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莫吟(包子)——色如空
色如空  发于:2015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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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恒公子觉得这舞怎么样?”

明知对方没有在看,顾延和却又故意问道。

吟欢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附和:“……还好。”

听见他的答案,顾延和似是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还好?可我觉得姑娘们跳得真的不错啊!莫非……”

嘴角抬起一抹女干诈的笑意,他略带嘲讽地笑道,“秋恒公子觉得自己能跳得更好不是?”

“……!”

吟欢就知道没有好事,这顾延和分明就是故意要他下不了台。

“不、不是,我……”

吟欢急急地抬起头,可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对方就打断了他的话。“对了对了,我记得以前秋恒公子的舞技也是上等,不如……”

上等个鬼!吟欢暗暗咬牙,心里也实在是憋得委屈,他与秋恒的舞技如何暂且不论,光是从年岁上看就知道他铁定跳不出那些女子的韵味。男倌们所谓的“舞技”是具有期限的,一旦年岁大了,骨骼长开,整体就会变得僵硬起来,哪还可能舞出女子般的柔软与媚态,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这顾延和的要求就是过分。“我不行……真的……不行。”

不是做作矫情或是扮演秋恒的觉得,吟欢这是以自己的身份在拒绝,脸上挂着为难的笑意,双手直摇,希望对方能够放过他这一回。可惜他错算了顾延和的为人,同样不是好人,但这个人比君墨情还要多混账了几分。别人越是不愿的事情,他就硬逼着别人上。

“欸,不要这么说。”

顾延和讪笑道,“秋恒公子的大名,姑娘们也是听闻已久,也该让她们见识见识,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说着,他强行拉起了吟欢,不顾他的反感,将他强行推上了台。站到台上,不知怎么的,吟欢感到了一阵晕眩,分明不是很高的台阶,站在上面却令他头昏眼花、摇摇欲坠,手脚也变得冰凉。“我……不行……”

低喃着话语,吟欢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时忽然一边又响起了女声:“秋恒公子跳的话应该会很好看吧?”

“是呀,毕竟是曾经青州闻名的公子,就算青春不在可技艺这东西也不会忘记啊!”

“有机会一饱眼福,是奴家等的荣幸。”

“就请秋恒公子赏光了。”

无风不起浪,而风一起这浪头还大得要命,这些女支子们纷纷站在顾延和这位金主身边应和,吟欢站在这舞台上,是无论如何也下不来了。世态炎凉,在这个屋子里顾延和才是真正的主导者,他有钱有势,能操纵这里的一切,包括他人的思想、行为以及举止。看透了这一点,吟欢突然没有了反抗的动力,注视着台下被姑娘们包围着的顾延和脸上的笑容,听着那些似曾相识的戏言乱语,渐渐地身体宛如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僵硬地动了起来。音乐再次响起,舞台上多了一个人,或者该说一具会动的人偶更加恰当。没有表情,没有思想,吟欢只是一味地跟随着舞姬们的步伐动作行动,然而因为没有排演也没有练习,吟欢的所有动作都比别人慢了一拍不说,还有些难度较大的动作,他根本就做不到位,以至于这舞到后来,完全变成了吟欢一个人的出糗戏码。没有人再去欣赏舞姬的舞姿,舞姬们也没有人再专心跳舞,甚至临近乐曲的结束,都能隐隐听到舞台上下传来的高低不一的嘲笑声。当一曲完毕,顾延和更是毫不客气地指着舞台上的吟欢哈哈大笑,他一笑,那些姑娘们也跟着笑,而成为他们笑柄的吟欢则一脸茫然,似乎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他跳了,并且非常用心地去跳了,这才换来如今满身的汗水以及急促的呼吸,吟欢不明白,真的有那么可笑吗?他的模仿……“哈哈……那哪是人在跳舞,根本就是鸭子嘛!”

顾延和一边笑一边向身边的姑娘们询问,“你们说是不是?像不像?”

身边的姑娘们没有他笑得那么失礼,可眼中透出的不屑与嘲笑却显而易见。“听顾少爷一说还真的挺像……”

“呵……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秋恒公子……”

“真有趣……”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挑剔着毛病也不忘添加几句讽刺。“公子!”

茗青被束缚在一边,看着此情此景也不禁想替吟欢出口气,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捆绳难以挣脱而无法动弹。而反观吟欢则平静地令人诧异,他的胸口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双眼望着屋里那些嘲笑他的人却无动于衷,仿佛失去了心一般,静静地矗立在舞台上。“不过我总觉得这个样子好像缺了些什么……”

台下,顾延和与那些姑娘们用看待货物的眼光打量着吟欢,口中还不停念念有词。后来不知又是谁应和道:“是妆扮的问题吧,秋恒公子那么‘普通’,与姐姐们完全不似一国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就觉得哪里奇怪嘛!”

“跳舞就该有跳舞的样子,胭脂水粉一样也不该少……”

顾延和听了更是大悦,于是命令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我们也该让秋恒公子变得‘正常’些才是,还不快去取些胭脂水粉来!”

