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回神，摇摇头：“我去给你放水。”

浴池的一个边角加厚加宽，成一个平面，唐淮千挪过去的时候能坐稳。苏承扶着他滑进水里，问他：“这些你自己可以么？”

唐淮千话说得不满：“以前都是清平在帮我，他走了之后俞湍止在这里住过一段。偶尔是我自己来。”

苏承突然感慨起来：“你说清平会不会把你当成俞湍止的替身，每天看着你的身体幻想着龌蹉的事情？”

唐淮千真的很认真的想了，一本正经地回答：“这难说。刚受伤的时候我整个肚脐以下是没有知觉的，他做过什么我还真不知道。说不定他爆过我。”

苏承：“……”

苏承转身就走，唐淮千突然没了扶持，沿着光滑的浴缸滑了下去，贱起水花。来不及去扶钉在墙上的扶手，唐淮千趔趄一下，抓住苏承的手。

苏承站住了，唐淮千也稳住了平衡：“喂！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苏承没想到他会坐不稳，听见水声的时候已经吓了一跳，急忙蹲下来道歉：“你也别说那样的话啊！让我多难过。”

“我开个玩笑而已，”唐淮千看他一眼，“怎么？真进了这个环境，又觉得不能接受我的残疾了？”

“没有！”苏承反驳，“只是不太适应。”

唐淮千顿了顿：“那你出去吧，我自己洗。”

唐淮千赤裸着身体，水波在皮肤周围荡漾，让人有些晕。烫伤的地方裹了防水绷带，浸在水里，有些鬼魅的惨白。两条腿虚瘫在水底，膝盖绷不直，微微弓起。

以及腿之间的兄弟，直直地撞进苏承眼中。

吵架闹别扭的时候，来一发最能解决问题。

苏承默念着“大林定律”，手就伸了过去。

水面的涟漪炸开，水珠跳动起来。苏承脱了自己的衣服，迈进水中，面朝着唐淮千坐了下来。

第二天苏承睡醒时，狭窄的小床上就剩自己了。唐淮千行动不便，睡单人床要比那些kingsize好得多。原本唐淮千想着苏承先睡客房，等定了新的床再叫他一起睡。结果头天晚上两个人在浴室里太兴奋了，自嗨带着苏承一起嗨。末了唐淮千浑身湿漉漉地挪到轮椅上，把苏承捞出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两个人就这么回到房间里。一路上器穴都没有分离。

回到卧室又是一阵亲热，到后半夜才躺在潮湿的床单上，抱着一起睡了。

苏承这几年都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一闭上眼就落入深海之中，恨不得长眠。又觉得这一觉实在太沉，不住地往下坠落，四周是压抑的黑暗，怎么都逃不出来。

睡醒之后特别累。

苏承在床上迷瞪一会儿，随手拿起唐淮千扔在床头的浴袍裹住身体，眯着眼拉开落地窗帘。刚一出房门就遭了袭击，初五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照例是抬脚在自己小腿上猛踢。

苏承跳着脚远离他：“你再这样我可是要还手了啊！”

初五“蹬蹬蹬”地跑过来，又是一脚。

苏承：“……我！……算了……”

苏承彻底蔫了，干脆自说自话：“你大大呢？”

初五突然转身就跑，站到一扇狭窄的小门前，张开手臂对着苏承呲牙咧嘴。

好吧，唐淮千在这里边。

苏承过不去，扯着喉咙叫了几声“禄姨”。禄姨跑过来，一看这架势连忙向苏承道歉，还一边蹲下去抱初五。初五不乐意了，张牙舞爪地又要打人，看着苏承嚷嚷：“你告状！不是男子汉！我们来决斗！”

苏承摇头：“我不敢，我太害怕你了。初五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半大点的小娃娃撅起嘴，一脸傲慢：“哼！”

这浮夸风的自豪哟……

苏承继续装怂，禄姨憋着笑跟初五商量：“你的酸奶还喝不喝呀？”

初五犹豫了下，看看苏承，十分不坚定的点头，然后说：“不喝……”

禄姨：“那我拿去给大花花了。”

初五立马急了，原地跺脚拉着禄姨：“不给不给！大花花有，初五没有！”

苏承忍不住笑了，问他：“你不是不喝么？”

初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喝！”

禄姨把他哄走，初五还不忘以眼神警告苏承，又去把小门关严实了，才不放心地走了。

苏承盘算着待会儿见到唐淮千要先告诉他，他还不如一杯酸奶重要。

小门没有锁，推开就看到一个斜坡，原来是一个地下室。唐淮千在里边叫苏承直接下去，苏承就沿着斜坡向里走。进了底下的房间之后，电视在放音乐，一个陌生男人在换频道，唐淮千腰背笔直地站在中央。

苏承傻了。

唐淮千回头看他进来了没有，苏承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嚎：“噢噢噢你能站起来啦？”

唐淮千：“……你当我昨天吸了你的精气一晚上修炼成功了？你看清楚再激动。”

