿，就去洗澡，没有叫醒沈青，第一次自己躺在这张床上，有些东西如果你从来没有尝过它的滋味，别人怎么形容也许都不足以吸引你，而尝试过了，也许就会沉迷，比如沈青的怀抱……栾琪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睡着。早上醒来的时候，刚一动，栾琪就发现自己在沈青怀里，她这一动，沈青也醒了，给了栾琪一个大大的熊抱，

“早” ，

“早，我今天晚上回来一起吃晚饭”，

“好”。

洗漱完了，两个人和往常一样一起走出家门，然后各自上班上学。

到了中午，沈青拖拖拉拉的去吃饭，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看到史韵正好走出来，正好，把火车票给她，

“史韵”，

“沈青”，

“刚吃完啊？”，

“嗯，你才吃啊”，

“嗯，习惯了，正好把火车票给你”，沈青说着拿出钱包，把票拿出来递给了史韵。

“麻烦了啊，等下给你钱”，史韵也掏钱包，给沈青拿钱。

“不麻烦，正好有人能买到”，沈青本来想说是上次打台球的时候那个徐建给你买的，想到史韵也许不想提那会儿的事情，就改口了。

“呃……我没有零钱给你啊”，沈青看到史韵递过来三张毛爷爷，车票是二百八十多。

“就这样吧，要不你请我喝东西也行？”，

“好，有空吗？现在？”，沈青想着反正吃饭，一遍了。

“有”，

沈青拉着史韵去了旁边的校园餐厅，食堂可没什么东西好喝的。

沈青叫了pizza，史韵要了杯咖啡，

“几号考完？”，沈青最怕冷场，开始和史韵说话。

“14号”，

“哦”，沈青说完塞了块pizza，还真饿了，早上没吃饭，

“你尝尝，还不错”，沈青说着，把铁盘往史韵那边推了过去，

“好，学姐喜欢吃pizza？”，

“还行，方便，在家或寝室的话，可以用手啊”，沈青乐呵呵的答着。

“学姐16号上午考试，还是下午考？”，史韵想着找沈青吃饭的事情，想看看沈青什么时候有空，

“晚上的”，

“那17号请你吃饭？我知道一家西餐厅pizza不错，可以去尝尝”，史韵期待的看着沈青，

“嗯……你不用收拾东西？”，沈青还在想着推辞，

“没多少东西的，学姐要是有空就一起吃个饭吧”，

“好”，沈青也找不到特别好的理由推了，况且好像史韵也找了自己几次了。

＊＊＊＊＊＊

史韵考虑再三，还是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餐厅，醉爱，名字她也很是喜欢。

转眼17号就到了，史韵很早就去了醉爱，但是到门口的时候却看到沈青已经在那了，

“来了”，

“到多久了？”，史韵走过去揽住沈青的胳膊，沈青轻微的顿了一下，随着史韵往里走了。

“有预定吗？”，刚一进门服务生就迎了上来。

“有，姓史”，

“这边请”，

随着服务生到了座位前坐下，交代史韵点单，沈青就开始发起呆来，每天从家里到实验室都会经过这家餐厅，名字不错，只是从来没有进来过。灯光很昏暗，还没喝就已经醉了，确切的说是晕了，倒是名副其实。

“喝点儿酒？”，史韵和沈青商量

“我酒精过敏，就不喝了，你随意，好吧？”，沈青听到酒，头就疼。

“这样哦”，史韵冲沈青点点头后转向点单的服务生，

“一瓶Whiskey，给她上白水”，和上菜单，递给沈青，

“学姐，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想吃的”，沈青从史韵手里接过菜单，递给了服务生，

“没有了，就这样吧，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好吃”，然后沈青开始后悔了，因为服务生确认了菜单离开之后，沈青不知道和史韵说什么了，气氛有点尴尬，至少沈青觉得尴尬，

“东西收拾好了？”，知道史韵是晚上的车，沈青特意嘱咐了吃饭要中午。

“嗯，没什么东西的，学姐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还没定”，沈青回家除了李姝也没什么人必须见了，栾琪在北京，没什么必要的事情，应该不必回去了，想到栾琪……有了她，自己也不算无家可归了吧，沈青的嘴角不自觉的朝上翘了翘。