姑娘们一听,玩心顿起,一个个都是跃跃欲试,不一会儿就各自取来了一些妆扮的用具,纷纷往台上走去。“我先来、我先来啦!”

姑娘们积极踊跃,顾延和在台下则是笑得欢畅。只见她们有人画眉,有人涂胭脂,还有人在点痣,每添一笔,吟欢的脸就可笑一分,顾延和则会笑得更加大声。尽管大家都在笑,但吟欢没有,他木讷地看着台下,任由姑娘们摆布,那种眼神却看得茗青心酸。曾几何时,他也看到过那样平静深沉的眼眸,那不是吟欢,而是秋恒。“公子、公子!”

茗青不由出声大喊,这么一叫可坏了顾延和的兴致。他毫不留情地走到茗青身边,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脚,踢得茗青痛苦地蜷缩到了地上。“啧,该死的狗奴才,乱吠什么!?”

顾延和说着又对着茗青踢了几脚,直到觉得泄愤泄够了才罢手走回去。此时,姑娘们也都停止了恶作剧,而吟欢的脸则已经面目全非,过厚的白粉,过红的胭脂,过浓的粗眉,还有尴尬的“泪痣”、“美人痣”……让他如戏中的丑角一样可笑至极。

030

“嘻嘻……看他呀……”

“真好玩……”

在姑娘们熙熙嚷嚷的簇拥推搪下,吟欢被踉踉跄跄地赶到了顾延和的面前。面带着戏谑的笑容,顾延和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细细观察后毫不留情面地就大笑出声,他一边笑着还一边用手指着吟欢的脸嘲讽。说他不似男倌,倒像极了街坊里的三姑六婆,姑娘们闻言也是笑个不停,但被作为嘲笑对象的吟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怔怔地望着前方,也不知作何想法。当顾延和察觉得不到回应,他的兴致立刻就减了半截——不会伤心的玩偶实在无趣,于是他另想招数,就在姑娘们和茗青诧异的注视下,桌上的一盆菜汤被他举起,连着油腻全数倒在了吟欢的头上。“顾少爷!?”

一边的姑娘们见了都不由停止了笑声,都不可思议地望着顾延和。顾延和是青楼的常客,也算有些来头,也因为散金大方,即使有时候会偏执一些,但姑娘们也能忍受,可那么多次的接待,却不见他像这次一般残忍无情。身在青楼,这活儿本来就是撤尽了颜面与自尊,男倌们更是忍辱负重,抛弃了身为男人的一切,仅剩下的一点点骄傲,他们最忌讳这点残余被客人蹂躏殆尽,在众人面前被人戏耍,那简直比要他们的命还狠,而顾延和所为便是这样。菜汤中又是水又是油,从头上倾泻而下,令原本就显得可怜可笑的吟欢更加狼狈,脸上的妆容因为油水也混成了一团,难看又肮脏。“哈……你看你这样!”

顾延和露出一副可憎的嘴脸,“以前的风范去了哪里?以前的倔强又滚到那儿去了?”

“……”

“怎么了?哑巴了?你不是很会说?很会闹的么?”

说着,顾延和伸手推向吟欢。那饱含挑衅的动作与尖锐的话语齐齐袭向吟欢,却仍不见他有反驳或是不满。只是顾延和的一推让他顺势向后退了一步,本来这样就该停止,没想到因为方才倒翻的菜汤沾了一地,地面变得又湿又滑,吟欢没有站稳,一脚打滑,就听“砰”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这沉重的一声让人觉得疼极,几个姑娘还不禁一怔后闭起了眼睛。“公子!”

倒在地上的茗青无能为力,只能蜷缩着喊道。而吟欢的反应则显得十分迟钝,他缓缓撑起身子,也无所谓那些油水,就是擦拭掉一些阻碍视线的东西,然后就坐在地上不再动作。他的“冷静”引起了顾延和的不悦,违反了他的所料就等于忤逆了他的预想,他要见到的是哭喊求饶的秋恒,而不是眼前这个不哭不闹的木偶。“下贱的东西!”

恼怒之下,顾延和脾气全露,一巴掌就甩了上去。吟欢被打向一边,还来不及起身,就被顾延和一掌压到了地上无法动弹。“你还在这里拽什么?向我显示你的高傲吗?我呸!”

顾延和朝着吟欢吐了一口口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告诉你,在十年前,本少爷就……”

“唔……”

被压制着的吟欢很不舒服,连呼吸都感到了困难,身体本能地挣扎着挪动着,轻轻发出的闷声却令顾延和兴奋不已。“对了,就是这样,这样才对,你这个……”

就在此刻,忽然吱的一声,房门竟然被人打开,顾延和向门口望去,刚准备破口大骂,却在见到来人之时,话语被硬生生憋了回去。“表……兄。”

这话有些底气不足。而倒在另一边的茗青则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般大喊:“少爷、少爷,快些救救公子,救救公子!”