苏承眯着眼凑过去研究，才发现他面前是一个站立架，连着束缚器将他的腰背乃至臀部托起来。双腿看起来是站在地上了，但其实还是一点力道都没有，全凭着站立架的支撑。

苏承有点失望。

唐淮千安慰他：“以前必须要戴支具，现在也算是有进步了——你吃饭没？”

苏承摇摇头。

“禄姨做有饭，你洗洗吃点东西，去公司一趟。唐意大早上就打电话叫你过去了。”

苏承立马跳起来了：“啊！？你怎么不叫我？”

“你睡那么死，叫不醒好不好？”

苏承朝外跑，出去两步又回来，弯腰躬身在唐淮千脸上亲了一口：“你好好锻炼！我去大战唐意给你赚电费了！”说完就真地跑了。

被亲的地方酥痒起来，唐淮千浑身发软。复健师伸手扶住他，面瘫脸看不出异状，毫无感情地重复：“冷静，冷静。”

唐淮千借着他的力道才解放出一只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他颓丧地说：“不行了，放我下来吧。今天先适应一下。”

86.

苏承胆战心惊地赶到辰娱，前台小姐见着他十分热情地给他指路，还领着他坐电梯。讨好巴结的意思全摆在脸上。上次来的时候他想给唐淮千送果篮，结果被清平半路给拦了下来。到现在待遇完全不一样了。

苏默默站在电梯里想，唐淮千是辰娱的最大股东，那自己要是和唐淮千结婚了，不就也是辰娱的大老板了么？

这么看来结婚还是有好处的，可以考虑。

不过为了家庭和谐，还是要彻底拿下唐意，再收服俞湍止才行。

苏默默畅想着美好未来，在助理的引导下进了唐意的办公室，然后看到俞湍止。

唐意坐在办工作后，靠在椅背上，头仰起来枕在后方，一只手捏着眉心揉。俞湍止大喇喇地坐在会客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单手搭在沙发背上，气度雍容大气。

苏承暗道糟糕，知道今天这事儿是不太好办了。

助理退出去之前扫了一眼俞湍止，又看看苏承，闷着头关上了门。唐意坐直身体，拿起桌上的笔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字，没有理苏承的打算。反倒是俞湍止像是在主场似的，看着苏承道：“坐啊，站着干什么？”

俞湍止身上的摄魄力和唐淮千还不一样。唐淮千戏演多了，很容易把握住一个角色该有的气势，收几分，放几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唐意就是完全凭借摧枯拉朽的气势，强硬地碾压过去。

俞湍止却是很迂回的，他能和你玩笑，但是你不能以同样的方式回应，因为不知道下一秒他会有什么样的想法。这感觉有点像小屁民见皇帝，诚惶诚恐，就怕皇上一道圣旨，那自己的脑袋就真的搬家了。

苏承想说“不了，我不坐了”，又觉得自己干嘛这么紧张，就找了另一张沙发坐了下来。

唐意继续看她的文件，指尖在白纸上翻阅，偶尔传来纸张清脆的声音。俞湍止开始跟苏承唠家常：“昨天睡在淮千那的？”

……这自然亲密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所谓笑面虎就是这样吧！自己说了“是”他就立马蹦起来再揍自己一顿？你不如直接来和我打一架啊！不要笑得这么和善啊我后背发凉！

说什么都不对，苏承就没回答。

俞湍止放下腿，继续问他：“淮千起了没？开始锻炼了？”

苏承“嗯”了一声：“在练站。”

唐意突然开口，是问俞湍止的：“换了谁过去？”

俞湍止：“康复中心的主任，四十多岁，三角眼的那个。”

唐意想了想，知道是谁了，还是不放心地重复：“他知道淮千腿上有伤吧？交代他别急，刚开始悠着点。”

俞湍止嗤笑一声：“你该交代淮千别急，他就算为了这个小王八蛋也想要早点站起来。”

俞湍止看苏承一眼，苏承自问：我是小王八蛋？然后苏承问俞湍止：“那你是什么？千年老鳖万年龟？”

唐意“噗嗤”笑出来，俞湍止的脸就黑了。苏承也觉得这么幼稚的对骂方式太掉身价了，连自己这种没有身价的人都不屑，趁着唐意的松动就问她：“今天能签合同么？”

唐意看俞湍止一眼，才跟苏承解释：“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你的形象实在是棘手。要签约的话，再等等吧。”

说白了还是不想给自己自己好过。但这理由找得还挺靠谱。

唐淮千发了戒指的微博之后，苏承的关注度瞬间飙升至最高点。微博比较能代表大众的态度，苏承的微博被人扒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消停过。粉丝数量迅速蹿了上来，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和国内一线明星持平。当然这些不全都是粉，甚至可以说，粉少得可怜。

苏承的微博是签模特约的时候，公司给注册的，苏承拿到账号之后只发过几条，都是杂志封面的后期图。其他就是和公司的同行互动一下，再分享些电影音乐什么的。

他这一出名，所有人一窝蜂地涌进来，微博数量不多，每一条都被留言刷爆了。围观者居多，疑问者居多，来喷的人更多。完全是负面形象一面倒的状况。

尤其是慈善过程中，在异地的人民广场上，唐淮千吻他的那一幕作为小道消息流传出来之后，彻底激怒了唐淮千的粉丝和那些好事儿的路人。苏承的微博完全成了泄愤的场所，总有人有事没事都要去骂两句。作业太多要去骂，上班迟到了要去骂，下个雨苏承也要被骂。

