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对吴氏的行为感到很不可思议,还不待问清楚缘由,吴氏已经将从宫里听来的事情呼天抢地地说开了,直言是容氏夫妻故意弄坏了她的夜光杯,才使得自己今日在太后殿里如此丢脸,偏偏此时宁华阳和他的两个儿子也回来了,见自己的妻子被打成这样,宁华阳虽然满脸愤恨,可对于吴氏所指控的事情却不辩解,只说是自己教妻不严,他的两个儿子宁烈和宁逸也是双目含泪一言不发,委屈的模样看得宁国公心中大为疑惑,一番盘查下来,结果最后一个收拾仓库的下人坦白,他在打扫仓库的时候曾经不小心碰翻过装着夜光杯的锦盒,只是看着夜光杯并无破损,他又害怕被责罚,于是便闷声没说。
宁国公听后,立刻斥责吴氏没把事情问清楚就胡乱给人扣帽子,简直像个泼妇,吴氏却不依,一口咬定那下人是宁华阳推出来的替死鬼,其实这一切都是宁华阳夫妇搞的鬼,为的便是要让她这个嫡母在太后面前没脸,结果她不说还好,一说,宁华阳的眼泪珠子就噼里啪啦掉下来了,说他虽然不是吴氏亲生的,却一直对她恭敬有加,也明白自己庶子身份,从小便没有同嫡兄争过什么,哪怕是嫡兄过世后,对待他留下的一双儿女也是视如己出,勤恳地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还要遭吴氏如此误会,若吴氏真的如此看不惯他们,他便宁肯拖儿带女地搬出宁国公府,也好过遭扣上一个不孝的名声。
说完,这一家四口便直挺挺哭成了一团,也让宁国公对吴氏的作为更加恼怒,吴氏看不惯宁华阳他是知道的,宁华阳一直活得忠厚老实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他料不到都已经这般年纪了,吴氏还是如此得寸进尺,还将容氏打成这样,这要是传出去,丢的还不是他这个宁国公的脸!当即也不理会吴氏撒泼了,直接让管家将吴氏关回了房间里去闭门思过,不允许外出。
“祖父当真是是非不分,那夜光杯定然是被我那个叔叔做了什么手脚,可祖父就是偏信他,将祖母软禁起来思过不说,还为了体恤他们,这段时日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给我叔婶来打理,这不是明摆着要让那一群庶出的东西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吗!”宁仲坤说完,还义愤填膺地挥了两下拳头。
宁渊瞧上去面无表情,其实心里在一直忍着笑,宴会那天晚上他便隐约看出了些端倪,不过一直不确定罢了,现下听着宁仲坤一说,反倒确信了大半,那个宁华阳势必在装腔作势无疑,偏偏国公夫人吴氏又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这一对掐起来,打苦情牌的若是不赢当真是没有天理。
但宁渊却不想去管这桩闲事,这宁国公府中的恩怨其实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宁华阳纵使算计着权位,可宁仲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说宁珊珊还是他上一世的仇人,他帮着宁仲坤在司空钺面前得脸,现在司空钺得势,也与宁仲坤走得近,于宁渊而言等于已经是还过之前要求宁仲坤帮忙的人情了,现下神婆已经送入了宫中,接下来便是让舒氏回宫,这样多的事情要忙,宁渊可没有兴趣卷入这宁国公府的争权夺利。
于是宁渊道:“堂兄你当真是多虑了,兴许的确是国公夫人误会了也说不定,我若是你,便会稍安勿躁,好让宁国公消气,国公大人一消气,自然会将事情一笔带过,老实说前段时间你因为水患立下的功劳,才得到国公大人的赞赏,现在也的确没必要惹得他老人家不痛快。”
