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之恋——S石楠
S石楠  发于:2015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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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行八人在车上窝一晚上肯定是天方夜谭,联系了剧组方面,也是让他们稍安勿躁继续等,说是路况不好,要晚一点才能赶到。

雪越下越大,像是不祥之兆,果不其然,半个小时后剧组来电说前方出现车祸,堵车堵得厉害,整条道都纹丝不动。

“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前面有光,应该有人住吧,不如走过去看看。”有人提议道。

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也只能这样走一步算一步了,好在看起来遥不可及的距离,真走过去也只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而且还真有一栋标示着“住宿”的民房,差点让几个大老爷们喜极而泣。

因为是民居,条件并不是很好,没有空调,也没有热水器,然而这样的夜里,不用风餐露宿,谁还计较那么多呢?

房间安排是两人一个标准间,赵绪斌和阮均城顺理成章地被分配在一起,期间又有人就此言语戏谑了一番,说他们终于要修成正果,生米煮成熟饭了,可喜可贺!

赵绪斌照例喜笑颜开地侃侃而谈,对这类“恭维”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还顺势搂住了阮均城的肩膀,一个劲说“谢谢谢谢”。阮均城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民以食为天,吃完热腾腾的泡面,阮均城才想起来要回拨个电话给涂闹报平安,通话过程中赵绪斌的手机孜孜不倦地响了不下十遍。人就在旁边却不闻不问,阮均城大惑不解,挂了电话,他皱眉问:“你怎么不接?”

赵绪斌撇了下嘴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阮均城满意,他想打破沙锅问到底,赵绪斌丢了个地雷过来,“是林亦悠。”阮均城立即噤声,闭上了嘴。原来是夺命连环追踪电话,女人的独占欲还真是叫人望而却步,他想起之前林亦悠单独找他,警告他说:“你离赵绪斌远一点。”当时他只觉得可笑,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这个女人也许是对赵绪斌动真心了。喜欢一个人是人之常情,但如果赵绪斌不摆明立场,让对方有机可乘,他可不会袖手旁观。于情于理,他或许有必要提醒一下,阮均城不露神色地说:“虽然我可能没有资格这么讲,但是……”

赵绪斌惊恐万分地抬起头,又黯然神伤地将头低下去,吱唔道:“我……不喜欢她。”

阮均城心里一紧,也许是自己管得太宽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他杞人忧天个什么劲,“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我去洗毛巾帮你敷腿。”

望着阮均城消失在卫生间的背影,赵绪斌愈发坐立难安,他痛苦地抱着头,是他太贪得无厌,他越来越没有把握可以胜任好现在的角色身份。一步错,步步错,错在当初不计后果,所以现在自食其果,可是局面一旦打破,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水中月,镜中花,而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不希望功亏一篑。眼下这样就很好,他该知足了。

第15章

冷,是阮均城现在唯一的感觉,他像虾子一样弓身蜷缩着侧卧在床上,因为体质偏寒,冬天向来怕冷,可是南方没有暖气,旅店的被褥和棉被又不够分量,在床上躺了快两个小时,被窝里还是一点热度也没有,而双脚早已冻得失去知觉麻痹掉。

玻璃窗被风吹得哐哐直响,似乎透过窗户的缝隙还能感觉到阵阵寒气逼人的冷风扑面,他睁开眼睛,黑暗中呼吸声仿佛被用放大镜扩大了百倍,在耳边清晰可闻,他沉思半晌,轻声细语地问:“你,睡着了吗?”

以为会石沉大海,却隐约听到慵倦而沙哑的一声:“嗯?”

赵绪斌缩在被子里的手紧张地攥紧了床单,不是他盲目自信,作为一名有五年艺龄的老演员,他觉得自己装睡的本领已经称得上炉火纯青,连呼吸的节奏都是经过训练有掌控的收放,力求达到栩栩如生的效果,没想到还是被识破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故意翻了个身,引起一点骚动,又自导自演地张大嘴巴打了个如狼嚎的哈欠,才装作很困的样子问:“阮老师,怎么了?”

