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的故事 上——29秒
29秒  发于:2015年07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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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正醺,似入了深夜,随风飘了幔帐纱窗,光影变幻重叠。有精灵藏在层层纱帘之后,带着银铃笑声同人捉迷藏。

只闻声,却不见其身影。

苏承的手指收缩,无意识地揉按起来。唐淮千被他挑拨起来,低声轻哼,半眯着眼往后靠了靠。

时机不对就不对吧,场合不适就不适吧。只要人在,故乡就在。闭上眼,就能走上唯一的那条路。

唐淮千靠在椅背上,苏承便欺身上来。脸颊相贴,肌肤相触,轻转之后就能扯出银丝段段。

在阳光下生出糜烂的情意,赤子般真诚。

再往下一点,再走一步,就能回归故乡。苏承被情绪牵着走,一切都能豁出去。

可是天时地利人和,便是连“人和”都只占了半分。

苏承一只膝盖已经跪在唐淮千腿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惊叫。

“哎呀妈呀!这是干嘛呢呀!”

回头看到吴万顺夹着腿站成尿急状,两手捂着自家兄弟,看着这边大叫:“这是最新的问安方式嘛?太惹火了!”

……

刚刚谁说他不二来着……

51.一块玉

苏承埋头喝茶,很不听话的还是把存在感埋进土里,当自己不存在。但越是这样,感官就越灵敏。门锁的“咔哒”声,轮椅从大理石上划过的细微声响,全在耳朵里边。就连空气被搅动带来的风,也被放大了无数倍,从脸颊擦过。

似乎还能听到来自某人内心深处的咒怨,带着最恶毒的箭,誓死要将恶人钉在墙头。

虽说是苏承自己想象出来的,但画面感十足。以至于苏承偷偷挑起眼睑去看唐淮千,看他有没有真的拿出一把大刀来砍死吴万顺。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会发生。

吴万顺架着二郎腿敲桌子,不满地冲唐淮千嚷嚷:“你做什么呐这么久才来!菜都要凉了好嘛?”

唐淮千虎着脸,不搭腔,也不看他,推着轮椅走到座位旁。

圆桌配套的软背椅要比他的轮椅高出许多,看样子是不大好挪过去。苏承忙站起来,还是低眉顺目地,要过去扶他。

唐淮千却坐着不动,骇得苏承僵在原地,进退两难,怎么做都不是。

吴万顺摸摸头发,把招牌动作现场表演了全套,撇着嘴叫起来:“赶快的,老子要饿死了。”

唐淮千往桌子上瞟了一眼,对苏承道:“去叫服务生。”

“要什么?”

“给我换张桌子。”

……

好吧,这还是肚子里有火,变着法子找事儿呢。苏承满头黑线,跟他打商量:“换个房间吧?我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其他规格的包厢。”

“我说,换张桌子。”

苏默默低着头出去叫服务生,也管不上什么气场什么打开,活脱脱一副龙套小厮模样。

然后天王师傅更生气了。

“你干什么呢?”

苏承回头,茫然地指指自己:“我?去叫服务生啊……”

“回来!”

……好厉害……苏默默转身。

“坐下。”

……苏默默乖乖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叫吧。”

“啊?”

唐淮千一脸不耐烦,再点一个火星就能烧起来的样子:“我让你叫服务生。”

“这样……不太好吧?”

“你叫不叫?”

苏承去看吴万顺,二货名导已经吃上了,头都不带抬一下的……所以你之前等那么大晌只是为了能对着唐淮千咆哮一句“老子快饿死了”?不然你等半天却还是自己一个人吃到底意义何在啊!

苏承认命地冲着门的方向叫了一声:“服务员!”

唐淮千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观戏。

苏承回头跟他说:“这门的隔音效果太好了……”不然天王和名导也不会选这个饭店。

唐淮千发布下一个号令:“你现在是个暴发户。”说完他又想了想,从衣领里扯出一条细绳,抬手解了扣结递给苏承:“这是条金链子。”

……这很明显不是一条金链子啊……

是块儿墨玉。墨碧色重,纹理极为细腻。雕刻的样子苏承也不太认得,只觉得圆润光滑,并且……还带着唐淮千的体温。

苏承傻愣愣地接过来,指尖错开,在玉上摩挲而过。不止是体温……手指触碰到的,这是,一些油腻。

大约……是来自于唐淮千的……身体?

玉坠瞬间烧了起来,烫得人根本握不住。苏承畏惧着这份触感,又唯恐这根线在半空中断掉,僵持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唐淮千瞪他一眼,催道:“戴上啊。”

苏承笨手笨脚地把系绳挂在脖子上,尽量忽略所及之处皮肤被灼烧的快感。

吴万顺把脸从碗里抬起来,含着一口豆腐嘟囔起来:“玉这玩意儿不是不能随便乱戴嘛?”

