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包子 3)——四下里
四下里  发于:2015年06月30日

关灯
护眼

从方梳碧房中出来时,已是月色如水,师映川漫无目的地走在小路上,这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只想到处走走,但忽然抬头看到夜幕中几乎高耸入云的大光明峰,不禁心中一动,他将手指勾在唇边,响亮地打了个呼哨,片刻之后,只听一声清唳,月色下,一线白影闪电般自黑夜中直射而下,最终来到师映川面前,师映川轻轻一跃,跳上了雕背,用手一拍白雕翎羽,顿时白雕振翅而起,旋飞直上。

一时到了大光明峰,正停在莲海处,这里乃是大光明峰素有名气的一处景致,水中寥寥有着几处莲台,池水看起来清幽冷冽,其实却是温热的,水面有隐约的淡白之气潺潺流动,致使一年四季水中的莲花都是开放着的,花期无尽,无数朵颜色品种不一的莲花一朵一朵地盛放,当然也有含苞待放的,莲叶青青滴翠,大小皆有,有的甚至可以当作雨伞,这壮阔绝美的一幕画面看在眼里,实在令人难以忘怀。

夜风柔软如绵,师映川也不急着去见连江楼,只是背着手沿着水边散步。

周围风中尽是莲花的清香,传闻这莲海中曾经葬过一位女性大宗师,当年第一代莲座修的是一门特殊功法,须得终身保持童身,不可破了元阳,否则一身修为立刻一夕毁去大半,功亏一篑,因此第一代莲座向来无论对男女皆是不假辞色,清心寡欲,更是不肯婚配,但尽管如此,后来还是命中注定遇见一个女子,那女子惊才绝艳不下于第一代莲座,当时距离大宗师之境只有一步之遥,乃是当代年轻一辈女子之中首屈一指的绝代佳人,此前一心求道,无意于情爱之事,哪知却偏偏遇到命里的魔星,就此痴心爱慕,为此不惜叛出自己所在的宗门,但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第一代莲座好似铁石心肠一般,不肯有所回应,这女子却是个痴情种子,孤身闯入断法宗,什么也不说不做,只在大光明峰最近处的一座山上结庐而居,日日遥望心爱之人所在的大日宫,之后第三年,女子红颜白发,成就大宗师,然而却终身不曾离开过断法宗一步,再后来,这痴情女子寿命将尽,临终之前踏上大光明峰,此时第一代莲座终于与她相见,两人风华不减,却相对无言,其后女子便含笑气绝于心爱之人怀中。

而在这女子身亡之后,第一代莲座便将其葬于这莲海中,当时还不叫莲海,也没有如此胜景,但第一代莲座葬下此女之后就在这里栽种了莲花,到了第二年,竟是形成了一片莲花的海洋,其形之美,其景之胜,令人瞠目结舌,与此同时,女子生前所居的那座山上便建起了宫殿,取名为白虹宫,只因这女子的名字,便是‘白虹’二字。

一时师映川无意间就想起了这一桩有些凄婉的传闻,他沿着水边漫步,品咂着前辈们之间曾经让无数后辈浮想联翩的爱恨纠葛,想到这些,他不由得却想到了自己的身上来,自己身上背着情债,缠着情丝,他喜欢的人不只一个,是那么地贪心多情,世上弱水三千,独独没有办法决定去取舍哪一瓢,不管他选择什么,结果也许都是错的。

夜风轻轻吹起了发丝,吹得纷纷扬扬的,师映川却也不理会,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边明月如霜,在心中默默品味着自己的心事与此刻的复杂情绪,这世上有些心事是永远不能说出口的,只可以自己品尝,哪怕是最亲最爱的人也不能分担,想到这里,师映川看着黑黢黢的天空,忽然间就很想知道上天究竟为自己安排了一个什么样的未来,是不是会自此顺利而平淡,还是会让自己以后走在前路茫茫的困惑当中?

周围风吹莲动,花香弥漫,师映川沉浸在自己这种莫可名状的心情之中,一时间不可自拔,但就在这个时候,忽听一个声音道:“……什么闲杂人等在这里碍眼,三息之内,立刻消失!”

