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盈眼见自己视线中的这个人容色绝美,依稀还能够看出旧日光景,心中不免有些复杂滋味,面上却是婉约一笑,行了一个女子的福身礼,道:“……表哥,好久不见了。”
左优昙听她一声‘表哥’,看着她那张依稀还有些印象的如花娇颜,突然间就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了上来,仿佛昔日时光重现,左优昙有些感慨:“确实是很久不见了。”
气氛有些莫名地沉重,两人都是国破家亡的皇族子弟,如此在这种情况下相对,不免感伤,其中滋味非他人可以体会,后来还是苏怀盈打破了沉默,苦笑道:“表哥,小妹如今家国已破,只有一些旧部相随,无处可去,只能来投奔表哥了,不知表哥可否收留?”话音方落,忽然蹲身拜下,凄切道:“父皇当初命我潜逃,为我北燕苏氏留一丝血脉,却不知天下虽大,怀盈却已经是无处可依了,左思右想,也只有表哥这里或许可以扶助一二。”
左优昙见状,微微迟疑,苏怀盈的确是他表妹,而且曾经也是有过婚约的,虽然两人见面不多,谈不上有什么深厚感情,但如今两人都是国破家亡,有着相似的遭遇,不免就生出同病相怜之感,而且现在天下之大,也许只有他们两人才算是彼此的亲人了,两国其他的宗室都是下场凄惨,纷纷凋零,如此一来,纵使左优昙这些年已经锤炼得成熟现实起来,眼下却还是对苏怀盈生不出什么冷酷之心,拒人于千里。不过虽然这样,他却也没有盲目地立刻应承什么,而是细细思量起来,他现在不是什么魏国太子,而是断法宗弟子,大光明峰门人,是师映川的下属,他明白苏怀盈之所以想要投奔自己,事实上是希望借此得到师映川这棵大树的庇护,说到底,是想要托庇于断法宗和弑仙山这两尊庞然大物!
但是左优昙自己却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物,他也没有权力私自收留苏怀盈,如果苏怀盈是一个普通人,这自然没有任何问题,收留什么人只是他左优昙自己的私事,然而这个表妹却是北燕流亡的皇帝,受到大周追杀,无论谁收留她都是留下了一个大麻烦,虽然以师映川的身份根本不在乎这些,而大周也决不会愿意为此事而得罪师映川,但这件事却终究要得到师映川的同意才可以,否则如果左优昙私自决定收留苏怀盈一行人的话,这就是犯了上位者的忌讳,左优昙虽然了解师映川的为人,却也依然无法肯定会不会惹得师映川不快。
思及至此,左优昙伸出手,做出相扶的姿态,道:“起来罢,这件事我个人无法决定,需要问过剑子。”苏怀盈也知道左优昙不能擅自决定此事,而事实上她需要的也只是这个态度就可以了,于是就慢慢站起身来,道:“无论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表哥愿意施以援手,怀盈已经感激不尽了。”左优昙思索了一下,既而就点点头:“那你就随我一起过去罢,此事我要禀过剑子,是否容你在此,只看剑子的态度。”苏怀盈颔首:“是,我知道。”
当下左优昙便带了苏怀盈来到师映川所在的地方,进去之后,看见师映川拿着一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种粘稠的膏液,正在往手上涂抹,他换了一件蓝白相间的箭袖,素净而不失清雅,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自然还是那精致的容颜,头发不再系起,随意地垂下,一直顺落至胸前,更凸显他秀丽的面部轮廓,令人心生倾慕,此时见了两人进来,师映川便放下瓶子,心中已猜到二人的来意,当下北燕女帝盈盈下拜,将来意说明,说到动情苦涩之处,面色微戚,眼角已略略泛红,师映川却是面色不动,待此女说完,便转目看向一旁的左优昙,道:“既然是你表妹,便由你自己决定就是了。”他既然这样讲,就是侧面认同了这件事,至少并不拒绝,可以当作是默认了,苏怀盈是伶俐之人,如此听来,心头顿时一松,深深拜下:“……多谢剑子!”左优昙亦是欠身:“属下谢过剑子。”师映川并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提,接着唤人进来,吩咐去将那些跟随苏怀盈的人员暂且安排住下。
