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瓷——坚果大人
坚果大人  发于:2015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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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的表情,卞无双清楚,面前的这个男人在害怕,他害怕这一夜过后便是永诀。

因为,他卞无双的客人,今生只有一次与他同床共枕的机会。

望着他的眼睛,他开口了,“公子,这世间本就没有长久之事。”

“不!”他吻上他的唇,用心地吮吸他的气息,他身上的每一寸,他都想要永久地霸占,那迷人而噬魂的香气,那浩瀚而无垠的眼眸,那惊绝而艳世的生命长河……

“有的……我会向你证明……永远是真的存在……”他说着,终于从那深深的沉醉中抽出神来,认真地说,“无双,我答应你,此生绝不相负,如有违背,愿遭天打雷劈。”

他一听,先是一愣,然后用食指轻轻地掩住了他的嘴。

“无双卖笑一生,实在……实在配不上公子。”

“可我这一生,除了你,再看不上别人了……”

“公子……”

夜色沉得更厉害了,骨遥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天,已是三更。

这夜过后,卞无双便不再见客,每夜每夜地只等待一人。

伴着寥寥青烟,灯烛残落,他与他骨骼相缠,那情——仿若至死不渝般。

终于有一天,他说,“无双,跟我走吧。”

“去哪里?”他用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的脸,淡淡地问。

“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他殷勤地望着他的脸,追随着他的目光转了半圈。

“呵……”无双垂下眼帘来,“能得一时,是缘。能得一生,是份。可我从来只相信缘不相信份。”他说着,眼底是无尽的凄凉,“无双是个不祥之人,不想……”

“诶。”他打断他,用手指轻轻地碰上他的唇,“无双你就别再拒绝我了,没有你,我度日如年,跟我走吧,我柳自闲今生没有求过任何人,这事,就当我求你,如何?”

望着他那柔情似水的目光,无双沉默了,这是他今生做得最痛苦的决定。

“无双?怎么哭了?”他伸过手去替他拭去泪水。

“我没事。”他说着,泪水已到嘴边,苦涩的。

他却看得入迷了。

没想到,他伤心的样子,竟令他的心如此地柔软,想要疼惜,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感觉,从未……

“决定了吗?”他扬起沾满泪水的脸来,轻轻地问。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结局,就会明白,这次,他为何会哭。

……

带着卞无双,柳自闲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原来,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国之君——赫连崇。

……

“王。”他用双手扶住自己的脑袋,声音竟有些哽咽,“我害怕……我害怕这座阴森森的宫殿,我害怕那些骂我妖怪的臣子,王,你说过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无双,眼下实在是没有办法,只有先委屈你了。”他抱住他,“很快、很快我就接你出去!”

“不!”他摇着头,“这座宫殿,一到晚上,全是凄惨地哭声。我、我只要一闭眼,就会看见李丞相拿着那把尚方宝剑,对着我的心口刺去——王!这里所有的人都说我是妖怪,所有人都要杀我!”

“不会的。不会的。”他抱紧了他,“有我在,谁也不敢杀你。”

他惊恐的眼泪还是不断地流出,或许,只有在这帝王怀中,才能有片刻的安宁,但只是片刻,他脑海中总是不断地浮现出那幕来……

“你骗的了陛下,你骗不了我,说!你入宫到底有何目的?!”

面对着李丞相的步步紧逼,无双步步后退,终于在绊着台阶的时候摔了下去,一抬眼,那凛冽的剑光已向着胸口刺来——

他死死地闭上眼。

还以为就此终结。

还好赫连崇赶来救了自己。

“陛下,这是美人计啊陛下!切不可被此人迷失心智!否则天下大失啊陛下!”

“够了!”帝王挑起眉来,“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无双勾结了逆党,我知道,你们不过是看不惯他,所以把这莫须有的罪名都强加到他的头上!”

“陛下!难道你没有发现,自从他来了以后……”

“李秦,你私闯露华宫欲杀无双之事,本王还没有治你的罪!要是今日无双死于你的剑下,就是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本王心头之恨!”

