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需要你操心，”陆志南有些失礼地打断张见的话，“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些话？我想韩肖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插手和决定吧？”

“啊，这就难说了。我大学就在X市，小姨让我开学后去表哥那里住，方便互相照应。我想，不管从哪个立场上来说，我都可以在他的事情上插句嘴的。”

“……”陆志南狠狠瞪向张见。

“你们在聊什么？”韩肖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没什么，我问问陆大哥你们公司实习的情况，提前了解下。”

韩肖：“哦。”

陆志南没有说话，黑着脸坐在那里。

“……”韩肖每次看到陆志南那副表情都觉得心里发毛，他手里拿着个新手机，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

张见问：“怎么了？”

不过韩肖是对陆志南说的，他把手机屏幕向陆志南示意：“我刚接了条短信，不过发信人我不记得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陆志南站起身，走到韩肖身边。

高大的身材，低沉的气压，陆志南的接近让韩肖不自觉缩了下肩膀，头又有些疼了。

陆志南接过手机，看到手机屏上的内容：【春节快乐，万事大吉。我回了趟老家，信号不太好，抱歉一直没有联系。你和学长一起玩儿的开心吗？】

落款是顾北。

陆志南之前也有收到顾北的短信，不过因为没什么心情，匆匆扫了眼并没有回复。

陆志南想起年前他和韩肖躺在床上边随便聊天边订好回家过年的计划，一切都计划得很完美，没成想天意弄人。

此时再看到那句“你和学长一起玩儿的开心吗”顿时觉得无比荒唐讽刺。

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结果。

陆志南有些沮丧，他询问地看向韩肖，不知韩肖给他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韩肖恰好也在偷偷打量陆志南，对上陆志南略带忧郁的目光，不由一愣，心里似乎被撞到般有些钝痛。

陆志南低声道：“他是我们公司的同事，和你还有我的关系也算不错，单位那边还没人知道你出事。需要我帮你回复他吗？”

韩肖回过神，别开视线，道：“不，我自己可以回。我就是想问下，那个学长……是指你吗？”

第41章

陆志南神态平淡地点了点头：“是我。”

韩肖：“哦……”

张见站在一旁脸色不太好，他怒目瞪着陆志南，可惜找不到插话的时机。

韩肖没注意到周围，只若有所思地看着手机。

陆志南最是喜欢韩肖认真时候的模样，他见韩肖那副表情，不由忆起之前两人在一起的情景，心生亲切。

陆志南主动凑近了些，低声问：“你在想什么呢？”

温热的吐气喷到耳朵里，韩肖缩了缩肩膀，身子向后仰，和陆志南拉开距离：“额，在考虑怎么回复他。”

陆志南见韩肖明显在躲自己，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他很快又恢复如常，若有所指道：“反正你也不认识他了，回不回复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就算不记得了，他也是我朋友啊。”韩肖解释道。

陆志南面无表情。

如果以前的韩肖，看一眼便知陆志南此时已经不高兴了。

可惜韩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他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又板起脸来的陆志南，忍不住道：“而且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他还管你叫学长呢。”

陆志南：“……”

“菜已经做好了，都来吃饭吧。”韩妈妈喊道。

“走走，吃饭去，饿死了。”张见趁机插到两人中间，接过韩肖的手机放到茶几上，拉着韩肖去吃饭。

韩肖：“你搞什么，我还没打完呢。”

“急什么，吃完饭我帮你弄。”

“可是……”

“大姨在催了。”

韩妈恰好喊了一声：“快来啊。”

“……好吧。”韩肖无奈地放弃手机。

张见亲热地走上前搭着韩肖肩膀。

自从车祸醒来以后，韩肖不知为何便特别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

他身子一扭，不着痕迹地挣开张见的手臂，独自向餐桌走。

张见愣了下，继续若无其事地走到韩肖身边拉开椅子坐下。

陆志南在韩肖对面落座，他和张见对视一眼，这次两人视线里都是毫不掩饰地厌恶和嫌弃了。

陆志南一顿饭食不知味，之后看到张见厚着脸皮钻进韩肖屋里说晚上要和表哥一起睡，更让他心里堵添。

他闭眼躺在韩家的客房里，翻来覆去也是睡不着。

又漫无目的地翻了几次身后，陆志南转头看向床头的电子钟，不知不觉已是半夜一点。

“……”

这段时间的事情一件件压下来，让人几乎不得喘息，心情格外压抑。

陆志南不由再度想起那天：在得知韩肖出车祸的瞬间，他内心的惊慌恐惧；在得知韩肖平安无事后，整个人又立时都放松下来；却紧接着发现韩肖不记得他了，那如坠冰窟般的窒息难受……