宁仲坤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可从前国公府里便是吴氏最照顾他们,他只是担心吴氏被关起来思过,会有人对他们不利。
“你当真是多虑了。”宁渊继续宽慰道:“堂兄你贵嫡长孙,身份摆在那里,如果有人对你不敬,只管将身份抬出来压着他们便是,何必顾虑这些,而且国公夫人身份高贵,哪有总被国公他老人家拘着的道理。”
“也对。”宁仲坤抖了抖肩膀,脸上又挂上一副高傲的表情,“我现下与大皇子殿下正是亲近的时候,怕那些个小丑做什么,乌鸦终归是乌鸦,飞得再高也不可能变成凤凰,等祖母出来,便有得他们好看的了。”
他们二人说话的当儿,容氏正巧带着一溜烟的丫鬟侍从,游园到了宁仲坤的院子附近。
容氏两张脸颊依旧肿得发亮,可见吴氏当真是下了狠手,即便请了大夫上了药,可两块黑乎乎的膏药抹在脸上十分不雅,换做别的贵妇,起码要在房间里窝着等伤好尽了才敢出来见人,但容氏可不是“别的贵妇”,或者说,她甚至不能被称为“贵妇”。
酒店老板家的女儿,平民商户的出身,注定了说得好听点叫不拘小节,说得不好听点便是俗气的个性,她跟着宁华阳唯唯诺诺活了这么多年,曾经在这宁国公府里大气都不敢出,走路亦是小心翼翼看着地面,要多窝囊有多窝囊。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宁国公要修养,国公夫人又被软禁了起来,不光如此,宁国公还将家中事务交给了自己来打理,可以说现下整个国公府里,除了自己的丈夫,便是她最大了,所以她顾不得自己模样如何,便立刻要出来透透气。
看见自己身后大堆的随从,看见路过的奴婢都要向自己行礼,看见郁葱的花园和精致的雕梁画栋,容氏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竟这般扬眉吐气过,甚至都不禁开始意氵壬起等宁华阳承袭了宁国公的爵位之后,自己便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夫人,这座国公府里真正的女主人!
甚至还会被加封诰命,这对于一个酒店女儿来说,简直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到那时,她应当也会同华京里其他的名媛贵妇一样,每日有戴不完的珠宝和收不完的帖子,日日打扮得花团锦簇穿梭于各类金碧辉煌的场合,今日陪着皇后听戏,明日陪着太后喝茶,自己那两个有出息的儿子也势必会跟着加官进爵,说不定还能娶得皇室贵女为妻,到那时自己还不得成了皇亲国戚?
想到此处,容氏不禁露出一个花枝招展的笑容,可惜和她脸颊上两块黑色药膏十分不搭调,看得周围随从们冷汗直冒。
便在这时,她远远地瞧见了正同宁仲坤说话的宁渊。
“和坤少爷说话的是什么人。”容氏没见过宁渊,便向身边的管家问道。
管家道:“回夫人话,那位是渊少爷,说起来也算是咱们府的表少爷,只不过是没来往而已,也就坤少爷近来同他走得近些。”
容氏一愣,“他是从江州来的?”
管家点头,“是呢。”
容氏脸上原本带着的笑立刻就僵住了。
他想起了宁华阳在入宫之前于马车上对她说的话,说那小子有几分小聪明,不过既然是和宁仲坤走得近的人,那便一定是同他们不对盘的了。
看他和宁仲坤说话神神秘秘的样子,还不知道在合计些什么,而且自己丈夫似乎对那小子很是不喜,对于丈夫不喜欢的人,她现下既然领了当家的权责,便不能让他出现在这里。
“当我们宁国公府是什么地方,竟然连这等莫名其妙的家伙都能放进来。”容氏遥遥指着宁渊道:“管家,咱们府里不欢迎这样的客人,将他轰出去吧。”
“可是……那时坤少爷的客人啊。”管家有些不明所以。
“让你轰你就轰,哪那么多废话。”容氏眉毛一吊,“我也是为仲坤着想,以仲坤的身份,压根就不该同这样的家伙来往,那种人巴结上咱们宁国公府的少爷还不知道图些什么呢,被算计了可怎么得了!”