虽然只是一瞬间，史韵还是看到了，很明显，沈青的笑容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谁呢？史韵很奇怪自己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栾琪。那个从小就被父母念叨了无数次的栾家长女，回忆起来，自己好像一直生活在别人营造的栾琪的阴影之下，上学的时候父母就在身边说栾家的姐姐成绩怎么样怎么样，明明喜欢跳舞却被送去学钢琴，因为栾家的姐姐钢琴早早的过了九级……总之从小到大，这个人在父母教育自己的时候，占了很大的篇幅，直到那人出国，消息少了，自己慢慢也忘了，有那么个人了，直到那天在校门口，看到她开车接走了自己想要邀请一起吃晚饭的沈青，史韵那些因为空白而被搁置了的不快回忆，全部都想起来了。而前几天爸妈来北京，当着面又在夸栾琪怎么怎么有能力，几乎是一个人掌控整个企业，而更让自己失落的是，后来说起沈青，栾琪竟然是她高中时候的同学，同桌……其实史韵知道自己不讨厌栾琪，甚至在和沈青联系起来之前，不论父母怎么说，自己想起这个人除了些许的不快，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只是现在史韵明确的意识到自己在愤怒，而愤怒是因为妒忌，为什么，沈青坐在自己对面，而笑容却是因为另外的人？

二十一

承诺

寒假刚开始时候的某一天，栾琪问沈青打算在哪儿过年，沈青想了想，告诉栾琪，如果她在北京过的话，那么她也在北京。以前爸爸妈妈在的地方就是家，后来有爸妈照片的地方就是家，现在有栾琪在的地方就是家了吧。

阴历腊月二十的晚上，栾琪开会晚归，洗过澡，走到床边，拿开沈青手里的书，放在柜子上，上床窝进沈青怀里。看到栾琪湿漉漉的头发，沈青把她推起来，拎起扔在床头柜上的浴巾，给栾琪擦头发。坐在沈青前面的栾琪发现，自己都习惯了靠在沈青身上，要她擦头发了，果真是有山靠山，无山独立，

“栾琪”，

“嗯”，舒服的哼哼，

“我明天的火车，要回家去几天”，

“啊？”，栾琪听到沈青的话，坐直了转身面向沈青，不是说了在北京过年的吗？

“我年前就会回来，回去上坟”，对于子欲养，亲不待这件事，沈青一直在选择自己的方式来弥补心里的愧疚和遗憾。无论后来怎样，每年有两个时候，沈青一定会站在父母的墓前，一个是父母的忌日，一个是年关。

“我和你去”，栾琪说完起身，走向书房，沈青起身跟过去，

“不要了，你这会儿正忙”，沈青虽然没有工作，但是她清楚每年春节前，除了学校之外的各种各样的单位还有公司应该是非常忙的

“要去”，栾琪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书房门口的沈青，就接着对着屏幕开始查机票，

扫了几眼之后，抬起头，

“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但是我要陪你去墓地”，

看着栾琪，沈青无奈的摇摇头，

“那你二十三过去就好，那天去”，

“那你和我一天回来？还是要多呆几天？”

“一起回”，

听到答复，栾琪拿起手边的电话，

“小许，是我”，

“嗯”，

“帮我订阴历二十三那天去xxx的往返机票，当天去当天回，去程一人，回来两个人，要上午到的”

“沈青，xxxxxxxxxxxxxxxxxx” ，

沈青没想到栾琪竟然把自己的身份证号背的那么溜，倚在门边，有些失神。

“好，其它明天我到公司再说”，栾琪放了电话，先是抬头，看向沈青，沈青在笑，并没有任何的勉强，其实栾琪在挂了电话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有些强求了，没有考虑沈青会不会接受自己这样的安排。但是看到沈青的表情，她安心了，站起来，走到沈青面前，把脑袋靠在沈青的肩膀上，

“沈青”，栾琪的语气软的不真实，与头一分钟判若两人

“我在”，沈青伸出胳膊抱住栾琪，

“我爱你”，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僵硬，栾琪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种情况说出这样直接的话，是因为下午的时候叔叔谈起往事时候的叹息吗？是因为叔叔说希望未来她来掌管公司，让她原本打算等栾宇成熟之后，把公司尽数交付然后隐退的计划有了变数的原因吗？如果一直在栾氏，恐怕要委屈沈青一辈子吧……这样想着，栾琪在沈青的肩头蹭了蹭。

沈青有些懵了，栾琪说爱她，她不知道该怎么答，这时候窝在自己怀里的栾琪并不真实，不是高中时候冷清自持的栾琪，不是从澳洲刚回来时候欢快调皮的栾琪，不是工作时候雷厉风行的栾琪，这样的栾琪，沈青从来没有见过，

