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楚萌
楚萌  发于:2015年0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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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夕起身,跟着江允成出了房屋。

两人走出了大概百丈,才停下了脚步。

江允成看着娟娟的溪流,“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

“是的。”何夕肯定地说,一点也没有给江允成留面子。

“此去不夜宫,福祸难料,吉凶难测。”江允成叹了口气,“若是得不到不夜莲,来年你恐怕就要到我坟头上香了。”

何夕说:“我不会给你上香的。”

“你的脾气还是那么倔,当初我总是想我若是离开你,你该怎么办呢,结果我离开你,你仍然可以过得很好。”江允成在草地上上坐下。

何夕在江允成身旁坐下,“我曾以为,我的恨意会随着时间消逝,在我看不到你的那几年,我甚至忘了你,更别说恨你了,可当我再一次

看到你,那些恨意又在我心中燃烧。我才明白,那些恨意不是消逝了,而是蛰伏了起来。”他语气平静,话语却如刀锋凛冽。

江允成靠近了些何夕,“在去不夜宫的路上,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这个快要死的人,假装原谅我呢?”

何夕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江允成又靠近了些何夕,“哪怕是一天呢?”

“不能,我做不到。”何夕坐远了些,摸了摸背上的“鹤雪”,“我能做到不马上一箭杀了你,已经很不容易了。”

江允成低下头,“一个时辰都不行么?”

“好,我答应你。”何夕看着低落的江允成,心生怜惜——他能控制自己的语气和表情,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你

解毒之后,决斗之时,不能手下留情。”

“我答应你。”江允成苦笑,“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好。”何夕冲江允成灿然一笑。

江允成低声道:“你原谅我了么?”

“我原谅你了。”何夕神色温和,没有了刚才的尖锐。

“你原谅了我,即使我现在殒命,我也死而无憾了。”江允成的声音温柔至极,仿佛怕惊醒了某场梦境,“在逃亡的日子里,我每一天都

在想你。”

“我也在想你。”何夕确实总是在想江允成,想到不得不借助酒来让自己失去思考的能力。

不过,江允成想的是如何和何夕和好如初,何夕想的是如何杀了江允成。

江允成握住了何夕的手,按在心口,“我解毒之后,我们一起隐居好不好?”

“好。”何夕顺从地说。

“我们也像木大先生和石二先生一样,收一个徒弟,不过不要木欲秋那种性格的。我想要一个性格像你的徒弟,长得也像你就更好了。”

江允成笑得灿烂,眼中却有水光。

“好。”

“你总是不肯相信我,总觉得我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北盟解散之前的江允成,确实是你心中那个江允成。可北盟解散之后的江允成,历经

生死,看破名利,只想和你白首同归。我当年确实对你说过许多谎,但我今天每一句话都出自我的真心,你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好。”

“阿夕,我死之后,我不要你去我坟前。我不要那三杯酒,我只想要你一滴眼泪,给我好么?”

“好。”

“阿夕,我不信来世,但因为你,我希望人真的有来世。我希望来世我不是一个江湖人,你也不是,我们可以偶然遇见,结为知交,没有

武林盟,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欺骗与背叛。”

“好。”

江允成捧住了何夕的脸,深情款款的说:“我想亲亲你。”

何夕看着江允成渐渐接近的脸,他抓住了地上的青草,没有说话。

江允成将何夕压在了草地上……

第十五章:人外有人天外天

君游在屋中坐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何夕和江允成回来。

何夕面色如常,衣服和鬓发也丝毫不乱。江允成步履轻快,一脸在君游看来十分讨厌的表情。

君游伸出手,在何夕的领口间取下草屑。

何夕看着草屑,耳朵发红,“谢谢。”

“何必言谢。”君游没有问何夕与江允成之间发生了什么,他身为二人的结义兄弟,对于二人之间的事,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也猜得出几

分。

何夕也知道这事瞒不住君游,咳嗽一声,说:“江允成的‘啼血’之毒在他身上时日已久,若是再拖延下去,即使毒解了,也会对他的身

体造成损伤,不如我们现在向木大先生辞行,前往不夜宫。”

江允成却一副对自己的毒伤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笑道:“不知木大先生现在身在何处,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便在房间内随意行走,恐怕

会冒犯主人。”

“欲秋不是在药房吗,我们去药房,让欲求领着我们去向木大先生辞行不就行了。”何夕看着江允成,心头火气,口气也不太好。

江允成赞道:“阿夕真是聪明。”