“是,是。”管家忙不迭地应了声,立刻带了两个家丁凑了过去。
容氏见着管家同宁仲坤躬身说了什么,宁仲坤似乎来了气,不过宁渊又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倒很坦然地随着管家去了。容氏看他们直朝大门的方向去,想了想,似乎还意犹未尽,又招过陪着自己一通散步的二儿子宁烈,对宁烈耳语了几句。
宁烈现下是禁卫军中的千夫长,生得也是孔武有力,听了容氏的话,点点头,也立刻转身去了。
“有些人呐,小聪明有那么一点,可也仅限于小聪明了,想巴结,又不瞧瞧清楚到底是什么树就瞎巴结,到时候树倒猢狲散,将自个压死了,也怨不得别人。”容氏冷笑一声,“这样的人,就该教训教训,让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们那等身份能搀和的。”
装模作样将宁华阳曾经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容氏只觉得自己当真越来越有一个当家主母的气度了,裙摆一甩,继续耀武扬威地带着一溜烟侍从在园子里瞎晃。
宁渊被管家一路好声好气“送”上了府门外的马车,正准备打道回府,可刚行了一段,便忽然听见车夫发出一声惨叫,宁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一个穿着夜行衣的汉子冲进了车里,抓住宁渊的肩膀便将他押下了马车。
马车外边,车夫已经不省人事躺在了边上,显然是被打晕了,而除了钳制住宁渊的那个黑衣人,外边还有四五个作相同打扮的家伙,他们以一个最为高大的人为首领,成弧形将宁渊围在中间,也不说话,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宁渊没有别的动作,因为他已经猜出了这些人的来路,不过在还手之前,他还是想瞧瞧这些人到底打算做些什么,果然片刻之后,或许是瞪累了,那领头的黑衣人才开口,道:“小子,我们受人之托,要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这家伙能搀和进去的,有些人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往后做事要懂得识相一点!”
150、
宁渊忍了一会才忍住笑,道:“其实我一贯对管闲事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记仇,你们这样做,就不怕变成挖坑给自己跳么。”
领头的蒙面人愣了愣,宁渊瞧着就是个文弱书生,可面对他们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不光不讨饶,连半点害怕胆怯的模样都没有,甚至听他说的话,还是在威胁自己?
蒙面巾下,宁烈用力喘了两口气,他在禁卫军里向来是个镇得住场的脾气,虽然还年轻,可那些兵蛋子们怕他甚至都超过了怕统领韩韬,而千夫长这个职位也是用血汗拼出来的,眼前这酸书生居然还敢威胁自己,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
当下宁烈便也不再同他废话了,给左右桎梏着宁渊的两人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开始动手,那两人也不含糊,一左一右抡起拳头,就预备让宁渊脸上开花。
只是就在拳头就要直挺挺砸上宁渊脸颊的一刹那,两人都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时,宁渊不知用什么仿佛已经挣脱了他们的钳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对方的拳头,咚咚两声,伴随着粗哑的嚎叫,两人的鼻梁都被对方的拳头打断了,献血伴随着泪水糊了一脸。
宁烈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宁渊居然只是后退了一步,就从那两名属下之间退了出来,现下那两人被打得晕头转向,自然没注意到就站在他们身后的宁渊,此时宁渊又上前一步,抬起双手一手按住一个脑袋,用力朝中间一撞。
又是砰的一声,之前还气势汹汹的两名大汉像两摊烂泥一样滑到地上,彻底晕了。
“你!”想不到自己两个属下竟然这么不顶用,宁烈也来不及多想,又看了身边另外两个手下一眼。
