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包子 10)——四下里
四下里  发于:2015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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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映川怀孕日久,肚腹已大,不能走太长时间,连江楼与他散了一会儿步,便回去了,晚间两人睡下,半夜里师映川腹中有些不适,迷迷糊糊地醒了,好在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恢复如常,这时见身旁连江楼睡得正熟,师映川怔怔地看着男子,看着自己这一生真正意义上的爱人,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连江楼漆黑如墨的鬓发,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如果没有对方,自己很可能到现在也只是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为了衣食而奔波,断然不会有那么多的精彩经历,然而也同样是这个人,让自己知道了什么是怨恨和心痛……

“师尊啊……”师映川的眼睛有些莫名地干涩,喃喃低语着,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坛陈年的老酒,随着岁月的沉淀而使得味道越来越浓,也越来越烈,哪怕只是尝了一口,却也是能够醉上一生的……这时宁天谕却忽然在脑海里出声道:“到了如今,你究竟作出决定没有?到底是在生下这孩子之后再与连江楼翻脸,还是在生产之前恢复修为,偷袭对方,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再让他亲眼看着他的骨肉一生下来便死去?我个人倾向于后者,毕竟这会在最大程度上打击连江楼,在此情况下,或许他就此彻底恢复了属于赵青主的记忆,也未可知。”

师映川与宁天谕早早便已经就此事讨论过,一个方案是在师映川生下死婴后,养好身体,然后在时机成熟时一举解开身上最后一道枷锁,恢复修为,在连江楼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与身在断法宗的内应谢檀君里应外合,一举将连江楼重创,乃至擒获,第二个方案则是在师映川临近生产之前,找借口让连江楼带其离开断法宗外出,提前让身在摇光城的众宗师出动,守株待兔,到时诸多强者一起出手稳稳擒下连江楼,待师映川生产时,告诉连江楼真相,再当面将其骨肉剖出,最大程度上地刺激对方,而宁天谕出于多方考虑,赞同第二项计划,只不过师映川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究竟要选择哪一个方案,由不得宁天谕不催促。

听了对方的话,师映川沉默下来,他当然知道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第二种方案都是最稳妥也最能刺激连江楼的,然而一旦在作出了选择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如今两人之间的温馨生活越发急迫地走向了尽头,这样的性质令他踟躇,也有些茫然,要知道自己被囚禁于大光明峰之后,虽然失去了一切,但同时这却也是自己从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之后,最温暖也最醉人的一段时光啊……这时宁天谕显然看出了他的犹豫,厉声道:“蠢才,你还在迟疑什么?你要尽快找回属于你的尊严和力量,你是师映川,是宁天谕,是这天地间原本应该最无法无天的强者,而不是像这样被困囿于一隅,只能蜷缩于一个男人怀中,做一个寻求庇护的弱质废物!”

“……够了!”师映川突然在心中厉叱一声,同时他的眼中也露出了坚定之色,冷漠地对宁天谕道:“现在我已经作出了选择……我选择第一个方案,等到生下孩子之后,再找机会击败并擒获他!”未等宁天谕再开口,师映川已猛地在心中咆哮道:“不要跟我说什么愚蠢软弱之类的废话,我承认我就是贪婪,贪婪地想要现在这样平静温情的日子能够尽量多延长一些,和他多一些这样举案齐眉的时光,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承认我就是!还有,不要忘了我才是主导,所以,我不需要你事事都来教训我,也不需要你替我作出任何决定!”