唐淮千斜睨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哪儿有玉?”

“那谁手里不是嘛!”

苏承插话自报家门:“苏承。”

“哦苏承。那不是你随身戴的观音?”

唐淮千否认:“这是一条金链子。”

……入戏太深啊入戏实在是深。

苏承犹豫了下,还是把玉坠留在衣领外——于私来说,把他的贴身物品再贴到自己身下,总让人难为情。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是一条金链子,没见过暴发户还要把金链子藏着掖着的。

这么想是给自己找台阶,但也很容易把思路顺下来。苏承又叫了两声,起身拉开包厢门,靠在门框上冲外边嚎起来:“怎么回事啊!连个人都没有!”

荧屏上的暴发户都没什么耐心,嗓门大,不懂礼貌。真把自己代入到这个角色中,像是戴了张面具,死活丢的不是自己这张脸。

苏承红着脸吼了两嗓子,一个小姑娘跑过来,完全摸不清状况:“刚刚是那位先生说不用留人的……”

“不用留人就可以不用服务了啊?不用留人是给你们放假了?我告诉你,这门里门外都一样,服务不能打折。隔着一扇门,但是不能隔了你的眼你的心啊!”

小姑娘怯怯地看他一眼:“那……我在里边站着?”

“不是说了不用留人啊?你进来做什么?我们要谈生意的!你想听啊?能听懂啊?”

“……”小姑娘无语,“那我还在外边。”

“回来!”

小姑娘一头黑线,又转回来:“还有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我叫你来是为了给你讲道理啊?我没事找你唠嗑呢?”

“……”

“……”

苏承已经快顶不住了,不光是脸和脖子,浑身都被罩下来的外壳给闷的燥热。羞耻心已经到了最高值,然后死在了高峰。

再往下,自己一定会崩坏掉的。

唐淮千在房间里叫:“菜单拿过来。”

服务生应了一声就走了,转身前还瞥苏承一眼,像是在看神经病。苏承灰溜溜地进屋,吴万顺咂咂嘴,言简意赅地总结:“浮夸。”

唐淮千点头表示赞同:“是浮夸。”

苏承的脸更烧了几分,简直要找个地洞钻进去,转移话题问唐淮千:“桌子不换了?”

“换什么换,一家饭店要买八十种桌椅啊?”唐淮千噎了他一句,又叫他过去,“来扶我。”

苏承蹭过去,弯下腰架起他的手臂,将他拖拽起来。

吴万顺这时候倒是认真起来,看着唐淮千无法自理的样子问他:“你现在要接戏?行不行啊?”

服务生敲门,送来菜单。唐淮千让苏承吃自己的,随手翻了几页,又把菜单还给服务生:“随便做几样不辣的菜过来。”

服务生一脸为难:“我们这里是川菜……”

“川菜就不会做其他的了?叫你们主厨过来,我现场教他怎么样?”

吴万顺递过去一张贵宾卡:“跟你们经理说就行了,你下去吧,有事儿再叫你。”

唐淮千端着茶杯喝茶,吴万顺重新捻起筷子:“你不是不忌口么!”

“我这两天忌行不行?”

“你不早说,我还特地挑了这家馆子。”吴万顺自己吃得欢,“最近又有手术?”

苏承心底跳了一下,捧着米饭碗偷偷看过去。唐淮千似乎有预感,或者是碰巧他也瞥过来一眼,正和苏承对个正着。

难道真有什么事儿?似乎觉得他这两天很疲乏的样子,尤其是今天,坐姿也和平时不太一样。

唐淮千收回目光,继续喝茶,没有一点异状:“没有。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随便折腾都没关系。”

吴万顺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继续问道:“你这身体,出来拍戏能顶得住啊?”

“我歇了三年。”

“我知道啊。”

“这是我出事之后的第一部戏。”

“我也知道啊。”

“等这个机会的导演、制片多了去。”

“……别威胁我,我没种。”吴万顺哭丧着脸,“说吧,条件是什么。”

唐淮千满意地放下茶杯,他小口喝得不多,半晌也只下去半杯。看看苏承,他敲着杯壁:“我要带他。”

吴万顺摇摇头:“你也看到了,他不行。”

“行不行是我说了算。”

吴万顺微微皱起眉:“是投资商说了算。”

“那只是在你的戏里。在我这里,我说可以就可以。”

针锋相对,苏承抬头,弱弱地插话:“那个……我觉得……”

“你闭嘴。”

唐淮千的声音不算高,但气势迫人,压得人低头恭谨十分。苏默默变身苏不存在。

唐淮千转头继续和吴万顺讲:“我完全可以自己投资自己拍。”

“那你干嘛还来找我。”

“因为他的起点不用太高。”

……

天王好像是在当面打人脸了……还是一巴掌拍两个,苏承和吴万顺都疼得不行。

苏承好脾气地沉默着,自己纠结这个起点的高低问题。吴万顺作为名导被人质疑,脸色渐渐黑了下来。

天王继续补刀:“我从来不知道你挑演员还要看演技,别搞得好像你很专业似的。票房不代表实力。”

吴万顺的脸黑到底,彻底阴沉起来:“唐淮千你……”

“我说了行,你说不行。那只能说再见了。”

“唐淮千!你也别太自得!”

