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一屈膝盖,忙转身匆匆去带人了。
宁珊珊这位曾经的华京第一美人,最近却过得很不好。
从前她正当妙龄,芳华正茂,艳冠群芳,是不少权贵子弟的春梦佳人,就连四皇子司空旭也曾上门求娶过,可惜她心气甚高,祖母吴氏又一心想让她攀高枝,嫁给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一个皇子,将来也好成为皇后母仪天下,于是折腾来折腾去,即便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却依旧待字闺中。
原本以她宁珊珊的容貌与出生,是一点都不愁嫁的,可惜,自从出了逼死别人良家闺秀的事情后,她宁珊珊“蛇蝎心肠”的名声也同她华京第一美人的名声一样,传遍了全城,甚至连管她叫“蛇蝎美人”的都有,如今但凡是有些脸面的人家,娶亲哪怕不求富贵,也要一个家世清白,哪怕是宁珊珊再有美貌,谁又敢娶一个心肠狠毒的毒妇回去落人口实,因此自打宁珊珊被吴氏从尼姑庵里接回来以后,往日上门求亲的不光全部没了影子,就连吴氏想有心给他说一门亲事,找到的媒婆也都三推四阻,好不容易说项了几个,身高八尺仪表堂堂的,却是别人家的侍卫,还是贱民出身,压根配不上国公府的门楣;门当户对的也有,青阳伯的嫡长子至今未曾婚配,但那人肥头大耳的倒也罢了,却还是个傻子,哪里又能入宁珊珊的眼。
从前她端着架子不嫁人,一心想攀高枝,如今想要嫁了却没人愿意娶,眼看着自己年纪已经不小了,再这般折腾下去非成了老姑娘不可,她宁珊珊的心情又怎么可能会好。
不过纵使明知自己行情不好,宁珊珊也不会放弃掉自己美人的身份,天下间少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修饰”的绝佳美人,如今女子但凡要称得上一个美字,都离不开妆容打扮,所以宁珊珊平日里再顾忌外边对她的议论而不出门,也会定期前往一家固定的香楼去挑选胭脂水粉。
这一日,她又由丫鬟陪着来了香楼,香楼的侍者对于这些多金的老客户都有特别的优待,别人都是在下边的大厅里挑选想要的香料,而他们这类人却被领到了楼上的雅间,关起门来,自然有人源源不断的将各类名贵妆料送上去给他们细细挑选。
“宁小姐有段日子没来了,小店近来又新出了一种百花蜜腊香,是用上百种新鲜花瓣,调和了上等蜜蜡制成,清爽透气,香气宜人,美容的功夫一流,待会我就让下边的人给你送来。”宁珊珊是香楼的财主之一,这的下人自然不会怠慢他,说完一通恭维的话,奉上了茶果,同时赶紧将装在许多个精致盒子里的胭脂水粉摆满了一桌,自己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宁珊珊细细挑选。
宁珊珊拿起侍者方才所说的那盒蜜蜡香,打开盒盖,闻了闻,的确是香气宜人,又抹了一些再手背上,见膏体清透均匀,色泽鲜嫩,心中已是喜欢不已,正想将侍者唤进来说这香她定下了,抬起头,却听见一阵细碎的话语从门外边传了进来。
那声音像是两个丫头在说悄悄话,他们大概以为屋子里没人,就没刻意压着声音,只听其中一人对另一人道:“我听说昌盛侯府家的二小姐要嫁给四殿下做皇子妃,这事你知不知道。”
忽然间听到庞秋水的八卦,宁珊珊一直瞧那庞秋水不顺眼,动作顿时止住了,转而细细地听了起来。
便听见另一人道:“我知道,可是也正奇怪呢,人家庞二小姐可是有心上人的,她那心上人却不是四殿下,她又怎么能答应这桩婚事。”
起先那人奇道:“咦?你怎么会知道庞二小姐有别的心上人?”
