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王蚺算得上是今古镇的熟客,相貌堂堂,身材上乘,又博学多才。他每年的今天均会到今古镇等陈轩宇来结婚,可每次都没能结成婚。
加上年夕接的这份差事,已是第十个年头了。
人生在世,短短的几十年,不比妖怪的漫长生命。王蚺的一生耗不住这样漫无目的的等待,偏偏除了等待,他别无他法。
王蚺的时间与陈轩宇的时间不同,两者相差了一百年。幸运的是,在今古镇,年轻的王蚺遇到了年轻的陈轩宇,不幸的是,唯有在今古镇,他们才能如此相处。
今古镇的妖怪们免不了偷偷议论,王蚺的未婚夫君很可能在一百年后的世间和别人山盟海誓,早忘却了与王蚺的约定。
得知差事的相关情况,年夕一脸血地盯着白狐,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的差事非常有可能无法达成。
年兽向来极度缺钱,全妖界都知道。尽管自己的生活长期艰苦,年夕仍然不忘勒紧裤腰带奋力攒钱,他满心期待送给霄峥一份能让霄峥高兴的礼物。
烦恼地挠挠头,年夕自我安慰地笑了笑:“说不定,那个人今年会来呢。”
年夕与九洛不同,他没有选择。年兽仅是兼职,不能挑剔差事。
九洛属于传说中的全职,还是那种无需每天出现的全职,九洛偶尔来逛一逛,查看小狐狸们的情况。
狐妖拥有全职待遇的原因再简单不过,古往今来,大多数与妖怪相关的故事里,少不了妖艳美丽的狐狸,白色的狐狸尤其多。单从来世人的要求里也能明显看出来这一点。
游客们期待观光旅游地能有魅惑狐妖时常出没。
当前的妖界处于平稳时期,九洛无需战场厮杀,但他在狐族依然颇具威名,地地道道的美人胚子,妖力深厚,思维灵活,适合留在今古镇。
所以,挑选狐妖时,霄峥直接指名九洛,并顺势把挑选其他狐妖的任务交给九洛负责。九洛拥有进出今古镇的通行令牌,随时随地出入自由。
这般好运气年兽无福享受,他在世间的故事出没的次数太少,人们不常看见他的存在,过年那会儿的年兽大都属于凶巴巴的形象,导致世人对年兽的爱太少。
由于世人对年兽木有特别的要求,所以年夕每回提出全职的请求均以失败告终。
年夕十分苦闷,为何世人不懂年兽的好。每年那么喜庆的日子,他外出供大家高兴,用爆竹炸的满地窜,要多尽责,有多尽责。有一次,爆竹的火苗还烧到了他的尾巴。
除却出现概率极高的狐妖,年兽愤愤不平,作为凶猛又诱人的生灵,蛇妖与蝎子精全职了,毛茸茸的可爱猫妖和忠诚着称的狗妖也全职了。
花妖树妖,就连草妖都得到全职资格,偏偏霄峥始终不答应年兽的要求。
与九洛道别之后,年夕赶至游客选择的宅院,这儿的日常所需应有尽有。王蚺把这里定为居住的家,生活起居的主要地点。
年夕坐在门口的石阶,翻开书开始看,他一边看,一边等待王蚺到达。
王蚺旅游的时间长达一个月,所见所闻大部分为幻象,不过年夕是实打实的,真家伙。
在妖王的生意地盘,今古镇的妖普遍是真妖怪,而神魔之类,则是幻象居多。当然,假如高级游客提出特殊的要求,条件又在霄峥能满足的范围内,那么将有实实在在的神和魔前来做客。
游客们不清楚自己始终停留在一个限定区域内,并非完整的妖界。一部分原因是出于游客的安全考虑,留在今古镇易于照顾,倘若身处真实的妖界,情况会棘手许多。
年夕此次充当的是暗地里的影卫,一身常备黑衣,一袭黑色的斗篷,整个就是帅酷。担心描述不够详细,书内特意附了一张图,画出影卫的模样。
这是王蚺和自己的恋人当初想象中的影卫。
年兽内心有点小纠结,为什么不给他一个优秀护卫的身份,他千辛万苦排到一份差事,到头来不给露脸。
幸好,这只影卫属于长得帅的影卫。
年夕苦痛望天:“啊,今年一定要结婚啊。”
看在他能赚到一百两金子的份上,王蚺就结婚了吧。
