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 上——潇潇沐雨寒
潇潇沐雨寒  发于:2015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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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地基的时候,挖出了大量的骸骨。据专家鉴定,这些骸骨都不是人类的骨骼。濮阳家动用关系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为安葬这些鲛人的遗骸,顾城越不眠不休地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

虽然城市保住了,也没有一个人伤亡,但那个会腼腆微笑,会送给心爱的姑娘蓝色玫瑰花的小提琴手,不会回来了。

濮阳涵回家问过濮阳澈。濮阳澈叹了口气说道,鲛人一族深居深海,有翻江倒海之能,却不服从天界管束,命中该有灭族之劫;而当年兴建填海造陆的市长,正是于向帆的父亲。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将整个鲛人族活埋,换得一方兴盛,其心为公,故保全了性命;但他唯一的儿子竟然爱上鲛女,命中注定他们于家在这一辈断子绝孙。

濮阳涵记得,那个老人听完了整件事情的始末之后,一夜之间,就匆匆老去。

表演开始了。

于向帆一开始演奏,全场就立刻静了下来。

那提琴的旋律在剧场中回荡,似乎能听到海风呼啸,排山倒海的波涛,以倾覆之势撞击陡崖,碎裂在空中。

所有人都认为是舞台的效果,但濮阳涵却知道不是。

因为在那把提琴的后面,有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正看着于向帆,笑容温柔而悲伤。

那不是魂魄,海灵的魂魄早就化为泡沫在海上散去。顾城越事后潜下深海打捞多次,还是一无所获。

那是她残留在人间的一缕执念。她的歌声,以另一种形式在人间继续存在。

顾城越找不到她的尸体,便用人鱼的头发为他做成琴弦。每次演奏,都仿佛听到大海低低的共鸣。

于向帆曾对他说,这一生,不会再娶。

顾城越穿着正装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尽管鲛人的魂魄早已散去,任何仪式都是徒劳,但他仍固执地为海灵进行最后的仪式。

你的族人,都已安息。从此之后,你就可以一直留在深爱的人身边。

顾城越握紧了手中那颗赤色的珍珠。这是他下海打捞的时候发现的。鲛人泣泪成珠,这赤色的珍珠,究竟是泣泪成血,还是心血如泪。

冥冥之中,他仿佛听到了海灵的声音在说:谢谢。

商无期将赤色珍珠在手中端详许久,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东西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你看。”

他将珍珠托在掌心,念动口诀,那颗珠子渐渐放出光华,上升在空中凝滞不动,赤红的表面上慢慢凹陷,出现如同字迹一般的图案。

这是……文字?

商无期摸了摸下巴,颇有兴味地说,“看来是非常古老的文字,能认得这种文字的恐怕早就不活在这个世上了。听说你最近和濮阳公子关系颇好,不如求他让你去濮阳家的书库里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线索来……啊,对了,如果他真让你进去了,顺便帮我借几本古董图鉴出来。”

黑心女干商,雁过拔毛。

顾城越将珠子夺在手中,能感受到里面强大的灵气流转不息。这种气息他从未见过,非正非邪,非阳非阴,混沌一团。

但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无法打开禁制,释放里面的灵气。顾城越见商无期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把珠子往口袋里一丢,径自走了。

没想到,这颗珠子当天晚上便丢了。

那晚,顾城越正在研读师父留给他的古籍。这些古本都写得十分艰涩,且缺章少页,阅读起来非常艰难,但这是顾城越破解自身煞气的唯一线索。

看了许久,加上连日奔波,顾城越也有些熬不住了,靠着床头渐渐睡了过去。

然后,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自己置身在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中,除了自己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奇怪的是,在这里并不觉得恐慌。

有人打着灯笼,缓缓向这里走来。开始只是一点微光,近了之后才渐渐看清,那只灯笼做成清雅的白莲花状,淡黄莲心,瓣尖肉粉,无不逼真。

那灯却只能照亮不过三寸之地,隐约见到那人的脸。清秀轮廓并无倾城之色,但那双秋水眼眸,竟清澈到了令人惊心动魄。顾城越连忙移开目光,灯光上下寻觅,终于看到亮处放着一只黑檀木镶金边的匣子,那人伸手打开,里面竟然是那颗赤色珍珠。