另一人顿了顿才道:“我就是知道啊,悄悄告诉你吧,我来这之前可是在宁国公府里当差的,那庞二小姐的心上人不是别人,就是宁国公府的世子。”
听到这里,宁珊珊眉头徒然一皱,轻哼了一声,看向身边的丫鬟,那丫鬟心领神会,也怒气冲冲地上前去一把将门打开,指着门外两名执着扫帚扫地的粗使丫鬟道:“那个该死的丫头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胡乱嚼国公府的舌根,信不信我们小姐立刻回了掌柜,将你们拎到京兆尹处治罪!”
两个丫鬟中年纪稍小的那人被这突然出现的场面吓得抖成了簸箕,想也没想就指向另一人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都是她说的,奴婢什么都没说!”
宁珊珊目光也顺着落到另一人身上,冷声道:“便是你口出诳语,冒充我宁家下人在外边胡乱造谣吗,抬起头来!”
那粗使丫鬟浑身一抖,缓缓抬起头,待宁珊珊瞧见那丫鬟的脸,原本呵斥的话语忽然说不出来了,反而诧异地道了一句:“小翠,是你!?”
宁珊珊是认得小翠的,这丫头从前在宁国公府中虽然不起眼,却是少数能爬上宁仲坤床板的丫头之一。宁国公治家严谨,尤其注重下人德行,即便宁仲坤身边丫鬟不少,可大多规行矩步,即便宁仲坤有时候动手调戏也都恪守自身决不妥协,宁仲坤自然也不敢用强,唯有小翠等几个少数身份最为低微却心比天高的丫头,以为傍上宁仲坤便可以飞上枝头,便陪着他胡搞,宁珊珊曾无意中撞见过宁仲坤好几次荒唐事,可顾忌两人是亲兄妹,她也没说什么,自然也未曾向宁国公或是吴氏告密。
小翠在宁仲坤那几个调笑往来的丫头里,也算是比较亲密的一个,怎的如今会出现在这香楼里当粗使丫鬟,一下子将宁珊珊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同时她也想到了小翠方才说的那些话,让人将她带进来,重新将门关好,才压着声音问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哥哥他……当真同庞家那个贱人有私相授受之事?”
“大……大小姐……”小翠看上去有些害怕,嘴上却还是道:“奴婢,奴婢知道这话不能在外边随便乱说,奴婢知错了,可世子爷他……他的确和……”
“你是如何发现的。”宁珊珊打断了她的话。
“是世子爷亲口对奴婢说的。”小翠说得好像真的一样,“世子爷说,说庞二小姐青春貌美,又善解人意,是他命中注定之人,若有机会,他一定要将庞小姐娶回府中……”
“荒唐!”宁珊珊用力一巴掌排在桌面上,手指上的戒指都将软木制的桌面敲下去一个凹痕,“你说的话可有凭证,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话诓骗于我?”
“奴婢说的都是实情……大小姐若是不相信,只要回府之后悄悄留意一下世子爷的动向便能清楚分明了。”小翠怯怯地说:“世子爷和庞二小姐至今都来往得颇为亲密呢……”
宁珊珊脸色阴沉不定地变了变,才道:“此事我回去自然会查证,但从今日起你最好闭上你的嘴,我不知道你为何会被撵出国公府,但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在外边胡言乱语,抹黑国公府的名声,我便对你不客气,你可明白?”
小翠急忙磕头,“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管好自己的嘴!”
宁珊珊点点头,瞧见桌面上那些香粉,一时忽然失了继续挑选的兴致,随便拎了两盒,让贴身的丫鬟拿去柜台付了钱,就匆匆离开店面上了外边的马车打道回府了。
等宁珊珊走了之后,小翠也从后门离开了那间香楼,转而绕到不远处的一家茶馆,直上二楼一间隐秘的包厢,对坐在里边喝茶的宁渊道:“奴婢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将该说的话都同大小姐说了,公子是不是……”
还不待宁渊发话,站在他身后的白檀就上前,从袖袍里掏出一叠银票放进她手里,“这是说好的银子,你既然为少爷办成了事,少爷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你即刻拿了钱出城,该上哪上哪去吧,只是往后别再回华京来了,不然我们少爷今儿个能给你银子,明儿个也能要了你的小命!”
