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婶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文二婶又热情喊道,“凌先生,我们乡下人粗俗,如果怠慢您了,千万别介意。”
“呵呵,当然不会!”凌飞墨回头礼貌地笑道,声音迷人性感。
“我家小明在县城里念高中呢,刚参加完高考,学习成绩可好呢!你是城里来的,见识多,请给我这侄子讲讲城里的新鲜事……”文二婶道。
“阿姨,你叫我飞墨就好了,别那么客气地叫我凌先生,我年纪又不大,听着多生分啊!”凌飞墨的语气热情恭敬。
“唉,城里来的就不一样,真会说话!不像我们乡下人,连个普通话都说不好!”文二婶笑着说,转身走进厨房忙着做午饭。
文小明哭丧着脸,刚才他想了一圈办法,都没想出合适的方法给凌飞墨赔钱。
看到文二婶离开了,凌飞墨邪气一笑,拉着少年纤细的胳膊,走进供了文家祖先牌位的正堂。
文小明表情紧张地看着凌飞墨,眼中写满了惆怅与忏悔之意。
想起文小明听到昂贵的干洗费用时,那副吃惊疑惑的表情,凌飞墨心里便感到一阵舒爽好笑。
初次见面时,这个乡巴佬义正严词地“教育”自己要珍惜食物的场景,凌飞墨竟然记忆犹新。对比文小明现在的可怜表情,凌飞墨心里则一阵嘲讽,要说教我,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那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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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飞墨翘起二郎腿,痞味十足地坐在木椅上,看着蔫了吧唧的文小明。
“喂,说吧,你打算怎么赔我衣服!”
文小明像犯错的小孩,低头,沉默不语。
“你不会是不想赔我衣服了吧?”凌飞墨正愁无聊,心中打定主意要好好整整文小明。
“你不会是不想赔我的衣服吧……”凌飞墨道。
“没、没有,我在想办法!?”
凌飞墨不悦道:“这有什么办法好想,想怎么赖皮的办法吗?”
“你别乱说,我不是这种人!”文小明连忙抬头,他虽然没钱,但绝对不是逃避责任的人。
看到文小明微蹙的眉头和上扬的下巴,以及眼中流露出的坚定与绝然,不知为什么,凌飞墨心中十分不爽快。
他妈的这土货才是做错事的人,竟然还敢用质问的口气顶他。
“不然呢?你就速度交出那500,这账就一笔勾消。”凌飞墨厉声道。
文小明一听到500元,脸色瞬间又变的黯然失色,把他卖了或许还能凑够这笔钱……
“刚才不是挺得意的吗?没钱就表现的耸点乖点,本少爷心情好了,还能免了这500块!”
财大气粗的凌少爷当然不差钱,如果文小明真立马掏出500块,游戏才没有意思!
“所以,你横出一副臭逼表情给谁看呢,你不是那种人,那是哪种人,先把干洗费赔清了,再给我横!”凌飞墨脾气不好,敢挑战他的权威,也得看那人配不配。
很明显,乡巴佬的种种表现,惹了大少爷的火气彻底爆发。
文小明一声不吭,用眼神在屋里搜索什么东西,表情淡然。半响,少年突然走到屋子一角的落地柜中,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奋笔起书。
“凌飞墨,”文小明直言凌飞墨的名字,“我真的没钱,现在写了张借条,就当我欠你500块!”
