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尼克飞快起身挡在走廊正中，逼得李赫不得不正视他。

“李赫，你别生雷蒙局长的气，他只是这段时间工作不顺心情不太好……”左道夫见他被中途拦住，连忙跑过来试图劝解什么，但是对方根本不欲与他多说半句。

“你让开！”声音依旧沉稳，雅尼克却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丝深藏的颓丧和疲惫。

雅尼克的目光不由一黯，竟意外的有了一丝感同身受般的痛心。

“你不应该埋没在庸才手中，你的舞台在天空，在星际，在机甲舱，在军舰上，而不是在这里，整日跟一群猪一样的队友争闲气，然后度过碌碌无为的一生。”

削瘦的身影只到男人的胸口，不容置疑的锋锐的气势却足以引人侧目。

“我知道你对我的误解很深，但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对我之前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作出解释。”

谦和到近乎低声下气，少年军官的诚意令人吃惊。

“鲍尔，将任命书拿来。”雅尼克一眼不眨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郑重其事的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交给李赫。

“我，m133复翼军少将雅尼克，正式任命李赫为第一师第三团团长，并授予……上校军衔。”

上校？鲍尔心中微讶，刚才雅尼克不是还只打算授予他中校军衔，这才过了多大会儿就又升了一阶？

从中队长到团长，中尉到上校，一边是肆意打压，一边是视若珍宝！

强烈的反差令尚未退却的青春热情再度迸发出灼热的光辉，内心因这突如其来的震动现出一丝裂痕。

捕捉到这一幕的雅尼克微垂下眼睛：“就算现在不想接受也没关系，这份任命你先收着，我还年轻，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你回心转意！”

犹带遗憾却坚定不移的承诺终于令聚拢在附近的警员们齐齐动容。

这是多少人拼尽一生也难以获得的最大肯定，这份承诺动听地令人无力抗拒。

施之以恩，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无论真相如何，至少在这一刻，已经逐渐习惯了被上峰批评否定的年轻警官终于被打动了。

“谢谢。”回答犹带颤音，李赫深吸一口气，目光再度变得锐利和坚毅，对未来的迷惘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之前被勒令不得反抗任人围殴的屈辱和愤怒。

读懂了他目光中的不甘，雅尼克忽然心中一动：“鲍尔，接下来我要在警备局里嚣张一把，你可得找人叫过来给我撑着场面。”

警备局大厅休息区内，警备局局长比朔夫正对克罗兹好言相劝。

虽然之前碍于卡喀亚星警备局的颜面当众训斥了这位从联邦第九星区警备总局调来的大队长，但警备局长比朔夫心中其实并不想因此得罪这位背景深厚的下属。

“刚才那小子是m133星新成立的复翼军的领袖，这次来咱们卡喀亚星除了要采购军火还有意引进移民，行星执政官已经发话让我好好招待着，你当着人家的面搞了这么一出，不是让我难做人吗？”

克罗兹脸色缓和不少，不甚在意道：“不过是被联邦扔掉的小行星，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局长何必怕他？不接受他的移民请求又怎么样，执政官还能吃了咱们不成？”

“你……哎。”局长心中立时来了气，心道自己不过是个因为工作出色才得到宝贵升职机会的局长，哪里能跟他这个在第九星区警备总局都有关系的人比？他可以不把卡喀亚星的执政官放在眼里，自己能吗？

拐角处，等了有一阵子的雅尼克面色骤冷。

“鲍尔，凯特他们来了没有？”

一向很有眼色的矮胖男人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凯特等人一两分钟内就能站到众人面前。

雅尼克扫了眼偷摸跟在他几人后面想要围观后续发展的李赫旧部，心情莫名舒畅了不少。

优雅的迈出第一步，雅尼克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

但此时，吸引了大厅中人视线却并非是这个公子哥作态的少年，而是跟在他身后，那名神情阴冷的警官。

“他怎么……”比朔夫局长错愕的上前。

“没什么。”雅尼克笑道：“多亏了克罗兹大队长和雷蒙大队长的帮忙，我才能得到这样优秀的得力下属。”