“陛下……陛下啊……”

无双深深地吸气,虽然他很努力地想忘掉这一幕,可是怎么也忘不掉。

“王……你放我走吧。”他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求求你,放我走吧。”

“不,无双,今生今世,我是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

夜里有风。

跟往常一样地平静。

他侧睡在他的身边,素手拈过一粒葡萄,便往他的嘴里喂了。

“还是你剥的甜。”

无双笑笑,“王,我愿意一辈子为你剥葡萄。”

正当他的手要温柔地抚上他的长发之际——

“陛下!大事不好了!重氏一族和公输一族的人杀进来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赫连崇顷刻间坐起。

这几年,在外,税收繁重,民怨四起;在内,臣子互斗,军心不稳,整个国家上下,已是一派腐朽混乱的局面。

“陛下!请您快逃吧!孟将军恐怕抵御不了多久了!”公公急到。

“不!”赫连崇正襟危坐着,“我不逃。我要与我的国家同生共死!”

“陛下!”

“陛下!”

赫连崇起身,抽过一旁的宝剑便冲了出去。

“王……”

无双追了出去。

城门之前,火光烧红了天际,兵戈马蹄之声混成一片。

他在他的身后喊他。

“王。”

第五十五章

一连好几声他才听见,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无双,“你跟来做什么,快去找刘公公,他会带你逃的!”

“你不该记挂我的。”他说着,眼里已经隐隐有了泪水,“其实我……我是……”

他一步步地走上前去,轻轻地将那两个字吐在他的耳边。

“细作。”

赫连崇狠狠地怔在原地。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说,我是个不详之人。”他眼中的泪水打在衣衫上,碎得凄美,“知道为什么那晚我不要钱么?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赫连崇,你是王!你更是我的目标!”

他听着,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

“嘭”地一声巨响,逆贼们已经撞开了皇城的大门,而赫连崇也清楚地看到,门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陛下!罪臣去也!”

“孟将军!”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逆贼们势头正猛,待赫连崇冲到跟前时,那十几把长枪已经刺入了将军的身体。

“孟将军!”赫连崇看着倒下的大将,挥了挥手中的剑,“我跟你们拼了!”

而这会儿,卞无双已经踏上高高的城墙,冷眼地望着城下以一敌百的赫连崇。

再勇猛无匹的人,也不可能敌过重氏门下这一百个杀人精干的杀手。

所以,他知道,他是必死无疑的了。

当那长枪一枪枪戳入他的身体,这位昔日伟大的帝王,竟像奴隶一般地跪了下来,他已失去站立的能力,而后来,就连跪着都做不到,赫连崇,他趴在地上,满身的血迹,望着那些举在半空的长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卞无双,你真狠。”

他死了。

而他眼中的冷也渐渐地变成彻骨的寒。

“王……对不起……”闭上眼睛,他深深地说。

然后张开双臂,从那高高的城墙之上跳下……

在那冰凉的石地上开出一朵绚烂的大红花。

就像他的人生一般,璀璨,绚烂,却被人从怒放中扼去了所有生命的力量……

只是到最后,赫连崇带着怨恨离开的时候,卞无双还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他追着他的步伐去了,只是不知道,追到哪里就断了……

看到这里,骨遥的眼泪已经流到了嘴角,苦涩得不敢去尝,难道这便是他与静瓷的前世?或者前前世?难怪幽冥道中重嬴女王说自己与公输静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怪……

是自己欠了他的,所以要用这一世的生命来偿还。

远处的世界,火光依旧凄厉得骇人,无数张变形扭曲的面孔在骨遥的眼前前赴后继着,这场事变中不知死了多少人,慌乱中,只看得两展战旗依旧迎风翻飞……

遒劲有力。

一展写着“重氏“,另一展写着“公输氏。”

骨遥不禁收拢了眼中的神色,原来,灭掉赫连王朝的是重氏和公输氏,也就是说,在这场战争的背后,还夹杂着重氏与公输氏的权利相争。

就后来的事情看,明显是重氏占到先机,夺玺为王,而败下来的公输家族,只有沦为臣子,千世万世地服侍重氏,直到重氏王朝灭亡……

骨遥闭上眼睛,已然忘记了自己身处幻境,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要不是触不到摸不着,他真的会在那一刻冲上去救下赫连崇,但历史便是那些尘封在记忆中的往事……怎能由你随意的更改。

“九天玄女之石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远处,传来主帅的赞叹。

另一个马背上的人,终于卸下厚重的头盔,长长的黑发披了一身,她开口了,是那非常霸气的女中音,“别忘了,要不是无双,恐怕这一仗没有这么简单。”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马背上的男人问女人。

女人的目光盯住那滩鲜艳的红,眉头一皱,俨然有种十分不舍的情意,只是没有过多的流露,扭过头,只是淡淡地说,“他这样,也算死得其所。”

男人笑了,果然是个心狠的女人,但男人也看的出来,接下来与虎谋皮的危险。

好在九天玄女之石的力量被一分为二,他们分庭抗礼,就算输,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驾!”女子说着,扬鞭策马,像一道锋利的影子,直奔皇城而去。

骨遥向着城门走了几步,他站在不远处,看着男人手心握着的那块玉,和之前自己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风扬起地上的尘土,卷走了往昔的旧样,那些马呀,人呀,城呀,竟然在一瞬间消失殆尽,骨遥的眼前忽然变得很干净,干净到只剩一扇阴森森的大门。

难道,清渊就藏在这里面?

