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商(包子)下——燕赵公子
燕赵公子  发于:2015年07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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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厢不大,前头只摆了一张简单的方桌,上面整齐摆放着油灯算盘笔墨纸砚,显然平时老板经常在这里算账。

再往后去,便被一扇屏风挡住了视线,杨诚也没心思往那后边去看,只把目光放到主位上坐着的杨中元跟程维哲身上。

距离上次见杨中元,已经二十日有余,他看起来比以前似乎更健康了一些,脸色也不再苍白,倒是有些红润。

他知道杨老板是因为有孕所以一直没来铺子,今日他破天荒过来,显然是有什么事情要两位老板一起解决了。

杨诚想到这里,立马便了悟了。他也没去跟杨中元打招呼,只低头不言不语。

他在等。

可在坐的两位老板却都不理他,程维哲笑着同钱掌柜道:“老钱,吃早食了没?一起?”

杨中元好久没吃余镇做的梅菜卤肉包,突然有点嘴馋,于是两个人早起便直接来铺子里吃。两份包子,两份肉末山药粥,再加两颗卤蛋,自家人吃,给的分量相当足。

钱掌柜笑着摇头:“老板慢些吃,我先去前面忙了。”

杨中元冲他笑笑,点头让他出去了。

等钱掌柜走了,杨中元又继续安静喝粥,程维哲捧着上月的账本认真核对起来,见他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问他:“吃饱了吗?再给你取两个包子来?”

杨中元犹豫一会儿,还是咬牙说:“算了,柳大夫说不能吃太饱,差不多了。”

程维哲帮他倒了杯温水,等他吃完送到嘴边:“漱漱口。”

杨中元接过杯子,慢悠悠喝了几口,这才抬起头,把目光放到杨诚身上。

在进来这片刻功夫里,杨诚原本安慰自己不要慌的心已经有些动摇了。那种被人冷遇与漠视的感觉相当糟糕,尤其他确实心里有鬼,所以觉得越发难捱。

直到杨中元抬头看他,他竟然觉得如释重负。

“杨师傅,我想你已经很明白,我们为何找你进来了。”杨中元声音淡淡的,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他这句话明明没说什么,可杨诚竟觉得自己一阵心慌,双膝竟有些软了。他努力告诉自己大不了便被赶出去,没什么好怕的,最终咬牙道:“小的,不知。”

杨中元一双漆黑的眼眸认真盯着他,便又开口道:“杨诚,锦绣园的老板分不清事,我们可不是,你糊弄糊弄他还行,糊弄我们可没这么简单。我跟程老板也从来都不亏待属下,就算你吃里扒外,我们也给你这十几天的工钱,你还是另谋高就吧。福满楼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杨诚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更慌了,他忙说:“冤枉啊老板,真不是我透的底,真不是我。”

程维哲拍拍杨中元的手,张口道:“我听说锦绣园要做鸿雁席?是也不是?”

这事杨诚还真不知道,他除了在铺子里上工,一般都在家照顾爹爹,他早就跟关老板讲过,菜谱他还未到手,先缓缓等过几天再说。没想到他那么着急,这样早便把风声放了出来,这到底是坑锦绣园还是坑他呢?

杨诚一下子泄了气,一屁股坐到地上,人都傻了。

程维哲见他这样,估摸着也是被锦绣园的做法坑了,不由心里越发畅快,扭头见杨中元嘴角也带着笑,便知他不再纠结。

感谢关老板,真是个好对手啊!

杨诚只恍惚了一会儿便立马清醒过来,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这一阵子的行为,想要努力挽回在福满楼的位置。

“两位老板,就算锦绣园放出这个风声,也不一定就是我说的啊……说不定……”杨诚慢慢站起来,低着头辩解道。

程维哲突然出声笑笑:“杨诚,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前些个日子跟你说的话,都是实话。”

他说罢,声音更低了一些,道:“我说只告诉你要做鸿雁席,便真的只告诉了你,这也是为何我们今日谁都不找,只单找你来的缘故。”

杨诚好不容易支起膝盖来,听到他的话不由浑身一颤,他慢慢抬起头,目光沉沉的,仿佛无光的黑夜:“我,我是有苦衷的……我……”

