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外头是一片漆黑带着狂啸的大风,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是他却好似在这茫茫的混沌中开辟出了一条路,虽然转向的次数多了点,但是大方向一直都没有变过。
最关键的是,穆远修就像是知道狂风的走向似得,明明车子眼看就要被狂风掀起,但是在几个转弯之后,就开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堪堪躲过被吹翻的风险。
这算是什么能力,“听风”么?
崔景梵一边开这车,一边苦笑——看,又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他了!
“到了!”
随着穆远修的呼声,崔景梵一下刹住车。
接着车子的灯光,隐隐约约地果然看到一片土制的城墙——沙漠中的“多琦斯古镇”拍摄基地!
崔景梵和穆远修下了车,从车后备箱里翻出两把高倍手电筒,朝着古镇里走去。
两人出门的时候都没有做好防风的准备,只能把围巾拉倒脸上,半眯着眼朝“古镇”内走去。
这座人工打造的“古镇” 据说是模仿当年的楼兰古镇建造而成,白天人多有游客的时候,多少带着一种异域风情的繁华。
而在这黑漆漆的狂风之夜里,这座由砖土打造的古代边陲古镇完全就像是一个步步惊心的恐怖魔窟。野风在建筑和建筑之间穿梭着,发出骇人的响声。根本看不到人烟和灯光的镇子,犹如一座鬼域。
——怎么办?
被风顶着,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崔景梵朝着穆远修做了一个手势。
穆远修抬起头,抬起强光电筒勉强辨别了一下眼前建筑物的形状,毫不犹豫地转了方向,朝他们今天下午拍摄最后一个镜头的北城楼外走去。
崔景梵无法,只好紧紧地跟着他的脚步,迷迷糊糊地穿过巷子和街道,期间还被放置在路边的各种道具撞了好几下。
终于,穆远修停下了脚步,用手里的灯光将城墙底下照了一个遍。
“华哥!咳咳咳……”
看到墙角边蜷缩着的人影,崔景梵不由自主地高叫一声,却在下一刻被灌了满嘴的黄沙,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穆远修瞥了他一眼,朝华牧之的方向走去。
墙角下的人果然是失踪了几个小时的华牧之。
此刻,一直在人前神采奕奕的中宜一哥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的英姿。面上一片黄土之色,皮肤和嘴角被大风吹的干裂,双目紧闭,连呼吸都弱了几分。
穆远修二话不说,立即将人抬起。
崔景梵见了,也上前帮忙,两人一左一右地架着昏迷过去的华牧之朝车子的方向走去。
将华牧之安置在汽车后座上,崔景梵爬到驾驶座,拉下一直抱在嘴巴和鼻子上的围巾,大大地喘了口气。
“快回去,这天真要撑不住了。”
穆远修拉下围巾,看了看外头越来越强烈的风势说道。
崔景梵看着窗外一派世界末日的景象,连忙一脚踩下油门。
******
“华哥!”
听到门铃声想起,坐立不安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的小美猛地站了起来,打开门朝外看去。
门外是三个已经全然看不出面目,仿佛是刚刚从战火纷飞的巴格达逃回的难民似得人物,中间那个耷拉着头,一动不动的,俨然就是华牧之。
“让开!”
穆远修见门打开,一个用力将华牧之拎了起来,朝床上一扔。
“华哥,华哥怎么了?”
小美扑倒床边,看到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的华牧之,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天冷,风大,受惊。”
穆远修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一层厚厚的灰掉落下来。
“我回去洗澡去,你们照顾他。今天晚上开始会发烧,记得明天跟导演请假。”
穆远修走到门边,回头说嘱咐道。
“今天多谢你。”
崔景梵跟了上来,看着他一脸泥沙的疲倦模样,陈恳地谢道。
穆远修也不回答,只用奇怪的眼神将他打量了一遍,看得崔景梵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砰”地一声将门关上,转身走人。
崔景梵看着冷冰冰的门板,摸了摸差点被撞上的鼻子,笑了笑。
不管怎么改变,他还是那个善良的穆远修。
第25章
华牧之因为劳累过度导致发烧不退的消息,第二天一早传遍了整个剧组。
李导和金导两人收到这个“噩耗”之后,无奈地联系了监制和制片人讨论修改下一步的拍摄计划。
最终商议的结果是先让其他人把沙漠里的戏份先拍完,来不及拍的只能回江南影城那边搭内景。
至于华牧之这边的镜头,和最后正邪双方大战的外景镜头,只能等他痊愈之后再说了。
小美对于前一晚穆远修和崔景梵送华牧之回来的消息守口如瓶,只是现在这两人在她的眼里已经成为了救命恩人一般的存在,恨不得变身犬马以报。
第二天一早,托尼来到车库准备送崔景梵回公司。
在看到地下车库里那台全然被黄沙覆盖,就像刚从撒哈拉大沙漠里刚回来的越野车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华牧之重病的消息被剧组有意放到了网络上,久未有新消息放出的《黑云翻墨》剧组再一次成为娱乐焦点。
在化妆师的巧手之下,展现在微博照片上的华牧之躺在床上,对着镜头温柔地笑着。
虽然是在病中,华一哥依然风采依旧,只是多了几分沧桑病弱之感,让粉丝们捧心不已。
无数华一哥的粉丝在微博、贴吧和公司官网上纷纷送出祝福,祈祷华牧之早日康复。
华天下:牧哥保重身体,我们永远爱你!