那人就要伸手去拿,突然目光落在了顾城越身上,顿了一顿。

顾城越立刻紧张起来,想要用起法力抵抗,却发现自己一点真力都用不上来。那人缓步上前,轻抚顾城越的头顶,念到:相本心生,如是我闻,去。

顾城越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

而桌上盛放赤色珍珠的匣子大开,里面已空无一物。

丢了一颗珠子,顾城越并不十分介意。毕竟是用途不明的东西,得了也不一定是福是祸。

但那个梦中的白衣青年,却没来由地让顾城越极为介意。他大大方方进来,坦坦荡荡取走珠子,甚至丝毫没有出手伤他之意。他的法力远在顾城越之上不知几许,照理说,应该长顾城越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岁了,可一见到他,不知为何,顾城越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朵莲花……

白莲花,冥河为渡,往返三生。花心如焰,灭者,入万丈深潭;明者,得去彼岸,尽弃前缘。

持白莲花者,可于阴阳两界来去自如。他是什么人,为什么需要那颗赤色珍珠?

顾城越想了许久,依旧百思不得其解。思绪却开始慢慢不受控制起来,那个叫做方涧流的凡人,现在应该十六岁了吧。满丁之后阳气始盛,魂魄稍稳,现在应该看不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而顾城越却不知道,此时的方涧流正在宿舍里和李初阳看着不干净的东西。

“哎,小初阳你藏了什么东西,赶快拿出来!”方涧流见李初阳躲躲闪闪地不知道藏起什么,立刻跳起来就要去抢。

“没啥,那是我家里的几本旧书,没啥好看。”李初阳揉揉眼睛,最近总是有些精神不振,也许是书看太多了,换个方式调节一下心情吧。“嘿嘿,方涧流,你看这是什么?”

方涧流看着那几张光盘,“这回又是什么?我告诉你,除了空空,别人我一概看不上眼。”

脑门上立刻就挨了一个爆栗。李初阳把光盘塞进电脑里,“就你那点出息……片不在多,够爽就行。挪一边儿去。”

方涧流立刻巴住李初阳左右摇晃讨好,“小初阳,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几张借我看下呗?这样,我带你去那个动漫社团,里面好多美女姐姐。”

看着方涧流巴眨着闪闪发光的大眼,李初阳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现在的女生就喜欢他这种类型,走在路上都有漂亮学姐硬要拉他去动漫社。

“好,成交。”

月黑风高夜,撸管叫床天。作为十六岁的大好青年方涧流和李初阳正在宿舍里不亦乐乎地看着小黄片,他们两人都没有发觉,有个婀娜多姿的身影藏在暗处,悄悄露出半张俏脸。

“本报讯,今日凌晨,在xx海滨捞起一具溺水而亡的男性尸体。经调查确认,死者为著名小提琴家于向帆。于向帆,男,27岁,于20xx年从意大利xx学校毕业,回到中国……”

顾城越喝了一口浓黑的咖啡,低低叹了口气。

还是没能救他。大概这就是天命。

那天自己送了他一对玉双珏作为新婚贺礼,其实也隐隐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对双珏原本是在一对合葬棺中起出来的,只要一方带着一只,另一方的玉珏便能有所感,不论死生。

其中给海灵的一枚,顾城越已经将它埋在了海底,另一枚留给于向帆,本意是聊作慰藉,也许正因为玉珏所感,才让于向帆终于舍弃生命,去与她相会。

顾城越看了一眼屏幕上于向帆的尸体,已经泡得肿胀不成人形,但还保持着抱着什么东西的姿势。据现场报道,在沙滩上发现了一只空的小提琴盒。

他抱着爱妻的头发做成琴弦的小提琴,跳进了大海。

在海洋的深处,永眠着鲛人一族。也许他的灵魂真能找到自己心爱的妻子,在月光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她演奏百死不悔的爱情。