这突兀响起的声音分明是一个男子,嗓音略显低沉阴冷,而又极具魅力,实在是好生古怪,但就在有着异样磁性的声音当中,却有着一丝铿锵肃杀之气,突兀地从人的心底升起,冷飕飕地寒进了骨子里,冻得满身发僵,不过必须承认,此人嗓音悦耳之极,即使说的话颇为不客气,但语气却是平冷无波,那是久居上位者才会具有的风范。

师映川顿时愕然一惊,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过去,不过在夜色的遮掩下,一时间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影,不过这声音他却是并不陌生的,稍一细思,脑海中立刻就闪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来,不过如今师映川今时不同往日,无论是城府还是其他的方面,都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此时他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思维何其敏捷,当即心中念头一转,紧接着表面上便是淡淡一笑,没有半点迟疑就转身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朗声说道:“……可是纪山主当面?”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师映川已经在脑子里迅速判断出接下来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并暗暗做好了准备,不过他其实并不真的担心什么,来者虽然一向对他没有什么善意,但至少现在是在大光明峰,此人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不会对他不利的。

师映川话音方落,风中便响起一声似乎显得有点意外的微咦,紧接着就是轻轻的嗤笑,这笑声绝不是真正的笑,反而让夜色都多出了一股森冷的煞气,然后在下一刻,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大光明峰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没大没小的小子?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倒胆跟我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那声音似是褒奖又似是嘲讽,总之意思淡淡地让人摸不清楚,这时师映川循声望去,而那人也已经从夜色中走了出来。

入目的是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在这个人现身的那一刻,师映川尽管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不速之客究竟是谁,但在看见那张脸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地全身微微一凛,刹那间衣衫无风自动,轻响猎猎,那人身穿一套黑色的宽大服饰,将整个人都好象完美地掩盖在了夜幕之中,同时也给人一种森然的冷意,心头发颤。

这不速之客整个人都仿佛溶化在阴影当中,黑色的华美长袍在风中似有若无地展动,袍袖微扬,这时此人的视线恰恰落在师映川正好被月光照亮了的面孔上,顿时就见此人神色剧变,脱口而出:“……燕乱云?!”

第一百一十章:欠下的债

此刻这个不速之客的肩膀在看清楚师映川模样的那一刻顿时微微一震,神色剧变,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燕乱云?!”那样子就好象是已经远去许久的厌恶存在又突兀地再次出现在面前,一瞬间就激起了无数惊涛骇浪,那人一步跨出黑暗,隔着十数丈的距离死死盯着师映川的脸庞,就好象要在少年的脸上挖出什么东西似的,在这一刻,师映川忽然就被对方那双幽亮如噬人野兽的眼睛弄得心惊肉跳,面上却还依旧维持着镇定,就见此人狭目高鼻,眉毛怪异得近乎于无,却是丰姿绝世,令人一见难忘,不是纪妖师又是哪个?

一别日久,男子丰姿如故,依然俊美邪异得令人眩目,然而最吸引人目光的却并非是纪妖师那张俊美无匹的面孔,而是他那一双眼睛,眸内寒光四闪,一望之下,便令人深深心悸,眨也不眨地盯住了师映川,即使师映川如今道心凝定,却也止不住地微微骇然,从他的这个角度来看,就会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绝顶美男子正用一种极为奇妙也极为寒毒的眼神死死打量着他,就好象蛇盯住了青蛙,那双幽深的眼眸中,堆积了层层的冰雪与寒霜,不过很快,在几次呼吸之后,就看见纪妖师忽然‘嗬’地一声,仿佛是无意识发出来的,伴随着明显的放松或者说是醒悟之感,那冰寒的眼神也随之迅速化冻。

这时师映川就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顿时一松,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纪妖师眉弓微扬,似乎是想说什么,师映川却已经向男子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师映川见过纪山主。”纪妖师好象没有听到一般,两只手负在了身后,衣袍被夜风吹得轻轻卷动,就好象蹁跹的黑蝶,他似乎有些用力地看了师映川一眼,眼神有点古怪,又有点释然,这一点,在男子不再有任何掩饰的情况下就越发地明显了,随后纪妖师整个人就放松了一般,再不复方才剑拔弩张的样子,片刻之后,这才有些淡漠又有些小小意外地轻喃道:“原来不是那个女人啊……”