牧牧小星星:华哥一定要养好身体啊,我们还等着《黑云翻墨》上映呢!
当然也有一部分的粉丝大骂中宜公司无良缺德,为了赶戏压榨艺人云云。不过这些声音很快被中宜的水军淹没在一片祝福声中。
躺在宾馆的大床上,华牧之刷着微博,看到热情的影迷们的留言,内心五味杂陈。
“现在知道如果你真的出事了,会有多少人无法接受了吧。”
穆远修径直从门外走了进来,拉过床边的椅子,对着华牧之说道。
华牧之见他来了,温和地笑了笑。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他一顿抢白。
“你别用那副眼神看着我,我也不是故意要救你。其实你死不死和我没有关系。”
穆远修冷笑,“但是你死了,这部戏拍不下去,对我的演艺之路影响太大。若不是如此,我是万万不会救一个本来就一心求死的人的。”
放下手机,被他一阵抢白后,华牧之的神情渐渐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寻死?”
穆远修嗤笑了一声, “我非但知道你不但故意寻死,而且在之前还买了好几份的人身保险和意外保险——没错吧,华大哥?”
华牧之被问的一时语塞。
在察觉华牧之身体的异样后,他就委托K调查了一下华牧之的财务状况。得知在最近的几年里华牧之虽然接戏不断,但是花费也十分惊人,用花费无度来形容也无可厚非。
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个电影大咖会放下身价回到小屏幕的原因,像华牧之这样的明星拿到的报酬往往是站整部投资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天价。
这部《黑云翻墨》一共计划拍摄三十五集,根据惯例等之后剪辑注水估计起码有四十集左右。华牧之的签约价格大约是在50万元一集,那么他起码可以拿到两千万的片酬,比起拍电影的片酬实在多太多。
另外根据威远下面保险公司交来的报告,华牧之在半年之前还购买了好几个人身意外保险,一旦获赔,受益人拿到的将是上亿元的赔偿款。
华牧之听他所言,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一阵发青。
“说吧,为什么?”
穆远修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是一片不屑之色——一个为了钱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要不是这部戏非他不可,要不是崔景梵执意……他才不会去救这种人。
“我得了肾衰竭。”
华牧之叹了口气。
“肾衰竭?”
穆远修皱着眉头听着这个对他而言有些陌生的名词
“是。”
华牧之像是想开了似得,对着他淡淡一笑。
“早些年为了爬上位,不折手段,把这具身体当做做人上人,往上爬的工具。是,就想你想的那样,潜规则嘛。又不是只有对女艺人才有潜规则。”
华牧之苦涩地笑了笑。
“为了拍戏,日夜颠倒是家常便饭,身体就更加无所谓了。成名了之后,为了弥补早年吃过的苦,每晚夜夜笙歌,流连花花世界,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现在得到报应了。说实话,只是肾衰竭,不是艾滋或者其他毛病,我都觉得老天还算优待我。”
华牧之自嘲地说道。
“治不好么?”
穆远修换了一下坐姿,问道。
“不想治。”
华牧之低下头,双手捂住脸,缓缓说道。
“我不想凄凉地住进医院,不想看到那些日夜盼着我跌倒的竞争对手们幸灾乐祸的表情,更不想被影迷同情。在他们心里,我应该是永远的华一哥,华大侠,而不是一个可怜虫……我不愿意我人生最后的阶段过的那么凄惨,所以……”
说及此,华牧之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
“所以你故意在沙暴天里一个人跑去影城,如果你真的死了,那么就算是意外事故。不但你的名声得以保存,而且还可以为别人留下大批的遗产。让我猜猜谁是你财产的受益人——”
穆远修竖起手指,指了指房间门,“你的助理,小美小姐?”
“你!”
