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番外——昧白
昧白  发于:2015年0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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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怀瑛越过人群,朝皇帝跪下,“陛下,臣回来了。”

皇帝的手抖了起来,“好好好,朕的怀瑛……起来起来……外面怎么样?”

孟义摇头,“太子私自调走了北军的士兵……”

他还没说完,就见太子率一众士兵闯进来。刘朔的战甲已经被血浸黑,他一手持着铁剑,一手提着一颗黑乎乎的东西,一直在淌血。刘朔把那黑乎乎的东西一举起来,是颗人头,他大喝,“给孤把孟怀瑛拿下!”

皇帝霍地转身,厉声,“太子!你要做什么!”

孟怀瑛紧紧握着皇帝的手,下意识把他往身后带。

刘朔把刘安的人头扔到皇帝的脚下,笑笑,那笑意里居然有一丝邪气,“父皇,刘安堂兄我已经杀了,您可以放心了。孟怀瑛不听调派,负隅顽抗,其罪当诛。儿臣拿他去问罪。”

孟义怒喝,“太子私自调兵又如何解释?”

皇帝怀疑的眼神看着孟义,又去看太子。

刘朔立刻拿出虎符,高举过头,大呼,“孤有虎符在此!北军将士听令!捉拿孟怀瑛与其党羽,就地绞杀,即刻执行!”

皇帝这下子明白了,大怒,“太子放肆!杨英,把太子给朕拿下!”

刘朔冷笑,“父皇,你以为现在谁还听您的话吗?”

皇帝浑身一震,方才还在殿内的南军卫士立刻将孟怀瑛与皇帝围住。

杨英走到刘朔面前,“臣拜见太子殿下。”

“杨卿辛苦了,麻烦杨卿把弟弟妹妹还有各位庶母先送回去吧,这里有孤,不必担心。”刘朔淡淡说道,“另派人把守甘泉宫,没有孤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诺。”杨英干脆带人下去了。

皇帝气得几乎要吐血,“太子!你这是造反!”

刘朔睨了他一眼,“儿臣早就反了,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父皇现在才发现,若那日儿臣提醒您有内女干的时候您就发现了,也不会有今天了。”

“你!”皇帝怎么也不会想到亲生儿子要逼宫,他很快想到为什么今天叛军攻城会那么顺利,恐怕也是因为有杨英的协助,要不然固若金汤的皇城哪里能这么快就进的来。皇帝想到这里心里非常慌,他下意识挣脱了孟义的手,退了一步,警惕地望着孟义。

刘朔倒是笑了,“父皇在怕什么?”他深深望了一眼孟义,“父皇不用怕,这个世界上如果只剩下一个人愿意为了你去死,恐怕就是孟卿了。”

“太子,朕的时日本就不多,你而今只有十七岁,怕是再有个三五年这皇位也迟早是你的,何苦今日这么大阵仗,还牺牲无数将士百姓?”皇帝反问。

“父皇真的不知道?”

皇帝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但他不理解。

刘朔觉得悲哀,“原来你真的一点也不清楚。”他叹了一口气,“我母亲和舅爷都死了。可你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哪怕死了也没有把他们当回事。如今我走到这一步无非是你逼我这样,你却认为如此不值。”

“你姓刘,不姓霍。”皇帝居高临下,冷冷道。

“是,我姓刘。可难道霍家有过错吗?就因为你觉得他们权柄过大,怀有私心,所以他们就应该去死?就因为他们曾经是我叔叔的内臣?”刘朔深深吸了一口气,“父皇,天子要有包纳天下的心胸,您连一个旧臣都不能包容,怎么去容纳天下的百姓!”

“朕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皇帝脸色阴沉,“你以后当了皇帝就会明白,如果权力不抓紧,很容易被分揽掉。而如果外臣权柄过大,会造成朝政不安。朕这是为了你好。”

刘朔摇头,“那如果有一天我想越权呢?是不是您也会杀了我?”