“李赫。”少年炫耀般的喊来刚刚收入麾下、身上依旧挂着狼狈的警员，微眯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欣赏。

“还不快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一向嚣张惯了的克罗兹顿觉不妙，一丝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瞬间涌上心头。

视线在空中短兵相接，李赫劈手夺过鲍尔腰间的电磁枪，疾风骤雨般连开五枪，枪枪命中，弹无虚发。参与围殴李赫的五人甚至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腿部一阵剧痛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地面，挨枪的行凶者们纷纷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号，而此刻，黑洞洞的枪口终于指向最后一人。

“你敢……”克罗兹惊惧交加地看着这个仿佛一瞬间改头换面的警官，满眼的不可置信。

“快停下！李赫！”又是那道熟悉的音色，但挣脱了无形桎梏的李赫对此恍若未闻。

“开枪。”雅尼克嘴角噙笑，却莫名让人觉得杀气腾腾。

“砰”的一声，子弹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扎进了他的肩胛骨，那是一个治疗仪难以进入的部位，如不能及时进行人工手术，恐怕会落下终生残疾。大队长克罗兹双目圆睁，青筋毕露，疼得满地打滚，血水蹭地满地都是，最终瘫在地上不动了。

余下几人的呼痛声齐齐一顿。

“放心，没死。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雅尼克满不在乎地笑笑：“好让你们知道，我雅尼克看中的人，可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

“你竟然……”卡喀亚星警备局局长比朔夫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你竟然在警备局里——在我的面前伤了总局派来接替我职位的警官！你这个狂妄的小子，到底是谁给了你嚣张的资本！”

“啊~啊~在门外就听到里面劈啪作响，我是错过了什么好戏了吗？亲爱的少将大人？”

张扬的金发随着军靴着地的踢踏声越走越近，凯特慵懒的摘掉讨厌的军帽，笑着走到雅尼克身边，纯净的淡蓝色眼眸撇过满地狼藉，立时不满的撇嘴。

“下次用激光枪，到处血肉模糊的，脏死了。少将，你别光顾着玩儿嘛，各类炮塔和机甲的采购协议还等着你签字呢！现在议事厅里只剩下卡喀亚的商务部长和亚尔维斯那个闷葫芦，场面不知道该有多尴尬呢！”

“是啊少将，为了这点儿小事就把米夏埃尔部长晾在哪里不太好吧？”刚刚得到重用的营长李维森挠着脑袋“为难”的道。

突如其来的“增援队伍”令大厅中的气氛逐渐降至冰点。

警备局局长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你问谁给了你嚣张的资本？”雅尼克似笑非笑，指了指身后清一色复翼军军服的属下们，嚣张至极的道：“我的军队，就是我嚣张的本钱，我的士兵，就是我狂妄的资本。不服气没关系，有本事你也从卡喀亚星拉出一支队伍，咱们开着机甲、舰船到太空上玩儿玩儿。至于抚恤金……我出了。”

手指轻轻一弹，晶卡轻飘飘的落地，雅尼克玩味地笑笑，带着李赫、凯特等一众复翼军官兵潇洒离去。

警备局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后是山洪到来般的热烈讨论。

“李赫团长刚刚得到重用，正是用人之际，他的为人咱们都是知道的。今天的事情大家也看到了，现在不去投靠，难道要等到被长官伙同外人打压得抬不起头来才觉得后悔吗？星际港不是每天都有去m133的飞船。”

“鲍尔队长别走！听卡尔说你们有好几艘好气派的武装飞船就挺在星际港，那是真的吗？”

“快回去写辞职信……”

“李赫队长请让我跟着你吧，我保证像以前一样乖乖听你的话。”