说这话的时候,纪妖师的目光有些疏散,不知道究竟想起了什么,不过很快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回了师映川的身上,在少年那张美丽的面孔上来回逡巡,仿佛在用锋利的刀子来回刮着,目光刺得人隐隐生疼,在月光下,那张俊美的面孔清晰无比,上面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都可以被捕捉到,无论从什么角度、以什么心态看过去,这张面孔都有着足以令无数女性倾心爱慕的本钱,风华无双,但此刻那脸上镶嵌的两只眼睛里却流露出某种莫可名状的光芒,十分微妙,牢牢地钉在师映川的脸上,那分明是表达着一种意思——原来是你!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纪妖师倒是并没有像师映川想象中的那样,像从前一样用嘲弄厌烦之类的语气对他说什么,只是不住地审视打量着他,月光下,纪妖师看着少年清逸出尘的容颜,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之色,男人负手在身后,袍袖轻拢,目光在师映川脸上剜着,仿佛要透过少年去掘出另一个人来,那眼中幽芒流转之际,就突然间似乎时光倒流,将某个绝代风华的身影重现眼前,半晌,纪妖师才微微启唇,满是冷诮之意地一笑,道:“我还以为是那女人……你果然长得和她很像。”说到这里,纪妖师眉弓一耸,厌弃满满地冷笑着说道:“相比起来,你以前的样子当真是好得多了,却偏偏长成这副让人倒尽胃口的模样。”

师映川听了,不禁有些无语,自己以前的模样与现在相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从前他模样很不起眼,看不出半点父母的影子,而现在却长得越来越像生母燕乱云这个绝代佳人,完全是脱胎换骨,纪妖师之却好象瞎了一样地说他以前生得比现在更好,无非就是因为深恨燕乱云这个情敌,现在看见一张与情敌相似的脸,心中自然恨意难消罢了。

想到这里,师映川只觉得自己真是冤得很,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只因为生母的缘故,就要平白招人恨,一时间不免有些无奈与自嘲,不过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便向纪妖师浑若无事地淡淡笑道:“山主好雅兴,一个人到这里来散心?”顿一顿,师映川又是微微一笑,同时向纪妖师略一欠身,笑道:“……原来山主来了大光明峰做客,我今日才刚回宗门来,倒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师映川说完这话,又看了一眼纪妖师,若有所思,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纪妖师黑眸轻抬,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看到了那个绝色女子,这令他的心情想不烦躁都难,而这时师映川却是面带微笑的,纪妖师与从前相比并没有什么改变,看人的目光还是那样的睥睨而俯视,而他师映川的变化却是太多了,此时他已经比从前长高了一些,以前在纪妖师面前的那种紧张与小心在两年后的今日已经看不见了,整个人从容而镇定,虽然保留着恰倒好处的谦恭,但却决不会给人卑微的印象——这个少年与当年相比,已经不同了!

“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师映川这种自内而外的变化显然也让纪妖师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他挑起眉弓,有些懒懒地说着,又好象是在自言自语,与师映川明显青涩未褪的嗓音相比,纪妖师的声音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磁性与铿锵之气多了太多了,就连尾音里都是轻勾着,就像是一只意味深长的手在轻搔着人的下巴,让人心里痒痒的,但师映川知道,在一切光鲜诱人的表面下,这个男人本质上却是一条毒蛇,必须时时刻刻都小心提防着。

这时纪妖师的脸庞不知何时隐在了淡淡的阴影之中,但是那一双幽眸内闪烁的光芒却给人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感与压抑感,低声笑喃道:“真像啊……虽然还远远没有那女人的感觉,但是……”男人说着,脸色十分诡异,那光滑皮肤越发显得莹白如玉,不知道是不是隐在夜色中的关系,那脸上连半点血色也没有,月光自天上洒落下来,几乎使得那面庞好似透明了一样,尤其显得病态起来,但与此同时,那狭长双眸中的血色却是更加浓重,又妖异又惑人,男人冷冷地却又热切地盯着少年,那种眼神,就像是一条随时准备噬人的毒蛇,虽然那俊美的脸孔上没有什么恐怖的凶狠模样,但就是这种似是平静的表现,才真的是一种别样的压力。

