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室内没有风,但因为床前那半人高的香鼎里正不断向外溢出轻烟的缘故,使得轻薄的纱幔微微摇动不已,柔淡的花香中混合着极淡若无的血腥气,有一种莫名的诱惑力。
偌大的华丽大床上,水红色的锦被上绣着象征和美缠绵的凤栖梧桐图案,睡在大床外面的男子有着一张绝美不似人间应有的面孔,五官犹如最瑰丽的艺术品,找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瑕疵,穿着雪白中衣,长长的黑发散落在枕间,齐胸盖着被子,睡得很是安然的模样,在他身旁,一个肩头以上都露在外面的英俊男子正微闭着眼,看那赤裸着的肩头就能够知道,被子下的这具身体,必定是一丝不挂的。
‘莲生,我有一种预感,我和你,一定还会有再次见面的那一天……’
黑色的双眼蓦然睁开,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景象。
又是这个梦……
香鼎中不断散播出寂寂轻烟,偌大的空间内,气氛安宁柔和,此时的连江楼虽然重新闭上了眼,但再也没有睡意,他很清楚地感受着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尤其是被手指和器具侵入过的下身,这一晚,师映川自然没少折腾他,但他脸上的神情此时却淡定如同游离于外,眉宇间偶尔聚起的纹路就如同那淡淡萦绕的烟雾一般,飘渺若无。忽地,他缓缓睁开了双目,而此时的连江楼,面色自如,不再像是平日里那种因为伤势未愈的苍白,而他的眼神,也是凛冽而充满锋芒,整个人从内而外显露出一种极为内敛的冷淡气质,一切都仿佛是浑若天成,不见半点雕琢,他静了片刻,然后就看向了身旁熟睡的师映川。
……第一世,赵青主,以一己之力奠定无情道心,脱胎换骨,几乎达到了太上忘情最高境界,然而终究没有以此打破桎梏,成就不死不灭之身,第二世,谈净衣,念头通达,天资极高,却也还是最终遗憾坐化,第三世,也就是如今的自己,同时也是证道最为艰苦的一世,也正是这一世,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没有任何借口,的的确确的失败,不过,最终的结局,也未必就是如此。
夜色寂谧而安然,连江楼静静卧着,他凝视着枕边的师映川,某些深刻而强烈的感情就此化作了无形的水流,在心间缓缓流淌,眼前淡淡浮现出了许多年前,刚刚见到归来的少年的那一幕,那笑容依旧,却又美得令人心惊,就像是一缕柔韧却又妖娆的青丝,无声无息间缠住了他的心,如同一坛埋藏多年的陈酿,初时还不觉,但一朝敲碎封泥,立刻就是酒香四溢,再无掩盖……此时此刻,时间仿佛停止,倒流,无数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缓缓翻滚,自幼习武时的艰辛,投身修行之路的坚定,亲手将所爱之人送上死路的决绝,那些执念,这一切的一切在反复交织,最终化为当年师映川剖腹取女时的微笑面孔,在那最后的时刻,一股莫名的感情,就此生成,深深印刻在了自己灵魂的最深处,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轻轻侵入了他的无情道心,在几十年前,甚至千百年前,就种下了心魔。
连江楼伸出手,抚上了身旁师映川的鬓角,他很清楚,成为宗师仅仅只是揭开了修行之路的一角,无论是赵青主,还是谈净衣,包括连江楼,随着力量变得越发强大,也就越是感到了自身的渺小,而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一心前进与探索的信念,也就越发强烈!