陆志南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他为人冷淡自律，做事亦是按部就班，因为双亲离世过早，加上本身性取向的问题，不可能娶妻生子，陆志南对爱情家庭这些东西都看得很淡。之后难得遇到个让他有些好感的人，知道那人另有所属后，陆志南便也心死，原以为默默照顾喜爱那人已是他此生的极限——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还会因为一个人而心动，继而体味这般百转千回的感觉。

魂牵梦系。

为那人的一个微笑心弦拨动，为那人的一个皱眉愁肠满肚……

如果说这之前，陆志南自觉是被韩肖的痴缠执着打动，想对这人负责，那么在发现韩肖忘记他所带来的沉重打击后，陆志南终于真正意识到这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心动难抑。

他已认定韩肖是他的另一半。

不想失去，亦不能失去。

……

在昏黑的屋内慢慢理顺了思路，陆志南睡意全无。

他蹙着眉头摸黑起身披了件衣服，打算去阳台抽根烟。

虽然开着暖气，后半夜的客厅还是有些凉。

陆志南打开廊灯，找到大衣摸出烟盒。

沙发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陆志南奇怪地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沙发上还躺着个人——韩肖正迷迷糊糊地翻过身，往被子里钻了钻，躲开灯光。

陆志南吃了一惊，他把烟盒扔到旁边，走过去拍了拍把自己裹成蝉蛹状的韩肖：“你怎么跑这儿来睡了？”

“……唔？”韩肖被推了好几下才把眼睛睁开，又因为不习惯光线很快眯起来。

陆志南换了个位置，帮他挡住刺眼的光线，低声道：“这么冷的天，进屋睡去。”

“不去。”韩肖缩到被子里，嘀咕了句什么。

“什么？”

“不回去……”

陆志南又贴得近了些才终于听清，韩肖是嫌张见睡觉时候打呼噜，睡着后还手脚并用缠上来，粘得他睡不着。

韩肖闭上眼抽了抽鼻子，勾着身子往沙发里缩，手指把被子往上拉，说话时声音有点沙哑：“你别管我，去睡吧……记得关灯。”

陆志南看他一副当真要在沙发驻扎下来的架势，真是哭笑不得：“……那也不能在这儿睡啊。”

韩肖皱眉摇头：“不去，太吵了，我在里面也睡不着。”

陆志南无奈，他犹豫着摸上韩肖的手，指尖冰凉，终于下定决心：“好吧，不回你屋了。”

“嗯，晚安。”

韩肖带着困意转过头，闭上眼，下一秒，整个身子腾空而起。

“啊！”韩肖吓了一跳。

“嘘。”陆志南已经连人带被子把韩肖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嘛？”韩肖手脚都被束在被子里，小幅度挣扎起来。

陆志南刚站起来，重心不稳，被他带得差点要摔倒。

“别闹。”陆志南低声斥了句。

“……”

陆志南口气并不算严厉，声音也不大，可韩肖不知怎么，手脚都像不听指挥了般当真不敢动了。

陆志南往卧室走了几步，低头看着经过这番折腾，已经彻底精神过来的韩肖，小声道：“你伤还没好利索，不能在客厅睡，去我那屋吧，我睡觉不吵。”

韩肖不知怎么，瞬间脸涨得通红：“不用麻烦你。”

“没什么麻烦的。”陆志南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虽然陆志南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无所谓，但韩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他轻微挣动，想自己下地走，结果陆志南拍了他一把。

“别乱动，本来就不轻，再动掉下去了。”陆志南说着，又把韩肖往上颠了颠。

“……”韩肖泄气，彻底闭嘴装死去。

他之前听其他人说自己和陆志南是关系不错的好友时，还不太信，奇怪自己怎么会和这种一看就不好处的人做朋友，现在看来，这朋友外冷内热，看上去严肃其实挺爱管闲事，似乎真对自己不错。

卧室内漆黑一片。

韩肖感觉到陆志南把他放到床上，又去把外面的灯都关上，这才回来。

陆志南绕到另一边上床，躺下。

韩肖侧着身，听到背后传来陆志南低沉的男音：“好了，睡吧。”

客房的床是加宽过的单人床，平时两个大男人平躺勉强够，冬天被子厚，便难免要挤得近一些。

韩肖连翻身都不敢，因为总觉得后颈处有一股一股喷来的热气。

心跳无端地快了半拍，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卧室内太安静，身后人的呼吸都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

韩肖在半睡半醒间徘徊许久，终于沉入梦乡。

陆志南在黑暗中睁开眼，他反复确认韩肖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这才悄悄坐起身，小心地帮韩肖掖了下被角，又把他侧躺的身子摆平，终于心满意足地躺回去。