一时苏怀盈退下,师映川拿起先前那只小瓶,继续从中倒出膏液在手上细细涂抹,他端详着自己虽然光滑但却并不算白皙的双手,说道:“你和你这个表妹似乎不是很熟?我以前好象也没有听你提起过她。”左优昙道:“确实如此,因为两国相距较远的缘故,我与她从小到大见面的次数不过寥寥,彼此之间自然也就谈不上有多么熟悉。”师映川点点头,一面吹了吹手上刚抹好的雪獭油,很随意地说道:“等我们回断法宗的时候,她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师映川声音微懒地说着,左优昙却是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就显得有些改变,轻声说道:“说来她曾经还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二人之间有过婚约,因此虽然如今世事变迁,我于情于理也还是应该照拂她一二。”
“哦?这倒是第一次听你说起,原来你们之间有过婚约?嗯,如此一来,确实应该关照一下。”师映川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毛,他笑道:“既然有婚约,那么……”这时外面却忽然传来声音,师映川坐正了身子,摆摆手示意左优昙可以下去了,左优昙出了屋子之后,在廊内与宝相龙树打了个照面,片刻后,宝相龙树走入师映川所在的房中,他也换了一身衣裳,整个人显得有些英姿勃发,来到师映川面前笑道:“我已经饿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呢?怎么还不去下厨做菜。”师映川叹气道:“知道了,我当然不敢让你宝相少爷没有饭吃,现在就去厨房还不行?”宝相龙树微微含笑:“我和你一起去。”师映川起身推了他一把:“得了罢,你可别给我添麻烦了,你只要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等着吃饭就是了。”
当下师映川就自己去了厨房,先前他与宝相龙树打到的猎物早被下人拿到了厨房,而且也已经洗剥干净,师映川挽起袖子,熟门熟路地就开始处理这些食材。
宝相龙树独自一人在房中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自顾自地打坐,不知过了多久,却听有人笑道:“让你久等了,是不是很饿?”只见师映川笑吟吟地掀帘进来,身后几个下人抬着一张小圆桌跟着,师映川让人把桌子放在窗下的方榻上,一群侍女端着菜肴紧随而至,还有烫酒的器具,师映川往榻上一坐,笑眯眯地拿起筷子招呼宝相龙树:“快吃罢,其实我也觉得很饿了。”宝相龙树亦笑,撩起衣摆坐下,闻了闻食物的香气,道:“还没吃就已经觉得很香了。”师映川夹了一块肉片放进青年碗里,道:“其实我是懒得自己弄吃的,不过偶尔做几次倒也没什么,刚才外面的雪又下大了,咱们等会儿多喝两杯酒暖暖身子。”
两人相对而坐,一面谈笑一面喝酒吃菜,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可拘束的,喝酒也就没有了限制,等到夜色渐深,两人已是醺醺然,此是外面的雪也是下得愈急,天地间一片入骨的寒冷。
等到师映川被尿意憋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温热的身体上,宝相龙树睡得正香,两人都是发散衣乱,师映川晕乎乎地爬了起来,趿上鞋去方便,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宝相龙树已经醒了,师映川打着哈欠道:“别在这里躺着了,还是去里面的床上好好睡罢……”一边说,一边朝着里间走去,等到他刚脱衣躺到床上,一个结实的身躯也跟着钻进了被窝里,将他抱了个满怀,宝相龙树将他搂在怀里,一只手从少年的襟口探入,摸到了胸前,捉住那微微突起的软粒揉捏起来,师映川顿时一个激灵,后背情不自禁地绷紧了,道:“……别动。”