那两个手下也没胆怯,各自摆开姿势就朝宁渊冲了过去,宁渊动了动脖子,这些年来他碰到的事情大多都是用嘴皮子解决,也少有需要他动手的时候,如今这些人硬要找他的麻烦,他便索性让这些人好好看看自己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宁烈没有带多少人出来,不过是觉得作弄宁渊这样一个书生压根要不了多少手下,根本就没想过宁渊居然有武艺在身,而且瞧着还不低,他的随从全都是从禁卫军属下里挑出来的好手,平日里都能以一人挡数人,可今天显然是撞了鬼了,宁烈眼睁睁看着剩下两名随从朝宁渊冲过去,可宁渊动作却更快,轻飘飘让过了第一个大汉的拳头,然后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在了他的手肘处,接着又是一记扫堂腿撂倒第二名壮汉,顺势又在他的腰上踢了一脚。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宁烈看傻了眼,从刚才到现在不过几息的功夫,他带来的四个随从居然就全部躺倒了,两个晕得人事不省,剩下两个一个抱着手打滚,一个捂着腰哀嚎,显然也是再站不起来,他看着正缓步走向他的宁渊,竟然不自觉间后退了半步。
“你想逃吗。”宁渊却在这时,勾起嘴角讥诮地笑了一下。
而这一记笑容,却彻底的激怒了宁烈的怒火,他宁烈可是禁卫军的千夫长,功夫从不输人,怎么可能会逃,当家怒喝一声,纵身一跃便朝宁渊冲过去,抬拳便砸。
宁渊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这家伙不过虚有其表,他或许的确有些功夫,可禁卫军虽然拱卫京城,但近年来京城一直太平无事,禁卫军也不像地方军那般操练严谨,平日里日子过得舒服得多,以宁烈这种在禁卫军中还算看得上演的伸手,若是放到江州的守备军里去,估计也就比寻常士兵好上一点,又哪里能被从小就修习有内功的宁渊看在眼里。
面对宁烈的拳头,宁渊避也不避,同样抬起拳头,就这么直挺挺地朝对方硬砸过去。宁烈原本绷紧了肌肉,想用这一拳将宁渊捶飞,哪知两人拳头刚撞上,他便感觉到一股沛然大力从宁渊的拳头上传来,随机胳膊便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手指的骨头也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竟然折断了。
难以忍受的痛楚让他整张脸都泛起了青色,不过依旧强忍着没有惨叫,而宁渊的动作也在这时顺势一变,右手变拳成指,滑过宁烈的胳膊,最后点在他胸口的大穴上。
内里入体,瞬间便封住了宁烈的全部穴道。
这回宁烈便是想喊一声疼都喊不出来了,只是睁着鼓囊囊地眼睛,保持着蹲马步的滑稽姿势,盯着宁渊猛瞧。
“功夫烂成这样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好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宁渊拍了拍手掌,绕着宁烈走了一圈,才扯下了他的遮脸布,“没本事就不要学着别人仗势欺人,凭白招人笑话,我说过原本我是不想管你们那档子闲事的,可是现在我又觉得,给宁仲坤送上一份礼物也不错。”
说完,他在宁烈后劲窝上一拍,宁烈便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天晚上,宁烈整完都没有回府,容氏虽说有一点担心,可是却没有起疑,毕竟以宁烈的年纪来说,贪玩是常有的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彻夜不归,兴许是办完了她交代的事情,到哪里找乐子去了。
容氏一点都不担心宁烈会将自己搞砸,因为他一只觉得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能文能武的奇才,收拾一个穷书生,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因此当第二天自己的婢女屁滚尿流地冲进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一度以为是婢女吃饱了撑的在发失心疯。
当她终于跟着宁华阳屁滚尿流地赶到出事的地方时,眼前发生的一幕也险些让他两眼一翻地晕过去。
她的宝贝儿子宁烈,和其他四个男人赤条条地被绑在一起,吊在了东大街口的牌楼上,且捆绑的姿势极度羞耻,让四人最隐秘的部位都袒露无虞地展现在所有过路客的眼前,围观的人群已经将牌楼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男人们指着五人的模样,女人们都羞红着一张脸,故作矜持地捂住眼睛似乎不敢看,可是又会掩耳盗铃地将手指撑开一条缝,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宁烈他们的尺寸大小。
而那四个人,显然是早就醒了过来,偏偏嘴里被塞上了麻布,手脚也被吊着动也动不了,只能神志清醒地接受众人的观瞻,那四个随从还好,除了觉得羞耻,到没有别的感觉,可宁烈却不一样,若是他内功修习到家,估计连自绝经脉的心思都有了,他自诩身份高贵,又在军中供职,今日却出了这样的丑事,要他以后在禁卫军中颜面何存!
“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少爷他们放下来!”容氏缓过了气,一巴掌就拍到了身边管家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