年兽抱着书一目十行,书里逐一介绍了王蚺的过往,以及和陈轩宇的感情经历。年夕感慨铜级游客的要求就是麻烦之余,不忘快速浏览,当他翻到王蚺终极目标的那一页,年夕神经抽搐。
纸上写了一句,今年,要么和陈轩宇结婚,要么死。
年夕瀑布汗,此话杀伤力甚大。
以往,年兽见识过的强大杀伤力莫过于霄峥。妖王貌美,却不能随意定为目标,遭遇叛徒偷袭的时候,年兽紧张霄峥之际,更为叛徒默哀。
一击毙命,死的不要太难看,哼都不带哼一声的。
妖界的美貌生灵大都极度危险,霄峥比起九洛有过之无不及。
而王蚺的话,从某种意义上,同样一击重创了年兽。
倘若王蚺无法达成结婚愿望,年夕的一百两金子多半要落空。假如在年夕眼皮底下,沮丧的王蚺跳湖跳崖或者服毒死了,别说向王蚺恳求好评用来申请全职,年兽担心今古镇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安排差事给他。
想不到对策的年夕极度苦恼。
可惜,能给年夕烦恼的时间并不多。他合上书,站起身,反复对比画像里的影卫,年兽摇身一变,成为王蚺和陈轩宇的保护者。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将留在王蚺附近,守护王蚺与夫君四处谈情说爱,恩爱甜蜜。
年夕刚准备就绪,王蚺到达了。年夕忽见宅院内闪过一道亮光,随即听到有人自言自语。
稳了稳情绪,年兽悄悄地一跃跳上高墙,伏在屋顶观察。
庭院内站着一名眉清目秀的青年,他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既有期待,也有失落。
王蚺抵达今古镇的前一刻,装束已根据他的要求进行了调整。大红色的束发捆起黑色长发,一套红底金边的喜袍,他腰际挂有玉坠,喜庆中不失温文尔雅。
年兽并未立即上前,按照自己的差事,暗中守着王蚺。
王蚺前脚刚到,又有一道光落在了宅院中,光中显现出一名男子的身影。男子看见王蚺,猛地伸手抱紧王蚺,格外激动:“我就知道,今年你也会来这儿。”
那一刻,年夕激动了,莫非传说中的未婚夫君也来了,他的财运要不要这么好。然而,年夕很快嗅到一丝不详的气息,他在王蚺眼底看到的并非喜悦,而是熊熊怒火。
王蚺大力推开男子,露出厌恶的表情:“易定,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找你。”男子无法压抑见到王蚺的兴奋心情。
年夕摸了摸下巴,身为约好了来保护王蚺和陈轩宇的影卫小伙伴。面对此刻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他貌似应当立刻下手清除。
第 3 章
心心念念着自己的一百两金子,年兽不再犹豫,立刻充当起一位爆发力强,杀伤力高的影卫。
谁知,男子的战斗力指数极度堪忧,年兽仅是轻轻地推了男子一下,男子居然被打飞了。
呆呆地看着男子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草地,年夕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刚才易定好像是从来世的道路过来的,这说明易定的身份非常可能也是游客,对一个凡人,年夕这轻轻一推貌似稍微重了一点。
今古镇入镇规定的其中一条,游客生命脆弱,不比妖怪,若是与他们动手必须尽可能的小心。
所以,年兽所谓的重了一点肯定不是一点点,他的攻击对易定来说简直是一场灭顶之灾。易定骤感胸口猛地一道重击,他吐出一口鲜血,人顺势往后跌落草地,无法动弹了。
如同王蚺每年来今古镇等陈轩宇,易定每年都兴致盎然地来今古镇找王蚺。这么多年了,易定再清楚不过,每次王蚺过来,必定申请特殊待遇,雇佣一位凶悍的影卫时刻守护左右,不许易定靠近王蚺分毫。