“栾琪”，沈青拉开些距离，捧起栾琪的脸，轻轻的吻着栾琪的眉眼，然后拉着栾琪回卧室上床，让栾琪在自己怀里，搂住，

“你去年在家里见的那些酒，都是妈妈的”，既然要带栾琪去给父母扫墓，总该和打算一起生活的女人交代一下那些往事吧，感觉怀里的人抓住了自己的手，

“我随爸爸，酒精过敏，串皮”，

栾琪转过身搂住沈青，

“那年，他们晚上和朋友吃晚饭，然后本来打算打车回家，因为太晚了，最后还是开车回家了”，

沈青顿了顿，她本来以为陈述事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真的说了却发现，有些事情却那么难以开口，原来自己以为只不过自己不需要向人诉苦，现在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这个能力。感觉到沈青的停顿，栾琪搂在沈青腰间的手紧了紧，告诉沈青，她在，

“爸爸当晚是喝了一点儿的，但是不多，本来以为不会有问题，但是在一个转弯的地方的时候，还是撞上了一个货车，被撞飞了”，

沈青无意识的抓紧了栾琪的手，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我想肯定是和喝酒有关系”，

“后来，我……”，

沈青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是要说后来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迎来送往，在亲戚朋友的帮忙下举办了葬礼？

是想说自己虽然一直没有在人前掉一滴眼泪，但是其实自己很想爸爸妈妈？

是想说其实朋友们来来去去的找自己吃饭，k歌，虽然从来没有点破，其实自己知道他们在开解自己？

是想说那时候栾琪你忽然从澳洲打来电话，我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却一直不让你说话，因为我怕你一问，我就会失控？

沈青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就停在那儿了。

栾琪用胳膊支起整个身体之后趴在了沈青的身上，贴上沈青的面颊，蹭蹭，然后开口，

“沈青”，

“嗯？”，

“我不会离开，我会永远在”，

想起那天酒后把脸埋在自己怀里追问最后是不是所有人都要离开的沈青，栾琪心疼了，自己面前的人，明明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那么好，为什么却总是让人忍不住心疼？栾琪不停的在沈青耳边呢喃，

“我一直在，一直都在”，抬起身，吻住沈青，间隙里不停的重复的是这句，

“我一直在”

遇见你需要运气

沈青在许多年以后回忆这个晚上，惊觉，一诺千金，以后的许多年里，围绕栾琪和自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栾琪却从来没有离开。

那晚栾琪感到了自己的软弱，因为软弱，才会表白，表白亦索取。

沈青第二天坐火车回到了家里，给栾琪发了条短信，简单收拾了一下，给李姝打了个电话

“喂，是我”，

……

“我回来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

“好啊”，

……

“行，晚上见”

沈青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发呆，李姝说她要再带一个人，男朋友吧。人真的很奇怪，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怎么到眼前反到有些酸涩呢？沈青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顿、

晚上沈青很早就倒了李姝定好的地方，却发现李姝到了，李姝大方的拉着旁边的男人，开始介绍，

“这是刘建，我新男友”，一个新字说的沈青直乐

“这是沈青”，李姝没有用任何身份，只是说了名字，其实沈青对于自己是怎么样的存在，李姝也说不清楚，同学？朋友？暧昧对象？其实心里最深处的声音告诉李姝答案了，只是这个答案永远尘封在了李姝的心里，有生之年，从来没拿出来在人前说过，哪怕是沈青。

沈青冲刘建点了点头，伸出手，打招呼，

“你好”，

“你好”，对面的男人大大方方的伸出手。

“辛苦你了”，沈青表情特别凝重的说着，

“哈哈”，两个人同时乐起来

“找死啊”，李姝冲沈青吼了之后，转向刘建，

“你辛苦吗？”，语气里威胁的味道特别浓重，

“不苦，不苦”，被盯着的人连忙安抚。

……

一顿饭，吃的很开心，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顿饭之后，沈青发现刘建是个能让人幸福的好同志。如果说在见到刘建之前，沈青还有很多很多的疑虑和愧疚。见过之后，沈青愈加的觉得自己的剑挥对了。有些人，适合简单平凡的幸福。

第二天沈青在自己长大的城市晃荡了一天，买了扫墓的东西，回家早早的躺在床上，睡不着，却什么也不想，这样的情绪父母刚去世的时候出现的很频繁，和栾琪住到一起之后，因为晚上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放空的时候出现的已经很少了。

沈青发呆的光景，电话仿佛有感应似的就响起来了，

“i will rest my head side by side to the one that stays in the 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