突如其来的君墨情不骄不躁,环顾了四周后也大概有了明白,他走向顾延和,没有开口,对方就能感受到异样的压力。这样的情形不由让顾延和记起了当初自己第一次欲强占秋恒时的样子,有那样的前车之鉴,于是这次,不等君墨情开口,他便老鼠见到猫似的离开了吟欢的身上,疾步朝门口退去。“我……我还有事……”

话还没完,他就在君墨情的瞪视下匆忙离开了屋子。他这一走,屋里的姑娘们也是曲终人散,纷纷退下。君墨情见茗青没事,吟欢能动,也就没有追上去的意思。他先去看了茗青的状况,在茗青自己说没事后,君墨情这才走向了吟欢这边。此时,吟欢已经起了身,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在原地。方才君墨情还未看清吟欢的模样,如今走近一看菜发觉了问题,他不禁皱起眉头,默默打量起了吟欢。

两人都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君墨情忽然道:“茗青,你先回去。”

“咦?可是公子他……”

君墨情打断了他的话,依然坚持己见:“先回去,我会带他回去。”

既然主子这么说,茗青也不好违抗,只能听从吩咐,临走前他还是有些但担心——少爷该不会又要……

031

茗青走后,君墨情就锁上了房门,默默在吟欢面前蹲下,抬起他的下颚。

君墨情想象了很多种的可能性,然而在看见吟欢表情的那一瞬间,这个感情淡薄的男人却出乎意料,感到了愕然。

他以为他会不甘,他以为他会悲哀,他以为他会愤然,他以为他会伤心,他以为他会哭泣……

可是没有!

吟欢没有任何的负面情感,只是模样有些狼狈凄然,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君墨情,说是无神却似乎又隐含着什么。

君墨情见状,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场面尴尬之际,吟欢突然出声了:“……我……能跳的。”

“……”

“我能跳得很好……”

“……”

“真的……可以!”

“……”

“能跳好……”

不哭不闹,吟欢只是一味重复着这句话。

君墨情从周围细节上大约能猜出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吟欢的反应也不能说是诡异,完全可以认为是偏执的一种,但是没来由的,君墨情就是感觉他十分怪异,可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这种感觉对于君墨情而言非常陌生,也令他隐隐有些不安。

吟欢与秋恒的外表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性格却大相径庭,按照常理,秋恒会是君墨情欣赏的那种类型,而吟欢则是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两者相较,会令君墨情上心在意的应该是秋恒,但事实却与之相反。

以前,秋恒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两人日日相对,夜夜同眠,然而君墨情对他没能生出任何情感,可如今,秋恒变成了吟欢,君墨情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

或许是因为吟欢在某个方面与他有着相似,通过他,他似乎可以看见自己,但是君墨情而言,那不能说是上心,更不能说是喜欢,只是很在意,在意吟欢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常常为之所恼、为之所困,这明显是自找烦恼,但当他想要停下,却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了。

所以君墨情亲自来了,这是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的决定。

之前都已经决定无论怎么样,都要揪出顾延和的老底,为此不计一切代价,送上吟欢也是其中一环,可在事成前,君墨情也想不到自己会亲手破坏。

真是失策!

眉头微皱,君墨情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面对吟欢的失常,他也只能淡漠道:“别说那些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不擅长安慰,这已是最大的限度,而在听到这句话后,吟欢也停止了话语,转而盯着君墨情的脸,不再做声。

直接的视线令人难受,君墨情刻意避开了。

吟欢看上去也没有受伤,也就不需要多加注意,这是君墨情的想法,于是他很快就站了起来,打开门背对着吟欢道:“好了,走吧!”

君墨情不看吟欢,也就没有察觉他脸上一瞬间的犹豫,最后吟欢还是跟了上去,尾随在君墨情的身后,与他一起慢步朝君府走去。

……

一路上,君墨情蹙着眉头走走停停,但一直没有回头。

看周遭路人指指点点,还有那不绝于耳的细微私语,身后吟欢的模样,不用说他就能知道是多么显眼狼藉。

君墨情也不知道自己在焦躁什么,身为君府的主人,他理所当然不能与身后的吟欢一起令人落下话柄,可不闻不问又使他郁闷难耐,无处宣泄。

就在快要到家时,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为此君墨情不得不加快了步伐,可既便如此,当两人回到君府时,还是全身上下都淋了个遍。

032

“来人,备水!”

君墨情一面退下外衣,一面进屋吩咐道。平日里,君府的夜晚都是寂静无声,而今晚灯火通明,所有的下人们都准备就绪,因为之前茗青提前回府提醒,大家也多少知晓了一些事,有了准备。于是君墨情一声令下,下人们们备水的备水,拿衣的拿衣,一个个都没有多问,虽然在见到之后跟随而来的吟欢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但依然没有人敢多话。下人们忙,是忙着围绕君墨情打转,没有得到命令,也无人敢动吟欢,就看他一人愣愣地站在一边,不问也不出声,平日里大家熟悉的那股罗嗦劲儿全然不见踪影。待君墨情换下了湿透的衣物,他这才注意到了吟欢,不知是不满他的迟钝,还是不满他被人忽略,君墨情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花梨、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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