这样的法子,江允成如何想不出,不过是想把话留给何夕来说,好让自己称赞何夕。何夕却也不是蠢人,待江允成说完便明白了过来,高

兴也不是,生气也不是,只好板起了一张脸,硬邦邦的说:“我们去药房吧。”说完,他率先离开。

君游冷冷看了江允成一眼,跟上了何夕。江允成摸摸鼻子,也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药房,在门外听到门内传来哭声。三人面面相觑,不便进去,于是又回去了刚才的房间。

房间里此时却多了一个人,正是木欲秋的二师父石二先生。石二先生抱拳道:“多有怠慢,还请诸位见谅。”

江允成回以抱拳,说:“客随主便,方是正理,石二先生如此说,倒要叫我等惭愧。”

“诸位对小徒的照顾,鄙人在此谢过。”石二先生从背上解下自己的佩剑,“鄙人身无长物,唯有剑技尚值得称道,哪位愿意与我互相印

证?”

君游自从见到石二先生,便想讨教一二。石二先生既然开口,他怎能放过,便也解下了自己的佩剑,“此处伸展不开,先生和我出去可好

?”

众人都出了房屋,君游与石二先生对面而立,何夕和江允成在一旁观看。

江允成问:“你觉得君游能接石二先生几招?”

“闭嘴。”何夕看也不看江允成,专注地盯着持剑而立的两人。

石二先生并没有拔出自己的佩剑,他持着未出鞘的长剑做了一个起手式,“此剑为‘昆吾’,长欠有咫,切玉如泥。”

“我剑名‘致君’,乃家父所传,取自‘致君尧舜上,再使民风淳’。”君游以剑执晚辈礼,“先生请。”

“‘致君’,‘致君尧舜上,再使民风淳’,这把剑不俗,名字亦不俗。”石二先生的手指划过“昆吾”的剑身,“小心了。”说完,他

一剑刺出。

石二先生的剑势若雷霆,万夫莫当。君游以“致君”勉强架住“昆吾”,虎口迸裂,流出血来。

两人长剑均在鞘中,然而招式之间的杀机并未有半分减少。

君游越打越是心惊,他能在石二先生手下走这么多招,是因为石二先生只为让他领悟招式间的剑意,并不是要取他性命,否则他早就死在

了石二先生剑下。

石二先生后退几步,将剑又背回了背上,“你能领悟多少,便看你的造化了。”

君游盘膝坐下,将剑搁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石二先生刚才用过的剑招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剑意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

何夕虽不用剑,但也收获良多,感叹道:“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人身怀绝世剑法,竟然甘心困居深山。”江允成低声说。

何夕看着石二先生,“这便是他与你的不同。”

江允成心痛如绞,此前的片刻欢愉恍然如梦,“你还是不信我。”

何夕不说话,手伸到背后摸了摸自己的长弓。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君游才睁开眼睛,目中光华闪动。

何夕走向君游,脸上浮现喜悦的笑容,“恭喜你于剑道之上更进一步,待此间事了,可要请我喝酒。”

“待此间事了,我一定请你喝酒,与你不醉不归。”君游几年来都于剑道无寸进,今日突破瓶颈,心中高兴万分,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起来

石二先生得遇君游这样剑道上的良材美玉,心中亦是欢喜,“说不定过几年,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君游对石二先生一揖到底,“先生但有吩咐,君游万死莫辞。”

“我无所求。”石二先生道。

君游维持着弯腰的动作,“先生若是不说,君游便不起。”

石二先生沉吟良久,说:“你但凡做任何一件对社稷苍生有益的事,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君游直起身,“先生既然心怀社稷苍生,为何困居于此呢?”

石二先生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开口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君游失言了。”君游抱歉地说。

“你并未失言,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石二先生神色黯然,“他身体不好,能多活一日,便是赚了一日,我怎忍心离他而去。”

石二先生口中的“他”,想必是木大先生。木大先生虽然号称“神医”,然而医者不自医,令人怅然。

“先生请节哀。”君游安慰道。

石二先生看向不远处的木屋,“既为江湖中人,何必在意繁文缛节。你们想走便走吧,无须向我与木大先生辞行。”

何夕看看君游,又看看江允成,说:“那我们就告辞了。”

石二先生微微颔首,“不送。”

雾隐山入山难,出山易。

三人不多时就出了雾隐山,然而当三人走出大概十几里,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头戴罗刹面具的白衣人在马背上大喊,“留步!”他胯下的白马极为神骏,很快便追上了三人。他连忙勒马,白马发出一声长嘶。

江允成猝然不惊地说:“不知木大先生纵马前来,所为何事?”