说完,文小明将拇指放入嘴中,猛然一咬,鲜红的血从嘴角流出,刺眼醒目。
文小明把染了血的拇指往借条上用力一按,褐红色的指纹让某人看着极度反感。
凌飞墨瞟了眼摆放在桌子上的借条,借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一笔一画桀骜洒脱。
他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缓缓道:“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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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这顿普通的农家饭,凌少爷毫无胃口,懒懒地握着木筷。
文二婶知道文小明把鸡蛋不小心弄碎后,唠叨了几句可惜,并没有追究下去,又从邻居阿婆家借了鸡蛋,烧了招待客人例行的糖水蛋花汤。
文二叔是个寡言的男人,刚干完农活,食欲大开,一碗米饭吃得津津有味。
听着乡下庄稼汉吧唧吧唧的吃饭声音,凌飞墨捏紧手里的筷子,微微挑起眉梢。
细心的少年早就注意到,文二叔夹菜时不敢夹荤菜,每次下筷子都是谨慎地夹几颗青菜豆芽,或者是便宜管饱的山药。
看到文二叔黑黝黝的脸上挂满谨慎与沉默,文小明心里不是滋味儿。
文二叔一家六口人,再加上凌飞墨与文小明,小小的八仙桌此时显的有点拥挤。
文二婶热情地用给凌飞墨舀了一海碗糖水蛋汤,才六岁的堂妹眼巴巴地看着那碗色泽明亮的汤水,小声哭闹抗议母亲的偏心。
“你个不听话的崽儿,好好吃你的饭!”文二婶咳嗽一声,脸上一片尴尬。
“不嘛,不嘛,我也要喝,我要喝。”小孩子不懂事,直接说出心中简单的愿望。
“死丫头,谁给你惯出的毛病!”文二婶装作严厉的表情,想吓唬自己家不懂事的女儿。
凌飞墨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嫌恶,脸上却做出一个迷死人的微笑,拉起无知小孩干枯瘦弱的小手:“好孩子,叔叔的汤让给你喝,好么?”
文二婶立刻摆手,着急地说,“不成不成,这崽儿太小,不懂事,凌先生你不用管他。”
文小明侧眼看到凌飞墨没吃几口的米饭,立即知道这个城里的少爷习惯不了这桌简陋的粗茶淡饭。
凌飞墨其实并不挑食,相反,他平时很少去外面胡吃海喝。但是凌飞墨有轻微的洁癖,看着文二叔长满茧子的黑手,文二婶脏兮兮的围裙,几个小孩鼻子下青黄的鼻涕,再加上这破落简陋的小屋子,凌飞墨瞬间胃口全无。
“怎么了,这饭不合您的口味?”文二婶谨慎地问道。
凌大少摇摇头,正色道,“不会,这味道很纯朴,不过我早饭吃太饱了,所以才没有胃口。”
“我们乡下人穷,你千万别嫌弃!”
“哪有,哪有!”凌飞墨笑道,“实在我太饱了,二婶你的热情与心意,我都感受到了!”
听到这话,文小明冷冷瞪了眼凌飞墨。
一顿艰难尴尬的午饭结束后,文小明帮文二婶麻利地洗碗擦桌。当他看到凌飞墨一口都未吃的米饭,长叹一口气!
做完家务,几人又回到宽敞的厅堂,凌飞墨指了指桌上的红包,“那是我父亲的一点微薄心意。”
文小妹好奇地走到桌旁,伸出小手想摸那个红包。
凌飞墨继续说道,“还有,您家孩子以后上学的一切费用,也由凌家全部承担。”
文二叔一脸不可思议,紧张地搓着双手,不时看着自家的媳妇儿。
文二婶用乡音浓重的普通话急忙道:“这太、太贵重了。”
“没事的,这红包钱不多,您就拿上吧,在今年春节前盖座新房子吧!”凌飞墨淡然一笑,底气十足,似乎笃定这个贫穷破败的家庭会立刻收下红包,然后感动得痛哭流涕。
但朴实的文二叔不这样想,小正哥(凌正毅在文家村的小名)在他家生活五年的事,已经是很多年前发生的,当时收留小正哥的老父亲已经过世了。
老父亲曾经交代过,小正哥的爸后来给过他家一笔不小的补贴,算是弥补了那五年多的人情,这红包他怎么能要呢?
心地善良的山里人不懂算计,从来没有想过用金钱衡量那动乱年代的人情关系。
“这个,您拿走吧!我们不能收!”文二叔口齿有点不利落,结结巴巴。
“为什么,二叔!?”凌飞墨心里嗤笑,明明穷的连个鸡蛋都吃不起,还要装什么清高。原来这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也会玩欲擒故纵的戏码!