一片混乱的大厅角落，有着英俊挺拔侧影的中队长左道夫若有所思的凝望着雅尼克等人离开的方向。

对场中的热烈气氛充耳不闻，比朔夫局长只是失魂落魄的看着被人抬去医务室的肇事者，艰难的想象着警备总局的人得知此事后的震怒和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官场地震。

“局长？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雷蒙担忧地看着长官。

“不放走又能怎么样？他们有人有枪，你也看到了！”比朔夫局长含怒道：“还不快去收拾残局！”

第35章：联邦—卡喀亚星

离开警备局，众人的心情都好了很多，尤其鲍尔，贼眉鼠眼的在李赫与雅尼克身上几度来回，心中早已浮想联翩。

只经过简单处理的伤口因为方才的剧烈动作再度崩裂，医用凝胶的果冻触感同样令人不适。

雅尼克扫了眼眉心紧蹙的李赫，语气顿时温和不少。

“你之前受了伤，虽然经过简单处理，但是不及时救治的话也难保会不会留下病根，不如先让鲍尔送你去医院吧。”

“还是不必了。”李赫却出乎意料的拒绝了。

雅尼克的呼吸一窒——他都快要手段用尽了，这家伙难道还没驯服？

“呆呆还在宾馆，得找个人把它带过来，这些人里它只认识鲍尔，我自己去医院就行了。”

揪紧的心瞬间为之一松。

“总得有人帮你办理手续缴纳费用。”

顺便看紧他以防李赫半路逃跑害得自己人财两空。雅尼克悲哀的发现，他现在紧张李赫简直到了一种神经质的地步，这个不省心的蠢货！

将李维森派去照顾李赫就医之后，雅尼克也终于可以松口气，将全部心思放在签署协议上。

一星期后，一队20架机甲列队飞向星际港方向，地面军需物资队伍则由当地守备军参与押运，郊区附近的道路被拉起警戒线严禁无关人士靠近，卡喀亚星首府郊区众多居民都目睹了这一景象，口口相传之下，订单的主人m133复翼军的名头也渐渐在卡喀亚星为众人所知。

“复翼军？哼，不过是一群三教九流硬凑起来的杂牌军，领导者更是个自大狂妄的黄毛小子，还想在m133上自立为王？”

不经意间瞥到了天空上正向星际港方向飞行的机甲纵队，昔日独领一局事务，现在却只能屈居人下的雷蒙大队长心情变得更坏了。

办公室内的智能窗逐渐变成磨砂的半透明状态，无法再看到飞行的机甲纵队，左道夫的神情顿时一黯。

随手翻了翻文件，发现对方拿来签署的文件都是已经批改过的，雷蒙恼怒的将手中的文件重重摔在桌上，厉声责备起来。

“左道夫，你这两天怎么回事，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将已经批改过的文件送到我的桌子上了！”

有着棱角分明脸庞的年轻警察赶紧接过文件，在发现文件上果然已经有了批改痕迹后急忙道歉：“抱歉，我这就回去调换。”

雷蒙却依旧不依不饶：“你这么马马虎虎的，怎么对得起我对你的栽培？就你这样的工作态度，比起人家李赫可差远了。”

正欲回去调换文件的左道夫深深地皱眉：“既然觉得李赫更细致更合心意，那为何又要撵他走呢？”

左道夫的反驳令本就心情不畅的雷蒙一阵火大：“还不是为了你！李赫能力出众、办事仔细，他如果赖着不走，警备局里哪里还有你出头露脸的机会！”

眉心深蹙，英俊的脸庞竟慢慢爬上了深重的疲惫。

“叔叔，我和李赫都是成年人，请你不要再用激励小孩子的那一套来当面贬低一个，背后贬低另一个，李赫就算脾气再好也经不住您这么成年累月的挑拨，我们本该是很好的朋友，你却让我们硬生生的变成了敌人。”

“你这是在怨我吗？臭小子，也不想想这么多年要不是我，就凭你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上？竟然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真是个白眼狼！”