藏在一段不可思议的记忆里?

或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想象中?

不知为何,推开大门的手竟然那般沉重,骨遥抬头看了一眼这座好似漫无边际的大门,猩红的光芒从缝隙中漏出来,犹疑半晌,他的手还是按在了大门之上,“咯吱”一声,像是晴空的巨响,听得人内心发怵——

一阵冰冷的空气从里面冒出来,由脚至上,冰冻了骨遥的全身。

从那开出的缝隙中,他好似看见了一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在那厚重的黑暗中漂浮,摇摇晃晃地向着更深的漆黑中去了……

那是谁?

谁的眼睛?

骨遥的心下难免一惊,他慢慢地将手指探入那条未知的缝隙中,忽然,感到手心处有一股被牵引的力量,就像是有人轻轻地拽住了他的手。

一瞬间,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其他,他竟然听见有人耳边说话。

那话语朦朦胧胧的,分不清男女,但奇怪的是,骨遥却听得很清楚,就像是自己的内心在说话一般。

“玉骨生烟,焚魂永禁。”

什么意思?

一个巨大的疑问牵引着他踏入了那扇恢宏的大门,身后忽然“嘭”地一声巨响,那门好似永远地关上了。

面前,就只剩下一条漆黑不见五指的路,和来自手心的那道牵引的力量。

而那个声音,也一直重复地说着刚才的那一句。

骨遥记得,魂魄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重放自己死时的画面,而那句“玉骨生烟,焚魂永禁”,如果猜的没错,也和他的死有关。

骨头生烟?而灵魂被永远地囚禁?

骨遥闭上眼睛,已然不愿再去想那悲壮。

大约走了十多丈,那让人感到不舒服的话语终于停住了。

“啦……啦……啦啦……”

一阵悠扬的歌声飘入耳中,回荡在这没有四壁的地方,空灵得骇人。

“哈……”又是一阵女子的轻笑,由远及近地传来。

骨遥已经感到有许多魂灵趁着这会儿围了上来,他们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歌唱,还有的似乎在说故事……

“嘘。”不知是哪个魂灵发出的声音,四周顿时安静了。

骨遥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点晃眼的光芒,习惯了先前的黑暗,一下子还难以适应。

“你终于来了。”一个老婆婆的声音,透着阴森森的气息,骨遥从手掌的缝隙里去看,一张涎皮的老脸就凑在自己眼前,老人家张着嘴巴,露出两颗牙齿来缓缓地笑着。

“你!……”

他看见她的手中拿了一盏写着“冥”字的灯,“我是来给你引路的啊……”婆婆张着嘴说着,随后佝偻着身子向前走去。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地府也不是地府,人间也不是人间?

难道这是夹存在地府与人间之中的世界?

究竟又是谁把清渊封在了这里?

带着这些疑问,骨遥不得不追上婆婆的步伐。

虽然有光,但骨遥并不能看清这里的全貌,他低下头的那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走在空无一物的地上,准确地说没有地,什么也没有,他脚下踏着的,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知走了多久,老人家忽然地停住了脚步,尔后转过身来远远地看着骨遥,发出一阵奇怪的而又尖细的笑声,“呵呵呵……”

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就在自己不远处的左边,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睛,一红一紫,正在注视着自己。

“你是……那只被封印在清渊里的鸳眼赤王狐?”

不远处,没有任何的声音。

“是你将我引来这里的?”

还是没有任何的声音。

骨遥只听得自己的声音,冷清地回荡着,就像一只死灵。

眼睛忽然往前飞去,那速度太快,骨遥刚记起要跑,就倏地消失了。

他动用妖力追了上去,才发现那眼睛似乎在等自己,见自己跟上来又立马飞快地向着远处去了。

这样追了一路,那双眼睛终于停下,骨遥抬起眼来顺着它望着的方向看去,一阵清光晃乱了他的眼,深深的黑暗中,那一抹幽然的绿色是如此地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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