“二叔,我父亲再三叮嘱,一定要把这份心意送到。二叔您就别客气,收下吧!”
文二婶脸色焦急地看着自家老实的丈夫。如果收下那个厚实的红包,家里的新房、娃娃的念书钱、明年的种子肥料钱可能都会有保障!
正在此时,凌飞墨口袋中的手机响起,凌飞墨大方地道:“要不这样,我先去外面接个电话。您再和我二婶想想,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凌家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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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飞墨正欲走到篱笆墙外,却不小心踩到一泡发黑发臭的物体。
“操!”凌飞墨低声咒骂。
接通黑色的手机,绿色的电子屏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这个陌生电话是县长的二公子陈荣光打来的,陈荣光兴冲冲地叫凌飞墨回县城,说是晚上有个助兴的节目要他参加。
压抑住踩到狗屎的恶心感,凌飞墨缓缓道:“陈少,啥节目,这么神秘!”
见多识广的凌飞墨,一点儿也不奢望这个国家级贫困县能拿出些像样的好东西。
陈荣光低声一笑,“等你回县城就知道了。对了,我让我爸的司机去文家村接你?”
凌飞墨没有拒绝,整理了白色的衬衣领子,欣然答应了。
和县长的公子挂完电话,一想到晚上可以放松逍遥,凌少爷心情突然大好,又拨通省城那群死党的电话。
那个年代,手机不是普通人能买的起,一个BB机也得花个成百上千块,更别说只能在新闻、电影里出现的手机,就算有钱,国内也无货可卖。
凌飞墨手里这支手机是父亲下属在国外出差时,特意买来送他的,每次,凌飞墨掏出这块厚重结实的洋玩意,总能吸引不少好奇的眼神!
如墨的发丝在日光下闪着细腻的光泽,凌少爷慵懒地道:“喂,你们在干嘛?”
冷哼一声,“呵,你不知道我现在在遭什么罪?”
“比你想像的还要恐怖,我老子以前呆过的村子可真让人受不了,贫穷落后、不讲卫生……”凌少爷将一肚子苦水向朋友倾诉。
“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烦,他安排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哪敢先回省城,不然他肯定要废了我!”
凌少爷正聊在兴头,篱笆墙角却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凌少爷瞅了瞅脸色难看的文小明,毫不在意地转过头,继续打着电话,“我给他们钱,他们还不要,明明家里穷的要死不活,还犟什么傻逼劲儿!”
“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欲擒故纵!”
又过了十来分钟,凌少爷挂完电话后,回头一看,又看到那个如竹竿般瘦小的乡巴佬,手里拿着一个红红的纸袋,鄙视地看着自己。
早在凌飞墨出门接电话的时候,二叔与二婶就迅速商量好了结果。二婶伤心地哭泣着,用粗糙的指尖抹了抹眼睛:“拿了那钱,孩子爹就可以轻松点。”
“小妹上学的花销能有着落、我们的新房子也能盖起来了,孩子他爸,你要想想清楚……”
文二叔不忍心地扭过头,任凭文二婶怎么劝说,也执意要把分量不轻的红包还给凌飞墨,“媳妇儿,我辛苦点,这些钱也能挣到。”
文小明气乎乎地走到凌飞墨面前,将红包扔到凌飞墨怀中,“我们虽然穷,可都是真心实意待你的!”
“你这个红包,二叔二婶连动都没动过,让我拿出来还给你。”
“你刚才打电话说的那番话,我全部都听到了。我们是穷是脏,但也好过你的自大与虚伪。”
少年颤抖着身体,眼睛里似乎燃起火舌,鄙视地瞪着凌飞墨。
看着眼前的土货义愤填膺地指控自己,凌少爷歪了歪淡色的薄唇,语气沉稳淡然,却掩饰不住一股浓浓的骄傲与讥讽,开口道:“哼,迂腐不堪,活该穷一辈子!”