所幸易定同为游客,影卫不会对易定下狠手。
每回易定死缠着王蚺不放,影卫就会象征意义的警告他一番,给他一点小教训,提醒他不要随意靠近王蚺。
易定万万没料到,王蚺这次雇佣的影卫如此干脆,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动手,还打的这么重。
他强烈抗议,他非得投诉这次的影卫,太狠了。
可惜易定没机会向年兽提出抗议,他倒在草地,意识一淡,晕了过去。
易定突然出现,又突然飞落到草地不动弹,面对这样的状况,王蚺稍稍愣了愣。他收起了些许担忧,朝前走了两步,喊道:“易定,这儿是我的家,你家在隔壁。装死换个地方装,不要在这儿添晦气。”
丢下不友善的话,王蚺瞄了眼地面的易定,绝大多数情况下,易定会自己老实爬起来回家去。然而,这一次易定的反应微弱,躺在原地一动不动,毫无动静。
易定双目紧闭,脸色不太好,鲜血染在易定的白袍上,看起来比王蚺的喜袍还鲜艳几分。
王蚺为难地皱皱眉,易定年年都来这儿缠着他,各种花招数之不尽,绝非一次两次。一会儿摘花摔倒腿,贴着王蚺寻求照顾,一会儿家里遭贼,偷的床板都不剩,来王蚺家蹭地方睡觉。
总之就是想尽了一切办法要留在王蚺身边。
王蚺猜想这次估计也差不多。
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家,他即将和陈轩宇成婚的地方,王蚺不乐意易定躺在这儿耍花招。
他上前尝试地踹了易定一脚:“快起来,要睡回隔壁再睡。”
易定依然没反应。
王蚺眼底流露出一丝焦虑,他蹲在易定身旁,正打算探一探易定的呼吸,敲门声冷不丁响了。王蚺想了想,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人并非王蚺等待的陈轩宇,而是一位肩背药箱的年迈药师,药师身边跟有两个年轻人。
“我们不请自来,突然登门,实在抱歉。”药师顿了顿,道明了来意,“我来接易公子离开。”
说着,药师的视线转向了庭院内。
有人要带易定走,王蚺自然不会反对,他正愁如何让易定老实回家去,药师此举帮了大忙。王蚺稍微侧过身,年迈的药师立即进了院子。
药师目标明确,大步走向躺在草地里的人。他扬手探了探易定的呼吸,相当的微弱。此次的影卫太尽职尽责,若是下手再重分毫,若是易定没穿金丝护甲,恐怕真会要了易定的小命。
杀害前来今古镇旅游的客人,这对今古镇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自从易定倒地开始,年兽愈发不了解当前的形势,他乖乖地趴在屋顶留意宅院的情况。今古镇的安全保障完善,游客的消息传得很快,上一刻游客受伤,下一刻药师就到了。
所以说,住在今古镇内,而非整个妖界,有利于游客安危在第一时间确定。
药师拿出药瓶,取了一粒丹药塞到易定口中,暂时护住心脉。
随后,他示意自己身侧的两个人立刻抬易定走,易定不适合再留在王蚺家。
药师神色自若,仿佛无事一般,淡淡对王蚺道了一句:“打扰了。”
踏出宅院之前,药师捋了捋白色的胡须,他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屋顶,似乎非常清楚年兽此刻身在何处,他对着迷茫的年兽露出了一个十分没奈何的表情。
年夕以为药师会对他说什么,可药师随即收回视线,迈出了院门。
门外的药师和易定转瞬消失不见,年兽下巴枕在瓦片上,满心纳闷。莫非他不该动手么,以易定的能力程度,似乎不会伤害王蚺的样子。
相反,在王蚺面前的易定显得特别激动,如果说王蚺遭遇危险,易定会奋不顾身的保护王蚺,年夕都相信。
既然如此,王蚺雇佣影卫是提防谁呢?