声调再度拔高，尖锐地几乎刺痛耳膜。不甘的情绪袭上心头，年轻的警察再也忍不住将藏在心中数年的怨言尽数吐露。

“在你眼中我就这么差劲吗？擒拿保卫、侦查办案我样样不输人，尤其我还是警备局里唯一的机甲驾驶员，可是你却只能看到我的缺点！”

未等雷蒙德后续责骂继续，左道夫忽然深吸一口气，继而后退一步，在朦胧的光辉中郑重敬礼。

雷蒙立刻因他目光中的倔强和坚定怔住了。

“你这是？”

“感谢局长多年以来对左道夫的照顾，但这一次，请允许我向您提出辞职，这一次，我想要跟他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让一个跟我们没有任何血缘牵扯的裁判来评定优劣。”

卡喀亚星首府星际港这几年来还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盛宴，武装押运车鱼贯出入，目力所及尽是军械装备，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机油味，工人们顶着烈日汗流浃背的组织搬运，仍是无法避免的造成了大量堆积。

一些年轻人或呼朋结伴或拖家带口的来到星际港，在接待员的指引下走进临时搭建起的亭子里填写资料，亭中布置的桌椅被占得满满当当，他们中有些是警备局的人，有些则是被复翼军开出的优渥待遇吸引的技术人员，还有一些是打算去m133碰碰运气的小商人，复翼军对此来者不拒。

重新刷上黑蓝幻色反侦察涂层的“复翼鸟”号机甲已经修复完毕，虽然卡喀亚星并没有维修a级机甲的资质，但事急从权，一架降级的机甲总比完全无法投入使用的报废机甲要有用。

“复翼鸟”号双翼伸展，左翅尖触地，右翼与地面成60度夹角，推进器喷口方向进行小幅调整之后，雅尼克开始操纵机甲进行画圆动作，在每一次旋转都保持同一水平线的同时，圆心处竟没有从地面上的那个小坑里跳出哪怕一厘米，最重要的是，雅尼克没有开启机甲附带的人工智能来辅助操作。

精彩的特技表演引得众多从母舰上下来透气的复翼军士兵们连连鼓掌叫好。

推进器喷口再次微调，机甲双翼重归水平位置缓缓降落。驾驶舱入口被打开，少年双臂用力，足尖落在复翼鸟突出的关节上又再度借力跳下，最终稳稳落地。

“还不错，卡喀亚星不愧是拥有完整军工体系的星球，虽然复翼鸟号仍旧无可避免的降级为a-级机甲，但总好过只剩一对复翼。”

“复翼鸟”号刚送厂修复时的样子十分惨烈，双翼折断，大面积掉漆，内部数根机械轴失灵，大量零件遗失，虽然还能勉强启动，但离报废也差不了多远，就连已经答应维修机甲的厂商见了都忍不住劝雅尼克放弃它。要知道，“复翼鸟”号破损到这种地步，其维修费用恐怕能另外购买到一台a级机甲了。

“复翼鸟号的各部件质量虽然并不达标，但是其设计理念非常巧妙，这使得其整体性能大大超越了其本身应有的评级，况且这台机甲的名称正切合我军军号，象征意义很大。”

看出了鲍尔的疑惑，雅尼克好心情地解释道。

说起来好笑，“复翼鸟”号经卡喀亚星的机甲维修公司修复之后，竟然奇迹般的保留了a-级评级，这还是该公司头一次“制造”出a级机甲，测试完成后，连参与维修的技师都大呼不可思议。

雅尼克复杂的看着已经恢复初始外观，却不幸降级的“复翼鸟”号，虽然看上去威风凛凛，却不知道为什么，雅尼克对它的印象竟一直停留在个黑漆漆的地下仓库里，像个滑稽的大鸭子一样被卡在电梯里的样子，当然，那幅画面里总是少不了那个带着五星肩章满手枪械油污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