从怀里捻出一沓纸钱,指尖真火烧尽。顾城越虽是入殓师,却极少携带香烛纸钱等物。但他带在身边的,都是连鬼差也认的真金白银。

钱财这等身外物,也许他们,也用不着吧。

顾城越看着纸钱烧尽,双手合十,轻击三下。一丝念力开路,小鬼便不敢动这钱财。

海灵,向帆,一路走好。

第11章: 窃魂

正午的太阳晒得方涧流脑袋发晕。接过学姐递过来的便当和奶茶,方涧流终于败下阵来,缩到一边的树下去乘凉。

看着一边笑得花枝乱颤的美女学姐们,方涧流此时的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咆哮。

这动漫社是闹哪样!让小爷我戴着眼镜穿着格子衬衣牛仔裤抱个小鸡公仔也就算了,那个深蓝色连帽衫男又是闹哪样!

为毛小爷要和那个不知来路的男生抱在一起拍照啊!到底有神马好尖叫的啊!

呜呜呜小初阳你快来救我啊……

方涧流郁闷地拆开便当,顺手拿了一本旧杂志摊开准备当垫子,突然发现摊开的那一页上的照片为什么这么眼熟:

这不是那个死人脸的入殓师,顾城越嘛!

方涧流差点没把卫生筷掰断。那张大幅彩页上面顾城越身穿西装潇洒挺拔,正搂着一位纤细小巧的女子共舞。方涧流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前一阵子媒体大肆报道说死于意外的海灵么。

果然是个丧门星啊丧门星,走到哪里哪里就死人。

得知海灵的死讯的时候,方涧流还难过了好一阵子,毕竟是自己喜欢的歌星。但一听说顾城越也涉入其中,方涧流却有种安下了心的感觉。不知为何,那个人总给人一种,能让逝者安然离去的感觉。

尽管如此,方涧流还是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心中的不满。

“哎,我说小初阳……”方涧流正想和李初阳吐槽,一看边上空空的,才想起来李初阳已经一周都没来学校,据称是病假。

但这件事,方涧流心里一直纳闷的很:李初阳这种血气方刚体壮如牛的16岁大好青年,会生了什么病以至于一周都没来学校?这家伙一天没和自己电话里说黄段子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次请了病假在家居然安安静静,一天都没来骚扰过方涧流。请假的前一天看上去也很正常,完全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没有小初阳在边上八卦吐槽的时光,还真是有点难熬啊……

方涧流丢掉便当盒,心想小爷我今天就发扬一下风格,去小初阳家里探望探望他好了。

李初阳这假请得很突然,几乎什么都没带走,连笔记本电脑都留在了宿舍里。这也是令方涧流觉得最奇怪的地方:李初阳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他那移动硬盘里150g的小片儿不可能不看。难道这次真是生了急病?更奇怪的是怎么打他的电话都没有人接,他家里人似乎还丝毫不知道这件事。

方涧流虽然嘴上整天嫌弃李初阳,但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摆在那儿,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第二天他便买了不少李初阳平时喜欢吃的水果和点心,搭上了前往城里的公交车。

李初阳的家方涧流曾经去过几次,但不知为什么今天似乎特别不顺,一路上不是堵车就是故障,竟然一直折腾到黄昏才到。

李初阳家住的是很普通的小区,有些年头了。那个年代的房子都不是很高,最高也就五六层。方涧流轻车熟路地走到老式防盗门前摁下通话按钮。

通话音嘟嘟地响了一阵子,方涧流听到有人接起话筒的声音,刚想叫李初阳的名字,铁门竟然咔哒一声开了。

方涧流不禁一愣。

李初阳家人都住在另外一个县市。这房子本是他爷爷的旧屋,自从他老人家过世之后,李初阳就经常来打扫打扫,有时也会住一阵子。因为离学校近些,所以他家人也不反对。照理说,这房子里除了李初阳不会有别人,但连问都问一句完全不像他的风格嘛!