年夕想不明白。
送走了药师和易定,缺少人气又毫无欢声笑语的宅院顿时陷入了深沉的寂静之中。
这儿是王蚺期待的新房,哪怕宅院内已然精心布置,挂着大红的灯笼,贴了红色的喜字,可这些无法驱散宅院的冷清。
他十八岁时送给了自己一份礼物,来到前世旅游。岂料那一次的外出,对他的一生造成了太大的影响。从十九岁等到二十八岁,每一年,他都来这里等陈轩宇,他相信对方肯定会赴约,两人在此共度一生。
一次次从来世抱着满怀希望而来,一次次在前世苦苦等待耗尽了期待,他不懂,为什么陈轩宇始终不出现。
所有的幸福仿佛还在昨天,可一觉醒来,一切又已经截然不同。
王蚺默默地坐在庭院的石凳,望着宅院的大门,漫无目的地等着,他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不知道自己最终要面对的是什么。
一般情况下,影卫不会轻易现身。守着一个始终在庭院坐着不动的人,导致年兽也只能一直呆在原地,趴在屋顶打盹。
没多久,一只小云雀飞到他的肩头,尖尖的嘴壳啄了啄年夕,带来消息:“年夕,马上去癸堂,堂主找你。”
今古镇的管理区域按照天干排列,划分为十个部分。王蚺的家位于癸堂的范围内,易定方才出了点状况,此刻堂主找年兽,年兽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易定该不会那么记仇吧。
年兽瞅了瞅院内发呆的王蚺,看情形,王蚺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出门的打算,他不妨先跟随小云雀去一趟癸堂,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急着找他。
进入癸堂,年兽忽感压抑感迎面而来。癸堂的堂主是一位中年女子,微胖,她端坐在大堂正中,见到年兽的那一刻不屑地扬了扬下巴。
年夕环顾四周,他认得堂主身旁的人,是之前去王蚺家的年迈药师。
癸堂主冷冷地给出了结论:“年夕,你闯祸了。”
年兽应了声,接受了癸堂主的说法。他知道错了,他已经在认真反省,不该下重手打游客,他迟疑问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癸堂主摇摇头:“情况非常糟糕,他撞到了头。”
闻言,年兽僵化,他记得自己的一击明明打在易定身上,撞头与他有关么。
见年兽困惑,药师接过话,给了年夕解释。年兽当时推了易定一把,易定后仰落地,不幸地撞到草地里一块小石头。易定现在的情况之所以很糟糕,是因为药师发现,刚苏醒过来的易定失忆了。
年兽悲痛泪流,他承认,自己打了易定,他有过错。可撞了易定的脑袋,小石头同样有责任,单单惩罚他一个人不公平。
然而,事情远比年夕想象中的复杂。
癸堂主抬手丢了一本书给年兽,这本书记载了易定的出行安排,易定的终极心愿是与王蚺两情相悦,洞房花烛。
如今易定忘记了自己是谁,心愿多半无力完成了,原本癸堂主打算结束易定的差事,尽快护送易定返回原本的世界治疗。哪知道,失去记忆的易定无法通过返回来世的道路。
易定恢复记忆之前,恐怕都将住在今古镇,假如易定此生无法恢复记忆,那么他这辈子兴许都得在这边的世间度过了。
放眼今古镇,与易定相处时间最多的人是王蚺,即使是易定单恋王蚺不放手。药师有理由认为,王蚺对易定恢复记忆非常有帮助。
但是,如年兽所见,王蚺对易定一直没想法,一门心思等陈轩宇。加上易定装死装傻不止一次,哪怕这次易定真傻了,王蚺兴许也不会伸出援手,只会觉得这是易定又一次的伎俩而已。
今古镇要永远养着一个来世人,癸堂主倍感苦恼,叹道:“此事,我已上书妖王,你做好准备。”
她的话没继续再往下说。
年兽对此惊悚不已,做好准备的意思,是做好准备扣除金子还是做好准备见霄峥,前者是灾难,后者是大喜事,典型的悲喜交加。
为了让易定与王蚺接触的时间多一些,癸堂主命人将苏醒的易定送回了宅院,安排了几只小妖伺候身侧。
易定回家了,年兽也回到了王蚺的家,王蚺仍坐在石凳望着门,不曾移动丝毫。
年夕盯着王蚺,万分纠结自己的差事奖赏。他好不容易有机会赚一百两金子,结果出师不利,进今古镇的第一天,金子已面临极度危机。
事实证明,年兽的金子确实危机了。
收到癸堂主禀告的消息,霄峥当即给出了指示。年兽接了王蚺的差事,尚未到手的一百两金子,预先支付易定的药材费用和营养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