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莲一愣，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妖，你变了很多。”这是他最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短短的接触，他就已经充分感觉到了现在眼前这个兮妖并非他记忆中所认识的那个兮妖。现在这个兮妖更加精明，更加让人难以琢磨。

“关于这件事，刚刚已经有人说过了，所以不想再多说。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找回我，恐怕就只能接受现在的我。只是想要得到过去那个我的话，我想你们现在就可以放弃了。我是不会再回到像过去那样的，这是我的成长。”

在听完兮妖的话之后，雪见莲同鬼靥对视了一眼。虽然是敌人，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却能够清楚明白彼此的感受。

“好了，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是去是留都随意，这里有足够多的客房。但最好不要做出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情，否则我不会顾及任何过往的情份。要知道，对于你们的事情，我可是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尽管两人都还有很多话要说，但现在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他们的确是因为想要寻找兮妖所以才来到这里的，但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们所找到的是一个既是兮妖又不是兮妖的兮妖。

“我想留下，不知道可不可以？”鬼靥问。

兮妖笑笑，“当然。”

“我也留下。”雪见莲随后说道。

似乎对两人留下的决定并未感到意外，兮妖依旧只是笑笑，然后问了一句，“震东，你在吧？”

“是，公子。”三人面前突然跃下一人，此人垂首跪在兮妖面前，似在静候吩咐。

“让人安排莲公子和……”兮妖顿了顿，转头望向鬼靥。

“鬼靥。”鬼靥适时地说道。

兮妖点点头，再度望向震东，继续道，“鬼靥公子下去休息。选一处幽静的地方，我想两位公子应该不喜欢被人打扰。”

“是。”震东站起身，随后对鬼靥和雪见莲两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道，“两位公子请跟我来。”

最后鬼靥同雪见莲被安排在了相邻的两间房。一般来说，明明知道鬼靥同雪见莲是敌对方，应该不会故意这样安排才是。

鬼靥同雪见莲相互看了对方相邻的房间一眼，都别有所思。

“谈谈？”鬼靥提议。

雪见莲点点头。

169、过去（四）

“你打算怎么做？”开门见山的问话。

“得到他。”很肯定的回答。

听到雪见莲的回答，鬼靥不由皱了眉，“如何得到，让他再一次成为你的王后？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现在的妖儿是不可能任由你摆布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鬼靥说的却也是事实，于是鬼靥也蹙了眉。

两人相对无言。

一阵沉默之后，是雪见莲再度开了口，“所以你如何打算？”

鬼靥却是摇摇头无法给出回答。

对于兮妖，他们都同样有着强烈的爱意，但却也存在着不同。

雪见莲的爱是独占，而鬼靥已经学会了分享。

如果只是他个人，鬼靥也许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无论谁会是最后的王，兮妖又属于哪一方阵营，对于鬼靥来说，兮妖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不存在选择，他只会留在兮妖身边。

但现在除却他，他的身边还站着另外几人。

代表着琉璃国的璞朔风和涅沐汐，还有代表着月晖国的月宣袭拓。

出于这样的考虑，鬼靥竟没办法立刻就做出因为兮妖而选择方穆城的决定。明明只是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问题，但是兮妖却让这样的感情牵扯进了其他复杂的事情。

这可以说是现在的兮妖与过去的兮妖最大的不同。

过去的兮妖不会考虑双方的立场，只要喜欢就可以在一起。但是，现在的兮妖态度很明确。他说的是：要么服从，要么……敌对。

也就是说，如果选择同兮妖在一起，他们也必须在同时选择兮妖所选择的那个“王”。

毫无疑问，现在的兮妖是将他的“王”作为一切考量的前提。

一想到这件事情，两人同时都阴沉了脸。

虽然兮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喜欢方和的意思，但是对于兮妖心中竟然存在着这样一个超越他们所有人的存在的存在，却还是让人怎么也无法释怀。

“你知道妖为什么会选择那个人？”雪见莲问。

尽管刚刚兮妖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但雪见莲也清楚地知道兮妖选择方和肯定是存在一定的理由的，不可能是随意而为之。

鬼靥愣了愣，说道，“大概是……所谓的‘天意’吧。”

“天意？”

“妖儿曾经说过，人间界会出现一个能够真正给人类带来和平的‘王’，而他的使命就是找到那个王并且辅佐他一统天下。”鬼靥这样说着小心地观察了一下雪见莲的脸色，毕竟雪见莲也是有着同样野心的人。对于同样也想要得到天下的人来说，听见别人说“真命天子”并非是他本人的时候，多少都会产生杀意。