方涧流心里虽有些疑惑,还是敲响了李初阳家的房门。

“小初阳,我是方涧流!我过来看你啦,开门开门。”这旧房子连个门铃都没装,只能用敲的。但房间里的隔音却做得非常之好,如果不大力拍打,里面的人就听不见。

但没想到,这扇门居然应声而开。方涧流往里一看,差点没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还是李初阳的家么……

在印象中,这旧屋面积不超过100平米,里面的装修虽然整洁但和精致、豪华什么的丝毫扯不上关系。而方涧流眼前的是一间宽阔气派的门厅,古玩架上琳琅满目,全套的明清红木桌椅差点闪瞎了狗眼。中堂上还挂着一幅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水墨山水,方涧流自是看不懂那龙飞凤舞的落款,但光看上面十几个红印章就知道价格绝对不菲。

这……难道不出几天,小初阳就发达了……?

“小初阳,小初阳?”门厅一侧竖着一道锦画屏风,方涧流也不知是否应该过去,只好叫李初阳的名字。

“公子请稍候,待妾身更衣出来迎接。”一个柔柔的声音夹着银铃般的笑,屏风后面影影绰绰地出现一个窈窕身影。方涧流脚下一软,这下彻底跌坐在了刺绣软红毯上。

从屏风后走出的姑娘,头挽双髻,明眸皓齿,薄如蝉翼的衣衫下莹白皮肤隐约可见,抹胸也裹不住她丰满的胸部。方涧流虽然看了不少李初阳的小黄片,穿着暴露的真人美女还是第一次见,忍不住下意识地抹了抹鼻子——还好,没流出鼻血来。

一见方涧流坐在地上的狼狈样子,她忍不住掩袖而笑:“公子为何有椅子不坐,偏要坐在地上?李郎还未穿戴整齐,妾身先进去为他更衣。公子请在前厅小坐,顺便用些茶水瓜果。”

方涧流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穿越了:妾身?李郎?更更更更……更衣?

就算这是穿越小初阳你的命也太好了点吧!穿越到哪个有美貌妃子的皇帝身上了么!

方涧流扶着椅子坐下,几秒钟前还空着的茶几上竟然已经有了一个装满各色水果的雕花漆木盘,还有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茶叶,方涧流才喝了一口,便觉得燥热全消,神清气爽,回味尤甘。那盘子里的水果也是新鲜无比,且不拘时令,个个异常水灵。方涧流没忍住捡了一个水蜜桃来啃,那绵甜丰美的口感令他几乎停不了嘴。

就在这时,就听到屏风被推开,那姑娘笑吟吟地过来拉了他就走:

“公子请进,李郎等你好久了。”

方涧流本想说几句酸葡萄的话,看到李初阳的时候这些话都咽进了肚子。

李初阳躺在繁复精致的雕花大床上,床帏被帐无一不新无一不巧。但李初阳见到方涧流来也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张了张嘴唇却说不出话,面色青白,居然一副重症不治的样子。

“小初阳,你怎么……”方涧流正想上前问他怎么会病成这样,却被李初阳微微一个眼神制止。

这发小两人从小狼狈为女干坏事干尽,方涧流从李初阳一根头发上都能看出他在想什么。见李初阳的眼神瞟向她,方涧流心里顿时一竦:

这姑娘……难道……不是人?

她倒了茶水捧给方涧流,便去抱着李初阳的脖子,也不顾及方涧流在场,就在李初阳脸上亲了一下,“李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妾身这就为你们去准备酒菜瓜果,很快就回。”

一阵凉意顺着方涧流的脊背往上爬。那姑娘侧坐在床上,露出了裙下遮着的一双,裹在鸳鸯戏水粉缎绣鞋里的,三寸金莲。

于此同时,顾城越家中,正有贵客光临。

在开门的时候,只消一眼,顾城越便在心里暗暗一惊:这位贵客,若是在几百年前,自己怕是要行三跪九叩之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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