“别说了,我不想听。”他刚挑了个话头,却不料被杨中元厉声打断,“一个人,应当言而有信,应当堂堂正正,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能作为背信弃义见利忘义的借口。所以,你的借口我们不想听,也没兴趣知道。”

他说罢,顿了顿:“一个背信弃义之人所说之言,听了脏耳朵,你走吧,不送。”

杨诚准备了好一长串话在嘴边,可事到临头,人家却不让他说。他顿时觉得一阵憋屈,噎在嗓子里的那口气想吐吐不出来,憋得他脑袋痛。

可人家不让他说,也这样强硬地让他赶紧走,杨诚已经明白自己要留在福满楼再无可能,只得慢慢站起身,冲他们两个鞠了一躬。

然后,他便扭头往门口走去。

“等等。”杨中元突然叫住了他。

杨诚一双眼睛顿时亮起来,他扭头往两位老板看去,希望对方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却不想杨中元看着他的目光冷冷的,不喜不怒,一点多余的感情都没有,他只是平静道:“记得,走的时候找钱掌柜领了工钱,省得以后有人说我们欺压伙计。我们福满楼做不出这样的事,也不希望平白被人污蔑。”

他这话已经说的相当不留情面,杨诚眼睛里的光亮瞬间暗灭,他叹了口气,终于低头走了出去了。

等到院中再无其他声音,程维哲才牵起他的手,笑着问:“痛快点了吗?”

杨中元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嘴角慢慢扬起:“恩,痛快多了。”

程维哲笑着看他,眼睛里满满都是温情:“那就有劳杨老板再多等等,待会儿还有新厨子要来。”

这一次,福满楼索性一次招了两个二厨,两位师傅的手艺各有特长,一个擅长冷碟,一个擅长白案,直接把余镇与赵凌风这部分的工作分担出去,也给菜谱多添了几种花样。

八月末,处暑已过,夏日不再。

杨中元已经三月有余,孩子落稳,终于让他不用再闲于家中,隔三差五便上铺子里看顾一二,程维哲终于有时间忙活茶叶的事情来。

夏日最后一批茶眼看便要采了,程维哲几乎两三天便要去一趟衢沐县的茶园,看着茶农把最顶上的芽叶采摘回来。

因为是顶叶,所以采摘极为仔细,这也是今年最后一次采茶,等过了日子,一个冬天都要养树,待来年开春再出新芽。

韩世谦年纪大了,程维哲不好劳动师父来操心这个事情,还是自己一个人硬扛着,两头来回跑。

结果大半月下来,杨中元倒是开始胖了,他却有些消瘦。

周泉旭担心完杨中元,又开始惦记他,韩世谦只好让他跟着一起翻修家里的后院,省得操心个没完。

既然要做茶,便要有自己的茶坊,索性杨家买的这块宅子占地极广,除了前院和后宅,还有下人们居住的后院与后边的大花园。

不过他们家的下人不太多,主子也没多多少,程维哲跟杨中元仔细看过图纸,便把花园分出去一半,把后院的下人房也划了两栋进来,单拿来开个后门做茶坊。

这事一直都是韩世谦在操持,两个月间一直没停,修好了库房炒屋,又给茶工新修了下人房,等着茶来了便招人进来做工。

炒茶是个体力活,只靠程维哲一个人炒百十来斤茶,根本不可能。不过好歹茶坊刚刚建起来,这一年的夏采他们也没想着能直接挣大钱,程维哲还能一个人咬牙扛过来。

杨中元肚子渐渐显怀,看他日渐忙碌起来,自己身体也稳当起来,便日日都去铺子里看着,倒也给程维哲减轻了些负担。

就这样紧紧忙活大半月,九月初,福满楼的第一批新茶终于从衢沐县送到了衢州杨府。

杨中元从铺子里回家,直接便去了茶坊。

当看一捧一捧的新茶堆放在货架上,杨中元问着茶叶清香的气味,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与高兴。

他们会越来越好的,他坚信在他们一家人努力之后,印着福满楼大字的茶饼会卖遍大梁大江南北,他们会成为最好的茶商。

程维哲站在他身边,一起看着这小半屋子的茶,笑着说:“老孙跟老张采茶手艺相当好,这些茶炒连青紫笋,定都能出上品。”