但让鬼靥意外的是，雪见莲在听到这番话之后却表现的很平静。

“我从不相信所谓的‘天意’。”雪见莲说道。这也算是从某种层面上解释他为什么会在听了鬼靥的话之后却一脸平静的原因。

“当妖儿却对此深信不疑。”鬼靥说。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方穆城。”雪见莲了然。

看了看雪见莲，鬼靥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如果兮妖只会是现在的兮妖，你会怎么做？”

“或许你真正想问的是……我会不会为了妖而放弃现在的所有？”

“的确。你的野心……很难想象你会放弃。”鬼靥说道。对于雪见莲的野心，他知道的很清楚。这样一个能够隐忍十几年的人，要说不是因为有足够强大的野心，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雪见莲却突然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像是感概般地说道，“这种事情……谁知道呢？”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有一天他会放弃自己的野心和所有。

可是……

在失去兮妖之后，一切都变了。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比任何人都更具有野心的政治家和野心家竟然会对夺取天下产生动摇。他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动过的念头，只要能够让兮妖回到他的身边，他宁愿放弃现在的所有。

产生这种想法的瞬间，他是真心的。

“是啊，明明答案如此简单，我现在还在思考什么呢？”雪见莲突然说道。

鬼靥没有听到雪见莲心中所想，所以自然也不知道雪见莲在这突然之间究竟做出了什么决定。他警惕地看着雪见莲，说道，“当年害得妖儿失踪的事情，别以为我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你。”

雪见莲点点头，说道，“虽然没有必要对你解释什么，但那件事情我的确应该有所交代。那个人，我会交给妖亲自处理。至于我的错，如果妖有这个意愿，我愿意接受他的惩罚。”

170、血仇（一）

兮妖还真是没想到那两个人竟然会真的就这样在方穆城里住下来。

对于鬼靥，兮妖并不感到意外，但雪见莲就不同了。毕竟雪见莲是雪苓国的王，一个王不在自己的国家里处理朝政却跑来方穆城当个闲散人，这怎么也都说不过去。

“老实说，我很意外你会留下来。”兮妖端着清酒杯，但却并未饮酒，只是闻着淡淡地酒香与他面前相对而坐的人闲聊着。

雪见莲倒是带着几分享受的表情浅呷了一口，放下手中的酒杯之后反问，“为何意外？”

“我所知道的雪苓王可不是像我现在看到的你这般怡然自得，应该更加醉心于争夺才是。”兮妖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杯口一边说道。

“应该我现在找到了比‘争夺’更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兮妖忽然轻笑了一声，问，“你说的那个‘东西’该不会是指我吧？”

“如果我说是呢？”雪见莲反问。

“这还真是让我难办啊……”说着，兮妖仿佛真的像是很为难般地皱了皱眉，然后又道，“据鬼靥说，可是有好几个人都在等着我呢，我好像不能够成为只属于你的东西。而且……我的话应该说的很明白了。老实说，我并不讨厌你们，就算曾经真的和你们是恋人的关系我也并不会感到任何奇怪。对于我来说，要与你们恢复某种关系，我也并不抗拒。但是，我可是说过的，选择我，就应该选择‘服从’。身为雪苓王的你真的能够做得到吗？”

“不试试看你又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兮妖挑挑眉，“这还真是让我意外。”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雪苓国一趟？”雪见莲突然问。

“怎么，想让我再回去做你的王后？”兮妖问。

“并不是这样，只是想带你回去见一个人。至于你是我的王后这件事情，不管你是不是记得，也不管你是不是承认，这都是事实，我不需要再多做手脚。当然，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和我在一起，我非常欢迎。”

“那不知道是什么人会让你觉得我一定会去见他一面呢？”兮妖突然有些好奇地问，现在的他可不记得有什么牵挂到非见一面不可的人。

“是曾经陷害你的人。”雪见莲的眼神突然变得阴冷起来，那一闪而过的红光兮妖认得很清楚，那是嗜血的光。

“你说的该不会是三年前我失踪一事吧？”

老实说，对于当年他会跌落悬崖一事，兮妖也感到很是疑惑。他其实是有那么一段记忆的，他记得是谁将他推落了悬崖，但是对于对方会这么做的原因他却记忆模糊，只记得当时对方那双憎恨而疯狂的眼神。

而对于红王后这个人，兮妖原本也是想要亲自解决掉的，以报当年之仇。但是，他寻找了很久却并未找到有关红王后的踪迹。只知道当年在“真王后”失踪后不久，红王后也相继失踪。

既然兮妖就是“真王后”，那么……

兮妖望向雪见莲，“难不成那个女人是被你给藏起来了？”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既然是她的话，我倒还真应该去见一见。”兮妖若有所思地说道，“要不是她，我又怎么会跌落悬崖，足足昏迷十八个月？”

