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忙摇头,突然想起正事,往门里瞧了瞧:“我是来找郑家大公子的?不知他……”
那人收起折扇,塞到我手中。我不解的看着他。
他悠悠往外走,扬起嘴角:“我便是了,跟我走吧。”
“啊?”这人真是么?
他停下来看我,勾勾手指:“看什么呢?不去北寒之地了?”
“去,去。”我望了望郑家金碧辉煌的房屋,转身小跑跟在他身后。
他一笑,背着手迈起步子:“叫我郑侣。”
我嘿嘿笑着:“郑侣?倒是有个词叫郑人买履。”
他接道:“此侣非彼履,我的字可是神仙眷侣的侣。郑人买履?那个词儿可不好。”
有些惭愧,我挠挠头:“我没读过什么书,这个我可不知道。”
他看我一眼:“你饿不饿?”
“啊?”
“饿么?”
我揉揉肚子:“饿。”
他轻笑,拍拍我:“那我带你吃东西去。”
我刚要说好,突然想到凤忆,犹豫道:“不行,我要赶着去北寒之地。”
那人拽着我,不耐烦:“废话这么多?走吧。”
接着我被拽着走了好远的路,在我担心衣袖会不会被扯坏时,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气派的马车。
他得意的看我一眼,松开手。我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快步跑到马车前。
上了车,我不禁感叹,这车真大啊。坐人的垫子都是丝绸缝制的,一旁的小桌上摆放着饭菜。凑过去闻了闻,口水险些流出来。
随后郑侣也进来,在我对面坐下,马车缓缓驶动。
拿起桌上鸡腿,塞在嘴里,一边问他:“这么招摇,不怕有劫匪么?”
郑侣不屑,指着车帘子:“你没看到这个‘郑’字么?那些贼人可不敢过来。”
我喝口酒,又惊又喜:“真的?你什么来头?”
郑侣瞪大眼:“你竟然不知道郑家?哎!算了,不知道算了。”
我撇他一眼,算了就算了,小爷我还不想知道呢。
拿起桌上酒肉继续吃着,郑侣也不再言语,不知从哪拿出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我是吃饱喝足就想睡觉,郑侣的目光还落在书上,淡淡道:“把饭菜收拾了。”
我四下看看,疑惑:“收拾了?收拾到哪去?”
郑侣开口:“顺着窗子扔外面就好。”
“这……?”
“不扔你就都吃了吧。”
我一惊:“我扔,我扔。”一边扔饭菜,一边揉肚子。虽然有点舍不得,可真的吃不下了。
郑侣不再理我,我收拾好了,颇感无趣。摸着手下的垫子挺软的,便躺了下去。
“哎,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
郑侣放下手中的书,拿起一壶茶,悠悠然:“多则一两个月,少则十天半个月。”
我有些傻眼,这么慢,凤忆不会等不及……捶捶胸口,唉!胡思乱想这些做什么?凤忆吉人自有天相。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在车上。若是饿了,路过酒馆饭庄之类的就吃顿饭,马也换了好几匹。
昨日路过宋庄,他们送了些棉衣给我们,越往北越冷。顺带还有些土特产。
我现在正在车上啃着那个叫麻糖的东西,味道很不错,甜甜软软的。
郑侣足足看了九天的书,一本比一本厚。嘴里啃着麻糖,我是没读过多少书,对他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抬眼看我,目光一暗:“司景?”
“嗯?”
他凑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紧张的不敢动,看着他逐渐放大的脸,心里纠结着,万一他轻薄我,我该不该吐他口水?
“哗啦——”车板下面突然传出声音,我一惊,低头去看:“怎么回事?”
郑侣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刮去我嘴角的麻糖,坐回自己的位置,漫不经心道:“这下面是存储旧物的地方,该是有老鼠吧,不要在意。”
“老鼠?”我嫌恶的皱眉,用力敲敲车板:“要不打开夹层,把老鼠弄出来,万一它再闹怎么办?”
郑侣一笑:“我想这老鼠该是不会再闹了,明日我们就到北寒之地了,司景你也早些休息吧。”
我看郑侣一眼,不禁疑惑,他这话怎么说的好像另有它意?又看他一眼,也没看出什么破绽,只好拿起麻糖继续嚼着。
夜晚,马车停下休息。我睡的正香,突然被噩梦惊醒。
起身擦擦头上的汗,随意一瞄,发现郑侣不见了。
这人哪去了?我疑惑。突然听到马车外有说话声,这令我更加疑惑。悄悄起身,掀起车帘子,只见郑侣在远处的树下,背对着我,跟什么人说话。
那是谁?这个时候来找郑侣做什么?刚要下车,马惊了一下,车也跟着动了动。
郑侣转头看我,而那人已不见了踪影。这该死的马!我气闷的踢了它一脚,继续回到车里睡觉。
不久后,郑侣上车,没有任何解释。
我心里虽疑惑,但也拿他没办法。只得继续去见周公,也许他老人家会给我解惑吧。
次日一早,继续行车。约摸是午时,车夫告诉我们北寒之地到了。
我坐在车里手捧热茶浑身发抖,死活不愿意下车。郑侣看我一眼,把前些日子在街上买的棉衣棉帽套在身上,剩下的扔给我。
我咧咧嘴,颤抖的穿上棉衣,待全部穿好,我只觉得被这厚重的衣裳压的上不来气。
艰难的迈起腿下车,一个脚滑,直接摔到了地上。
“哎呦——”我躺在地上滚来滚去,衣服厚就是好,怎么摔不疼呢?