师映川说着,一只手就抓住对方那只正在做乱的手,意图阻止这种充满狎昵之意的举动,他并不厌恶这种行为,但也不是很习惯,不过如果换了一个陌生的同性这样做的话,师映川只会恶心得想吐,定然抬手就是一剑,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
宝相龙树的手被情人抓住,不许他乱动,宝相龙树见状,也不用力挣脱,只衔住师映川的耳朵,轻轻啃咬,师映川被这么一撩拨,只觉得麻酥酥的,他没什么底气地道:“你干嘛?”嘴里这样说,实际上却并不讨厌宝相龙树温热的接触,也完全不排斥对方身上的味道。
“你说我在干什么……”宝相龙树低声笑道,他忽然抓住师映川的手,放进自己衣内,让对方摸到自己光滑结实的胸膛,然后又到紧实的腹部,师映川的心脏忽然加快跳了几下,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宝相龙树,似乎明白了什么,宝相龙树却拉开了自己的腰带,拿着师映川的手一直向下摸去,师映川摸到青年充满了力量的矫健身躯,不禁喉头微微蠕动,两人现在都是在被窝里,看不到彼此的身体,但他掌下摸到的肌肤却是让他印象鲜明,宝相龙树见状,微扯嘴角,似乎在笑:“你和玄婴连儿子都有了,和方梳碧也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自认我是最爱你疼惜你的那个人,总不能落后于他们两个……”说着,宝相龙树两条结实的长腿突然就将师映川窄窄的腰身夹住,一只手摸索着在被窝里拉开师映川的裤带,慢条斯理地说着:“我知道你现在还不习惯和男子有什么亲密关系,更难接受被当成女人一样占有,既然如此,反正我也不在意这些,那就由我来罢,我会帮你慢慢适应男人。”
师映川心跳已乱,他抿着嘴,有些不知所措地趴在宝相龙树的身上,两人如今在被窝里,他只能看见宝相龙树的脸,青年嘴角带着笑,神色淡然,目光却炯炯炽热,师映川咽了一口唾沫,道:“宝相……”宝相龙树微微扬眉,凝视着少年道:“紧张?还是很厌恶?”师映川摇摇头:“不是,只是不太习惯……”宝相龙树就笑了:“好罢,我明白。”
青年说着,抬手一道劲风熄灭了灯,然后在黑暗中下了床,师映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坐在床上等,过了一会儿宝相龙树回来了,师映川闻到他身上好象多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儿,正疑惑间,宝相龙树却抱住他躺了下来。
黑暗中,两人搂抱着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师映川在宝相龙树身上嗅了嗅,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怎么身上多了一股怪怪的香气……”宝相龙树低笑:“傻瓜,莫非你不知道男子与女子不同,相交之前若是不准备一二,会很容易受伤?我刚才自然是要找东西来用用。”
师映川虽然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但也不是半点不了解的,听宝相龙树这么一说,就顿时明白了,心中不禁一跳,这时宝相龙树在被窝里拉住他的手,带他摸到自己身下,果然,手指所及之处,一片湿软,师映川登时全身泛热,呼吸也急促了,这时却突然间一个声音在外面道:“……剑子可是睡下了?纪山主刚刚遣人过来,召剑子过去。”
这声音清清冷冷,分明是左优昙,师映川顿时一个激灵,立刻全身燥热尽消,宝相龙树亦是大为扫兴,若非是自己亲舅舅,只怕就要大骂出口了,就见师映川有些狼狈地爬了起来,胡乱披起衣裳,对宝相龙树道:“我这就过去,你先睡罢。”宝相龙树心中郁闷,只得道:“唔,你过去罢。”
一时师映川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衫,披上大氅,他出了门,见外面左优昙静静立在门侧,满目所见,俱是白茫茫的一片,不过雪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师映川一边系着大氅带子一边问道:“叫我过去有什么事?现在时辰都不早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怒火
