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片安静,犹如一潭死水,师映川缓缓伸出胳膊,雪白的小臂上仍然还缠着北斗七剑,色彩鲜明,他的手轻抚剑身,具有灵性的短剑微微嗡鸣,自有回应,但现在动用不了半点真气的师映川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再驱使北斗七剑作出任何博杀击敌之事,其实只这么一提胳膊,就觉得身体沉重,哪里还有从前那般体轻如燕之感?一时间师映川颓然闭眼,蜷缩在床上,任凭无边的虚弱与恐慌将自己淹没,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将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罢,反正,不会有其他人看到……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师映川的意识渐渐模糊,快要昏昏欲睡之际,外面忽然有什么轻微的响动,好象是珠帘被人撩开的声音,师映川猛地一睁眼,道:“莲座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是改了主意,想……”刚说了一半,却听一个明显年少尚稚的声音道:“……父亲!”一听这声音,分明就是自己的长子季平琰,师映川暗道惭愧,自己现在几如废人一般,五识也都滞涩,根本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远远地就能察觉有人来到,更不可能由气息判断出对方身份,想到这里,心情越发阴郁,正愤恨间,季平琰已穿帏分幕地抢步进到殿中,少年面色复杂,只瞧着床帐垂掩的榻上,透过帐子,可以看见里面背朝外侧卧着的人正有些费力地慢慢转过身来,季平琰按捺下心中苦涩,忙上前匆匆一撩纱帐,帮助对方翻过身来,这时才来得及定睛一看,却见向来矜贵傲然的男子,现在却样子萎靡黯淡,尽管从男子一回来就已见过,在对方昏迷的时候也探望多次,但眼下看见清醒过来的生父如此模样,就连从前一双红玉也似的血眸也褪成了幽黑之色,季平琰从一开始得知父亲醒来就已经酝酿好的那些话,此刻统统都堵在喉咙里,一句也吐不出,半晌,才喃喃道:“父亲……”
师映川此刻反倒是平静的样子,道:“你来了。”季平琰听出男子言语间中气匮乏,一时间忍住心中酸苦,强行打起精神,道:“父亲可觉得好些了?昨天来探望的时候父亲还在昏睡,现在瞧着,倒是气色好了些……”话只说了半截,师映川已是眉头一挑,冷笑道:“气色好了些?我现在这个样子,也配一个‘好’字?笑话!”季平琰从未见过生父这样寒霜般的神色,凌厉如刀的语气,虽然底气疲虚,却犀利不变,一时间心中一悸,却是呐呐难以成言,师映川见状,自觉失态,他黯然一叹,淡淡道:“罢了,是我心情不好,拿你来迁怒,你不必理睬我就是。”他虽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然而毕竟是自己的亲子当面,这语气里也就多少流露出几许凄凉无奈,季平琰听到这话,胸腔内一片辛酸,却又怕师映川难过心伤,忙岔开话头,道:“父亲渴了么?喝些水罢。”便去倒了一杯茶来,将师映川扶起坐好,用软垫放在背后,让他倚着,师映川没有什么抗拒,微微喘了几口气,被儿子服侍着,就着少年的手喝了茶,季平琰见师映川的神色似乎是很平静了,然而那平静的表相之下,却让季平琰觉得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汹涌着,自己的父亲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从前每一次见到,都耀眼得令他慕孺不已,可是如今,却变成了一只生生被折去了翅膀、再不能翱翔九天的雄鹰!