皇帝闭了闭眼。答案毋庸置疑。

刘朔拿着虎符,道,“父皇,我们来谈条件吧。”

“朕不会和你谈条件,你这是造反。你如果投降,朕会考虑酌情减刑。”

“是吗?”刘朔笑地意味不明,“您看看您身边还有谁?杨英不过被我稍微劝说就反了,外面的局势也在儿臣的掌控之中。而今朝堂下老人们不敢说话,新人们您都用不得力,方才儿臣进来的时候,您身边除了一堆只会哭的小孩子和女人,还有谁?您以为您凭什么还完好无缺站在这里?”

皇帝稍微一思考立刻明白了,“你撺掇刘安造反?”

“刘安就是个草包,除了花前月下还会干什么?我不过是怂恿了两句挑拨了一下他就傻乎乎跟着我要打仗。这样的人怎么敢造反呢?”

“你要替你母亲和舅爷报仇也可以。你杀了朕你就是皇帝了。不过你得想清楚了,弑父这样的罪名以后要不要史官写在史册上。”

“您不也弑兄了吗?我弑父又能怎么样呢?”

“那好,你来,杀了朕你就是皇帝了。”皇帝很平静。

孟义见刘朔气得脸都红了,去拉皇帝,“陛下,您不要冲动……”

皇帝看了孟义一眼,“朕是皇帝,要么为君,要么殉国,不会有别的选择。”

刘朔提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孟义以为他要反悔,“太子!”

刘朔一个激灵,缓缓放下了剑,“儿臣不会杀您。儿臣不会犯和您一样的错误。您只要退位,宣布把皇位传给儿臣,您还是太皇,享有您该有的尊荣。儿臣不会伤害您。”

“你倒是想得好。”皇帝轻描淡写,却掏出随身带的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与孟义拉开了一大步“朔儿,朕不会宣布退位的,除非朕死了,不然你永远不会是皇帝。”他交代孟义,“怀瑛你别过来,你过来朕也会下手的。”

刘朔心道不好,给孟义递眼色,一面安抚皇帝,“父皇,您何苦这样?只要您宣布退位,您的声誉地位不会比现在要低。您也能有时间把身体调养好不是吗?”

皇帝叹了一口气,“难为你还关心朕的身体。你若多等两年,不也是同样的结局吗?”

刘朔摇头,“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您已经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了,如果您走了,儿臣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儿臣纵然怨恨您,但没到想要失去您的地步。”刘朔逼近了一步,“儿臣只想看到您后悔的表情。”

宣帝一怔。

就是这个时候!

孟义一步上前劈向宣帝的手腕,宣帝无防,那匕首呛一声掉在了地上。孟义反身将宣帝牢牢制在怀中,脚下把匕首踢得远远的,还狠狠瞪了一下那闪着光的刃口。

“怀瑛,放开朕!”宣帝高声。

孟义摇头,“陛下,我不能让您死。”

宣帝几次挣扎不是他的对手,气得眩晕。

刘朔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走近了一点,问,“父皇,您现在后悔吗?”

宣帝依旧是皇帝的口吻,“朕绝不后悔。”

刘朔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他点点头,“好吧,儿臣是没有办法让您亲口承认了。但儿臣不会杀您。这是一个承诺。所以请您以后移居长乐宫,在那儿安养晚年吧。”说罢,他招呼士兵,“来人!带陛下下去!”