——那么映川,你应该明白,人的一生当中,总有些东西是要放下的,就如同当初我必须在理想与你之间做出选择,最终我没有选择你,并非是我对你了无情意,只是,对你我这样的人而言,这世间总有一些东西,比情爱更加重要,此恨此憾,终难周全。
念及于此,连江楼的眼神平淡起来,黑色的瞳孔如同纯净的黑水晶,他眯起眼,任由不太明亮的灯光映在眼底,无动于衷,只是轻抚着师映川的鬓发,师映川折磨他的时候往往如同一头野兽,但此时,那张平静宁和的睡容看起来,却仿佛一个毫无防备的婴孩,连江楼发现,师映川真的生得太美,无论他们多么熟悉彼此,连江楼也还是这样觉得,他眼前的师映川不管是身段比例,皮肤细腻洁白的程度,还是容貌的精致,都已完美得无懈可击,已经不太像是人类,而是上天精心制作出来的艺术品,然而虽是这样,连江楼却从中看出恐怖之处,那是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师映川的确太美,但这种美根本不正常,那勾魂摄魄的皮囊内部,隐藏着一个噬人的血腥灵魂。
但是就在下一刻,就在连江楼安静端详着对方的时候,一直熟睡的师映川却突然缓缓睁开眼来!他的一双眼睛在睁开的刹那间赫然变得无比恐怖,令人一见之下,就会联想到无尽的血海,连江楼顿时微微悚然,不过这时师映川眼珠略转,又立刻恢复如常,他好象有片刻的恍惚,然后才抓住了连江楼的手,用平静的语气道:“……怎么不睡?”
说着,不等对方回答,师映川便已将连江楼拉进了怀里,此时的他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关心伴侣的普通男人,轻轻抚摩着连江楼结实的背,上面的那朵血莲赫然在目,师映川温言道:“是身上难受得睡不着么?”连江楼没有出声,师映川对此也不以为意,拍了拍怀里的人,柔声说着:“睡罢,已经很晚了。”
连江楼微微闭目,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在那里,一道殷红的伤疤鲜明无比,仿佛永远都无法褪去,这时却忽听师映川轻声说道:“……知道吗,其实在宁天谕之后,我还有过一世,只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小人物,也没有恢复记忆,而且年纪轻轻就已经死去,当我再次醒来之际,就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
察觉到怀里的男人身体忽然微绷,师映川就笑了起来,他轻抚着对方结实的脊背,语气柔缓如羽毛:“当时我很恐惧,因为情况很不利,我很可能就会死去,但就是那个时候,你出现了,你带走了还在襁褓中的我,被你抱进怀里的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之前的恐惧一下子统统消散,对于这个陌生世间的一切,我似乎再也无所畏惧。”
“……在大宛镇的四年,我活得像奴隶一样,其实当时的我总有一种被这个时代和自身命运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是尘埃一样,根本无法把握自己人生的方向,那是发自内心的无力感,那时我本是可以偷偷逃走的,但我忍了下来,因为我要等你来接我,我知道那是唯一改变自己命运的途径,否则这一生,我就只会成为无数庸碌凡人之中的一员罢了……所幸,在等了四年之后,终于有人带我离开泥沼,前往那个能够给我一飞冲天的机会的地方,断法宗。”
一番话被师映川娓娓道来,不见波澜,曾经那些关于痛苦与磨难的记忆在多年之后被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早已不见了当初的戾气,有的只是被岁月抚平的流缓情感,师映川忽然微微撑起上身,看着近在咫尺的连江楼,不得不说连江楼的身体真的太完美,总是能够成功地激起师映川去碰触的冲动,所以他也就确实这么做了,一时间只见师映川嘴角露出一丝带着点慵懒的笑容,他仔细审视着连江楼不着寸缕的身躯,即便以他阅尽美貌出众男女之能,在面对这具完美的男体时,呼吸也不禁为之放轻,那光滑如缎的肌肤,强壮有力的饱满肌肉,没有丝毫的衰老迹象,只有无限的美,如此让人难以摆脱的强烈诱惑,尤其是配上相当具有禁欲感的英俊面孔,这一切,当真是美不胜收,师映川低头吻住男人的唇,叹道:“色是刮骨钢刀……