白檀这吓人的话说得娴熟,直将那小翠唬得一愣一愣地,忙不迭的接了银子,又对宁渊磕了个头,才急急忙忙地退走了。
“少爷,就这么放人离开,她会不会走漏了咱们的计划?”白檀回到宁渊身后,对宁渊问道。
“不会,这类见钱眼开,妄图飞黄腾达的人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小命,你方才都拿性命吓唬她了,她自然不敢再在华京呆下去,何况她遭宁仲坤利用之后又始乱终弃,难免心中会有怨念,巴不得我会出手替他报仇,又如何会多此一举跑去告密。”宁渊喝了一口茶水,望着窗外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景致,似乎心情极好:“无论宁珊珊还是国公夫人都瞧庞秋水不顺眼,如果让宁珊珊知道有一天庞秋水可能成为国公府的长媳,变成自己的大嫂,位居自己之上,这等羞辱恐怕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宁渊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开了,“接下来的事情咱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可以了,只怕是会有一场好戏看。”
191、
宁珊珊回府之后,果真开始细细查探了起来,宁仲坤与庞秋水的来往纵然隐秘,可怎么说都还是有迹可循的,所以没费多少工夫,她就将事情探听了个一清二楚。
“世子爷近来的确是频频出门,而且也时常同庞家的二小姐一前一后进出茶馆,但他们到底有没有私会,奴婢却是没有打探出来。”宁珊珊坐在房间里,听着贴身的婢女向她汇报道:“不过二人进出同一家茶馆却是货真价实的事,府里也有下人知晓,不过好像管家替国公爷传过命令,不许他们私下讨论,所以才一直安安静静的。”
“哥哥呀哥哥,真是想不到你眼光竟然差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能和庞家那个贱人牵扯到一起。”要说整个京城的贵小姐们宁珊珊最讨厌谁,那必然是庞秋水无疑,抛开两家人之间的梁子不算,宁珊珊这位曾经的“华京第一美女”和庞秋水那位“太后跟前的红人”都不止一次被人拿来比较过,为此事宁珊珊也暗自生过好多回气了,她堂堂国公府嫡女,天生丽质的没人,庞秋水那形容成乡间野花都显粗俗的庸脂俗粉又如何能与她相较。
“小姐,奴婢觉得,此事您还是亲口问问世子爷为好。”丫鬟瞧着宁珊珊表情不善,出言劝道:“毕竟……”
“你懂什么。”宁珊珊只要一想到庞秋水便心中恼怒,立刻打断道:“你瞧着他们连见个面都要偷偷摸摸的,就算我去问了,哥哥他能承认?我瞧他不光不会承认,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狗急跳墙,想着反正已经暴露了,就不必再藏着掖着,直接与那贱人生米煮成熟饭,这又该如何是好?”
“就算世子爷有这个想法,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吧。”丫鬟嘀咕道:“如今大家都知道,那庞二小姐已是要嫁给四殿下做皇子妃的人了,哪能……”
“便是这个原因,我对哥哥同那个女人牵扯到一起才不能不管。”宁珊珊加重了语气道:“别人眼看着要嫁给皇子为妻了,哥哥这么一凑上去,一旦事情败露,这给皇室戴绿帽子的罪名,是能随便往身上揽的吗,就算四皇子没什么权势他也是个皇子,到时候皇上一怪罪下来,我们一家都要遭殃。”
丫鬟被宁珊珊这么一说,似乎也给吓怕了,忐忑道:“那小姐你打算怎么做?”
“庞秋水这女人当真不检点,就要嫁给皇子了还这般不守妇道,定然是她有意勾引哥哥的,而且铁定没安好心。”宁珊珊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这个女人一定是在欺骗哥哥,以借由此事往我宁家身上泼脏水,心肠实在歹毒。”她低头思虑了一会,低声问道:“我记得之前有一次在香楼里碰见过庞秋水,你可有印象?”