“但事实上,我有这个资本。”唐淮千顿了顿,“其实你也有。追着你想进你的剧组的人也是多了去。咱俩谁都不用在这死磕。”

吴万顺气冲冲地走掉了。酒店经理亲自送新菜过来时,和服务生一样摸不着头脑。唐淮千笑道:“吴导有事儿先走了。这一桌直接扣在他卡里就行了。”

经理赔笑又服务了一阵,四处乱瞅,担心有随行记者在拍摄。

等所有人都走了,苏承起身给唐淮千倒茶,被他挡了下来:“不用了。”

苏承有些自责,担心地问他:“你们是不是谈崩了?”

“你没看到?”唐淮千看他一眼,低头夹起一块西兰花,“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跟你没关。”

但确实是为了自己的事儿才导致他们的不愉快啊……

唐淮千咬了一口,随即吐在垃圾盘里,把筷子上那块也丢掉了:“我就没打算跟他合作。他的戏比你的演技还浮夸,惨不忍睹。”

“……”

“不过是蹭一顿饭罢了——还这么难吃。”

“……”

“苏承。”唐淮千干脆放下筷子,不打算继续吃的样子。

“嗯。”

唐淮千想了想,泄了气摇摇头:“没什么。放心,我会给你个好的开场。”

一诺,比情重。

52.相触

苏承觉得现在的唐淮千更难懂,偶尔就会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其真意根本无处可寻。但一定是有什么深层含义的,藏在那张假面之下,蠢蠢欲动,似乎按耐不住。

琢磨不透,就挠得心里发痒,越来越在意。

苏承等唐淮千吃完,问他接下来要去哪里。唐淮千反问他有没有选好饭店。苏承摇头,心里吐槽这不是已经吃完了还选什么饭店。

唐淮千想了想:“回酒店——本来打算下午看电影,去吃你选的饭店。之后直接去体育馆参加歌会。”

怎么好像是我自己错失了一次约会机会……苏默默想了半天,认认真真地给自己找台阶下:“你还是多休息对腰好。”

唐淮千倒也赞同似的“嗯”了一声,停了会儿跟上一句:“走吧,背疼了一整晚,我回去补觉。”

苏承又扶着他坐回轮椅中,心底生出一个小人,悄悄往前溜几步,探头探脑地往前方瞅:“你经常会背疼腰疼么?”

唐淮千去看他,两人离得很近,根根睫毛都能数得清:“嗯,坐久了,变天下雨,发烧,劳累过度……不过大多数情况都可以避免,不算很糟。”

苏承问他:“什么比较糟糕?”

唐淮千收回目光,坐直身体:“无能为力的时候。”

苏承猜测着问:“比如……你无法自己坐到椅子上?”

“我完全可以要求他们给我换桌子,或者我可以选择另外一家饭店。就算是让服务生搀扶我,不过是给了他们一次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损失。”

苏承不懂:“那是什么时候?”

唐淮千轻声道:“有人溺水,我拖着两条废腿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

每次涉及到这个话题,气氛立马就会变得沉闷。看唐淮千的脸色毫无异样,但苏承感同身受感得太真切,自己觉得压抑得很。

唐淮千有几分失神,呢喃道:“我站不起来,我动不了。我亲眼旁观着这个终亡的过程,来不及去救。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恨自己瘫痪了。“

场景有些熟,曾经亲身经历过。大林说,唐意对自己施暴时,他从车厢中爬出来,摔落在地上。一贯高傲居于云端,却拖着没有知觉的腿落于尘埃之中。

这便是他的万丈深渊。

苏承仔细想着所有能接口的话,慢慢地说道:“可以自救。人若永远期望着别人来救自己,就太软弱了。人是有韧性的生物,总该坚强一点才对。”

唐淮千轻笑起来:“对,自救……你能坚强起来?”

苏承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来了,迟疑的功夫,唐淮千还是笑着:“心魔是只能自救。我能挡住远方射来的箭,却挡不住你捅向自己的刀子。在你举起刀子时,能拦得住你的,只有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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