郑侣走过来踢我一脚,提醒我:“司景,别忘了正事。”
一提到正事,我立马从地上蹦起来,之后我就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雪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雪地上有些鸟儿的脚印。前方枯树上挂着白色的冰条。
我吐着热气,搓搓手:“这下雪我不是没见过,只是这处的雪景最美。”
郑侣把手收进袖口,慢慢往前走,淡淡道:“走吧,司景,天黑之前要找到雪山的入口,否则我们会被这里的雪狼吃掉。”
我点点头,跟着郑侣向前走。越往前走雪越深,几乎没了膝盖。这让我心里很没底,就怕一个踩空掉到深坑里。
天渐渐暗了,即使棉衣很厚很厚,也感到寒冷。刺骨的寒风刮在我脸上,甚至有种错觉,我的脸会被这风刺破。
郑侣冻的脸色发青,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嘟囔:“我为什么要答应缕衣带他来?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我在心里偷笑,还以为他孔孟之道读多了,助人无怨无悔呢!果然是富家公子哥,就是娇生惯养的主儿。
笑完了,突然感到郑侣小跑起来,我抬头一看,前方出现一个山洞,里面幽幽冒着火光。
我也被冻的不轻,紧跟着郑侣跑到洞里。跑到山洞,郑侣如释重负:“终于到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昏黄的火光越来越近。走着走着,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眼前的温泉冒着热气,在温泉边上还长着一颗参天大树,树上结着红色的果子。
我很吃惊,这里不会是仙人住的地方吧?
又走了些路程,入眼的便是一个的石屋,里面应有尽有,并且十分温暖。
我脱下棉衣,走过去坐在铺着被子的石床上。郑侣在这不大的屋子中走走转转,四下碰碰。
“这屋子里有人住,万一住人回来我们怎么说?”我看着他有些担心。
郑侣的目光集中在了石桌上的茶壶上,他拿起一旁的杯子,倒出壶中冒着热气的茶。
他轻轻嗅嗅,一笑,喝了起来。
我大惊:“你怎么可以随便喝别人的茶,万一人家生气把我们赶出去怎么办?喂狼么?”
郑侣放下茶杯,露出很回味的表情:“淮南的碧螺春?啧啧,真是好东西。”
“你,你真是——”我气的语塞。
“嘘!有人来了。”郑侣坐在石凳上,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突然莫名的紧张起来,心脏跳的很快。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接着——“哐”地一声吓了我一跳。
一把剑和一只死狼被扔进来。
我看到门口的黑影渗进屋里,然后一个人走进来。
那人衣衫褴褛,头上带着斗笠。身高八尺有余,纤瘦的身子,他把斗笠摘下来,掸掸身上的雪,抬头看我们。
郑侣一惊。
我亦一惊。
他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然后扬起嘴角。
第二十七章
郑侣抢先开口:“公子何人也?怎会住在此处。”
那人不语,走到我身前,伸手过来摸着我的头。
我打掉他的手,语气发颤:“一切都是你算计的?”
那人笑笑,从容的收回手,走到桌边悠悠倒茶。
他喝口茶,笑道:“好久不见。”
我怒发冲冠,走到他跟前,很没风度的拽着他衣领,吼道:“百里花,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郑侣过来拉开我,叹道:“原来他真是已故的涅盘教教主,只是,怎会这般年轻?”
百里花没有解答郑侣的疑问,而是看向我,淡淡开口:“小景,我等了你许久,你如今才来,可见凤忆是舍不得你。”
一提到凤忆,我立刻急躁起来:“告诉我,怎么救他。”
百里花继续喝茶,待我快要不耐烦时,他才缓缓开口:“莫急,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而且……”百里花轻笑,没了后话。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在百里花对面坐下来,疑惑:“而且什么?”
他卖了个关子,转而问道:“现在不生气了?”
看他一眼,冷冷的吐出一个字:“生。”
百里花又伸手过来,我下意识躲开头。他的手却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不明白他是要作甚,欲抽回手,百里花蹙眉,随后大笑。
揉揉手臂,看他一眼,心道,这人疯了?