大殿里一时就静了下来,师映川又喝了一口茶,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最终没有开口,闭上眼,却是有些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傲岸模样,淡漠说着:“……出去罢,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必陪我,我自己歇着就是了。”季平琰踌躇一下,说着:“父亲,二弟眼下还留在摇光城,我正打算跟师祖说,想派人去接二弟回来,那是我们家的儿郎,怎能流落在外,待我接回了弟弟,就放在我身边抚养,等弟弟略大些,我就请师祖收他入门,平时我可以教他武艺,父亲也可以依旧像从前那样,与二弟生活在一起,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岂不自在。”师映川听了这话,闭目不语,稍后,方说道:“也罢,虽然我这个做父亲的现在落得如此地步,但涯儿的祖、父、兄、亲等等都还在,身份依旧高贵,在摇光城无人敢薄待他,但毕竟那里已经不是自己家,没有亲人在旁,现在你这个做兄长的既然有心把他接回来,也算是一个好着落了。”
季平琰见此事师映川已经同意了,便道:“既然如此,我待会儿便去与师祖说。”师映川却睁开眼,看着自己的长子,目光幽幽,问道:“这段时间我大多都在昏迷之中,对于外界的事情基本不知道什么,没有渠道,也听不到任何消息,现在你既然来了,那么便将近期的事情都说与我听罢。”其实师映川虽这样说,但他并非真的消息闭塞,不要忘了他还有傀儡,还有蛊控宗师,还有谢檀君,其中傀儡与蛊控宗师都是与他心意相连,他自然可以通过两个耳目来了解外界的一些情况,但由季平琰这个断法宗剑子再补充一些,查遗补漏,自然又是不同。
“……事情就是这样,在外界盛传父亲失踪之后,青元教群龙无首,但剩下的四名长老却并未像其他人猜测的那样,或是各自散去,或是争权夺势,而是第一时间就聚在一起,通诚合作,迅速稳定了局面,有四位宗师坐镇,又施以雷霆手段将一些风波镇压下去,控制局势,如此一来,原本人心惶惶几乎崩散的青元教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平复下来,到现在虽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眼下毕竟还是稳定起来,至于会出现这种情况,却是真的出乎众人意料。”季平琰站在床前,将近期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师映川倚在床头,微闭着眼,面无表情,令人无法猜测他此时心中所想,季平琰说完,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师映川在听到这些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他身为宗子,虽然之前并不知道五大宗师针对师映川所设下的圈套,但事情发生之后,当然也就没有什么会瞒着他,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都已是很清楚了,但虽然对于父亲的遭遇感到愤怒与同情,但他也知道,此事不是自己能够置喙,而事实上在季平琰心底深处,其实也未必没有隐隐的赞同倾向,因为在他看来,也许,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一个选择!
但如此一来,对于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一种心思,身为儿子的季平琰不免觉得愧疚,甚至觉得有些无颜面对自己的父亲,正当少年心中乱成一团,没个着落之际,却忽听师映川道:“……我累了,你出去罢。”季平琰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扶师映川重新躺下,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澄清一些事,免得师映川对某些原本亲近之人生出芥蒂,于是便一面替男子盖好被子,一面轻声解释道:“左叔叔他们都是想见父亲的,但师祖已经下令,不许旁人擅自来见父亲,打搅父亲静养,我还是因为苦求了师祖,又是父亲的儿子,这才被允许每日来探望一次……”师映川合目道:“不必说了,我都明白。”季平琰见他不愿说话,便不敢再打扰,静悄悄地放下了纱帐,听话地出去了,没料想刚走到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夹杂着微微的气喘,季平琰一颗心顿时揪紧,说不出地难受,眼窝有些热,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离开。
长子走后,师映川便试着联系宁天谕,但并没有任何回应,看来宁天谕确实是伤得不轻,师映川叹了一口气,放松了四肢,躺在床上发呆,他身体不舒服,伤势未愈,后来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等到迷迷糊糊间快要清醒之际,隐约觉得自己好象正被人抱在怀里,有人将苦涩的粘稠液体用勺子往自己嘴里喂,师映川本能地有些抗拒这种让人并不接受的味道,但一只手却捏住了他的嘴,用轻柔却不可反对的力道迫使他张嘴,不得不咽下那味道极差的液体,师映川勉强睁开眼,有些微漪涣散的双目盯着面前的人,沉默了片刻才两眼终于聚焦,不出所料,面前是连江楼那张英俊却冷硬平板的脸,手里端着一只碗,而这时碗里的黑色液体已经只剩下一点薄薄的残渍,连江楼正将最后一勺往师映川嘴里喂,师映川嫌恶地扭过头,哑声道:“恶心……这是什么鬼东西……”连江楼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脑袋转过来,将勺里的药灌进他嘴里,不容置疑地道:“……恶心也要喝,良药苦口。”
师映川不言声,连江楼给他喂完药,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盒,打开从里面拈了几块琥珀色的东西填进师映川嘴里,师映川一怔,下意识地含住,顿时只觉得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冲淡了嘴里残余的苦涩滋味——是蜜饯。一时间微微恍惚起来,自己小时候重伤恹恹那段时间,每当连江楼喂他喝药之后,总会给这么一点酸甜的奖励,这算不算是昨日重现?