杨中元拉着他的手,靠在他身边笑:“恩,一定可以。”

第139章:首茶

做茶是个辛苦活,尤其是炒青的时候,一般绿茶的炒青先用手直接下锅翻炒,等到烫手之后才换成茶扒,翻炒直至茶叶均匀散水,才出锅进行揉捻。红茶的炒青也叫红锅,跟绿茶不同,采用“摸一抖”的炒制手法,全程都要亲手来做,不用茶扒。

连青紫笋跟一般的红茶也略微有些区别,要先进行发酵然后再锅炒,之后还要复揉、烘培、筛分挑拣最后才是复焙匀堆。

这样精制的红茶,筛、抖、扇、拣、烘缺一不可,最后才能出上品。

他们从衢沐县买的茶园,一共四亩衢红茶树,产出的鲜叶不过百十来斤,炒后出成茶,大抵只剩三四十斤的样子,程维哲一个人辛苦一些,连续忙了三四天天才全部锅炒完毕。之后的工序,就不用他一个人忙碌了,有韩世谦跟小厮在,速度到底快乐起来。

整个锅炒过程里,韩世谦都没出手帮忙,想要做茶叶生意,就要自己亲自熟悉每一道工序,锅炒关于成茶的口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要是程维哲连这个也学不好,那也不用谈什么做茶商了。

无论以后他们是自己找炒茶师傅,还是直接教徒弟来做,那都是后话,如今还是要自己把口碑创出来,才能有后话不是?

在茶坊的事情上,杨中元帮不上大忙,却在别的事情上动了心思。

虽说沐泽湖沿岸盛产衢红,但连青紫笋毕竟是用顶叶做的好茶,光凭用叶,也算上等。价格自然要比产量低却对叶不太讲究的沙罗清茶要高一些,大抵一两在一两银到一两二银之间。福满楼一直都有卖茶,开到如今将近四月,除了刚开始用的沙罗清茶是用顶叶而做,价格比较贵,后来免费送的都只是普通的中叶,这个价格说不上太贵,却也不便宜,因此颇得食客口碑。

刚开始的时候,福满楼茶叶种类并不是太多,也没有自己的茶园,只偶尔买了好茶回来韩世谦教给程维哲自己炒了,只算作每月的新茶在福满楼里给食客售卖,因为数量太少,基本上每次两三天便能卖完,不挣钱,也不赔钱。

程维哲一手炒青尽得韩世谦真传,挑茶也很讲究,不是好茶从来不要,所以他们家的茶叶渐渐打开了口碑。

就是数量太少,一直没有大批量售卖过。

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想过从别家买成茶来卖,可是后来转念一想,将来他们总要做自己的口碑出来,用别人家的就不那么好了,还不如一点一滴,让大家有个好印象来得实在。

程维哲努力做出了好茶,那杨中元便努力卖掉它。

茶叶轻,如果不喝浓茶,一两能泡十来次水。如果是用煮的,那更好一些,碾碎煮汤,用得比冲泡还少。最便宜的大叶子茶,一两银子也不过六十几个铜子,普通人家也喝得起。

贵的自然就是珍香馥烈的名茶,普通百姓虽然喝不起,却都能叫出名来。

就像那御供千重雪、龙凤团圆和小荣华,就算富贵人家也都没得见过,大梁百姓也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就是茶在大梁的魅力。

他们福满楼这第一步,要走得稳,走得巧。

杨中元特地找隔壁褚氏布庄定了一批比较便宜的蓝印麻布,找了绣工几天赶制了一批带有福满楼印记的福兜出来。

福兜很好做,巴掌大的方布四角往上一抓,用粗麻线四维一穿,勒紧打结便不会散。一两茶叶大抵就是掌心那么些一捧,杨中元先让人撑了布重,然后便把成茶满满放入福兜中。

先不说他们这茶全部都是炒好揉捻后又挑了一次的,就说那包茶叶的福兜也挺好看,一两卖一两银子,可不比许多大茶商卖的贵,甚至还算便宜的。

杨中元想过,来他家吃饭的食客们大多家底还算殷实,九月秋收忙完了,各家都有余钱,买一两上等好茶回去也不算奢侈,应当能好卖一些。

程维哲炒完茶,还未等休息,便又过来帮他们包茶,因为要赶着上架售卖,所以包括杨中元在内,一家子人都上手了。小厮们把茶叶用秤都称好包上整整齐齐的油纸,再给他们裹近福兜里系好绳子。福兜上福满楼三个大字十分醒目,第一个成品做出来,倒是真的好看。