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说完这话,师映川忽然微微一翻身,将连江楼压在身下,准确地说,是两腿分开跪在连江楼的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连江楼,他用接近贪婪的目光看着对方,呼吸开始若有似无地发颤,这预示着兴奋,隔得远的时候,师映川的眼睛看起来还是较为正常的鲜红,但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连江楼就能看到那红色双眸中微微漾开的深赤光泽,红得近乎发紫,深邃剔透,仿佛能够吞噬人心,与此同时,师映川已伸手去摸连江楼突起的喉结,并且逐渐向下移动,摸过好看的锁骨,饱满结实的胸膛,一直来到了小腹上,雪白的手指轻佻地抵住那沉睡的男性象征,故意在上面打着圈儿,下一刻,连江楼就被师映川一下子翻了个身,有点粗鲁地被按倒在床上,长长的黑发散了开来,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师映川嗤嗤笑着,他慢腾腾地将连江楼摆成一个诱惑之极的姿态,让男人趴跪在床上,紧接着就慢条斯理地俯伏到对方宽阔的脊背上,用野兽交合的姿势将自己已经开始苏醒的欲望顶在了男人的双腿间,很有耐心也很是优雅地在细腻的大腿肌肤间以及紧并的臀缝内充满挑逗意味地摩擦着,终于动作越来越快,然后冷不防地突然一掌重重拍在连江楼的臀侧,与之同时,挺腰顶向前方,将已经坚硬笔挺如长枪的欲望狠狠齐根挤进了对方的臀缝里,开始大开大阖起来。
室内响起结实肉体彼此撞击的啪啪声响,这种暧昧氵壬糜的声音一直持续着,久久不停,半晌,床上肉欲横行的香艳一幕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红眼玉容的男子仿佛被情欲所操纵,兴致不减地用双手握抱着另一个人的腰,在对方的双腿和臀缝间肆意宣泄着自己旺盛的精力,而趴跪在床上的对方却已经体力不支,呼吸杂乱无章,黑发随着身体被猛烈撞击而早已散乱不堪……连江楼皱着剑眉,额头布满薄汗,承受着身后那个似乎随时都有理性被湮没危险的赤眸男子在自己身上取乐,与普通人无异的他此时已是疲惫之极,但对方却还没有发泄出来,依旧在他身上流连忘返,尽情享乐。
久久之后,伴随着一股滚烫热流突然喷溅在腿间,将被磨得火辣辣的大腿弄得越发刺痛,这一番即兴的折腾,才算是终于走到了尽头……师映川用一条锦帕擦了擦连江楼被精水弄脏的身体,然后就拥着筋疲力尽的男子躺下,惬意地吻了吻对方的薄唇,道:“累坏了是罢,好了,今天算是到此为止,你可以好好睡了。”
他说着,嘴角却是多了一丝似复杂纠结又似郑重的微笑,道:“不要在意宝相的事,有我在,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这是我的承诺,你可以完全相信我。”连江楼闻言,微微挑眉,却没有出声,因为对他而言,这并没有意义,师映川见其反应,也不以为意,只道:“总之,有我在一天,哪怕是神魔,也不能从我手中夺走你……我有这个信心,更有这个力量,不是么?”
连江楼不答,闭上双目,很快就沉沉入睡,师映川在灯光中注视着对方的睡容,注视那诱惑的男体,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不过这笑容却显得很是单纯,那目光也只是着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什么欲望和贪婪的影子,只有丝毫也不对‘性’与‘欲’怀有罪孽感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不过没多久,师映川就下了床,他替连江楼盖好被子,掩紧了床帐,这才披衣出去,此时夜色浓重,师映川来到廊外,放出北斗七剑,逐一滴血于上,开始修炼起来,只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夜幕中七道飞旋不已的彩光,想起今日见到连江楼安然无恙时的那一瞬的软弱,师映川莫名就想起了自己上一世还是任青元时所在的那个世界,曾经有人写过的一段话:要爱着,就像从来没有被伤害过;要相信着,就像从来没有被背叛过……然而此时此刻,师映川嘴角只是微微泛起一丝感慨之色,很多事情听起来似乎很容易,但真的做起来的时候,又有谁能够做到?一时间他望着漆黑的夜空,不由得怔怔失神起来。