面对师映川毫不留情的咆哮,宁天谕却是出人意料地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回击,他沉默片刻,竟是低低笑了起来,道:“不错,这才是天下第一人该有的样子和气势……好了,虽然我并不满意第一种方法,但既然你这样坚持,那么,就照你的意思去做罢。”他轻声低语:“只要你自己觉得不后悔,那就无所谓。”师映川在心中平静地道:“我也承认这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我宁可如此。”说话间看着面前正熟睡的连江楼,渐渐就闭上了眼,在对方鬓上轻轻落下一吻。

转眼入了秋,等到秋意渐浓,空气中出现了冷意,距离师映川的产期也已经越来越近了,这一日清早,师映川刚起了床,正在对镜懒懒梳头,这时连江楼进来,师映川从镜中看见男子来到自己身后,就笑道:“练功回来了?”连江楼淡淡‘嗯’了一声,从青年手中取过梳子,为对方梳理着缎子似的光滑长发,他慢慢梳理了一阵,忽然开口道:“……明天就是产期了。”师映川微笑着看镜子里的人,叹息了一声,就低笑道:“是啊,男人不像女人那样有产门,到时候还得在肚子上划一刀,好在我这个人倒不怎么怕疼。”连江楼突然有些沉默起来,片刻,却突兀地说道:“不会很疼。”然后抚摸着青年的后脑勺,就将其环进自己的怀中,低声问道:“……横笛,你很喜欢我?”师映川一愣,但却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语气之中有了些细微的变化,他只是从对方怀里挣出来,扭头有几分意外地看了连江楼一眼,然后又重新把身子舒舒服服地倚在男子怀里,低低轻笑起来,说道:“没想到你居然也会问这样的事……”

连江楼似乎没有听到青年在说什么,他看着镜中青年早已稚气尽褪、但眉宇间的性情痕迹却依旧抹不掉的面孔,他似乎想到了一些东西,眼底深处就多了一丝晦涩不明,正在这时,他就听到师映川柔声说着:“我当然很喜欢,我平生真正最爱的人,就是你……”

连江楼全身的肌肉突然就有些僵硬起来,原本线条极刚硬的面孔上几不可觉地出现了一丝柔软,他有些无意识地一手轻轻抚摸着师映川漆黑的长发,那美丽的头发完全披散着,在晨光中闪着微微的泽芒,是连江楼平生见过的最美的长发,而长发的主人,也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人,一时连江楼就这样若有所思地看着青年,师映川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奇怪,他从镜子里看到男子微抿的薄唇,以及浓黑的剑眉,不由得就伸手去拉对方正抚摸自己长发的手,含笑道:“你在发什么呆?”刚摸到对方那洁白有力的手掌,却意外地发现那里一片冰冷,师映川正欲回头看去,却被连江楼捉住了指尖,低头轻轻吻啄那修长如玉竹的手指,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令师映川霎时有些欢喜,除了这个之外,甚至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淡淡一丝难为情,被催软了心肠,师映川笑道:“干什么?”连江楼不答,只是将他环在怀里,静静这样抱了一会儿,才低头轻轻吻了一下青年那雪白的脸颊,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可好?”

师映川笑着戏谑道:“什么好地方?莫非又有什么好景致被你发现了,就忙忙地拿出来献宝不成?”师映川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要知道这断法宗位于常云山脉,占地极大,任凭师映川在此生活过许多年,也不可能熟悉每一个地方,连江楼就曾带他去过两三处意外发现的所在,景色都是十分优美,因此眼下听了这话,师映川第一个反应就是连江楼肯定又是准备带自己去某处风景极佳的地方,让自己开心,这么一想,脸上就体现出来,满满的都是笑意。连江楼没说话,只是像小时候那样轻轻一拍他的脑袋,然后就帮他挽了发髻,穿好了衣裳,一时梳洗罢,两人用过早膳,连江楼就带着师映川出了千莲殿,离开了大日宫。

师映川即将临盆,自然不能走太多路,等到两人出了千莲殿之后,连江楼就一直将他抱着了,师映川裹着一袭保暖的披风待在连江楼怀里,不时地捏一捏对方的胸膛,笑道:“还没到?”连江楼低头看他,有些安静的东西被凝固在其中,淹没在黑暗里,道:“……就快了。”