师映川见状,心中一凛,他看着纪妖师此时的样子,即使他如今已非吴下阿蒙,但心中也仍然不禁微有寒意,一时师映川打心眼儿里不想再与这个男人待在一起,便拱手微笑道:“时辰不早,就不打扰山主雅兴了。”纪妖师闻言,幽眸闪动,一副不可捉摸的样子,虽是如此,却没有一点情绪外露,下一刻,他高高挑起了眉弓,这个稍嫌粗鲁的动作在这样一个有着妖邪之美的男人做起来,却是显得别具一番韵味,纪妖师轻掸着没有半丝褶皱的衣领,唇角微微抿起,像是在笑,只不过他的语气却决不是有着笑意,尤其其中还带着一丝怪里怪气的感觉,狠狠刮剌着师映川的耳膜:“……放心,若是无事,我自然也懒得寻你这小鬼的晦气!”

这种幽冷的感慨却是发自肺腑的,说这话的时候,纪妖师表情淡淡的,但字里行间却自有一股不屑虚言的高傲之感,意态豪肆,明显能够得出这确实是男人真实想法的这种结论,只是纪妖师的眼神实在是诡异,当他看过来时,眸间寒光烁烁流动,充满了令人畏惧的力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咆哮,师映川几乎要刻意稳定心神才可以平静对视,换了普通人,定然是不敢也无法与其目光相接的。这时忽然一阵较强的风吹过,卷起了师映川的衣衫,也吹乱了那青丝,师映川下意识地抬手压一压散乱的鬓发,却不知道这时纪妖师的眼神突然就变了,此刻在这个男人眼中,莲海边上有人玉面朱唇,青丝衣袂飘飘,从容挽发,那种样子,那种仪态万千的模样,实在是太熟悉了,太熟悉,熟悉到了极点,也厌憎到了极点!

纪妖师镶嵌在俊美面孔上的一双眼睛猛然间就射出了幽幽的血光!那眼中在一瞬间就汇集了这世上所有的负面情绪,纪妖师品尝着这股滋味,眼前所看到的那个少年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逐渐形成了另一个窈窕无双的人影,一股又一股灼人的热流从心底直冲上脑子里,就好象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涨裂感几乎塞满了整个胸膛,每一次碰撞都激起了千万朵火花,某个念头突然爆发了出来,纪妖师脸上勃然改色,他猛地一步踏出,两只几乎发红的冷眸简直就像是在燃烧,这一步直接就让他跨越了一大段的距离,瞬间就来到了师映川的面前,此时此刻,他的情绪就像是动荡不安的风暴,时刻都在咆哮变化,

这突如其来的异常情况令师映川眼皮一跳,但就在少年还没有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之际,眼前却骤然一暗,随即而来的就是一股冰凉入骨的感觉,寒意从尾椎处一直冲升上去,而纪妖师已经伸出手来,无声无息地用手指捏住了师映川精致的下巴,师映川瞳孔剧烈一缩,他下意识地向后仰去,想要脱开这种诡异得令人心慌的桎梏,但就在这时,男人那修长的手指却猛地加大了力气,牢牢地捏紧了少年的下巴,那力道之大,几乎把骨头都快弄得喀嚓作响。

师映川的全身立时猛地绷紧了,这是在这种情况下,身体最真实的回应,他表情一变,正要说些什么,下巴突然间就是一阵大痛,这时纪妖师的手指好似铁勾子一样,把少年扣得紧紧的,那种从下巴上传来的尖锐痛楚令师映川瞳孔微微缩起,男人的那种眼神更是让他几欲窒息,此刻在心中突然涌现出来的危险预感之下,师映川眼中的微光瞬间就变得凌厉起来,反抗的念头不可抑制地炸起,并且盘踞在他的脑海当中,然而这到底只是仅仅一瞬间的事罢了,冲动终究还是被理智及时压灭,此刻在他面前,纪妖师的身体所笼罩出来的暗影将他整个人都遮住了,这种情形令师映川愈加充分地感受到对方带来的那种巨大的威胁,如今事发仓促,既然自己已经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纪妖师近身,那么最聪明的做法就是静观其变,况且话又说回来,其实就算是反抗,以他师映川如今的修为,又怎么可能抵得住纪妖师?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