还有人把他分享过的关于唐淮千的音乐全部找出来，说他早就有了抱大腿的打算，唐淮千一时被他蒙蔽了才会走错路。

苏承之前还不怎么在意，看到最后就忍不住了，发了一条微博回应。

@东星签约模特_苏承：你们怎么就知道这是一条错路了？

唐淮千给了回应，转发并评论，力挺苏承。

@居家唐不嗨：那就错到底吧。

然后唐淮千又发了条原创，艾特了苏承，说把他的微博名给改了。苏承正在刷碗，听见唐淮千在病房里叫他，慌得手抖没擦就跑过来。他手上全是洗洁精的泡沫，唐淮千拿着手机给他看，新昵称：@煮夫苏默默。

苏默默：“……”

唐淮千还洋洋得意：“怎么样，很萌吧！你看已经有腐女开始叫萌了。”

苏承看他难得这么有精神，也不忍心打击他。叹口气心想，反正这微博我也不用，就当哄他高兴，就这么着吧。煮夫乖乖地回去刷碗，因为太过羞耻，就再也没有关注过微博。

大林安慰苏承说这种一边倒的局面持续不了多久，娱乐圈就是这样，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风向。今天离婚闹小三，第二天可能就会出现“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新闻，骗过一众没脑筋随波逐流的小姑娘绰绰有余。更何况同性恋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对，只是作为大众情人，谁都不希望唐淮千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伴侣，还是终身制的。

王子堕落成人夫，再没有幻想的空间，落差太大。

苏承跟唐淮千这么转述的时候，唐淮千夸了大林几句，赞同他的说法。苏承想了一晚上，跟唐淮千建议：“要不……咱俩现在分手，你跟个女的试试？”

唐淮千：“……”

苏承：“看看那女人会不会被人骂。”

唐淮千面瘫脸：“我会被人骂。”

不过这都是玩笑，苏承还能想得开，别人骂归骂，只要没上门来泼油漆刷大字影响正常生活，其他都是虚的。能跟唐淮千好好在一起，什么都行，吃糠也行。

唐淮千表示完全不能接受，他活了三十多年最不缺的就是钱。虽然现在瘫了生活质量下降，但在金钱堆砌之上的生活到底还是最吸引人，不能舍弃。得出的结论还是：苏默默你晚上再做煮夫，白天就赶快出去赚钱吧。

要赚钱养唐淮千是个高难度的工作，想来想去还是卖身进娱乐圈来得最快。现在唱片销量不行，但是演唱会是个大头，能混出来一年开三十二场演唱会，那唐淮千的那些投资也就是毛毛雨了。

苏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未来，在心中描绘出一个美好的蓝图。

但唐意跟他说，不能签。

苏承想了想，也不客气，跟唐意说：“那你帮我找公关刷形象，然后再签。”

唐意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相当诧异：“我为什么要帮你？”

苏承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因为我要挣钱给唐淮千啊！你算算，他以前一年的演艺收入带上投资，够他这一年的各种开销。现在他少了一大块经济来源，手里能动的钱就少一大半。他过惯奢华的日子了，突然让他减少开支？”

他说得夸张，唐意也知道他在夸张。但唐淮千就受伤时的手术是俞湍止拿的钱，到后来的各项治疗，包括苏承的医疗费、住院费，全是吃老本。吃了三年到现在也没剩多少了。

俞湍止还是那副面和心善的样子，跟苏承说话带了语重心长的长辈姿态：“其实也不用你操这个心。淮千的收入减少，但相对应的，开支也会少很多。他爱玩，现在瘫了，很多大项目就玩不了。就算真不够他花，还有我这个哥哥在，他还有姐姐在。年轻人，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他正在康复，不会永远这样。”

“你又知道多少？瘫了就是瘫了，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了。他该安稳地过后半辈子才对。”

苏承完全不相信这是从俞湍止口中说出的话。俞湍止对唐淮千的感情，他以前也见识过。唐淮千刚入圈的时候接一部武打戏，从头到尾都没有用替身，俞湍止就叫了几个急救人员在剧组等着。戏拍了三个月，他在剧组盯了三个月。那时候苏承还在想，唐淮千真是幸运，这世上会有如此全心全意支持他的人。

但现在这个人却在最关键的地方退缩了，对他没有信心了。

苏承皱着眉摇摇头：“不管能不能好，只要有一点起色都应该坚持下去。你说不用我操心，那你们的钱他要么？他生病的时候你们能时时刻刻照顾他么？你不结婚？唐意你可以放下生意？你放下生意又拿什么资本去养他后半生？兄弟姐妹是手足是血液，俞湍止你和他流着一样的血，这是上天赐的。但能携手走到人生尽头的应该是伴侣。我是他的伴侣，是他选择的。只是碰巧他选择了一个男人，打破了常规。作为哥哥姐姐，你们为什么不能支持他？”

这话或许戳中了唐意的痛处，她的表情有些松动，神思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回不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