“印象自然是有的。”丫鬟点点头,“咱们常去的那家香楼做的胭脂水粉是一等一的了,许多小姐都会在那购买,想必庞二小姐也是这样。”
“既然如此,事情便好办了。”宁珊珊阴测测地笑了一下,“庞秋水既然如此不要脸,那我何不遂了她的意,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不要脸!”
庞秋水听说了宁仲坤并没有如愿惩治到宁渊后,着实将宁仲坤唾弃了一通,觉得他实在无能,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她有心要提点对方几句,奈何现在皇帝将她和司空旭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婚期也定了,他们俩实在是不好再频繁碰面,对于庞秋水而言,分分光光成为皇子妃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这几日,她越发地开始注重起自己的打扮来,每天要用极其名贵的材料配着珍珠粉调制神仙玉女膏敷脸,早中晚三次一次都马虎不得,至于其他用来抹在手和脚上的蜜蜡与牛乳,还有用来养头发的桂花头油,一律是要挑顶尖的来用,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去睡觉,她要花足足三四个时辰在打理自己的仪容上,以求出嫁那天能艳冠华京。
所以听闻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香楼里新研制出了一种香气宜人的百花蜜蜡香,她便立刻坐着马车前去尝新鲜了。
庞秋水也是那家香楼的常客,自然同宁珊珊一样,也在楼上有一间专门的屋子供其挑选各类香粉,她挑了一盒百花蜜腊香,又顺便选了些其他的胭脂水粉,让侍女用了小篮子装了,就要下楼打道回府。
可她楼梯刚走到一半,忽然不知从那里窜出个丫头来,好像没有看清路一般,一股脑就朝她和侍女撞过来,庞秋水眼明手快,身子一闪便躲开了,而她的侍女却慢了一步,被那丫头一撞,人是没有摔倒,可跨在臂腕的小篮子却给打翻了,各类香粉盒尽数落了出来,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哪里来的丫头,走路怎么如此不当心!”庞秋水的侍女吓了一跳,立刻冲那撞人的丫头大声呵斥起来,“你不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吗!冲撞了我家小姐,有得你的好果子吃!”
“对不起……对不起……小的走太急了没注意……”那丫头深深埋着头,好像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连看都不敢看二人,忙不迭地蹲下身去帮忙捡拾自己撞落的东西,重新将那一篮子的各类香粉收拾好,才起身道:“小的无心冲撞到这位小姐了,下回一定会注意的……”
“看你这般鬼鬼祟祟,别又是偷了什么东西!”庞秋水的侍女一把将篮子躲过来,清点了一番里面的香粉盒数,见一盒不少尽数都在,又特意看了看那盒最为名贵的百花蜜腊香,确认了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
“好了,我们回去吧。”庞秋水自恃端庄,也没心思在这里同一个小丫头多费唇舌,见东西完好无损,她便继续朝下走,侍女也赶紧跟在后面。
只是他们没瞧见,在他们背后,那撞人的丫头露出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也转身匆匆去了。
当天晚上,庞秋水沐浴净身完,便拿出了那盒今日特地买回来的百花蜜腊香,开始整理妆容。
她年纪本就不大,再经过这段时间的精心养护,脸颊上细嫩的皮肤仿佛剥了壳的鸡蛋般白里透红,吹弹可破,望着铜镜里自己一张精致的脸,庞秋水一面将香气浓郁的香粉在自己脸上抹匀,一面遐想着自己光明坦荡的未来。
她从很早以前开始就觉得自己并非池中物,总有一天是要嫁得良婿,吐气扬眉的,那位即将成为他夫婿的四殿下司空旭,眼瞧着是众位皇子中不甚起眼的一位,但是父亲对他说了,这位四殿下可不似表面上看着那般简单,他暗地里其实积蓄了不少力量,再加上自己的父亲从旁辅佐,总有一天是会一鸣惊人,飞黄腾达的,若他当真能荣登大宝,那自己不就是皇后了吗。
如果自己当真能有母仪天下的那一天,那从前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她总要一个个全部羞辱一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