阮均城听着隔壁床的动静,觉得是自己无事生非把人给吵醒了,心里一下子愧疚起来。他一个大男人,养尊处优惯了,一点苦都吃不得像什么话,不想在对方面前示弱,于是把心里铺垫好的话又用土埋了起来,讷讷地道:“没什么。”

“哦,那你有什么事再叫我。”赵绪斌当然知道阮均城不会无缘无故地叫自己,可是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也就不打算穷追不舍,而且他现在私心里对阮均城有所忌惮,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断了自己的后路,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阮均城嘴上逞能说“没什么”,实际上身体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客观因素无法改变,再强大的自制力也只是隔靴搔痒。一旦意识到这点,他立刻鄙视起自己先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做法,怕邻床的人分分钟又入梦酣睡,他抓紧时间道:“那个……你冷不冷?”

赵绪斌学乖了,无言地静待下文。

阮均城未听见赵绪斌答话,干脆一鼓作气地道:“这被子有点薄,不如我们睡一张床,把两床被子盖一起,你看好不好?”虽然是询问商量的口气,但实际阮均城心里是笃定赵绪斌会答应的,他甚至连对方讪皮讪脸的样子都描摹了出来,不想却被拒绝了。

“恐怕……不太好吧?”赵绪斌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哪怕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阮均城一瞬间有点无所适从,这个提议虽然唐突,但也算不上强人所难。赵绪斌平时玩笑开得那么过分,他也睁只眼闭只眼的迁就了,现在却装正人君子倒打一耙,着实叫人大开眼界。他背过身去,用被子蒙住头,郁郁地丢下一句:“那算了。”

赵绪斌心里有鬼,为了避免自乱阵脚,自然是一不做二不休地斩断念想为上上策,说好听点是为大局着想,说难听点就是自私。他又反复咀嚼了几遍阮均城刚才的话,潜台词是冷无误,而且不是冷到一定程度,按照对方的性格应该不会向自己寻求援助。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果断抱了被子下床去帮忙暖被窝。

阮均城感觉到背后窜进一股冷风,刚想呵斥,一个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他怒气未消,冷言冷语地说:“你不是不乐意吗?还过来干什么。”

“嘶——”赵绪斌不小心碰到阮均城的小腿,还以为是贴上了冰块,“你是冷血动物啊?怎么一点温度都没有。”

阮均城不知如何反驳,想把人骂下床,却又贪恋这点温暖。

赵绪斌躺了没两秒,又窸窸窣窣地钻入被子里调换了个方向,将头枕在床尾,扯过阮均城的双腿,抱到胸前。

阮均城刚要挣扎,感觉到有人朝自己的脚上哈气,他才反应过来赵绪斌这是在帮自己暖脚。对方的胸口很暖,甚至有些滚烫,他僵直着身体,有一种不可明说的感动流窜进了血液里,在身上流淌。

人和人之间,拥抱果然是相互取暖的绝佳途径。膝盖以下在赵绪斌坚持不懈地努力下总算是渐渐热起来,双脚被抱着,竟然有些出汗,他抬手戳了戳赵绪斌的脚底心,说:“我脚不冷了,你睡这头来吧。”

赵绪斌原本抱着暖了被窝就走的念头,现在阮均城主动邀请,为了不让刚破冰的关系再度结冻,他依言和阮均城睡到了一头。

阮均城将枕头分出一半给赵绪斌,肩膀撞到一起,他本能地外移挪出一点位置。回想起刚才那样的亲密姿势,不禁又让他气血上涌,耳朵脸颊一阵发烫,他不尴不尬地说:“谢谢你。”