一时两人下了大光明峰,师映川虽然有些意外于连江楼今日隐隐的怪异,不过也没多问,连江楼一直带他来到一处陌生的所在,果然景色十分优美,这时连江楼才将师映川放下来,师映川双脚一落地,就环视着周围,赞道:“果然是个好地方。”连江楼意义不明地看着青年,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一般,只是那一向平静的眼里却有火焰渐渐燃烧起来,他看着对方完美得不似真人的面庞,一瞬间突然就涌起一股想要撕碎吞噬了这个人的冲动,他当然不会这样做,只是沉默着,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和角度的缘故,那英俊冷静的脸孔在阳光下变得有些陌生,这时师映川正好笑吟吟地来拉他的衣袖,连江楼却忽然反手抓住了青年的腕子,师映川正有些意外,便已被就势拉进了怀里拥住,连江楼吻上他的唇,一手去解他的衣带,师映川不由得有些愕然,随即就轻笑起来,正想躲避,却被捉住腰肢,男人的手若有若无地轻柔抚住他的臀,一面轻吻着他的唇瓣,师映川笑着扭头躲着,道:“干嘛?你这人,明知道我都这个样子了,现在却来跟我闹……”话音未落,已然轻呼一声,却是连江楼含住了他的耳垂,这个平日里有点沉闷无趣的男人含住那粉白柔嫩的耳肉,吮吸的力道强烈撩拨着神经,令师映川几乎有些颤栗腿软,他咽了一口唾沫,道:“喂,你不会真想……我这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产期就是明天,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连江楼低声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会很小心。”

事已至此,再没有办法说什么,也难以思考,细微的喘息声逐渐开始变得急促,连江楼的动作温柔中隐隐带着急切,师映川的衣裳如同花瓣一般从身上剥落,露出玉也似的身体,如此席天幕地,两个人做着最原始的行为,除了不能进入师映川的身体之外,连江楼几乎做遍了夫妻间可以做的一切事情,一次又一次,翻来覆去地吞索着青年的身体,彼此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隆起的肚子上渗出汗水,又被男人吻去,如同一场迷离的梦境,将师映川彻底吞没。

当所有的一切终于结束时,师映川已累得整个人虚软如泥,但脸色却还晕红着,眉宇间遍布餍足的春意,连江楼用雪白的锦帕拭去两人身上黏腻的精水,将彼此的衣物重新穿好,师映川的心跳还没有完全恢复平静,他慵懒地看着连江楼为他一件一件地穿上衣衫,一丝不苟地系好衣带,就轻笑着,半是抱怨半是餍足地说道:“你这人表面上总是一脸正经,其实私下里却真真闷骚得紧……”连江楼没接话,只是将他抱起来,向不远处的山壁走去,师映川脸颊贴在男人胸前,懒洋洋地道:“我们去哪儿?”连江楼不开口,只低头一吻他的嘴角,师映川习惯了对方不喜欢多说话的性子,倒也不以为意,笑吟吟地开玩笑道:“好罢,我就看看你到底要给我什么惊喜,刚才你那么折腾,若是等一下带我看的东西不好玩,你就等着挨揍罢。”

来到山壁前,也不知连江楼是怎么做的,只听一声古怪的响动,前方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缺口,连江楼抱着师映川走进去,身后又是一声响,那处缺口又被关上了,显然是什么机关,而这时周围也并不暗,仔细一看,原来洞壁上嵌有夜明珠,淡淡的珠光足以照明,师映川正惊讶间,忽听连江楼说道:“……此处本是天然石窟,乃是第十代莲座谈净衣无意间发现,便略作修建,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师映川下意识地问道:“哦?那他封住这里干什么,莫非是用来做什么事的?有用处?”连江楼言简意赅:“这是一处聚阴之地,生长着少量修罗花。”师映川一听,立刻就明白了,这修罗花是一种极为珍贵的药物,只能生长在天然的聚阴之地,无法人工培育或者移植,第十代莲座既然无意间发现了这里有修罗花,自然也就会加以保护,将此处封住是很正常的选择,以便防止人或野兽发现,大概每到修罗花成熟的时候就会亲自来摘取,而这件事也肯定就告诉了下一任宗正,代代相传,自己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如此一想,就道:“原来你是要带我来看这种东西。”轻轻一戳对方的胸口:“……弄得神神秘秘的。”