木大先生下了马,“我要和你们一同去不夜宫。”

“不夜宫凶险异常,木大先生还请三思。”江允成劝道,但他已经心动,若是此行不利,他们与木大先生都陷入不夜宫,石二先生必会来

相救。

木大先生冷冰冰地说:“我意已决,而且摘下不夜莲之后,须以特殊方法保存,否则药性会逐渐流失。”

君游说:“不如木大先生将保存不夜莲的特殊方法告知我们,我听闻木大先生体弱,何必以身犯险。”

江允成看了君游一眼,微微皱眉。

木大先生固执地说:“我意已决。”

何夕忽然开口道:“既然木大先生心意已决,那便与我们一同上路吧。”

“阿夕……”君游唤了何夕一声,却没有说下去。他知道何夕性情耿直,如此作为必有一定的道理。

江允成笑道:“那我们上路吧。”

三人步行,木大先生则策马跟在三人身后。三人于莲花村中取回了马匹,骑着马星夜兼程地赶路。

木大先生的身体吃不消,却又强撑着不说,最后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来。幸亏君游身手敏捷,将人捞住了。

三人于是就地扎营,劈柴生火。

江允成注视着昏迷不醒的木大先生,伸出了手。

何夕抓住了江允成的手,“你干什么?”

“你不好奇他面具下的样子么?”江允成反握住了何夕的手。

何夕嫌恶地拍开江允成的手,“我不是你,我不好奇。”

三人把马栓到了树干上,在沉默中吃起了干粮。

木大先生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虚弱地说:“我……怎么了?”

“你晕过去了。”何夕将水囊递到木大先生唇边。

木大先生喝了些水,感觉稍微好了一些,“抱歉,耽误你们的行程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无法动弹。

“你休息一会吧,反正这么一会江允成也死不了。”何夕按住了木大先生的肩膀。

木大先生身体无力,只好躺下,“我真没用。”

何夕淡淡地说:“你不该跟来。”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否则我一生都会后悔。”木大先生眼神坚定。

何夕说:“你一生那么长,你怎么知道你会后悔。有些人你以为是你人生中的归人,其实不是过客而已。”

“起码我此时不悔。”木大先生低声道。

何夕从包裹中取出一件衣服,盖在了木大先生身上,“睡吧。”

木大先生抓着衣服的一角,闭上了眼睛。

江允成感觉眼前的画面有些古怪,又说不出哪里古怪,于是他用手肘碰了碰君游,“你看出来了么?”

君游冷冷看他一眼,闭上眼睛靠着一棵树休息了起来。

江允成摸摸鼻子,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木柴。今晚是他先守夜,然后是何夕,最后是君游。

凉风习习,有星无月。

第十六章:千里追踪千里虫

次日清晨,最后一个守夜的君游熄灭了篝火。

何夕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他踢醒了江允成,又叫醒了木大先生。

木大先生似乎有些迷蒙,好半天也没起身。

何夕把木大先生拉了起来,他碰到木大先生的手,像碰到了一块冰。他不禁担心地问:“你还好么?”

木大先生声音低哑,“我撑得住。”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取出一枚药丸放入口中。

何夕将水囊递给了木大先生,“撑不住了,告诉我。”

木大先生喝了口水,咽下了药丸,“多谢。”

四人草草吃了些冷硬的干粮,骑上马,继续在林中奔驰。

林中忽然响起一阵银铃似的笑声,笑声忽远忽近,不知从何处传出。

木大先生握住缰绳的手颤抖不已,低声道:“是她。”

何夕与木大先生靠的最近,只有他听见了木大先生的话,他也压低声音问道:“她是谁?”

“不夜宫夏殿殿主龚岚。”木大先生警惕地四顾。

不夜宫夏殿殿主龚岚是江湖上有名的女魔头,传闻她年近四十,容颜宛若少女,好以处子鲜血沐浴,手下人命无数。

何夕厌恶地说:“竟是这个女魔头。”

“少侠叫奴家女魔头,奴家听了好伤心啊。”一个柔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众人向前方看去,纷纷取出了自己的兵刃。

一个少女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笼,款款行来。她一身粉衣,头梳双鬟,顾盼之间媚态横生,看起来年方二八左右。她看着木大先生说:“这

位哥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那一声哥哥,唤得尤为甜美。

木大先生冷冷的说:“我并未在哪里见过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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