赵绪斌拘谨地睡在一侧,井水不犯河水,做贼心虚地笑说:“小时候在老家,冻得受不了,姥姥都是这样帮我们这些小辈暖脚的,你别介意。”唯有心脏仍旧“咚咚咚”跳得厉害。

阮均城没有兄弟姐妹,当妈的总是如风一般来去匆匆,断奶之后便将他丢给姥姥姥爷,耳提面命地要他懂事学乖,不要给姥姥姥爷添麻烦。他一直牢记在心,从不向姥姥姥爷撒欢无理取闹,邻里间拿他当榜样训斥自家孩子,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自己也多么的想被“骂一骂”。他一直循规蹈矩,长大了,养成了拒人于千里的性格,听赵绪斌说起小时候的事,倒是有些触景生情,“我妈是未婚生子,不要说姥姥了,我连亲爸都不知道是谁。我小时候在姥姥家长大的,院子里有棵大柿子树,一到秋天,黄橙橙的果实就挂满了枝头。我有一次实在嘴馋得受不了,偷偷用棍子打了一个下来吃,涩得舌头都麻掉了,后来姥姥跟我说,柿子摘下来要放几天才不涩……”

“你小时候聪明吗?我小学的时候可笨了,成绩很烂,考试总是倒数,班主任要请家长,她一次也没来过……姥姥姥爷年纪大,来过学校几次,后来总被同学嘲笑,我就不故意考得那么差了。初中的时候有女生给我写情书,是我们班的副班长,我是学习委员,交往了三个月,除了讨论学习连手都没牵过,然后换了一个,又换了一个,其实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大势所趋,追逐潮流罢了……”

“你睡着了吗?是不是很无聊。”阮均城歪过头问。

“没有,我在听。”

“高中是重点,学习很紧张,我那时候对谈恋爱已经没有任何新鲜感,不过刚一进学校,还是收到了好几封情书。其实不止我,班上很多男生,都收到过,那时候手机还没有普及,不敢当面表白还需要一笔一划地书写,不像现在这么简单。多数人写一封,我不回,便也就没下文了,有一个人却很执着地几乎每个星期给我写一封……”说到这里,阮均城毫无起伏的声音出现了波动,“一个学期过去了,我以为新学期开学,对方会主动放弃,没想到体育课过后,我又在书的夹层里翻到了信封,还是英语书,老位置。我那时候大概挺开心,晚上照例收进了抽屉,这时候我才发现一抽屉几乎快满了,我从来没有看过信的内容,忽然有些好奇,对方信里都写了些什么。我随便抽了一张拆开,信纸和信封并没有什么特别,是普通女孩子喜欢用的粉红色,不过字迹却相当漂亮,最起码,比我的好看。信的内容大约是说在哪里看到我,似乎心情不好,让我开心一点,然后抄了一篇励志小故事,末尾没有署名,我不知道是谁。因为书写工整,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我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把其他的信也看了,她似乎没有期待过我的回信,总是一个人自说自话,摘抄的小故事不错,但是很多内容前言不搭后语。偶尔会提到一两句喜欢我,却都是一些诸如侧脸好看,腿很长,打篮球的姿势很帅,这些没营养的东西。看完所有的信,我随便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一张纸,给她回了一封信,其实也就一句:以后不要给我写信了。”

“那节体育课,我上得有些心猿意马,我担心她注意不到我的纸条,又怕她看了纸条真的不给我写信了。体育下课铃一响,我就飞奔回教室,英语书里有信封,纸条也不见了。回家看完信,我又忍不住回了一封,无非是说课业无聊,生活无趣,但一落笔,居然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页纸,写作文我都没有这么认真。我心想就当是交个笔友,反正她也没提出来要见面,要我接受她。”