第42章

第二天韩肖睡醒时天已大亮，屋里只剩他一个人，舒舒服服地霸占了大半张床。

陆志南不在屋内，倒是省了些尴尬。

“……”韩肖坐在被子里，望着一旁的床铺发了半天呆，挠挠头，这才开始起床换衣服。

出了卧室，发现外面早饭已经摆开，张见和陆志南正坐在餐桌两边大眼瞪小眼。

韩肖揉了揉眼睛，打招呼道：“早上好。”

陆志南点头示意，道：“早，正要去喊你吃饭。”

张见立马起身黏了过来，半开玩笑地问韩肖：“表哥，你昨晚去哪儿了？”

“额……”韩肖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偷偷瞥了陆志南一眼，见陆志南只是淡定地夹起饺子放到碗里吃，似乎并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张见侧着身挡住韩肖的视线，似真还假地开着玩笑：“怎么我一睡醒你人都没了？不是我太胖挤到你了吧。”

“……”韩肖干笑，心想，不是太胖，是你太吵了。

但也不好说实话，只得一面推开张见，一面硬邦邦地岔开话题：“我先去洗脸刷牙，等我洗漱完再说。”

张见：“……”

张见转头狠狠瞪了陆志南一眼。

陆志南恍若不知，又夹起个饺子慢悠悠吃。

一顿早饭吃完，几人各怀心思。

韩肖总想着找个机会和陆志南说点什么，可惜不是气氛不对，就是中途被张见打断。

午饭过后，张见被韩妈妈叫去厨房，韩肖和陆志南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

大概是韩肖偷偷打量陆志南的目光太过明显，陆志南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有事吗？”

韩肖话到嘴边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支支吾吾半天，才含糊道了句：“那个，昨晚……谢谢你了。”

“没什么，”陆志南深深看了韩肖一眼，而后转过头，状似不经意道，“你跟我不必说谢谢。”

他声音低沉冷淡，乍一听好似不太高兴，但韩肖细看他表情又觉得似乎不是那回事儿。

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下来，韩肖眼睛盯着电视，心思却并不在那上面，脑袋一胀一胀，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想起了什么。

陆志南一条手臂支着沙发扶手，也是一副心有所思的样子。

插播广告的时候，韩妈妈过来报了几样菜，问他们晚上想吃什么。

韩肖回过神，正要选，陆志南先开了口：“不好意思啊阿姨，公司那边有点事情，要我去处理，晚上就不在这儿麻烦您了。”

“这刚初几，不多住两天啊。”韩妈妈有些惊讶，挽留道。

“……”韩肖也愣住。

陆志南摆手道：“不了，早上接的电话，确实得回去趟。”

“唉，肖肖难得带朋友回来，就遇到这种事情，还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你……”韩妈妈有些惋惜。

陆志南笑了笑：“您太客气了，我好久没这样一家团圆地过年，今年借了韩肖的光，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他又看向韩肖，道：“你好好在家养病，公司的事不用担心，我会让组长给你留着位置，直到你能重新工作。”

有他这么保证过，韩妈妈知道儿子这份工作是不会丢掉了，顿时喜上眉梢，她本来就对这个举止有礼，进退有度的青年十分有好感，这下看陆志南愈发觉得顺眼。

又客套了几句，陆志南回房间去收拾行李。

他来时大包小裹带了不少礼物，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倒不算多，因此打理得也很快。

韩肖站在卧室门口看样子是想帮忙，却发现没什么需要自己来做，便只那么呆呆地看着陆志南的背影。

韩妈妈匆忙准备了些吃的给陆志南带回去，陆志南不让，推来推去才硬是给他装了几样特产小吃。

陆志南站在电梯门口给几人道别，也不让他们送。

直到电梯牌的数字一点点减下去，韩肖才真正有种这人要走了的感觉。

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不舍。

——大概是因为一场车祸后醒来，发现自己忽然丢了好几年的记忆，而陆志南恰好是属于这段记忆里的人，面对陆志南，韩肖一面有种见陌生人时的本能的抗拒，一面又忍不住想多靠近些希望借此回忆起另一个自己……

陆志南确实是因为单位有事才不得不离开。

本来他前一天已经接到电话要临时出差一趟，但他不放心韩肖，硬是又拖了一天。

回到家之后简单洗澡换过衣服他便赶往机场。

这一走，再回来时正是正月十五那天。

陆志南回到H市后便给韩肖家里打去电话，韩妈妈接的电话，照例是节日寒暄，之后跟韩妈打探了下韩肖的消息，得知韩肖十五过后再休两周，也打算回来。

陆志南其实更想跟韩肖说上几句，可是韩妈这边嘴不停，他也不好打断。

好在韩肖似乎就站在离话机不远的地方，韩妈妈说够了，便对韩肖招手，让他接电话，边埋怨道：“你这孩子，真是的，小陆那么关心你你也不来主动接个电话，什么都要妈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