连江楼把那装着上等蜜饯的盒子放在枕头旁边,道:“若是觉得难受,就再吃几块。”师映川的脸微微偏到一边:“……我不是小孩子。”连江楼恍若未闻,只用一方雪白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别闹脾气。”师映川只觉得像是一拳头打进了棉花堆里,轻飘飘地难以着力,将心口憋得难受,他喘了几下,索性闭目,不再理会,连江楼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只道:“平琰对我说了,要将倾涯从摇光城接到断法宗,我已应下此事,现已派人前往摇光城,再过一阵,你们父子二人就可以团聚。”师映川用沉默以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眯着,隐约有两簇不甘束缚的火焰在幽幽燃烧,连江楼看着他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与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倔态,不觉微松了语气,道:“别耍性子,我让人做了你喜欢吃的东西,待会儿你多吃些,养好身子。”
师映川听了这话,忽然睁眼看着男人,冷冷道:“我不想吃那种东西。”连江楼不以为杵:“那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置办。”师映川努力撑起上身,伸手抓住连江楼线条刚毅的下巴,往上挑,面上似笑非笑,一边挣扎着将没有多少血色的唇贴近男人的耳朵,如同情人一般温柔低语:“……我想吃你,你肯么?”
第二百八十六章:允婚
师映川在男人的耳畔如同情人一般温柔低语:“……我想吃你,你肯么?”这声音温柔之极,似是在缱绻缠绵之际喃喃调笑,然而字里行间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森冷之意,仿佛浓秋的冷雨,缓缓渗入毛孔,令人肌肤起粟,这是淡淡的、令人心寒也心惊的宣告和要求,而师映川此刻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掠夺攫取的意味,锐利,冷静,狠绝,更有蓄势待发,他几乎已经靠在了连江楼的身上,吐气幽幽,在对方耳边说着:“你啊,你可真是让我恨得牙痒……你知不知道,以前我自从明白了自己喜欢你之后,只要一天不见到你,我就觉得说不出地难受,夜间也会辗转反侧,那么想你,而你呢,却可以对此毫不在意,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好象哪怕很多年不见我的面,也没有关系,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这样的你,真是可恶啊……”
“……我想象过好多次了,在无法拥你入怀的时候,我就总是忍不住地胡思乱想,想知道你这张冷漠的脸在情迷意乱的时候究竟会是什么模样,你这凌厉的眉毛会不会紧拧着,这两片高傲的唇会不会张开,吐露出好听的声音?一定非常非常动人啊,可是这一切都只是空泛的猜想,你啊你,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实在没有办法想象你在床笫间的样子……”师映川怨恨地微笑低语,他淡色的嘴唇在男人的耳边轻轻烙下一吻,然后立即深切地察觉到了对方皮肉微微紧绷起来的细小变化,师映川见状,笑容愈深,下一刻,强悍男人的一只耳朵猛然间被人一口咬住,不是用力地咬,因此这只带来些许的微痛,按理说这种程度的痛楚对于生性冷漠悍勇的男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可这痛,却阴险地带来一丝丝强行加诸其中的恐怖甜美,然后青年那诱惑而亲昵的声音就从正咬着耳朵的菱唇中轻轻吐出:“我曾经梦见过与你做比现在更亲密一百倍的事情,只不过梦中你的脸并不是这个样子,那时的你,是赵青主……”