“第二个星期,我没收到她的回信,虽然我自己的那张纸被拿走了。我有点失落,觉得自己吃了亏,好在隔天出完操回到教室,英语书里又出现了粉色的信封,我们就这样礼尚往来地通起信来……从最初的一个星期一封,到后来的隔几天一封,最疯狂的时候几乎一天一封,我们像地下工作者一样通过暗号彼此联系,奇怪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知道她是谁。她会关心我的学习,考砸时鼓励我,考好时夸奖我;季节变更提醒我添衣保暖,不要熬夜,生病感冒多喝水;节日问候、生日祝福她一样不落,说在食堂看到我,好像又长高不少……我也会跟她倾诉烦恼,诉说心事,甚至把她当做是一个寄托,因为除了她,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我承认我心动了,在通了一整年信之后。高三上学期,我会有意无意地问她在哪个班,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喜欢哪个明星,喜欢吃什么菜,这些她曾经问过我的问题,我现在又统统抛给了她。她对我了如指掌,知道我吃什么过敏,不吃早饭,送信时会在抽屉里加瓶牛奶,她对我那么好,我也想要了解她。我说我们见面吧,你做我女朋友,她说快高考了,学习要紧。我说我们高考完以后见面吧,她说她长得丑,怕我对她失望。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乎她长什么样,她就是丑得天怒人怨,我也不会不要她。她不肯见我,我把我们班女生的字迹一一和她对比,如果条件允许,整个年级,乃至整个学校,我都会查一遍。”

“高考如期而至,我又一次约她见面,我知道如果不见恐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不过很可惜,我等了一晚上,她还是爽约了。”

赵绪斌默默听着,说不出话来。

“你以前好像问过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好像就喜欢过她这么一个人,虽然我不知道她的长相,可是奇怪,我喜欢了她快十年,直到现在,我还是放不下她。我记得有一次头发剪坏了,所以上学我戴了一顶帽子,她在信里说喜欢我戴帽子的样子……”

原来帽不离头是这样来的,他自己都快忘了。赵绪斌不敢搭话,怕一出声就语带哽咽,阮均城的一字一句都像最锋利的尖刀插在他身上,扎得他鲜血淋漓。他终于知道,什么是锥心刺骨的痛。泪水顺着眼角流进耳朵,凉得他浑身发寒,而眼睛火辣辣的,烧得他心里发慌,他用劲握住阮均城的手,狠得像是要把对方揉碎。

“对不起,害你听了我这么多牢骚,这些事,我没跟别人说过,也没有人可以说。”阮均城回握住赵绪斌的手,“其实这么多年,最辛苦的还是我妈,年轻的时候也有很多老板、导演追,可多多少少因为我的关系,她都拒绝了。后来的绯闻真真假假都是些小打小闹,但她肯把你介绍给我认识,我知道她是动真格的了。你还是第一个她带到我面前来的男人,我没想到会这么年轻,所以刚接触时的确对你印象不好。不过在剧组相处了这么久,我也知道你不是我第一印象中的纨绔子弟,老妈会看上你,或许确实因为你独特的人格魅力。”

赵绪斌不发一言。

“她一直一个人,你对她好一点。”阮均城敞开心扉,口若悬河地说了许多话,最后,以这一句结尾。

赵绪斌装睡,没有回答,他不晓得如何作答,是感谢阮均城的接纳,还是拆穿自己的虚伪面具?他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懦弱,如果不顾后果地勇敢一点,或许又将是另一番光景,可能海阔天空,亦或不成功便成仁?无论哪一种,都比现在强。

仁慈,有时候也是一种伤害。

害人害己。

第16章

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划破空寂静谧的清晨,扰乱了床上人的好梦,阮均城微蹙起眉头,浑浑沌沌地侧翻了个身,大腿无意识地抬高往前搁了搁,却被什么滚烫坚硬的物体硌得一惊,黑长的睫毛如同振翅的蝶翼扑扇抖动了一瞬。他睡得太过自在,完全忘了是跟别人同床共枕。

从小到大,阮均城没跟别人睡过一张床,单身多年,还有轻微的洁癖,拉了赵绪斌来陪床,实在是无计可施下的无奈之举。没想到一宿下来,不但没有失眠,反倒睡得比平常还酣畅一些。醒了才发现自己的头枕在对方肩窝处,而两人的双手仍十指紧扣地交缠在一起,大概是昨晚交心得太过投入忘记松开,都怪夜太凉,太漫长。松动指关节小心谨慎地抽回手,他识相地穿衣下床去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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