翌日一早,连江楼醒来后,就见师映川正在侍女的服侍下穿衣,看到连江楼醒了,就道:“时辰尚早,你不必这时候就起来,昨天劳累,还是多歇着罢,不过别忘了待会儿喝药。”连江楼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慢慢坐起身来,盖在身上的被子也就随之滑了下来,露出了赤裸的上身,纵使上面伤痕遍布,但依旧是一副极富男性阳刚之美的身躯,师映川见状,微微皱了一下眉,走过去随手拿了旁边放着的衣裳给连江楼披上,遮住这具他不喜欢被其他人看到的身体,连江楼看了他一眼,道:“你有要事急着去做?”师映川微微一笑:“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连江楼神色淡淡:“既然不急,那你就先与我一起用过早膳,再去做事。”师映川听了,就从连江楼的话语当中听出一丝难以磨灭的熟悉感,仿佛是很多年前在一起时的那些时光,那个时候,对方就是这样与他说话的,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神态,真是怀念。
念及于此,师映川心中微荡,弯腰在连江楼肩头轻嘬一口,留下一块小小的红痕,淡笑道:“啧,这是舍不得我?”连江楼不语,只是抬头看过来,此时师映川一头黑丝绸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额心一线殷红平添几分妖异,嘴角带笑,两只赤眸里倒映出自己平静冷板的面孔,在室内光线的映照下,眼底深处依稀忽明忽暗,似有情,似无情,引人迷失,但连江楼并没有因此受惑,因为他知道,以师映川这样的性格,无论自己怎么做,都不可能轻易再挽回,只因对方的心,曾经被自己用利刃一剑洞穿,鲜血淋漓!
“舍不得我么……既然如此,我去哪里都带着你好了。”师映川璨然一笑,抓住了连江楼的手,只是那眼里,依然闪烁着冷光,视线中的男人也越发模糊不清起来。
两人吃过饭,师映川就带连江楼去了书房,让连江楼充当下人,为他磨墨铺纸,待处理了一些公务之后,师映川正欲与连江楼亲热,不想晏勾辰却是忽然来访,直到将近半个时辰之后,晏勾辰才自行离开,师映川见他走远,眉头便微微皱起,对仍然坐在一旁翻阅古籍的连江楼道:“……你怎么看?”连江楼头也不抬,语气淡漠:“晏氏欲与你联姻,求得倾涯为皇储之侣,就如今天下之势来看,此事若当真达成一致,想必各方都是乐见其成。”
师映川负手向外,看着几枝红梅灼灼伸在窗口,叹道:“是啊,不过长河那孩子我虽然觉得尚可,只是他毕竟资质有限,涯儿却是前途不可限量,从这一点看来,他们二人并不十分相配……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如今只怕许多人都希望看到他们结为夫妻,毕竟,这看起来是最好的平衡。”说到这里,师映川眼中精光隐隐,自言自语道:“从前也还罢了,在目标一致的前提下,可以共同对外,但如今天下初定,只怕日后诸多矛盾就要纷至杳来了……”一旁连江楼闻言,抬头望过来,神色莫测,不过师映川背对着他,倒也没有发现什么,一时摇头道:“罢了,不谈这些,今日是天涯海阁举办交易会的第十三日,算算日子的话,应该会有不少好东西,你一直待在这里,难得出门,今天就带你出去一趟,也算让你散散心。”
天涯海阁自从归于青元教之后,这些年来发展极其迅速,如今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商会,再无其他类似势力可与之相比,此次交易会早早就已传出消息,乃是天涯海阁近百年以来所举办的最大规模的一次活动,从天涯海阁发布公告开始,消息立即就随着各种通讯手段迅速传递到了大江南北,如今战争结束,再没有许多顾忌,这样的大型交易立刻就引得几乎天下人都是趋之若鹜,通往摇光城的道路顿时沸腾起来,船只车马拥堵不堪,整个摇光城都已为此加强了治安管理,直到交易会已经开始,仍然还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摇光城城内的客栈等地早已人满为患,人人都很清楚,这是天涯海阁自战争结束之后,在青元教的扶持下举办的前所未有的巨型交易会,此次活动中必有无数重宝奇珍涌现,就连高等功法以及顶级丹药这些可遇而不可求之物,也必是有的,又岂容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