青年笑容深沉,瞳色幽深,虽然眼下苍白虚弱,但依然配得上‘风华绝代’四个字,胭脂榜上,他是名副其实的第一美人,无可争议,此刻青年嗤笑着抱住男人的腰,一边以舌尖轻舔对方的耳廓,一边含笑说着:“那时你在我怀里,双手搂住我的脖子,用力将胸膛紧贴着我,两条腿又结实又富有弹性,紧紧盘在我腰间,眼神迷离,被我操得大汗淋漓,面色赤红,结实的屁股里面更是被我射满了热浆,稍微动一动,就会溢出来很多,下面那张紧凑的小嘴儿更是被干得又红又肿……”无数下流粗鄙得叫人面红耳赤的用词遣句从两片优美之极的唇中轻轻吐出,而师映川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只觉得十分舒爽,那种毫不顾忌地把心中最龌龊的想法大喇喇说出来的感觉,真是无以伦比地痛快!无比地、深深地愉悦!以致于胯间竟是开始热切地微微抽疼起来,那是兴奋,是浓浊的毒液,让人几乎飘飘欲仙!然而这种痛快并没有保持多久,因为师映川并没有在连江楼的脸上看到任何被羞辱的愤色,甚至不曾动容,师映川心中大怒,面上却是笑色更深,他像一条毒蛇般缠在连江楼身上,不遗余力地想要以言语撬动对方的心防:“……梦中的你,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可不像现在这样木头似的……”
话音未落,猛然间就是天旋地转,连江楼突然毫无预兆地将缠在自己身上的师映川一把拽了下来,师映川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被人反掌之间制住,连江楼不知何时侧身坐在了床边,眨眼间就把师映川脸朝下地整个人按趴在自己的大腿上,这举动太突然,师映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觉得衣摆被粗鲁地一掀,紧接着下面一凉,竟是裤子被直接扒了下去,褪在腿弯处,师映川又惊又怒,却不肯示弱,反而嗤笑道:“怎么,莫非莲座被我刚才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这是要霸王硬上弓不成?”他扭头向后看去,冷笑:“那你就来罢,我……”
然而回头之际,却只看见连江楼高高举起右掌,师映川瞬间变色,知道了对方究竟是要做什么,顿时血往天灵盖上涌,耳后包括面孔甚至脖子,都刹那间因愤怒与羞耻而泛出一片血红之色,厉声道:“……连江楼你敢!”但这话一出口,青年还没来得及奋力挣扎,就只听‘啪!’地一声,一个巴掌已打在了袒露在外的雪白圆臀上!清脆的巴掌击肉声在寂静大殿内显得格外刺耳,师映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目,甚至忘了痛哼和挣扎,只死死盯着连江楼,而施暴的男人却只是依旧面色漠然,一句话也不说,紧接着,又是一巴掌准确无误地高高落了下来!
师映川眼下伤势未愈,身体又完全不比从前,因此连江楼所用的力道非常克制而精准,只会让他觉得痛,却不会真的伤到,然而臀部被掌击的痛楚对于师映川来说虽然微不足道,完全在忍受范围之内,可是那种铺天盖地的羞辱之感却是仿佛钢针一般重重地刺在心头,令师映川无法接受,他拼命挣扎起来,怒吼着,但按在腰间的那只手却是如同大山一般不可撼动,而他就像孙猴子一样被牢牢压住,根本无法起身,失去裤子遮蔽的修长双腿竭力弹动,而那绷紧起来妄图抵抗男人手掌的臀部则与腰肢一同勾勒出美丽的线条,那是诱人无比的曲线,这一切将正在愤怒抗争的青年虚幻成了一条被强行拖上岸的美人鱼,徒劳地扭动,诱惑绝伦,这时连江楼再次扬起手掌,师映川挣扎着回头看见,顿时整个人都紧缩了一下,双手向后死死护住屁股,嘶吼:“连江楼你这个混蛋……混蛋!”可他现在这样孱弱,能济得什么事?只被连江楼一只手轻松地抓住了双腕,紧紧握住,按在背上,然后就是又一掌打下来,师映川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再也无法冷静地思考,猛地狠狠一口咬住了男子结实的大腿,但男子的护体真气岂是摆设,青年这一口下去,就如同咬住了一块石头,哪里咬得动分毫,这还是连江楼及时撤回反震之力,不然师映川这满口整齐的牙齿非要被当场震碎了不可,然而尽管咬不动,不能给连江楼造成伤害,但师映川还是狠狠咬住不松口,就这样毫无意义地咬着,挣扎着,喉咙里愤怒地呜呜作声,这时连江楼终于收手,不再打了,也松开了师映川的双腕,锐利的眸子微微敛起,又捏开了青年的嘴,把人提起来,与自己面对面,哪成想师映川却突然怒咆一声,整个人扑向连江楼,撞进男人怀里,张嘴就向着男人颈间咬去,连江楼皱眉,一掌轻轻拍在师映川的后心处,顿时瓦解了青年全身最后一点力气,使之颓然瘫软在他怀内,连江楼低头看着眼神中兀自燃烧着满满愤怒火焰的青年,沉声说道:“……好了,还没闹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