门外立刻走进来两队南宫卫士,都是杨英的精兵铁胄。

皇帝脸色发白,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卫士们也不敢上前。

“父皇,请您移驾长乐宫吧。您要在这里站着也可以,儿臣陪您站着,您看是您站得久还是儿臣站得久。您就是要死,也要体面点吧?不能这么耗着死不是么?”刘朔劝。

皇帝听罢拂袖而去。

第二十七章:结局

宣帝搬去长乐宫的那天晚上,长安下了一场大雪,整整下了三天。

瑞雪兆丰年,外面的人都说下一年一定是个好光景。

宣帝把自己关在深重的永延殿里,不吃不喝也三天了。

这天早上宣帝推开窗户看到外面的白梅花开了,清香冷冽,他笑了笑,然后倒了下去。

太医院的人忙了整晚终于把宣帝从鬼门关脱了回来。太子刘朔命令嬷嬷们强行给宣帝灌药灌粥,青釉哭着跪在地上求他说太子仁德,求您别灌了,求您了。刘朔冷着脸纹丝不动。那情形让青釉想起当年在凤藻宫,宣帝要嬷嬷给太后灌药的场景,别无二致。

刘朔还请了道隐过来给皇帝施针做法。道隐在长乐宫住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皇帝醒了,头发全白,精神却很清醒,也开始吃东西了,只是依旧不肯见太子。

午后,宣帝终于肯出来走动走动。青釉叫人把长塌挪到了廊下,宣帝卧在上面看看书。

到了傍晚时分,青釉去布晚膳。宣帝看书看得累了,就见殿外一个人走进来,越看越熟悉,身型高大,健壮挺拔,渐渐眉目也清晰了,浓眉剑目,英气勃发。

“臣拜见陛下。”

宣帝懒懒瞥了一眼,“孟将军有什么事么?”

孟义跪在冰冷的台阶上,笑意如春,“臣‘不听调派,负隅顽抗’为太子殿下问罪,被贬为内宫门卫,从今日起负责看守永延殿的大门。臣特来向陛下报道。”

宣帝久久凝视他,仿佛第一次这么认真打量他。他觉得孟义消瘦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太子问罪让他受了不少折腾——但依旧伟岸俊朗,过了这么多年好像一点也没有变。他再想想自己一头的白头发,心里有感叹怎么自己就老得怎么快?

他挑了挑眉毛,没什么意见,“嗯,知道了。”

于是孟义就站到他身后的门边上。

不一会儿外面稀稀落落开始下小雪。青釉带着晚膳回来。宣帝说就在外面吃,于是宫女们又把桌子小几抬出来布膳。宣帝由着青釉扶下长塌,换了坐具,怎么坐都不舒服,青釉于是又取了一个软垫来,宣帝还是不满意。

宫女们小心翼翼怕宣帝发脾气。宣帝最终叹了一口气,将那瓷碗搁下了,转身看孟义,“你过来,给朕捶捶背。”

孟义眼里顿时一片柔情,走过去就着熟悉的姿势让宣帝靠在自己怀里,一边捶肩一边喂他吃东西,“陛下头发都白了。”

“人老了,头发白了就白了吧。”

“要多吃一点,才能把身体养好。”

“那个太腻口了,不吃。”

“再多吃一口吧,就一口。”

“拿走,不想吃。”

“那换这个好不好?”

“朕饱了。”

……

宣帝有点后悔了,孟将军被贬为看大门的之后变得啰嗦了很多,婆婆妈妈的。他本来还没想着这么快原谅孟义那天夺去匕首的“犯上”行为。

“陛下,以后每天臣就这样抱着您,喂您吃东西,帮您穿衣服,好不好?”

“你是看门的,做这些丫头婆子做的事情干什么?”