说完,凌飞墨正欲转身离开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崭新的鞋子又“稳、准、狠”地踩中了一泡狗屎!
温暖的阳光下,凌飞墨与文小明大眼瞪小眼,彼此在心中又将对方的厌恶值拉低至负无穷……
第四章
这段时间凌飞墨住在漳兰县城,除了隔三岔五地去文家村外,剩下的时间多数在县城里度过。
凌飞墨的家世与背景让漳兰的领导班子争先恐后的巴结,这几天都是这个长那个长家的少爷在陪省城里来的凌少爷。
凌飞墨在一群公子哥中身高最高,他穿衣风格成熟时尚,谈吐得体,气势十足,颇有领导能力,但没几个人知道,凌飞墨的真实年龄并不大。
县长家的陈公子、纪检委的刘公子……他们年纪与凌飞墨相仿,平时不学无术、好吃好玩,因此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带凌飞墨去体验漳兰县的生活。不过几天而已,凌少爷就已经将漳兰县的地形、交通、文化习俗,了解地一清二楚。
陈荣光开着一辆黑色的公务车,把下山后饥肠辘辘的凌飞墨带到一家名气响当的酒楼,点了一大桌美味精致的食物。一群人吃完晚饭后,陈荣光一脸神秘密,低头小声道:“我们过会儿去个好地方,凌大少你可要吃饱点!”
另一人油光满面,脸上流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点头附和,“对啊,凌少晚饭得吃饱点,才有力气享受那快乐!”
吃完晚饭,凌飞墨被几人带到目的地后,才知道他们嘴中说的惊喜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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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修豪华的大包厢里,几个长扮妖艳的女子早早就在等候,她们烫着时下最流行的波浪头,抹着艳丽的腮红和口红,穿着紧身暴露的露脐短裙,手里拿着高脚酒杯,看到来人后,就娇笑着扑向陈荣光、刘军等几人。
切,原来神秘了一天的惊喜,就是出来玩小姐,凌飞墨心里鄙夷地笑,面无表情地走进包厢里。
妖艳娇媚的小姐们,能准确地叫出他们几人的全名,看来这群游手好闲的公子爷是这里的熟客!
陈荣光腆着酒足饭饱后的大肚子,一手搂一个美女,热情地招呼,“小玉,你们真是的,都不先招待我们的贵客——龙城来的凌飞墨!”
几个年轻的女子听闻后,迅速围住比明星还要帅气俊朗的男子,个个脸上飞起粉色的霞光,但碍于凌飞墨身上散发的冰冷与傲气,却没有一个敢上前主动搭讪。
凌飞墨大方地笑了笑,对陈荣光道,“荣光哥,你们好好玩儿!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文家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陈荣光抖了抖身上的肥肉,苦口婆心地做了一番“善意”的挽留。但是凌飞墨执意要回宾馆休息,陈荣光只能遗憾地让凌飞墨提前回去。
凌飞墨泡了一个舒服的澡,在山上晃悠了一天,他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中,凌飞墨突然被惊醒!
他妈的,真晦气,他竟然梦到白天那个乡巴佬——那个叫文小明的,双手拿着菜刀,气势汹汹地在追着他跑!
凌飞墨在困意中挣扎着下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沾了血印的借条,骂了一声傻逼,扔进马桶里,用水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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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凌少爷还赖在床上,房间里的电话声却叮叮作响。
听到吵闹的铃声,凌飞墨起床气不小,把电话线拔了。房间时又恢复了宁静,凌大少懒懒地伸了一个腰,又重新躺回松软的床铺中。
迷迷糊糊地即将进入梦香时,凌飞墨耳边却传来木板门被敲响的声音。
拿起头边的蚕丝枕,凌飞墨眯着眼睛,狠狠地砸到门上,“谁要死,这么早敲门!”
宾馆里豪华间的门板足够厚实,门外人的叫喊声隐隐约约传来,仔细听,那声音与文家村村长的声音相似。
凌飞墨一头钻进被子里,努力让自己忽略门外吵闹的敲门声,但是外面的人十分执着,久久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