连江楼就低头看了怀中的师映川一眼,没出声,他抱着青年走了一会儿,果然就看见了一些零星散布的修罗花,只是还没有开放,师映川饶有兴致地看着,道:“这东西应该是严寒之际才会开的,现在还早了些……”连江楼带着他继续走,前方也开始变得狭窄起来,未几,两人趟过这段路,突然眼前就是一片开阔,却是一处天然溶洞一般的所在,十分美丽,师映川微微惊喜道:“真是不错……”他挣了一挣,对连江楼道:“放我下来。”连江楼低头看他,忽然就对着他的唇吻了一下,这个吻似乎有些不寻常,依稀带着几分深敛的情感,但还未等青年品味出什么,就已被对方放到了地上,师映川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拉着连江楼的衣袖向前走,道:“果然是个好地方,就是这里稍微有些冷。”连江楼闻言,就替他裹紧了披风。

不过很快,师映川就知道为什么这里会让人觉得冷了,只见溶洞的中间位置,看起来原本应该是一整块的大石被人削成了一个浅浅的石头池子,说是池子,其实也不过是顶多能够勉强容纳两个成年人躺在里面的样子,而且很浅,应该只有不到两尺深的样子,不过这些自然不是引起师映川注意的原因,真正吸引他目光的,乃是池子里所盛的东西,那是看起来略微有些粘稠的透明液体,泛着淡淡的莹光,装了大半个池子,师映川一靠近,就明显感觉到这一池液体散发着幽幽寒意,沁透肌骨,师映川顿时打了个寒战,问道:“这是什么?”连江楼走到他身后,淡淡道:“……这是阴冥水。”师映川讶然回头:“阴冥水?这东西可是少见,我也只是曾经见过几瓶而已,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这么多……”

话音未落,师映川突然间身子一僵,半截话硬生生地断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只见连江楼右手二指戳在了青年的腰间,竟是点住了对方的穴道!

在这一个瞬间,师映川的脑子里出现了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呆呆地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看着自己眼前的男人,他依稀能看清对方那漆黑如夜的黑发,那英俊如同大理石雕刻一般的脸,还有那仿佛绝世神兵一样锋利的双眼,此时此刻,这个明明熟悉之极却又显得分外陌生的人看上去就如同一尊雕塑,没有温度,只用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师映川,两只漆黑的眼睛深邃而锐利,薄唇微抿,师映川突然间感觉到无比的惶恐,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嗓子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连江楼点的穴道并不是用来遏制他行动的,而是令他全身无力,一味地发软,因此这时师映川再也撑持不住,整个人眼看着就要软倒,连江楼却舒臂抱住了他,将他轻轻拥在怀里。

师映川在极度的惊愕与隐隐的恐惧中总算强迫自己恢复了几分清明,他看着此时近在咫尺的连江楼,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一阵阵无法说清的寒意从心底涌上来,他强忍着,终于挣扎着从喉咙里迫出一句话,带着些无措:“……你这是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江楼平日里低沉的声音在此刻依稀有一丝喑哑,然而却又清晰无比地一字一字地响起,道:“……你可还记得,我当年收你入门的那一日,曾经说过什么?”不等师映川回答,他已一字一顿地缓缓说出来:“生死可畏,然我心之外,别无尘垢可遮可覆,凡阻我道者,皆可杀之……”师映川全身猛地剧震,他目瞪口呆地听着,听着这些话从对方口中说出,一时间青年惘然地看着男子,似乎努力地想要明白对方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意思,然后他就好象是有点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就痴痴看着连江楼,有些不信,又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似的,良久,他才自嘲般地低笑起来,发呆也似,像是用着一种自嘲的语调在轻笑,可分明却能够从中分辨出里面充斥了浓浓的变了调的哭腔,就这样恍恍惚惚地看着连江楼,似自言自语又似在质问:“怎么回事……难道说,你真的是练了那太上忘情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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