华牧之神色大变,几乎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
“别那么激动,你现在的身体可经不住情绪那么大的起伏。你的助理小姐刚才被我拜托去便利店买东西了,没有点时间不会回来的。”
穆远修靠着椅背,笃定地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没有人知道我们……”
华牧之摇着头问道。
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和他的助理其实是保持了多年的情侣关系。
小美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即使知道他的人生如此的荒唐,即使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和自己游戏人生,但是依然愿意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
三十多岁的女孩子,至今只有他一个男人。
如果要说自己的人生中有最对不起的人的话,那就是小美。
所以当华牧之得知自己的了肾衰竭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查了一下自己这么多年来积累下来的财产,想着有多少可以留给她。
本以为这是多年来自己应该有一个惊人的积蓄,没想到他从来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人,基本上是一个手进,一个手出的状态,算下来除了一栋已经付了全款的别墅,居然只有一堆的奢侈品和十几部车子而已。
所以当中宜宣布投资《黑云翻墨》并且征询他是否愿意接拍这部戏时,已经差不多有五六年没有接过电视剧case的他毅然答应了。
同时,他为自己买下了好几份威远保险旗下最高额度的人身保险,筹划那么久就是为了能够体面地离开,死在片场,演员们的荣誉战场上。
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么?
华牧之苦笑。
“你要死我不反对,麻烦你等这部片子杀青之后再死。只要不是和我合作的片子,随便华一哥你怎么死都没有关系。我不是崔景梵,也不是你的助理小美,对你的生死还是身体状况,一点兴趣都没有。”
说完,穆远修起身,走到华牧之床边。
“我还有一件事情很是好奇——说实话,你十年前在拍摄动作片的现场,是真心要救崔景梵么?明明同期出道,但是不论是话题度还是口碑都要比你来的好,华一哥,你那时候那么好心?”
穆远修俯下身去,盯着华牧之的眼睛问道。
被穆远修那么盯着,华牧之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毒蛇顶上的青蛙一样,完全无法动弹,那种从身体的最底处渗出凉意让他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年纪相当的男子就像是处在食物链两个极端的生物,而不是同等的人类。
“穆远修……我绝对不要和你做敌人,你实在太可怕了。”
过了半晌,华牧之苦笑地憋出一句。
“没错,那个威亚事故是我故意为之的。我很嫉妒他,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明明我们条件差不多,演技也相当,凭什么他得到的关注就是比我要多?那天在片场我听说《午夜追杀令》的副导演找上他……明明是我们一起去试镜的,而且我还陪那个长的跟猪头一样的监制睡了!哈!”
华牧之摇了摇头。
“所以我趁着武指不注意,在威亚上做了手脚。但是看到他真的头朝下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时候,我后悔了——他是我兄弟啊!我们同一天进公司,住在同一个培训生的寝室里,而我居然要害死他!”
“所以你‘救’了他,反而把自己弄的那么惨,害的自己比他晚了那么多年才出名?”
穆远修冷冷地说道,“真是傻瓜,既然做了,为什么不做到底?不然今天‘东京影帝’就是你的了。”
对于华牧之的卑劣做法,穆远修不认为有什么错误。
错就错在没有按照既定的计划走下去,结果让自己倒赔了进去。
心软的人,注定做不成大事。
“我知道你在讽刺我……是我对不起景梵,这次也是他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救我……”
华牧之只认为穆远修在说气话,愧疚地说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小美还有崔景梵。”
对于这种忏悔的话,穆远修实在听不下去,冷笑了一声朝门口走去。
“我替你再加一个吧,还有那个傻姑娘肚子里的孩子。”
说罢,“砰”地一声,潇洒地关上了门。
徒留华牧之目瞪口呆的表情。
“肾都衰竭了还能够让女人生孩子,真是没天理。”
穆远修看了看自己的手,冷哼一声往自己的房里走去——刚才自己故意拜托那个傻乎乎的姑娘出去给自己买纸巾的时候,那姑娘一不小心差点跌倒在地。
就伸手一扶的功夫,确确实实搭到了她的脉搏,是喜脉。
第26章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夜风朔野,吹起的黄沙直冲霄汉。天空中,红色的新月高挂于天际,仿佛沾满了血迹的银钩一般,美得妖艳、诡谲。
一身如雪白衣,三千银丝飘散在身后。
曾醉墨一手执剑,倨傲地望着从千阶天梯上缓缓爬上来的段立勋。
经过了一整日的奋战,从魔教三十六魔窟一个个杀过来,此刻的他浑身浴血,已然分不清那披挂全身的红色是自己的,亦或是无数魔教教众的。
“段立勋,你比我想的要来的快一些。”
曾醉墨抬头望了望天上已经爬到天空中央的明月,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
“曾——醉——墨!真的是你!”
如果不是这熟悉的嗓音,如果不是千鸿轩在临终前的一刻留下“大阴谋”的幕后黑手的线索,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最信任最推崇的义弟——
那个在大漠客栈中为自己解围的羞涩书生;那个风尘仆仆背着行囊来京城投靠自己的赶考秀才;那个在自己的“逼迫”下放下读书人的架子,为难地和一干江湖人等结义金兰的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