炒出的三十八九斤成茶只有一半做了一两的福兜,剩下的有八九斤要直接在福满楼售卖散茶,就是客人开席吃饭,直接让小二在旁边冲泡呈上。

为了吸引更多食客上门来品尝美食,所以这部分的散茶卖得比福兜要便宜一些,一壶茶的分量比百姓自己冲泡要足,并且小山的煮茶手法相当漂亮,这样喝一次,不过一钱,配上福满楼的美食,倒也十分相宜。

剩下十两,杨中元买了相当精致的青花釉里红茶罐,一罐里放上六两茶,盖上盖子,再用红封写上福满楼三个大字,专门用来送人使。褚氏布庄、悦安客栈、夏家、顾家几家相熟的食楼都要送,剩下的茶叶和茶罐就摆在福满楼门口,只要有人买四两茶,便送个茶罐给装上,送人也相当漂亮。

这样一通商量下来,手里的福兜包完了,一家人也把这第一批的连青紫笋想了个清清楚楚。

等到九月七,白露这一日,福满楼便又打了大招牌,说今日上最新的连青紫笋。今日过来只要点了连青紫笋的食客,每桌餐费都只收八成,相对于福满楼的价格来说,当日的这一壶连青紫笋算是白送的。

为了怕忙不过来,周泉旭跟韩世谦都去了铺子里,周泉旭帮着小二们上菜收拾桌子,而韩世谦则领着另一个小二在雅间煮茶,他自然是不出手的,却刚好趁了今天再教个煮茶小二出来。

而杨中元却和程维哲一起在前面忙活,程维哲几乎每桌都亲自过去讲了一番连青紫笋,而杨中元便在柜台里帮钱掌柜卖茶。

一开始自然卖得并不是太好,福满楼的茶只有他们家的食客喝过,一般而言都会买,但许多只好茶的茶客却并不清楚,一个他们的量太少了,再一个,福满楼的名号还是不够响亮。

程维哲一看刚开始售卖的效果不是特别好,便索性又把刚开业时用过的茶摊摆在门口,走过路过的,都可以吃上一碗尝尝。

他们家的连青紫笋味道相当温和,茶汤红亮清透,香味纯正持久而味道醇浓尚甘,远远走近,都能闻到红茶特有的醇香。

程维哲也不怕别人笑话,一边用漂亮的手法,一边大声吆喝:“上好的连青紫笋,今日售卖,白尝不要钱。”

有那熟悉的茶客笑着喊他:“程老板,你也忒卖力气了。”

程维哲笑着回答:“有一家老小要养,怎么能不卖力气。”

这一来一往,到时让铺子里的气氛轻松不少,路过的行人也不由停下脚步,来尝尝这曾经的贡茶连青紫笋。

虽说现在顾家也有兼供连青紫笋,但毕竟名号不如千重雪响亮了。如今的衢州,还是做崇岭雪芽的多一些。虽说雪芽的原产地在崇岭,但在沐泽湖一代也可生长,顾家就是靠着自己家独自培育出的崇岭雪芽茶树做出了千重雪,从而一举夺魁。

因着崇岭雪芽名号响,所以大凡衢州茶商都开始做这个,连青紫笋不是没有,却并不多,质量也不上乘。

等到路过的行人尝过福满楼的连青紫笋,有些许懂行的立马便觉出不同来,便问他:“老板,一两怎么卖?”

程维哲便会笑着答:“一两银子一两茶,今日要是进了铺子来吃饭点了我们的连青紫笋,只要付八成饭钱便可,客官,要不要进来尝尝我家的手艺?”

有的人被他说的心动,又看大厅里几乎没有空桌,便只好带了一两回家去吃。有的倒是有耐心,坐在大厅门口放的条凳上等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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