“昏迷十八个月？这是怎么一回事？”雪见莲惊讶地问道。

因为现在的兮妖看起来丝毫不像是曾经受过重伤的样子，甚至看起来比以前还要更强。所以雪见莲也忽略了当年兮妖究竟是如何失踪一事，也没有去追问他究竟为何会失去记忆。

“我也很想知道，昏迷十八个月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鬼靥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他走过来，在另一边坐下，脸色阴沉地看着兮妖，说道，“我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实上，我也只是知道自己是被红王后给推下了悬崖，至于是出自什么样的原因我的记忆里对此没有任何记录。大概是因为涉及到‘情感’相关的内容都被遗忘了的缘故，连带的她想要杀我的理由也一并给忘记了。至于掉落悬崖后的情形……”兮妖将方和找到自己并且与昏睡的自己在谷底生活了整整半年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雪见莲和鬼靥。

听完之后，两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你是说，你是被红王后推落了悬崖，然后不知道被什么人用奇怪的力量给救了，于是就这样独自一人在谷底躺了一年，直到方城主无意中找到你之后救醒你？”鬼靥脸色阴郁地问。

171、血仇（二）

“大概就是如此。”兮妖回答道。毕竟在落入悬崖直到清醒的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是没有任何记忆的，所以兮妖也不能够完全保证事情就是如此。但就“真王后”失踪的时间推断来看，他当年的确是应该在谷底昏睡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没错。

所以对于这个红王后，要说不恨，那也是不可能的。

“那个该死的女人。”雪见莲握紧了拳，低咒道。虽然他一早就知道了兮妖的失踪是红王后做的，也知道红王后对兮妖下了毒手。但现在亲耳听到兮妖证实了当年的情况，他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杀欲。

想到那个被他关在地牢里的女人，他忽然就觉得这三年来对她的折磨简直就是太仁慈了。

“如果红王后真的在你手上，我的确想去见见她。”兮妖说道。

“我也陪你一起去。”鬼靥说。

兮妖望向雪见莲，“莲应该没有任何异议吧？”

“如果你想亲自了结那个该死的女人，我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只怕她肮脏的血会弄脏了你的手。”雪见莲阴狠地说道。

“那么，在此之前，我想听听红王后与我之间的纠葛。”兮妖说。对于红王后，兮妖可不会认为她会无缘无故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眼神，他要知道红王后究竟为何会如此恨他。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想到这里兮妖突然露出了一抹笑。

被关在暗黑地牢中近千个日日夜夜的红王后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再度见到兮妖。

当雪见莲突然笑着出现在她眼前，问“你可知本王今天带了谁来见你”的时候，她心中突然就涌现了一股不好的感觉。

但情感和知觉都早已麻木了的红王后根本没有在意那样的直觉，只是不屑地笑笑，说道，“什么人都无所谓。”

“是吗？这可不一定吧？本王可记得他是一个你口口声声说着已经死了的人哦。而且你还说……本王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纵使本王得到了全天下也不可能再得到本王最想要的东西，但……恐怕你要失望了。”

红王后用震惊的眼神望着雪见莲，随后震惊变成了惊恐。她多么希望从雪见莲的脸上看到戏谑的成份，但是没有。看着雪见莲眼睛里流转的光晕她就知道，雪见莲是真的找到那个人了，找到他最想得到的那个人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那样的状况下，他根本就不可能……

“你很想问这怎么可能，对不对？可惜，这就是可能。”说着，雪见莲突然转向身后对着门口说道，“妖，你进来吧，好好看看当年那个害你跌落悬崖的人。”

然后兮妖和鬼靥就这样出现在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红王后面前。

因为地牢的光线很暗，怕兮妖会不适应所以雪见莲特意让人点了火把。

橘色的火光映在全身多处溃烂几乎已经快要失去人形的红王后身上时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糜烂的肉块，扭曲的四肢，还有各式各样插在身体各处的道具，以及只剩下半张脸的容貌。

纵使是身为无情绝门主的鬼靥也在猛然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出现了一瞬间的反胃，刺鼻的血腥夹杂这腐臭，让他有些呆不下去。

在那一瞬间，鬼靥想也没想，转身就捂住了兮妖的眼睛，“不要看。”他并不希望兮妖看见眼前这样血腥的场景，只是，他忘记了现在的兮妖早已不是原来的兮妖。更何况，即使是原来的兮妖，他也是见过诸多杀场的，而他自己的双手也曾经沾满过鲜血。

兮妖身体一怔，但却并不是因为眼前红王后的模样，而是因为鬼靥的举动。无论是再度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时鬼靥将他护到自己身后的行为也好，还是现在鬼靥替他遮住眼睛不让他看见眼前的血腥也好，这样的行为都让兮妖很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