……

但是也好,至少还有个贴心的人给看门。

宣帝让自己靠在孟义的肩膀上,年轻人的热气传到他身体上,让他觉得很舒服。他突然觉得很疲倦,只想要放松放松,好好睡一觉。有孟义在,他一般都能睡得很好。

小雪慢慢停了,有微微晚风。白梅花悄悄开放,空气里都是冷冽的甜馥。

天空晴朗,繁星浩瀚。寒冬仍然严酷。

永延殿的炭火很旺。皇帝在年轻的爱人怀里缓缓睡去。

——正文完——

番外:封侯

皇帝又推拒了今年选家人子的事情。太常们很烦恼。皇宫已经许久难得有喜事。

但没过几天武英候与郁泽公主的婚事皇帝准了,吩咐在天气还没冷起来前把事情办了。

郁泽正十四,恰在最好的年纪,与武英候也是一对璧人。这个事情皇帝是请问过太皇的,太皇把女儿召过来细细问了,才答应下来。

出嫁前一日郁泽又到永延殿来请太皇的安,父女俩长谈了许久,郁泽还哭红了眼睛。

不过到底是顺顺利利嫁出去了。喜事当日甘泉宫后巷一路的咏唱和乐调让还在永延殿的太皇叹了一口气。几日后太皇把皇帝召来说,皇宫里越来越冷清,如今郁泽一嫁了,孤身边的人就更少了,孤想让怀瑛的孩子进宫里来陪陪孤。皇帝准了。

太常选了日子,定在中元节过后让孟骓入宫。

这一年,孟骓八岁。

太皇很喜欢孟骓,说看着这孩子就像年轻的自己,于是亲手言周教,破费心思。孟骓入宫后合宫里慢慢察觉太皇的精神一日从前好,气色也有所改善,可见孟骓陪伴得心。

于是小小的孟骓成为了皇宫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他的样貌本来就出众,比着他母亲长,唇红齿白,是个极标致玲珑的美人胚子,玉冠华衣之下更是翩翩体态,文质彬彬。日子久了皇帝每次来永延殿请安,也喜欢逗弄他,更是溺爱。

只有一点,孟骓的性子是当真比着太皇年轻时的模子,十足十的像,沉默寡言,阴柔有余,阳刚不足。他亲生父亲孟义时常训斥他太过胆小怯懦,恐成不了大出息。只有太皇安抚说这孩子是富贵命,要那么大出息干什么,锦衣玉食安养着就够了。

孟骓十岁是年其母谢龄入云山观养病。孟骓送别了母亲回来后,心情异常低落,功课玩耍都提不起劲儿来。宫女们劝了许久不见效,便回报太皇说这孩子整日思念母亲,茶饭不思。

太皇便准许他罢了一段时间功课,又赏了许多东西过去,才劝慰得他精神好些。

等他肯出门了,便去永延殿请安。太皇怜惜他,只说,你要是思念你母亲,过些时候孤要人陪着你上山去看看你母亲,这样可好?

孟骓坐在一旁,垂首十分安静,抖长的眼睫笼着下眼睑勾出两弯阴影,显得有些沉郁。

太皇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想着你母亲?”

孟骓咬着唇摇头。

“那是为什么?”太皇说,“你说出来孤听听,说不定孤可以给你想办法。”

良久,孟骓才抬起头来淡淡看了他一眼。

太皇一怔。他记起自己儿时也喜欢这样看着他的几个哥哥,那代表一种洞彻的自信。

自己什么地方被这个才十岁的孩子看穿了?

“母亲她也许不会再回来了。”孟骓轻轻说着,“她的病病了许久,是医不好了。”

太皇慈笑,安抚他,“怎么会,山上空气清新,水土怡人,你看那些道人不都是长命百岁的?你母亲怎么会养不好?”

“可母亲说,她已经不再流连尘世的一切,叫我以后也不要再去看她。”孟骓攒着小手,很是悲切,“我知道母亲是不想让我担心她才会这样说,我却不能……”

“不能什么?”

孟骓瞠着两只大大的眼睛,里头有水珠打转,“我本来想求父亲再去看看她的,可是我不敢。”

太皇怔住了。

孟骓噙着眼泪,浑身颤抖,扯着小嗓子愤怒地说,“都是因为你,父亲才不回家!因为你母亲才会生病!都是因为你我再也见不到母亲了!我讨厌父亲!我讨厌你!”

那一瞬间太皇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当今圣上也就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刘朔在温室殿门口朝着他大喊——“你有一日为母亲而伤心吗!我不要你这样补偿我!我恨你,我恨你!!”

太皇扶着额觉得疲倦。原来十年之后报应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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