“司景,这盘棋怕我是输了。”
我抬头看他,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失落,反而很高兴。
“你什么意思?”我问。
他喝口茶,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叹道:“当我站在武林最高处时,反而开始觉得无趣,于是下了盘长棋。”
“所以我们都是你的棋子?”
百里花点点头,我怒不可遏:“你简直丧心病狂。”
他一笑:“怎料这棋子竟毁了一盘棋。”
知道他是在说凤忆,我思来想去,似乎只想问他一个问题。
“为何要这样做?”我问。
百里花所问非所答,把玩着手里茶杯,淡淡道:“血莲在洞里的温泉中,你将自己的血滴入水中,它就会长出来。”
我看他一眼,再次问:“告诉我为什么?”
他看看门口,轻声道:“你不救你的男人了?”
我脸一红,什么我的男人!真是……
“司景,我们先去采血莲吧,救凤忆要紧。”久久未开口的郑侣突然说话。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百里花,指着他道:“那你不要走,我去去就回,你要告诉我为什么。”
百里花悠悠喝茶,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去吧,你回来我就告诉你。”
我应了声,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的不安。郑侣拉着我走出去,我一直盯着百里花,直至看不到他的身影。
在洞里走着,四周的石壁上滴着水珠,滴滴答答响的我心烦。
我觉得有些奇怪:“哎,怎么回事?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郑侣也觉得奇怪的很,指着前方:“再往前走走吧。”
又在洞里转悠了许久,我似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继续往前走着,耳边突然传来喊声:“司景,到了。”
我看着前方冒着热气的温泉,喜悦地跑到大温泉前,看着里面清澈的水,拿出匕首。
“哎!司景,这水不错,咱洗个澡吧?”郑侣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我没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用刀割开手指,鲜红的血液落在温泉中。
郑侣突然有些急了,气道:“你把血滴进去了,一会儿怎么洗澡了。”
我推开他,蹲在温泉边,不一会儿,这水开始冒气泡,然后一枝艳红的莲花从水底长出。
随着莲花的长出,温热的泉水慢慢结了冰,血红妖冶的莲花轻轻摇摆着,似是在引诱我去采摘。
我大喜,刚要奔过去,郑侣拦住我:“别去,万一有危险呢?”
我盯着他,很奇怪,从走出百里花那里他就很奇怪。只是为什么呢?
我推开他,走到冰面上采下血莲,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提前准备的瓶子中。
我有些不敢相信,这珍贵的血莲怎会如此容易就采下来?缕衣不是说需要大量的血么?这时郑侣跑到我身边,笑着看我:“这里的冰不错,要不我们滑冰吧?”
我看他一眼,一瞬间明白了他奇怪在哪里。将莲花收好,我点点头:“好呀。”
郑侣一笑,下一刻我将他打昏。握紧拳头往回跑,我终于明白了。郑侣从一开始就在故意拖延时间,还有上次马车里的响声,以及郑侣夜里见的那个人。
跑到百里花的屋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我冲进室内,百里花倒在地上,胸口留着一个深深的剑痕。我一惊,走过去摸着他胸口的血,血渍还未干,刚死不久。
我望了望整齐的屋子,为什么没有打斗的痕迹呢?除非……
我凑过去拔出双玉剑,用剑划破他的唇,黑色的血缓缓流出来。目光突然瞄到他的伤口,我一愣,看看我的双玉剑,又看看他的胸口,恍然大悟。
坐到石桌上,叹口气,这个人就这样死了。坐了一会儿想了些事,急促的脚步声迈进来,我抬眼看他,他脸上写着急躁。
我一笑,冷声道:“百里花死了。”
“死了?”他先是一惊,随后松口气。
我很累,走到床边,打个哈欠:“睡了,明儿一早回去吧。”
郑侣蹙眉:“嗯。”
第二天一早,太阳挂在蓝天上。我和郑侣吃了些自带的干粮,然后走出山洞。
不远处的马和车都还现在原处,我一笑,拍拍郑侣:“我们真是运气好啊,不仅马没被狼吃,我还留了条命。”
郑侣呵呵的笑着,表情有些窘迫。
上了马车后,我也懒得说话,半死不活的往垫子上一趟,不再说话。
回去的时候就快很多了,不到十日就到达珏山。
下车后,天昏昏暗暗的,空气异常的闷热。河里的鱼都往水面上游,蜻蜓落在荷花上。
我望望天,有冰凉的东西落在我眼睛里。伸出手感受着雨水的冰凉,一直郁闷的胸口才好受些。
与郑侣诀别后,我偷偷来到凤忆的屋子,站在他的床边,他还是老样子,面白如纸,毫无生气。
走过去摸摸他的脸,凤忆被惊醒,缓缓睁开眼睛。我轻轻扶起他,将采来的血莲送至他身前。
“小景——”凤忆轻声叫我。
“嗯。”我应了声,将那花的花瓣扯下来,送到他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