左优昙脸上并没有困倦之色,一副很精神的模样,道:“属下不知,方才过来传话的人并没有说明究竟是什么事情。”师映川只能道:“算了。”他虚手一招,一团雪便被抓进手里,师映川用冰冷的雪用力擦了擦脸,顿时清醒起来,这才走进茫茫夜色之中。
走了不多会儿,天上却又下起了雪,好在纪妖师住的地方距离这里不是很远,以师映川的脚力,很快也就到了,他一进到里面,睫毛上落下的那层冰雪就迅速融化成了水。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毛皮,纪妖师斜倚在榻间,手里拈着一只透明的杯子,看起来应该是水晶材质,杯里盛着胭脂色的液体,被光线一照,有一种朦胧的美感,这种酒想必是不适合烫着喝的,因为纪妖师旁边的地上分明放着一大盆冰块,里面埋着小酒坛,用冰来镇着酒,如此一来,大概坛里盛的就是葡萄酒了,而此时纪妖师身上似乎只裹着那么一件袍子,很宽大,质地相当柔软顺滑,那袍摆下面露出赤足包括一截小腿,分明是没穿长裤,头发也长长地披散着,整个人好象才从床上睡醒了刚刚爬起来似的,师映川见此情景,不免觉得有些怪异,不过很快他就猜到了什么,因为他已察觉到这里除了自己与纪妖师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场。
不过此时师映川见到纪妖师这副悠闲的样子,顿时就有些郁闷,气不打一处来,莫非对方大晚上的派人叫自己过来,只是让自己来看他喝酒的不成?想到这里,不禁翻了个白眼,草草行了个礼,就道:“父亲大半夜叫我过来,不知道是有什么要事?”
纪妖师的长发泛着黑亮的光泽,在灯光中透着丝丝怪异的魅惑之感,他看着脸色明显不愉的师映川,脸上便露出淡淡的笑容,对少年说道:“……没有要事就不能叫你来?我缺个人陪我喝酒,你坐下,陪我喝两杯。”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师映川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纪妖师这人存心就是闲着没事来撩拨他,这么冷的天,一般人都是早早就睡了,纪妖师却大半夜的派人去叫他过来,却只是闲着没事想找人陪酒而已,真是……师映川心中腹诽,面上又不好推辞,总不能老子叫儿子陪着喝几杯酒,做儿子的却拂袖而去罢?只得找了地方坐下,脱了大氅放到一旁,但嘴上总是要不软不硬地回应几句的,于是师映川便似笑非笑地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父亲不应该叫我来陪着喝酒,否则像我这样笨手笨脚的,只怕会惹厌,父亲应该叫几个知情识趣的美人来作陪才是正经,软玉温香在侧,岂不痛快。”说着,自己去倒了一杯酒,慢慢品着,入口醇香浓滑,果然不出他先前所料,确实是葡萄酒。
纪妖师打了个哈欠,似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道:“说得倒也是,这里也确实缺个斟酒的。”又看了师映川一眼,抬抬眼皮:“看你这样子,好象很不乐意我叫你来?”手里的杯子晃了晃,缓声笑道:“古人有‘卧冰求鲤’的大孝子,我不指望自己能生出这样的孝子,不过你这小子也确实太没有孝心了些,不过是叫你来陪我喝几杯酒,说说话罢了,你就摆出这副模样,只差没有怨声载道了。”师映川听了,满脸黑线,他脸上的皮肉抽了抽,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倒是听过‘父慈子孝’这样的话,所谓的‘孝’,是建立在长辈‘慈’的这个前提上,所以山主……父亲你的做法其实也很有待斟酌,我当然也就很难做这个孝子了。”
“牙尖嘴利,你倒是从来都振振有辞,总能顶上话。”纪妖师哈哈笑了起来,他并没有什么不快的样子,指着师映川道:“不过说实话,我确实不习惯做别人的老子,而你看来也不习惯给我当儿子,莫非这也算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说着,忽然想起刚才说的缺人倒酒的话,便朝里面的房间道:“……你出来,过来倒酒。”